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特进来时我正在看着窗外的门球游戏出神。
我向他指了指水果篮然后问他小时候玩儿什么游戏。
在K-PAX上没有游戏。
他说,我们不需要游戏,也不需要你们所谓的‘玩笑’。
他的嘴已经被无花果占满了,我发现人类总是在笑,即使是遇到根本不可笑的事也一样,起初我很惊讶,直到我理解了你们的生活有多么悲伤。
我真后悔问他这个问题。
对了,这无花果里有农药残余成分。
你怎么知道的?我能看见。
看见?哦。
我差点忘了他的视觉范围能超出紫外线。
虽然时间紧迫,我还是禁不住问他在他眼里我们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他用了15分钟的时间试图向我描述那不可置信的绚丽多彩的花、鸟,甚至是普通的岩石在他的眼里都像是罕有的稀世珍宝一样光芒四射。
天空是明亮而带有紫色光环的。
坡特眼里的世界简直就像一个迷幻的世界。
我不禁想到是否梵・高眼中也有同样的美景呢?他放下了一个略瘪的无花果又挑了一个异常饱满的。
在他大门口嚼时我小心翼翼地问道:上一次,在你被催眠的状态下你告诉过我你有一个地球上的朋友,他的父亲的死亡,他的蝴蝶标本还有一些其他的事儿,现在你还记得吗?不记得。
嗯,那你有这样的一个朋友吗?有。
他现在仍然是你的朋友吗?当然。
为什么你以前没有跟我提起过他?你从来没问过。
对,你知道现在他在哪儿吗?他在等我,我要带他一起回K-PAX。
当然如果他还想去的话,他现在在犹豫。
你的朋友在哪里等你?他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你知道那地方在哪儿吗?当然。
能告诉我吗?不,不。
为什么?因为他要我不要告诉任何人。
你能不能哪怕就告诉我他的姓名呢?对不起。
考虑到当时的情况,我决定冒一把险。
坡特,我要告诉你一些你可能无法相信的事实。
你们人类能想到的东西根本不能让我再吃惊了。
你和你的朋友是同一个人,也就是说你们是一个人表现出的两个不同侧面。
他显然是惊呆了,这简直荒谬到了极点!但这是真的。
现在他被激怒了,但还能控制自己:这是另一条你们人类见鬼的古怪信仰吗?这次风险很大的赌注,看来是失败了。
没有任何证据能说服他,也没有必要再浪费时间了。
我问他现在是否准备好进入催眠状态,他很疑惑地点了点头,但是当我数到三的时候他已经沉沉地睡去了。
上次你告诉我你的地球朋友,讲了他父亲的死你还记得吗?记得。
坡特在迷睡中回忆着。
他能回忆起上次被催眠时所说的话,但只有在被催眠的状态下才可以。
很好,现在我要你再回到从前,但不像上次走得那么远。
你和你的朋友现在上高中,12年级。
你看到了什么?这时候坡特顺着椅子懒散地滑了下去,漫不经心地抠着指甲,嘴里正咀嚼着想像中的口香糖。
我从来没上过高中,他说,我从来没上过学。
为什么?在K-PAX上没有学校。
你的朋友呢?他上学吗?是的,那个笨蛋。
我劝说不了他。
为什么你不想让他上学?你开玩笑吗?上学简直就是在浪费时间,他们就会对你讲些废话。
比如?比如美国有多伟大,比其他任何国家都好,你们要如何去为和平而战争,所有这些都是废话,都是垃圾。
你的朋友也那么想吗?不,他相信所有那些垃圾,那些学生们都相信。
现在你朋友在你身边吗?在。
他能听到我们说话吗?当然,他就在这儿。
我可以和他说话吗?一阵犹豫后他说:他不想和你说话。
如果他改变想法你可以告诉我吗?应该可以吧。
他现在最少也应该告诉我他的名字啊。
不可能。
好吧,我们至少应该给他起个名字,叫比特如何?那不是他的名字,不过也行。
好吧,他现在上高中了是吧?没错。
今年是哪一年?1974年。
你多大了?一百七十七岁。
比特呢?十七。
他知道你来自于K-PAX吗?知道。
他怎么知道的?我告诉他的。
他对此有什么反应吗?他认为这很酷。
顺便问一句,你的英语为什么说得这么好?是他教的你么?不,英语一点都不困难。
你在地球的哪个方位着陆?你指的是这次?是的。
中国。
不是扎伊尔?当中国正指向K-PAX时我怎么会在扎伊尔着陆?我们再谈谈比特吧,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人……他很好,喜欢安静。
不如我聪明,但在地球上那不重要。
那什么是重要的?重要的是你要是一个‘不错的家伙’,长得也要过得去。
他是吗?差不多吧。
你能描述一下他吗?他留起了长发,有着褐色的眼睛,棕色皮肤,还有28颗小粉刺,他总是在上面涂抹清理剂。
他的眼睛对光线敏感吗?一点也不,为什么要敏感呢?是什么使他成为一个不错的家伙?他经常微笑,帮助聋哑孩子,志愿为社区服务等等。
他是班里的副班长,每个人都喜欢他。
听你的语气好像不太确定。
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
你认为他不像每个人想的那么好是吗?他不像他做出来的那么好。
表现在什么地方?他会突然发脾气,已经发生过上百次了。
他发脾气时会怎样?就像发了疯,他扔掉身边所有的东西,猛踢那些没有生命的桌椅板凳。
是什么使他发狂?一些不公平的事,可他又无能为力,你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他父亲死时他那种无助的感觉。
能举个例子吗?一次他看到一个大家伙正在殴打一个小孩儿。
那个家伙壮得像头牛,每个人都憎恨他。
他打碎了那小男孩的眼镜,打破了他的鼻子。
我的朋友上去把那家伙差点打出屎来,我拦不住他。
后来呢?那家伙伤得严重吗?他后来有没有报复?他只是失去了几颗牙。
他非常害怕我的朋友会告诉别人发生的一切。
但我的朋友没那么做,也告诉那被欺负的小孩不要乱说。
后来他们二个成为了好朋友。
那两个家伙是怎么看你的?他们不知道我。
除了你的朋友还有谁知道你?没有任何人。
好吧,接着说你的朋友,他这种愤怒经常表现出来吗?不经常,尤其在学校里几乎从没表现出来过。
他对他妈妈和姐姐们发过火吗?从来没有,他的姐姐们都结婚了,其中一个搬走了。
跟我讲讲他妈妈。
她很善良,在学校咖啡厅工作,挣不了多少钱,但她还做些园艺和小工艺品。
他们吃穿无忧,但也没什么剩余。
她还要替她的丈夫还医药费用所欠下的债。
他们住在哪里?我是问那是个什么样的房子?邻居都是些什么人?是一个有三间寝室的小房子,和临街的那些房子一模一样。
你的朋友喜欢什么活动?看电视?电影?还是看书?在小镇里只有一个电影院。
他家里有台老电视,几乎一半时间没图像。
所以我的朋友喜欢看书,他看了很多书,也经常到林间去逛逛。
为什么?他想成为一名生物学家。
他的成绩怎么样?他的成绩?在学校他成绩优秀吗?A和B,他本来应该做得更好,但他睡得太多了。
他最擅长哪门学科?他的拉丁文和物理学得很好,不太喜欢英语和数学。
他是个很棒的运动员吗?他是摔跤队的。
他打算上大学吗?是的,直到几天以前。
发生了什么吗?是的。
那也是他呼唤你的原因?是的。
他经常呼唤你吗?曾经有一阵。
发生了什么事?钱?大学里都设有奖学金,或者是――比那要复杂得多。
是什么?他有个女朋友。
、她不想让他上大学?比那复杂得多。
你能告诉我吗? 沉默了一阵,也计是在和他的朋友交流,他说道:她怀孕了。
哦,我明白了。
突然发生的。
他感觉有责任娶她是吗?很不幸。
他耸耸肩。
是因为他不能上学而很不幸吗?还有宗教问题。
什么样的宗教问题?她是天主教徒。
你不喜欢天主教徒?不是我不喜欢天主教徒,或者是任何一种乱七八糟的迷信宗教,而是因为我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将要发生什么?他将生活在这个杀死他父亲的城镇,他将拥有一群没人愿意理睬的孩子,只因为他们的妈妈是个天主教徒。
这个小镇在哪儿?我告诉过你――他不想让我告诉你。
我以为他会改变主意。
当他决心要做什么的时候,没有人可以改变他。
听起来他非常有意志力。
在某些方面。
比如?比如对她。
谁?他的女朋友吗?是的。
我可能有些愚蠢,我没看出来为什么她是个天主教徒也是个严重的问题?那是因为你没住在那里,她的家人真是住错了地方。
也许他们可以克服这些困难。
怎么克服?她可以改变信仰,或者他们可以搬离那里?不可能了,她受家人影响太大了。
你恨她n马?我?我不恨任何人。
我恨人类发明的这些桎梏。
’’比如说宗教?宗教,家庭责任,谋生,这些都那么的可恨,你不觉得吗?有时候,但是这些都是我们的生活不可缺少的,不对吗?不包括我!为什么?K-PAX上根本没有那些东西!通常你都在地球上待多久?看情况,一般是几天,正好足够帮助他渡过难关。
好吧,现在我要你再往前走几天,就两周吧,现在你在哪里?K-PAX。
嗯,你看到了什么?一片森林,有许多柔软舒适的地方,还有很多果树。
各种各样的生命在那里闲逛。
很像你朋友经常去的树林吗?部分像,但没有人砍伐树木把它们变成购物中心。
给我讲讲在林子里的K-PAX上的动物和植物。
我急不可耐地希望知道年轻时的坡特是否存在一个完整的关于K-PAX的构想,也许是以后才发展起来的?在他给我讲述那些生命的时候我打开了整理出的有关他过去与我谈话的记录,一一核对那些动物和植物的名称是否与现在所说的相符。
结果更加坚定了我的想法――他的外星世界的理论是逐步发展起来的。
比如,他现在只能列举出六种K-PAX上的谷物名称。
当坡特讲到关于图书馆里的奇妙经历时我们这次的会面时间也结束了。
他问我是否有必趣参加这奇妙的旅行,我告诉他很遗憾,我还有个约会。
真可惜。
他说。
我使他脱离催眠状态,在他即将离开办公室之前我问他是否像我和吉塞拉猜测的那样具备和动物通话的能力。
当然。
他回答道。
你能和所有的生命沟通吗?只和智人(现代人的科学术语)沟通有些困难。
你能和海豚或者鲸鱼交流吗?它们都是生命不是吗?你是怎么做到的?他略带轻蔑地摇着脑袋说:你们人类一直以为自己是地球上最聪明的生物,对吧?是的。
那么别的生物的语言显然要比你们所说的简单得多,是吗?嗯――他合上笔记本,摆弄着铅笔,既然你们人类是那么聪明,而那些生物的语言又是如此的简单,为什么你们却不能与它们沟通呢?他等着我的回答,可恨的是我竟无言以对。
那天我正要离开的时候吉塞拉又给我带来了一个泄气的消息,通过在警察局的朋友已经查出了生于1950~1965年问在过去的十年中失踪的全部名单。
一共有上千人,但是没有一个能与坡特的特征相符。
不是太高,就是太低,要不就是蓝眼睛。
有人已经死了,而有的人已经被找到。
看来除非坡特是个女人伪装的男人,否则,他就根本不存在。
她还在等待关于美国北部在1974年至1985年存在的所有屠宰场的名称和方位的消息。
你可以排除在大城市的可能性,我说,因为那里只有一家电影院。
她点了点头,看起来疲惫极了。
我要回家好好睡上两天。
她打着哈欠说道。
我多么希望自己也能那么做啊!晚上我躺在床上无法人眠,朦朦胧胧中想着为什么没有比特的失踪记录?当找到一堆的屠宰场资料而又无处着手的时候又能有什么用呢?突然我接到了查克托伯蒂医生打来的电活。
厄尼正在诊所,有人想杀他!什么?谁?我咆哮着。
豪伊!那边传来颤抖的声音。
当我在公路上疾驰时,惟一能想的就是:天哪!我到底做了些什么?不管厄尼出了什么事都是我的错,我的责任。
正如我对医院发生的一切事故都负有责任一样。
那是我一生当中最糟糕的时刻。
但是即使在那最难熬的几个小时里我仍然被城市的灯光所震撼,与破晓的灰白色的天空相对抗,四十年前,当我们载着父亲的身体疯狂地驶向医院时,也是那样灰白的天空,一样刺眼的灯光,一样的犯罪感。
当我到达医院时厄尼仍在急诊室里。
查克拉伯蒂大夫在走廊中遇到我,不用担心,他很好。
事实上他就坐在床上,头上没有氧气罩,双手枕在脑后,对我微笑着。
你怎么样?厄尼? 很好,简直妙极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灿烂的笑容,连我自己也变得心情愉快起来。
看在上帝的份上,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的好友豪伊差点把我掐死。
当他转过头大笑时我看到了他脖子上明显被什么东西勒过的红痕,那个婊子养的老家伙,我爱死他了。
爱他?他想要杀死你!噢,不,他想让我以为他要杀死我。
真有意思,我正在睡觉,你知道我的手脚是绑着的。
他用什么东西勒住了我的脖子,也许是手绢儿,然后开始勒紧,我根本就没法反抗。
接着说。
当我停止呼吸已经没有意识的时候他把我抬了出来,迅速送到了医务室。
他们立刻就把我救活了。
当我一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了。
你认为他做了些什么?我记得当我问他这句时我提醒自己是个心理医生,我尽量不让自己笑出来。
他给我上了永远难忘的一课。
是什么?’’就是死根本不可怕。
事实上,感觉很好呢。
怎么会?嗯,你应该听说过一句格言――当你临死的时候生活的细节会从你眼前一一而过。
没错,真的!但是过去的全是美好的部分。
我又回到了小时候。
妈妈就在眼前,我的小狗,那些可爱的玩具,还有我最心爱的棒球手套……就像重新过了一次童年!但那不是梦,是真的发生了!所有那些记忆――我从来没意识到童年是多么的快乐,直到我又重活了一遍!这是我经历过的最美妙的感觉!他一边说这些,一边嘲笑着自己以前的种种行为。
他们把豪伊转移到了四楼病房。
在我找他谈话之前我就让他在四楼待了几天。
我对他的作为非常生气,但是他就坐在那儿对着我笑,那笑容简直就是坡特那仿佛知道一切的笑容拷贝。
在回到二楼的途中他转过头来对我说:坡特说再有一项任务我就可以被完全治愈了。
我会制止他的,该死!我在他后而咆哮着。
一个值夜班的护士后来告诉我现在达钦斯也开始逐渐地在餐厅和其他的病人一起进餐了。
当然她还是为那些病人在吃饭时打嗝、放屁所震惊。
不过她竟然坚持下去了。
当她第一次出现在餐厅的时候,贝斯站了起来,想为她做点什么,可是坡特的一个眼神又使她乖乖地回到了原位。
当然,还像往常一样,只要有一个人没吃完饭,她就不会吃的。
他是怎么让达钦斯到餐厅吃饭的?她想成为那个可以和坡特一起回K-PAX的人。
那个护士酸溜溜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