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拜卡主要有三家心理治疗中心:维特莱白斯管理中心、州立心理治疗中心、门宁格基金会。
前两家医院能发展起来主要也得益于那些精神病医生,以及门宁格本人早期在精神病治疗过程中所赢得的声誉。
他们彼此相距不远,但阿德里安认为大规模的找寻容易引起追踪者的注意,他们需要想个办法缩小调查范围。
他不会是个退伍老兵。
但政府部门可以把他变成个当兵的,比如伪造文件,幕后操纵等等。
可能。
阿德里安表示同意。
他们已在一家大商场的电脑服务中心里泡了大半天,此刻正坐在另一辆租来的车里。
在此之前.为了混淆跟踪者的视听,在堪萨斯城用她的名字租了辆车以迷惑对手。
可是政府部门的手续很麻烦,我们恐怕很难见到他,何况我们的时间不多,不允许我们循规蹈矩地一步步来。
得在他们抓到我们之前找到彼特。
对,在他们截住我们之前,得找到彼特。
至于州立医院,我对这儿的规矩不太熟悉,不过我想他总得是这个州的居民才能入住吧。
所以就剩下……门宁格医疗中心。
阿德里安瞥了眼后视镜,又转过身,看着法姆斯特夫人,是不是觉得我们离真相越来越近了?法姆斯特夫人点点头:至少没了负罪感。
不过,最糟的是…我已经厌倦捉迷藏,让我们直截了当些吧。
十分钟后,他们出现在门宁格医疗中心。
这儿的确是个令人心旷神怡的地方.它根本不像一家医院或研究所。
四周是成荫的绿树,脚下是细软的草地,病房楼如星辰般散布其间,拂面的微风中夹杂着只有在公园里才闻得到的清香。
五分钟的蜿蜒小路,半个小时的安全检查,他们终于来到位于医院中央行政大楼里的接待处。
我们正在找一位名叫彼特・卡文迪的病人。
听说他被送进托拜卡的一家医院里,我们想会不会是这儿?你们是他的家属吗?年轻漂亮的接待员问。
阿德里安摇摇头:我们偶然读了他写的一本出色的小说,所以想趁这次路过此地的机会,与他见面。
一本书?她转向电脑,键入一串字母,是的,我们这儿是有个叫彼特・卡文迪,不过你必须事先向住院部提出探望申请,得到他们的批准后才能见他。
阿德里安和法姆斯特夫人变换了一下眼神。
上帝!我们只在托拜卡呆几个小时。
让卡文迪先生与他的读者谈谈他的书,也许对他的病有好处。
阿德里安又加了一句。
何况还是个崇拜者。
法姆斯特夫人补充道。
接待小姐犹豫地说:让我打个电话给弗里曼先生,他的主治心理医师。
她拨通了电话,很快与某个人取得了联系。
能告诉我书名吗?她问。
阿德里安踌躇了一下,迟疑着说:《来自外星球的礼物》。
接待小姐对着电话报了书名,阿德里安的心紧张得简直要跳出胸膛。
终于,她说:好吧,我派个勤务工带你们去。
这幢两层楼的建筑,从外面看,普普通通。
然而一走进楼内,你就会被其考究的设计和家庭式的布置所吸引。
他们被安排在间漆成灰白色的接待室里等候。
乳白色的沙发,棕色提花椅套套着的安乐椅,墙上挂着幅风景画,拐角处有台电视机。
勤务员消失在走廊尽头,但很快就带了一位中等个子的男人走了进来。
这个人穿了件黑色的衬衣,底下是条同色的宽松裤,外面罩了一件白色的绣着红鹿的斯堪的纳维亚式套衫,手插在袋里。
此人看上去已过中年,大概五十几岁,金发碧眼,面无表情。
若在大街上看到这样个普普通通的人,阿德里安是绝对不会注意的。
现在这个人就在眼前,阿德里安不禁发现他那副神情有点僵硬和反常:他四处张望,但就是不看阿德里安和法姆斯特夫人。
你是彼特・卡文迪?阿德里安问道。
他点点头。
我在隔壁房间,有什么事就叫我。
勤务员说。
卡文迪目送他出去,直到听不到他的脚步声,才开口道:你和他们是一伙的吧?他们?卡文迪四下看了下,严厉地看着他们,说:你明白的――他们。
不,阿德里安忙说,我们只是来看看你,因为我们读过你的书,《来自外星球的礼物》,我们想和你谈谈。
他们不准我跟别人谈这些。
‘他们’不在这里。
你可以告诉我们。
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个陷阱?我们看上去像骗人的吗?法姆斯特夫人前倾着身子,张开手臂,好像在向他证明他们的诚实,我是卖书的,他是搞飞机设计的。
还有宇宙飞船。
阿德里安补充了一句。
卡文迪第一次看了他们一眼,脸上的表情起了变化,仿佛进门以来就一直带着面具,而此刻终于被解了下来。
阿德里安意识到卡文迪已相信他们的话,他的眼角闪动着泪光。
你一定要救救我啊。
卡文迪激动地说。
那个勤务员说你可以在任何时候离开。
他们是这么告诉你的?卡文迪忧郁地说。
可我们是为你那奇妙的构想而来。
你能告诉我们有关那本书的情况吗?法姆斯特夫人问道。
那是真的。
卡文迪说。
阿德星安点点头:我们绝对相信,可哪一部分呢?所有。
外星人就在这儿。
照我说,你也可能是外星人。
说完,他不由地颤抖了一下。
我们是普通的人,就像你一样。
法姆斯特夫人安慰道。
他们不也这么说?我对那些设计图比较感兴趣,作为宇宙飞船工程师,我想我可以造一艘那样的飞船。
我相信。
要知道我就是从那儿得到这些设计图的。
卡文迪表示同意,。
从美国国家航空及太空总署工程部?阿德里安试探地问了一句。
卡文迪愣了一下:当然是外星球智能研究中心。
宇宙射线,充满活力的元素……太空物理学家告诉我:这一切不可能纯粹出于自然!否则它们不可能如此充满生机!把它计算出来.就是一幅图画,但你首先得解开其中的密码!现在他们把事情简化了,他们有意让你破译出来!解密?接下来你就不知道了,卡文迪的眼里突然充满了疑问,是他们要你来的?他们自己为什么不来?为什么还有人想知道这个秘密?如果秘密公开,世界会变成什么样?他变得歇斯底里,他们想告诉我们什么?他们要我们去干什么?想折磨我们?解剖我们?把我们变成奴隶?吃掉我们?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滴了下来。
没事的。
卡文迪先生。
阿德里安觉得跟前这个男人不可理喻,看起来很正常,行为却如此可怕。
法姆斯特夫人恰在此时适当地表现出了母性的温柔。
她走上前,搂住他的肩膀,让他坐在沙发上。
她坐在他的身边,握着他的手。
还有其他的画吗?阿德里安问。
被他们销毁了,卡文迪平静了许多,是另外一些外星人。
一部分留在这里,他们不愿意我们去他们那里。
他突然神秘地四处看了一下,不过我藏了一张。
他立刻又变得不安起来,也许他们是对的,也许整件事本身就是个错误。
忽然,房间里的光线一亮,随着房门轻轻地被打开的声响,一阵风吹了进来,随即传来一个冷冷地声音:彼特,我想你已经说得够多了。
卡文迪神经质地跳了起来,阿德里安和法姆斯特夫人也紧张地转向门口。
一个高个褐发的男人站在门口。
苏格兰粗呢茄克,宽框眼镜,外表挺像那部希区柯克著名悬念片《西北之北》中饰主角的演员体・格兰特。
不过他的声音更像那个在电影里装扮鲁莽警察的克莱特・斯迪伍德。
弗雷德,那人喊道,先前那个勤务员出现在门口,我想彼特今天会客的时间已经够多了。
请带他回房,并给他打一针镇静剂。
好的,弗雷德说着去拉卡文迪的手臂。
彼特・卡文迪痛苦地看了他们一眼,随即又恢复了那异乎寻常的平静。
弗雷德和彼特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看来你就是卡文迪的心理医生。
阿德里安转向那个高个男人。
那男人点点头:请问你们是谁?我叫阿德里安・马斯特,这位是法姆斯特夫人。
弗朗西斯・法姆斯特。
她更正道。
我们想找卡文迪了解一下他在六年前出版的一本书的情况。
那本很出名的书。
它怎么会出名?就我所知,那本书只有孤本,而且我们已经得到它了。
彼特对这个问题说了很多。
请坐,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弗里曼走进房间,坐在安乐椅上,并示意阿德里安和法姆斯特夫人坐在他前面的沙发上,你们的探访并不像你们对接待员说的那样简单。
阿德里安和法姆斯特夫人看了对方一眼,阿德里安接口说:是的,可以这么说,因为我们特地从别处赶到这儿。
可我们来这儿的目的只是简单地为了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
对《来自外星球的礼物》的好奇?是的,你对书中描写的东西相信吗,弗里曼先生?我从来没看过那本书。
阿德里安看了看法姆斯特夫人,她立即拉开皮包,从中间的口袋里拿出那本书递给他,阿德里安又把书交给弗里曼医生。
他翻过扉页,开始读第一页。
好吧,我相信。
弗里曼举起一只手,我想我们对内容的理解角度不同。
不过,关键之处是你们对它确信无疑。
阿德里安紧张地清了清嗓子:有一点请你相信.我们既不是疯子,也不是UFO狂热者。
我们不相信外星人潜伏在周围,伺机袭击人类,甚至冒充人类。
可是,我们能否作这样的假设,这本书中的想像大部分是真实的?任何事情都可以假设.马斯特先生。
弗里曼礼貌地回答,你们可能在某个意想不到的环境下发现真相。
法国人常说,一只停了的钟一天也会有两次正确的时刻。
在我的印象中,写这种书的人常常是个偏执的精神分裂者,因为他们的注意力过于集中。
不过,彼特来我们这儿之前就已经出版那本书了。
他为什么会被送来,法姆斯特夫人问道.他是不是发精神病了?他有没有讲过他的症状?作为他的心理医生,我不能随便透露病人的病情。
弗里曼十指交叉,现在,该你们说说来这儿的目的了。
请把书翻到附录。
阿德里安看着他把书翻到了最后,那些是宇宙飞船的设计图,作为飞机工程师,我敢用名誉保证那些设计图非常有价值。
如果我有更多的资料,进一步研究一下他们暗示给我们的技术,我想我可以造一艘宇宙飞船。
弗里曼缓缓地点点头:要知道,我很难证实你的话,所以我保留我的看法。
不过,尽管如此,我会记住你的话。
卡文迪的病情就是一个有力的证明。
阿德里安本想说发狂,转念一想,心理医生可能对这两个字比较敏感,所以便用病情代替。
他这病是怎么引起的?你们给他吃药吗?谁安排他来这儿的?法姆斯特夫人连珠炮似的发问。
弗里曼摇着头说:他当然得吃药,偶然还得打一针让他安静下来,就像你刚才看到的。
我们正努力恢复他的生理平衡机能,以使他回到现实生活中来。
不过伴有偏执症状的精神分裂症属于遗传性精神分裂症,有时会引发情绪剧变。
不是药物引起的?阿德里安反问道。
弗里曼措辞小心地说:是加利福尼亚一家医院把他送来的。
进来时他满嘴外星人、阴谋之类的胡言乱语。
他们之所以送他来这里,主要出于这样的考虑:一来让他减轻自己被迫害的妄想,二来治愈的机会也更大些。
如果我告诉你这也许是某个阴谋集团耍弄的诡计,以掩藏这本书的出版,或者说卡文迪根本没疯,情急之下阿德里安用了个更敏感的词,你会怎么想呢?所幸,弗里曼并没有介意:他得了精神分裂症,请记住我的话,而且我也不是任何阴谋集团的成员。
我的职责是治好他的病,而不是引发它。
弗里曼站起身,你已经知道得够多了。
彼特・卡文迪在一个专门研究外星人的机构工作,他有条件,也有能力画这些设计图,并使它们看起来合理,甚至有一定可操作性。
可是就像你一样,他太沉迷于他的研究,太希望自己的愿望成为现实。
简而言之.正是这种自欺欺人的矛盾以及缺乏事实根据的所谓阴谋促使他产生这些精神错乱的行为,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如果他自己能意识到这一点,那么他的病也就可以恢复了。
你是说,如果他能接受你对这个世界的解释,那么他的病也就好了?法姆斯特夫人道。
这同样也是全世界人的观点。
阿德里安和法姆斯特夫人站起身来,阿德里安摇了摇头,他知道有件事恐怕难以避免,于是试探道:我希望,这次谈话不会被记录在案。
当然,除了彼特的主治医生外,没有人会知道这次谈话的内容。
我只在报告中顺带提一句,不会作详细的阐述。
我想你应该知道,正是由于你对他那些奇谈怪论的支持,彼特的病情有所恶化,我希望你今后再也不要来打扰他,就把这作为对我的回报吧。
阿德里安和法姆斯特夫人点头答应。
再见,法姆斯特夫人,马斯特先生,别在这上面费工夫了,你们只是在浪费时间。
再见,弗里曼医生,谢谢你的忠告。
阿德里安伸手准备要那本书,弗里曼有点吃惊地盯了他一会儿,然后把书交到他手里。
阿德里安一脸失意地坐在咖啡馆吧台前,根本没注意眼前的咖啡已经凉了。
看来,卡文迪的确病了,我们做的所有的调查都毫无意义。
你真的相信弗里曼医生的话?法姆斯特夫人问。
你不信吗?我不大相信,弗里曼医生可能和那些试图阻止公布设计图的人是一伙的,就是他们把卡文迪弄进医院的。
不过他看上去倒是挺老实的。
她狡黠地一笑,一个疯了的人也会有神智清醒的时候,就像弗里曼医生说的那只停了的钟。
阿德里安的眼里又浮起了希望:有道理。
法姆斯特夫人抿了口咖啡,继续说:根据弗里曼的诊断,引发他的病症有两种可能,一是可能写书的压力太大,他不堪重负;二是他的创造欲望过于强烈,结果自己垮了。
但是,如果事情并非像弗里曼所说的那样呢?譬如说,他陷入这样一个尴尬的处境:他发现了一个本不该让他知道的奇迹,当他想说出来的时候,这个奇迹又被严格地保密了。
他不知道怎么做才对,阿德里安仿佛受到启发,兴奋地接下去,也许他认为那些销毁图纸的人是对的。
外星人为什么要送那些图纸来?他们想得到什么?他们为什么要帮我们造宇宙飞船好飞到太空去?他们为什么不更简单些,乘自己的飞船到我们这儿来?这些问题都不那么好回答。
也许一直想下去真会让人发疯。
卡文迪一直想说的,大概也是这些问题吧。
我承认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些关于外星人以及他们的动机问题。
有时候睡前想,有时候半夜里醒来想。
你让我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老是喜欢在汽车后面贴标语,执著地宣传自己的主张。
法姆斯特夫人说,这么固执,到头来总免不了有人注意你。
可是如果我们真的已经触及主谋者的痛处,阿德里安满腹狐疑地说,现在就应该有人来找我们的麻烦。
话音刚落,他们背后响起一个声音:马斯特先生,法姆斯特大人,这话听起来像是一种暗示。
他们转过身去,眼前站着那个勤务员弗雷德。
在医院里,他穿着白色的上衣和裤子,现在他在外面罩了一件被巴巴的棕色茄克,这使他看起来像个刚毕业还带着书卷气的学生。
你?阿德里安颇有些惊奇。
弗雷德点点头:你知道一个勤务员挣多少?他们给了我一大笔钱,要我留心有没有人来找卡文迪先生,并且及时向他们汇报。
好吧,关于这件事有人想和你们谈谈。
要是我们不想和他谈呢,法姆斯特夫人说道。
弗雷德耸耸肩,说:随便你,不过你迟早得和他谈。
早一天谈就早一天摆脱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
你在威胁我们?阿德里安冷冷地问。
弗雷德摊开手:我威胁了吗?要知道,为一家精神医院工作,你得学会见微知著,我对此颇有心得:有什么新情况出现,与其逃避,不如面对它。
那么我们在哪儿可以和你说的那个人见面呢?阿德里安问道。
会不会碰上一群暴徒把我们扔进黑色的轿车里,然后把我们绑架到华盛顿?法姆斯特夫人追问道。
暴力电影你看得太多了。
如果你拒绝的话,完全可以上任何你们想去的地方,要不就跟我到福尔贝斯机场,有人刚刚乘军用飞机赶到那儿.现在正等着你们。
阿德里安和法姆斯特夫人互相看着对方,阿德里安耸了耸肩,说:好吧,做事总得有始有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