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2025-03-30 09:00:10

几小时后便是星期六的早晨了。

尼亚里睡眼惺忪地对着洗澡间的镜子照了照,老想打起精神,至少得把胡子刮刮。

想定以后,便拿起快速刮脸膏,往右掌心挤出一团白泡沫。

当他正要举手将这团奶油状小山峰涂上面部时,不知怎的,一阵心悸使他停了下来。

尼亚里开始盯着手里的东西,他翘起头,把泡抹团举至齐眼高,然后又莫名其妙地用左手的中指在它上面拨弄起来。

不,不对。

尼亚里自言自语道。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和干什么。

总而言之,眼前这座小山的形象使他想起某些东西——远非智力所及的东西——虽然尼亚里对手中的模拟形状是如此熟悉,但又似乎觉得它远在天边。

他眨了一下眼,感到有点苦恼。

心想,每个人都有过这种体验——对某种东西刹那间产生非常熟悉的感觉,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孔、却以为似曾相识,一处明知从未涉足的地方,却又好象游历过。

一些精神分析专家喜欢把这些各式各样的一闪念称为记忆错觉。

它们通常是稍纵即逝。

但这次的一闪念确实逗留了好一会,足有好几分钟。

因此,尼亚里对着那团粘稠的胡子膏凝视了几分钟,接着……尼亚里从镜中看到罗妮站在洗澡间的门口,这才使他的神智稍微清醒过来。

罗妮,他说,这使你想起了啥?她连看都不看那团泡沫,用坚定的语气说:在今晚的舞会上,我们要对人家说你在被一盏太阳灯照着右脸的时候睡着了。

什么?为什么?我不愿听见你在舞会上谈论它,她说:直到你弄明白自己到底谈的是什么东西为止。

假如我不谈论它,他尽力把话说得在理些,那我又怎么能弄明白我所要知道的东西呢?回部里和你的同事谈。

别在舞会上谈。

部里知道个啥?当他们在争论时,布雷德和托比也混进了洗澡间。

爸爸,它们是真的吗?布雷德问。

不,不是真的。

罗妮生气了。

别这么讲。

尼亚里说。

妈妈……我相信它们。

布雷德执拗地说。

  不,不能信。

  爸爸是这么说的。

  他没说。

罗妮说罢,又以恳求的口吻问,尼亚里,对吗?我只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尼亚里右手仍平稳地托着那团泡沫,承认道。

不就是那个东西呗。

罗妮轻描谈写地说。

仿佛这句话把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哪些东西?我再不愿听到这些了。

它们生活在月球上吗?托比问。

它们在月球上有基地。

布雷德象有点懂事似地说。

到了晚上,它们就从窗口钻进来,把你的被子掀掉。

罗妮闭上眼睛说:不听不听,蛤蟆念经。

昨晚,尼亚里尽可能平静地说,我看见了某种我无法解释的东西。

她那双蓝眼睛猛地净开,用愤怒的目光瞪着镜子里的尼亚里说:凌晨四点钟,我也见到某种我无法解释的东西。

一个大人——她觉察到孩子们也在全神贯注地听着,于是没把话说下去。

罗妮,你知道,我今晚还要到那儿去,真倒霉!她刚转身要走,又轻轻地说:不,你别去。

去。

他做了个戏剧性的动恨停了一会,又说,我要去。

电话铃响了。

罗妮又转过身来,撒娇似地说:不行,不要去。

她伸手一把抓住尼亚里的右腕,向上一捅,弄得尼亚里满脸刮脸膏,活象个被扔进澡盆里的大玩具。

尼亚里在镜里注视着自己。

在白色泡沫的衬托下,半边脸上的淡红色更加惹眼。

他涂了些泡沫到下巴和另一边脸上。

这可不是被月亮晒黑的,妈的!他喃喃自语。

尼亚里开始刮胡子。

这时罗妮又在镜里出现了。

她站在门口发抖,象刚听完某些恐怖事件似的,眼泪夺眶而出。

尼亚里马上转过来说:好啦,罗……我也不是非去不可的。

尼……尼亚里,她说,格里姆斯比从部里给你来电话。

哦?你被解雇了,尼亚里。

她忍不住呜咽起来,一阵昏眩便倒在丈夫怀里,两人脸贴着脸,泪水和泡沫混为一团。

他们……连谈都不愿跟你谈一下,我们该怎么办?你被开除了。

出了什么事?天啊!尼亚里木鸡似的呆立着。

手里拿着刮胡刀,脸上又涂得象个二楞子。

妻子靠着他身旁抽泣。

他对着镜子,象要搜索什么,但一无所获。

尼亚里,我们该怎么办?他仍在发呆,完全没听见妻子的话、只是把注视着上方的目光转到一件放在卧室里的白色物体上。

他从敞开的浴室门看出去,那是只床上的枕头。

它被揉得凹凸不平,形状恰似早先那团刮胡膏。

不,尼亚里自言自语,这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