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一下子从车里跳出来,躲到灌木丛里。
后来他解释说,是为了找个自动电话,通知部队来捕捉怪物。
柯拉踩了脚刹车,车子理所当然地熄火了。
龙看见汽车,朝它走过来。
柯拉本来想是否应该效仿梅里,但就在此时,助理导演骑着摩托急驰而来,他打算训斥柯拉闯入了画面,而胶片非常昂贵,是不带补拍的。
龙越来越近,司机从里面爬出来——它安装在一辆旧卡车上,近看一点儿也不像真龙。
然后他们和导演一起喝了一点儿酒,他不停抱怨生活、抱怨胶片、抱怨编剧、抱怨喝醉的男演员和失败的生活。
他担心群众不会去看这样一部由人造龙表演的电影。
柯拉安慰着导演,他在桌子下面握着柯拉的膝盖,劝说她拍几个镜头。
翻译生气了,他肯定地说该回城了,必须趁天亮赶回去,因为柯拉不会走当地的夜路。
柯拉明白不会从导演那儿得到更多有用的东西,于是坐上车,开路了。
路上柯拉想起包子来,这只从郊区公路第十七警卫队捡来的狗还没吃东西、没散步呢。
于是她把翻译放在市中心,自己风风火火地赶回旅馆。
还算及时。
可怜的狗在旅馆昂贵的地毯上撒了泡尿,除此之外,这个可恶的家伙还跑到柯拉挎包里,把装有饲料——就是饲养员阿波利多尔喂龙的那些脏东西——采样的塑料袋翻腾出来了。
塑料袋被它撕破了,不过尽管饿得要死,它吃得还不算多。
地板上扔着几小块土豆渣、白菜渣,还有一点粥……柯拉本想教训小狗一顿,但正义感又占了上风:打狗是主人的事。
她一早就把这个小可怜锁在屋里,甚至没和它道个别。
开始的刹那,小狗高兴得要死,因为它没被遗忘。
他扑向柯拉,使劲蹦起来,想舔她的下巴。
但是当它一感觉到柯拉的愤怒就猛然想起,豪华房间成了什么样子。
它夹起尾巴,钻到床底下,尖叫了几声。
而柯拉不想惊动旅馆的女服务员,自己清洗了地毯,又把龙饲料的采样收回塑料袋。
然后柯拉大发慈悲,撕开一袋在小卖部买的夹火腿面包。
幸福的包子从床底下蹿出来,以便不辜负女主人的一片好意。
柯拉感到极度疲乏,她想如果自己比平时早睡会儿,不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但入睡前她还是给拉米奥多尔教授的实验室打了个电话。
他不在——已经走了,但他的助手们继续化验着送来的样本,一个温柔的女声说明天早晨以前就能结束。
至少,这些都很正常。
柯拉想到这儿决定躺下,然后再去想拥有什么、取得了什么、希望得到什么。
因为,实际上侦察正停在滞留点上。
柯拉脱了衣服躺到被窝里,打开床头柜上的灯。
窗外的城市仍在喧嚣着——卖柠檬和梨的水果贩子高声叫卖;无轨电车咣啷咣啷地唱着;远处音乐飘荡;马蹄子发出眶当哐当的响声。
包子打了个喷嚏,如此飞快吃完的美食的渣子溅得到处部是……她在工作实践中还从未遇到过:偷走根本没法偷的大型动物。
这有点儿像变魔术,但柯拉始终认为,任何成功的魔术都是基于科学发现,或者是巧妙地、非同寻常地运用了一些早已为学者们熟知的东西。
题目的解法显然是离奇的。
也可能,这与柯拉不了解的当地一些习俗或是礼仪有关?柯拉带着这个想法睡着了。
柯拉醒得很晚。
头疼:这里的大气压不太一样,而且重力也比地球小一些。
头昏昏沉沉的。
匆匆洗了把脸,柯拉马上给实验室打电话。
也许不应该从这里开始新的一天:取得成果的希望不大,再说,发现饲料里有安眠药或者毒,又会给侦察带来什么呢?不过是恶意的企图。
没有它柯拉一样知道,整个事件中有恶意的企图。
可是,说实话,柯拉再没有别的电话可打了。
没有人在等她的电话,也没有人打算帮她。
另外柯拉觉得直觉在准确地提示她,正是在实验室将发现犯罪的第一踪迹——因为罪犯是地方的,他想不到警察会把龙饲料送去检验。
柯拉拨通了电话。
又是昨天晚上那个温柔的女声。
这次听来声音有些异样,显然是累的。
柯拉做了自我介绍。
教授来了吗?她问。
来了,请稍等。
教授几乎马上就拿起电话,也不容柯拉提问:非常遗憾,拉米奥多尔教授痛心地说,我们这儿发生了不幸的事儿。
不幸的事儿?是的。
夜里,有个流氓……明白了,柯拉说,夜里有个流氓溜到您的实验室里,抢走了记录化验结果的材料。
不完全是,奥尔瓦特女士,教授说,被盗的不是材料,而是采样本身。
您还没来得及做化验?您要理解,昨天的时间比较紧。
我去了趟郊外,我的助手们只来得及确定饲料的成分。
也就是说,它是由……这个不用他们帮忙我也能分析出来:甜菜、土豆皮、燕麦,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正是,教授干巴巴地说,正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需要确定。
如果不知道饲料最初有哪些成分,我们又如何知道里面是否添加了多余的东西?就是说,你们什么也没剩下?我的助手们等我来,以便开始具体的工作。
抢劫是如何发生的?喏,怎么跟您说呢……偷偷潜进来的。
这种事在我们这儿很常见。
你们没报警?警察有什么用……教授说话有些无精打采的,很乏味,似乎想尽快结束谈话。
但是柯拉不依不饶。
我现在就去您那儿,她说,什么也别动。
不用来!她听到了教授的声音,但未予理睬,挂上电话。
在楼下没见到翻译——大概累得还在睡觉呢;要不就是决定不再与疯疯癫癫的地球女侦探联系。
汽车半天起动不了。
柯拉钻到车盖底下:看来发动机的状况和饲养场差不多,只不过气味不同。
她把所有触点都清洁、修理一番——为此花掉15分钟。
交通警根据报上的照片认出柯拉——他对女同行非常客气,告诉她去第二研究所该怎么走。
研究所是个挺气派的建筑——柯拉还以为又要见到一个荒置的破烂玩意儿呢。
她把车停在大铁门前,门周围是高高的水泥墙,墙头拉着电线。
柯拉接了下喇叭——没人理,又按一下,从大门旁边的通道探出一张戴着大沿帽的丑陋的女人面孔对她说,没有通行证不许进。
柯拉把车停在外边,自己到岗亭请阴沉的卫兵给拉米奥多尔教授打个电话。
后者断然拒绝:没有通行证什么也别说。
当然,柯拉可以收拾警卫一顿,但现在这样做于事无补。
教授在等我,她加重了语气,但并不凶恶,他刚刚和我通过电话。
我不知道。
那我在你这儿给城里打个电话。
不行。
可教授在等我!这是内部电话。
好吧,柯拉装作屈服了,不行就不行吧。
那请问,昨天夜里几点发生的抢劫?抢劫?警卫感到很震惊,我们没发生过抢劫。
您几点换的班?无可奉告。
警卫回过味儿来。
柯拉心想,如果他们早上换班的话,他可能真不知道。
时间在白白流逝。
不过,这个研究所可能就是调查的中心,记住与它有关的一切没有坏处。
柯拉离开岗亭回到车里。
警卫站到岗亭的台阶上,以便能看见柯拉。
真奇怪,柯拉想,这地方简直荒无人烟:在我和警卫争吵的五分钟时间里,没有一个人走进或是走出研究所。
柯拉坐在车里,避开警卫的视线,打开了镶着蓝色宝石的手链——这是柯拉从不离身的惟一一件饰物。
手链吱地叫了一声——报告准备就绪。
柯拉与中央电话局取得联系,接线员未经请示就接通了政府线路,并拨打了中手部长的私人号码。
还好,文化部长在位。
您知道我是谁吗?柯拉问。
当然,奥尔瓦特女士,部长的嗓音听起来精力充沛,属于那种上班前要跑上四公里的人,遇到困难了?您总是有先见之明,柯拉说,我现在在第二生化研究所门口。
您知道这个研究所吗?当然,我认识拉米奥多尔教授。
昨天我把一份对侦察很重要的标本送到他的实验室化验,可我今天打电话打听化验结果时,他们说夜里实验室被盗,偷走的正是我的标本。
如果不保密的话,请问标本是什么东西?是龙失踪时场子里的饲料。
这可是盗窃者下手的好地方!有人不想让实验室化验饲料。
怕验出毒来?或是安眠药。
那么您需要什么,奥尔瓦特女士?我来到研究所,他们不放我进去。
而且我有个基本的判断:位米奥多尔教授不想与我见面。
亲爱的奥尔瓦特女士,部长说,如您所知,我对生化研究所和它的教授们没有领导权。
您认为怎么办更好——以我的名义给研究所长打电话并请他帮忙,还是与直接领导研究所的贤知部部长联系?我无所谓,部长,柯拉答道,我就是想让他们放我进去,我要亲眼看看是怎么回事……您想弄明白,谁会需要这些臭哄哄的饭汤子?就是说,您知道给里昂多尔的国宝——最后的龙喂的是什么东西?我负责给饲养场的账目签字,我能大概估算出他们贪污了多少。
遗憾的是,我可以难过,可以斥责,却无力改变体制。
您想象不出,我们的经济状况有多糟。
我想象得到,柯拉说,我等待您的帮助。
我现在就打电话,部长声明,我们看看,还有没有继续斗争的力量。
您不要走远。
五分钟后,大铁门哗啦啦地打开了——里面站着几个警卫,准备请颇有来头的柯拉进研究所。
刚才那个辱骂、刁难柯拉的警卫从岗亭里跑出来,站得笔直。
在两名胸脯一个比一个发达的女助手的陪同下,拉米奥多尔教授亲自穿过宽敞的院落前来迎接。
柯拉停下车,戴上黑色的眼镜——这是心理战术,别人看不到她的眼睛可以使她获得优势。
同时,隐藏在镜框里的摄像机可以记录下研究所的内部情况以及所有工作人员的面孔。
柯拉觉得教授似曾相识:他挺强壮,大肚子,充满活力。
绿色的眼睛因见到柯拉真诚地发射出喜悦的光芒。
奥尔瓦特女士!他老远就叫着,干嘛要这样?干嘛搞这么复杂?我们又不是外人!柯拉拉开车门,站到院子的方砖上。
她可以好好看看并记录下环绕门前广场的三层楼的研究所。
一层的狭长窗户钉着粗栏杆,楼上的门都是带窥视孔的钢门,在楼檐下可以看到一些电视摄像机的冷酷镜头。
如果考虑到这个星球还没有掌握望远技术,并且只有精英人士才能使用接收机的话,不难理解研究所享有很高的优惠待遇。
您没建议我来这儿,柯拉灿烂地一笑,可是我来了。
真的非常高兴!我们没有急于作出请您光临的建议,只是因为不想让这些琐事占用您宝贵的时间。
已经搞清楚了,根本没发生什么抢劫……啊哈,我们有时候太容易轻信了!教授把柯拉领到人口。
助手们在后面跟着,最后是警卫。
柯拉注意到教授没有遵守着装的规定——在由夹克衫和蓝裤子组成的套装外,他披了件蓝大褂。
头上是外科医生戴的那种蓝帽子。
助手们也是这么穿的。
钢门里还有外室,在这儿要耽搁一会儿——对衣服进行消毒。
我们生物学家,教授令人信服地解释,和各种各样叫做细菌的小生物体打交道。
这是致病物质,要保护我们的实验结果不受它们侵害。
谢谢,教授,柯拉说,这些我以前听说过。
教授笑了笑。
有时不得不带官员、各种头头脑脑的到研究所来。
您一定知道……您看看,我说哪儿去了!我们现在接受的辐射对健康无害。
有时候我一天得照五次,仍然活得好好的,都快50岁了。
柯拉想起来他像谁了,当然是喂龙员了。
他们似乎是兄弟。
问问吗?有的是时间。
教授领柯拉穿过长长的走廊。
我们去哪儿?柯拉问。
去我的办公室,教授说,您稍微休息一下,我的姑娘们会送冷饮来。
请原谅,但我想弄明白,你们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是不小心,最愚蠢的粗心大意。
女清洁工,知道吗,夜班的女清洁工看见了装着这个……龙饲料的小盆。
她以为是泔水,于是就倒进了下水道!多么可惜。
我们已经开始了初期化验。
应该说,我已经完全有权向总统写报告,说明龙饲养场存在不能容忍的贪污行为。
您可以想象一下,在您向我们提供的饲料样品里,如果不算那些已经啃干净的骨头,根本就没有肉。
您不信我的话?相信。
现在这个夜班的女清洁工在哪儿?对呀,真是的,这个夜班的女清洁工在哪儿?教授厉声责问。
夜班的女清洁工在哪儿?这句话沿着走廊滚动,从一层来到另一层,一直到达地下室,变成了反复的疑问,变成了不得其解,变成了一遍遍的重复:夜班的女清洁工在哪儿?她被辞退了。
最终一个胸脯丰满的女助手回答。
噢,都怪我!拉米奥多尔教授甚至捂住胸口,当然了,这都是我的错。
我控制不住,狠狠训斥了这个好心的蠢女人。
她走的时候哭了吗?教授问另一个女助手。
我不知道,她小声说,我没看见。
她伤心得痛哭流涕,一个助手答道,她说她十年间从没犯过一个错,没有过一次不听安排的时候,可现在却如此对她!对不起,教授先生,可这是实情!是的.是我的错!或者,就像古罗马人所说的:我的罪过!我对你们先人的引用正确吗?柯拉真想说:您销毁了惟一的罪证,然后又赶走了证人。
但柯拉说的是另外一些话:请把夜班女清洁工的地址给我。
为什么呢,为什么?她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女助手们重复道。
您无法把饲料收回来,教授说,那里面,很可能什么也没有。
我想见见这个女人。
让我们做点儿别的吧,教授说,让我们给饲养场打个电话。
我的堂弟在那里做饲养员。
您大概见过他——阿波利多尔硕士?是的,我有幸认识他。
怪不得长得这么像!没有人把这当作秘密。
再说,这里又会有什么秘密呢?阿波利多尔能给我们弄来真正的龙饲料。
可我还是想见见夜班的女清洁工。
柯拉生硬地重复道。
那好吧,女人天生就固执,教授以教训的口吻说,我们尽力给您安排。
玛丽安娜,把那个不幸女人的电话号码找出来。
瓦连京娜,给我接饲养场,叫阿波利多尔硕士接电话。
女研究生们尽心竭力地答应一声,飞快地跑去执行命令了。
教授打开一扇门,露出一间按斯巴达样式布置的房间,虽然不大,却非常整洁。
这是我的办公室。
我和您在这里等候调查的结果。
请进,请进,不要以为我会怪罪您,尽管您,当然了,破坏了我的研究所的所有工作,扰乱了我们创造的一天。
只这一条就足以让人把您赶出我们星球。
而且我本人,坦白地对您说,有这样的能力。
哎呀呀,柯拉对自己说。
您的眼睛可真会变化,它们已经不像您的堂弟那样愉快而善良,小腮帮子鼓了起来,小嘴唇也抿了起来。
您有个性,教授先生,那我就使劲干扰您。
您在这里做什么?柯拉全神贯注地盯着教授。
她的目光很女性化、熠熠生辉中带着丝许懒散。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即便是最伟大的演员和仇视妇女的人也难以把持。
可教授不属于这些人。
所以他只是稍有松弛,如果说没有完全和蔼起来的话,至少火气是消了。
我们工作……当我们不受女人的……妨碍时!这已经是在退让了。
我也在工作,柯拉柔声说,我专门飞到这儿来,就是要开展你们男人们无法胜任的工作。
您一比零领先,教授冷笑了一声,我们在这里从事生物遗传研究。
你们在地球上听说过吗?听说过,而且见到了结果,柯拉说,不过我不认为,在你们星球上也有这样的研究所。
喏,我们很难称得上是研究所,教授说,也就是个实验室。
找本人在银河中心、剑桥、格林威治和其他银河系的主导科学中心学习过。
我们的设备也是带回来的……要知道我们生活在古老但穷困。
经济落后的国家。
民主党人对我们的妨碍很大,他们总是想改革,这将动摇我们本来就千疮百孔的经济。
是什么造成的千疮百孔呢?噢,说来话长了!您想不出,我们的人民是怎样的!谁都不想工作!我们三个星期找不到一个夜班的女清洁工!谁愿意在秘密环境里为区区200元卖命呢?柯拉没打算深究有关夜班清洁工的失言,可教授自个儿来自圆其说了。
您以为我是指那个夜班女清洁工吧?不,我指的是三号楼的女清洁工,就在那边,明白吗?明白。
所以我们把领导的脑袋搞昏,也就是尽力帮助国民经济。
无论如何……怎么样?最后一句话是对走进来的女助手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