宜人的和风拂过,点点星光闪烁在浩森的宇宙中,但是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夜晚的美丽。
拖车公园里神经紧张的人们关心的是安全和生存的问题。
那天下午,一起住了好几年的邻居们一个个打点行装开车走了,许多人根本还不知该去哪里。
与此同时,新来的人们驾着引擎几乎破损的车子来到大门口,在那儿经理竖了个形同虚设的路障。
穿着宽大花布衫的胖女人在收取了她认为合理的费用后,才允许这些难民们开车进去找—块狭小而肮脏的地盘。
车里几张可怜巴巴的脸紧贴在车窗上。
劳工们站在自己的汽车周围,听着西班牙语的电台,决定该向哪个方向跑。
神色慌张的女人们每隔几分钟就紧张地向四周张望,一旦她们认为有危险迹象,就会冲回车子,把自己锁在里面。
每个人都到了崩溃的边缘。
这情景就象是一群孤注一掷的赌徒,在紧张地等着宣布一项古怪的游戏规则一样。
米格尔光着脚,盘着腿,从车顶上往下望着这一景观。
他抱着电视爬上了他们家的拖车顶上,期望在这儿接收情况会好一些。
他用罐头听拉环和电线摆弄了好大一会儿,才得到了比较满意的画面。
他枕着双臂向后仰去,观看新闻,暖风吹拂着他齐肩的长发。
自从他那天早晨在西红柿地里和拉塞尔吵了一架后,拉塞尔再没露面。
他想,每当发生危机的时候,他总是逃之夭夭。
接着米格尔又第一千零一次地往洛杉矶方向望去。
在位于城市和沙漠之间的山峦上空,悬着那个神秘飞船的巨大阴影。
初升的银白月亮把这东西的影子投在地上。
在飞船下方,一英里多长的车灯明晃晃地蛇贯而行,成千上万的人正连夜赶往城外。
米格尔看着白晃晃的灯冲他驰来,又变成红红的小后灯向安全地带奔去,他又考虑了一遍自己的计划,整个下午,他都在想这件事,他得想办法把特洛依和阿丽西娅弄出这地方,远离那危险的东西。
而他知道的唯一可去的地方就是亚利桑那的亲戚家。
卡斯一家人这两年来已终断了同其他所有人的联系。
他一边拧着领运转换器,一边考虑着如果拉塞尔回来后该怎么向他提这事。
突然,他发现电视里好象开始播放与飞船没多大关系的事件。
播音员正在播音:……一位当地男子,据悉为农田除虫师,今天被逮捕。
他驾驶一架老式飞机穿越圣费南多区,一路散发传单。
接着米格尔看到了他继父,一脸凶相,带着手铐,正被押往南开斯特警察局。
你们这帮人最好去做点实事,拉塞尔冲着新闻记者咆哮。
几年前我被这些外星人绑架了,没人相信我。
他们在我身上做了各种各样的实验——他们一直在研究我们!我们一定得做点实事。
他们到这儿来,会杀了我们的!一位看守把拉塞尔拖进了警察局的大门。
镜头切回播音室,播音员扬了扬眉毛。
独特的反应。
这人是个流浪汉,已查明叫拉塞尔·卡斯,将被收审进一步盘问。
那些手写后复印的传单宣称——你在看什么?这声音让米格尔吓了一跳,他马上换了个频道。
是特洛依,他顺看梯子爬上来看他哥哥在做什么。
没看什么,米格尔声音中的惊悸还在,他清了清嗓子,再次开口道:嘿,特洛依,你还记得塔克逊的赫克脱叔叔吗?当然记得,他有一套特棒的CD音响,记得吗?没错儿。
我们要是过去同他呆上几天,你觉得怎么样?小男孩点头道:好主意。
米格尔看着大路,想了一会儿。
然后他下了决心。
去收拾东西吧,我们这就走。
这会儿玛琳·怀特默正在发表讲演,再次请求人们保持镇静。
米格尔拔下电视插头,把机子小心地挪到车顶边上。
我们这就走了?特洛依困惑地问。
立刻就走。
爸怎么办?米格尔从边上跳了下来,光着脚轻轻落在地上。
他踩在轮胎上把电视小心地抱了下来,看到弟弟没动窝,他火了。
听见没有,特洛依,收拾东西去,准备走!说完,便往拖车公园深处走去,他要去找他那个同母异父的妹妹,他确信自己知道在哪儿可以找到她。
可我们不能丢下爸不管,他弟弟抱怨着。
米格尔头也没回。
他把手直伸进她裙子里。
这可能是我们在地球上的最后一个夜晚了,他低语。
你不想在临死的时候还是个处女吧?他一半开玩笑一半认真,想看看今晚可以有多大进展。
这问题让阿丽西娅紧张起来,她努力想多赢得一些时间。
她微张着嘴凑过去,结了他一个长长的,热烈的吻,把他吻得向后靠到了车门上。
现在她稍稍占了上风。
门口昏黄的灯光透过车窗射了进来。
你怎么知道我还是处女?这问题让他难堪,但同时又令他兴奋不已。
他想几周的努力没白费,今晚他终于可以拥有她了。
虽然阿丽西娅看不透他的心思,但从他脊背上传来的震颤和他那只迫不及待的手上,她感觉到了他的兴奋。
同三个男人生活在那辆二十二英尺长的拖车里,阿丽西娅虽然天天无所事事,感觉却象在地狱里过周末一样。
十五岁的她想走出那拖车。
而她所知道的唯一途径就是找个男人带她走。
虽然她正在吻着的男孩还不算个男人,但他是这附近阿丽西娅找得到的唯一人选。
安笛十八岁,在这块地盘上,他觉得自己是个人物。
他母亲是这儿的经理,母子俩占据着公园里最大的一辆拖车。
他有固定的工作,有一辆新的丰田卡车,车上有一台很棒的音响,他还有一个了不起的计划,要买一套属于自己的真正的住房。
阿丽西娅很喜欢他,但她对性却还没有足够的思想准备。
她知道自己交谈中没把握好方向,现在正考虑该怎样抽身而又不显唐突。
安笛还在考虑那个处女的问题,他背后靠着的车门突然开了。
这对年轻的恋人躺在座位上,差点滚到地上去。
阿丽西娅的哥哥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你他妈的来这儿了嘛?阿丽西娅从安笛手中挣扎出来,口气中听上去很生气也很尴尬,可心中却在暗喜。
快点,我们要去塔克逊了。
是吗?她转了转眼珠。
就象是你去哪我也会跟你去哪儿似的。
米格尔没再多说什么,伸手过去搂住阿丽西娅的腰揽了过来。
他把她拉下卡车,她重重地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尖叫。
嘿!蠢货!轻点儿。
安笛叫道。
米格尔转过身,淮备给他一记老拳。
安迪看到他目露凶光,一下子瘫坐在车里,嘟囔着:好好!随你便。
阿丽西娅火冒三丈,跺着脚跑了,一边喊道,米格尔,这头驴,你这心理变态的,我要告诉爸,让他臭揍你一顿。
说完她跑向暗处,消失了。
阿丽西娅在车后头呕气。
只剩下两个男孩子忙活。
二十分钟以后,他们切断了水管、电线,捆好了自行车和摩托车,把折叠椅等杂物收了进来。
现在卡斯家的拖车可以上路了。
米格尔坐到驾驶座上,点火发动了引擎,换好了档。
但他却没能开动拖车。
站在车前灯中象个孤魂似的正是他的继父。
拉塞尔出狱了,恰好来得及让他们的生活变得更加悲惨。
米格尔的第—个冲动就是一踩油门冲过去,压死他,从他那醉驴一样的身体上轧过去。
他没这样做,只是把档换到中间位置,直盯着他,静观其变。
而拉塞尔却仍同以往一样无忧无虑,他踱到驾驶室侧窗前。
好极了,小伙子们!你们想到我心坎上去了。
我们得离那东西越远越好。
他向悬在洛杉矶上空的那个阴影望去,摇了摇头。
没人明白,米格尔,没人相信我。
但那东西会把洛杉矶变成一个屠宰场。
你记住我的话。
米格尔用充满敌意的眼光看着他。
拉塞尔没在意,或者根本没看见,要他打开车门,自己来开车。
米格尔跳下车来,却随手关上了车门。
他们让你出来了?拉塞尔一点也没觉得难堪。
你说对了,是他们让我出来的!一个人使用自己的权力发表自由言论有什么罪?那第一修正案他妈的怎么说的来着?不管怎么说,他们手中有条大鱼要对付呢,相信我。
来吧,我们出发。
拉塞尔走向拖车时,米格尔浑身颤抖,挡在他面前。
我们不带你走,别拦着我们。
终于,他引起了他继父的注意。
你在说什么?够了!米格尔尽可能保持镇定。
抱着你这死笨东西真让我们受够了。
这男孩儿盯着拉塞尔的手,呼了口气。
我们有足够的钱到塔克逊,去同赫克脱叔叔呆上一阵子。
拉塞尔瞪着他,好象听到了前所未闻的最疯狂的话。
滚你妈的,他的咆哮足以让全区的人听到。
我还是你爹呢,小子,没忘了这个吧!这话终于让米格尔丧失了保持镇定的耐心,他火冒三丈,跳了起来。
你不是!你不是我父亲。
你只是我母亲嫁的一个醉鬼,她象对待孩子一样照顾你;而你,在她病重的时候,什么也没为她做!你这个疯子,拉塞尔,对我来说,你什么也不是!现在,请吧。
他现在可以比较镇静了。
闪到一边去,我会照顾好他们,您请便吧。
拉塞尔深深地吸了口气,沉思着。
虽然他早料到会有今天,但真的来了。
他却心如刀绞。
特洛依怎么办呢?这正是我现在在考虑的,你他妈的自私透顶。
想想吧,特洛依跟谁会好一点。
是谁一直在照顾他?是谁求爷爷告奶奶地到处找工作赚钱为他买药?嗯?是谁?每次你开溜之后,都是我。
是我在做这些事,是我在赚钱、攒钱好去买那该死的药。
米格尔还可以照这样—直说下去,可玻璃的破碎声让他住了口。
别说了,我不是孩子了!特洛依尖叫道,他下了车,把手里的药瓶摔向地面。
我不要这该死的药!他叫着又摔下一瓶药。
我不要什么人来照顾我。
米格尔明白过来以后,箭步冲到他弟弟面前,抓住了他,不让他扔出最后—瓶药;但撕打中,特洛依还是扔下了瓶子,用脚把它给跺碎了。
米格尔气疯了,抓着特格依的头发疯狂地摇着。
你知道买这药要花多少钱吗?你再犯病怎么办?回答我!他等着回答,可他的愤怒突然变成了悲伤,然后又变成了绝望。
他累了。
他曾想摆脱他的继父,可—下子,他明白自己失败了,而且失败得很惨。
他什么也不想,什么也没说,转身爬上了拖车后部。
对不起。
特洛依轻声道。
别说了,出发吧,孩子们。
拉塞尔爬上了驾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