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大约四十五岁,长得又高又瘦,瘦削的脸上深染着这个城市的污垢。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T 恤,外面套着几件衬衫,后襟露出外面,没有扎进破旧的牛仔裤里面。
他的印第安人,像个非常生气的阿帕奇人。
他被两名巡警带到一辆停着的囚车那里,吵吵嚷嚷地说他们侵犯了他的权利,并发誓说下水道出人孔盖子下面的那个肮脏的小屋,跟他没有丝毫关系,那天晚上他只是在里面睡觉,因为天一直在下雨。
他没有别的地方可去,纽约市长暗中想要消灭市区范围内的所有阿帕奇人。
乔伊和阿尔比。
科维克是孪生兄弟。
他们在第十四分局凶杀组的法医小队犯罪现场分队工作。
他们已经把那个阴沟洞彻底搜查了一遍。
艾迪知道伦敦警察厅有个著名的反恐怖份子小队,该队的英国警察查抄了爱尔兰共和军设在伦敦一栋公寓楼里的密室;四个月以后,一些油漆工又发现许多伪造文件、多发子弹,以及一张他们打算要谋杀的大人物的名单,弄得那些警察非常尴尬。
科维克兄弟决不会闹出那种笑话的。
他们不善言辞,但他们不仅经验丰富,而且有敏锐的洞察力,等他们离开犯罪现场的时候,你知道那个地方已经被搜查得天翻地覆。
艾迪看着他们两人在人行道底下阿帕奇称之为家的那个肮脏地方工作。
乔伊先拍了一张拉立得照片,然后移开了最上面一层的物品,其中有偷来的钱包、皮夹子、手提袋、快餐盒、色情杂志,许多揉成一团、丢在一边的白色形纸袋,就像中央车站那个姓名不详者担在手里那种袋子,还有臭袜子和肮脏的T 恤。
啤酒罐诸类的东西。
然后,他们把每件有利害关系的物品再单独拍照,放进透明的塑胶信封里,贴上了标签。
乔伊不时探出下水道出人孔的盖子,又抓了一把证据袋,同时把查获的物品递给一个名叫沃尔特。
罗素的年轻实习探员。
艾迪。
卢科很想爬进洞里,亲自到各处去翻一翻;他可以断定,证据就在哪个角落里,有了证据他就能确定那个骨瘦如柴、仿佛无家可归的年轻女孩的身份;当警察局的摄影师整理了她的面容,梳理了她的金色长发以后,那女孩子看上去还真是个美人儿呢。
然而,他有着太丰富的经验,能够控制自己的这种冲动,因为寻找这类东西的速度和把握,谁也比不上科维克双胞胎兄弟。
但是,他有一种强烈的紧迫感。
他知道,失踪人口组的穆罗尼和吉米。
加西来说得一点也不错——这女孩子的案子恰巧由他来承办。
那具悲惨的尸体不知怎地使他动了侧隐之心;他还知道,这个姓名不详者决不会被装进一块没有标记的板条箱子里,让那些脾气暴躁、疲惫不堪、有时还说些俏皮话的料理丧事的船工把她抬走,在灰蒙蒙的晨雾中运到东河中央那个又潮湿又阴森的岛上,丢在埋葬贫民或无名氏的公墓里的一个没有标志的坟墓里。
这已经成了一个关系到他自己名誉的问题。
他确信这次搜查准会有收获,因此他几乎是在等着阿尔比或乔伊的喊声:喂,老大,我们找到了一样重要东西。
可是,他听到的只是车来人往的声音,以及哈得逊河里一条船上的雾号发出的凄厉的响声。
他打了个寒噤,看了看表。
对他的部门来说,这是帕特里斯一奥特中枪战的一部分。
他既没有时间,也没有经费,在一个死去的吸毒者身上花上这么大的力气。
喂,老大……这是阿尔比。
科维克的声音。
嗯,什么事?下面臭得很。
三千多里外的大西洋彼岸,在那个星期五(艾迪。
卢科正在把阿帕奇的老窝搞得天翻地覆的那个星期五),秘密情报局的西八区总监,正在往了烷瓦斯炉上头,一个虽然有缺口不过相当大的煎锅里相当透明的洋葱头上,添加一点橄榄油。
他的乡村厨房虽然有点杂乱,却很舒适。
斯派克的脚有点破,不知道是不是它的支关节受了伤。
橄榄油别放得太多,要不然会太糊。
开一瓶酒吧,是你开还是我来开?天哪,这个星期真是够忙的。
办公室里情况怎么样?戴维。
贾了笑了一笑,又把软木塞塞到了橄榄油的瓶口上。
狗可没有支关节,你这傻女人。
它很可能扭伤肌肉了。
别开……(他知道,对他身材高大的爱妻来说,开是选的意思)开那瓶加利福尼亚葡萄酒吧,纯洁可爱的小女人,这酒味道浓,别做鬼脸,味道肯定不错的。
你看,那瓶,嗯我看还是开一瓶巴罗洛葡萄酒吧,那酒很配意大利调味饭,菜里要放那么多大蒜吗,戴维?我们会辣得像意大利古代国家伊特鲁里亚的苦工那样冒汗的。
大蒜对心脏有好处。
是不是尝尝那种,嗯,‘好上帝城堡’红葡萄酒,不要那瓶一九七八年的,那里有两瓶一九八五年的,拿一瓶尝尝。
吃意大利调味饭喝红酒。
你没搞错吧?那么你说说,这个星期你是怎么过的?贾丁在炉子旁边的砧板上把薰肉的外皮切下来,剁成碎片,放进羊肉汁里,然后关掉了底下的煤气。
忙死了忙死了。
哦,这倒不错。
该死的小安格斯。
阿格纽接见比利时喜剧团时决定讲法语。
哼,比利时,喜剧演员,这已经够自相矛盾的了,如今又来了个用法语接见,今晚十点四十分的节目中播出时还要配上该死的英文字幕,谁还会笑得起来。
我可以把那矫揉造作的小畜生的肚肠都挖出来。
贾丁笑得直不起腰来,不小心碰在羊肉汁锅的边上,烫痛了小指头。
桃乐丝从后面的走廊回到厨房,她正把一个螺丝起子拧进一瓶红葡萄酒的瓶颈里;她拧得那么带劲儿,脑子里显然还在想着安格斯。
阿格纽的事情。
你知不知道,你的话里提到多少次上帝?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这是好酒,一九七八年的那一种。
太糟糕了。
你运气真好,我还算拿对了呢!酒柜里的灯又坏了。
啪的一声,软木塞被拉出来了。
从哪里弄来这套卡其制服,我们可是没有要过呀?我去了一趟利雅得。
哎呀,啧!啧!啧!就那样?那儿不是在打一场小小的战争什么的?他们是那么说的。
我跟查尔斯。
马隆一块儿去办了点小事。
他打扮成一位上校幕僚在那里摆臭架子。
就去了两三天。
亲爱的查尔斯。
我想象得出来。
戴维,别把米饭烧焦,现在该把羊肉汁加进去。
上帝呀,你在里面放些什么?薰肉皮,这样味道会更好。
你刚才又提到了上帝。
在你的身上,情况就不大一样。
自从你皈依基督教以来,你们之间好象经常保持接触。
‘’经你那么一说,你好象比我要离开上帝远一点。
那个飞毛腿飞弹怎么样,你害不害怕……?桃乐丝坐到那张明净的松木餐桌旁边,她把这张桌子叫餐厅里的餐桌。
她倾身从那威尔本碗橱里取出两个玻璃杯,眼睛仍然盯着她的丈夫。
贾丁从炉子跟前转过身来,走到她的身边。
他弯下身去,拨开她脸上的头发,吻了吻她的前额。
我这个人身强力壮的,根本不会害怕,这你是知道的。
他低声说道。
他的手仍然搁在她的脸颊上。
自从那天下午——也就是他在牛津的最后一天——他们在有小矮凳的亭子后面首次做爱以来,她头发上的那种香味一直保留至今。
当时她只有二十岁,非常漂亮,蜜丁是电视中心的时事节目负责人,事业上非常成功,有了抽烟的习惯,身体结实粗壮,相当于两个半过去的桃乐丝。
贾了也因此更爱她两倍半。
但是,他有时仍可从一个蜜色皮肤,体态轻盈,体魄健康的女人那里得到愉快的调节。
他曾去伦敦西端的上流社会住宅区的法姆街教堂,通过耶稣会的惠特利神父向上帝忏悔过那个罪恶。
而上帝通过惠特利神父对他说,他可以理解,并且原谅他,但通奸是一种罪恶,贾了应当努力恪守跟他妻子的山盟海誓。
上帝不止一次传给贾丁这样的信息:他每次都能原谅他所忏悔的罪恶,只要他真正悔过自新。
贾了还进一步供认,他只是对这样一个事实真正感到悔恨和忏悔,即,事实上,对于自己的小小乐事,对于自己跟那些体态轻盈的成年女人发生的那种小小的淘气行为,他并不真正感到悔恨,只要她们是如此好心,能够体谅他很喜欢长腿女人,很喜欢从那种小小的坠落行为中,获取彼此都能得到的极大快乐——虽然这种情况并不很多。
惠特利神父曾对他说,每个基督徒都要考虑一下自己的良心。
他还说,我们在耶稣的榜样面前都有不足的地方。
贾丁曾激动而又理智地表示赞成。
那教士劝告他说,尽力而为,我的孩子,但是不要难过,我们都是凡人。
我们每个人都很脆弱。
上帝爱我们,只要我们诚心诚意地学习他的榜样,就能得到好的酬报。
阿门,贾丁心里想。
他温情脉脉地吻了吻桃乐丝,然后又回去照管他的意大利调味饭。
桃尔丝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忙着做饭。
她朝自己那只又粗又胖的手看了一眼,然后,再看看他的丈夫。
你真是个多情的大笨蛋……她倒了两杯酒。
好吧,为你的平安归来干杯。
也为一个非常忙的星期的结束干杯。
也为在痛苦中,苟延残喘的安格斯。
阿格纽干杯,为他在黄金时间亮相,不用英文字幕干杯。
阿门。
对贾丁来说,家,就是一栋舒适的农舍。
它位于威尔特郡丘陵一大片狩猎场的边缘。
他和桃乐丝在一九七三年买下了这栋房子,以及房子所在有四英亩林地和草地。
为了买这块方,他们卖掉了在伦敦海格特区的一间有三个卧室的公寓,还有他父亲留下来一部分财产(那老头骑自行车的时候,在特拉法尔加广场跟一辆公共汽车相撞,受了致命的重伤)。
一家跟公司有着完全可以否认的非正式关系的银行,还贷给他们房价百分之五的抵押贷款。
那栋农舍有一大片漂亮的草坪,还有许多苹果树和樱桃树,东西和北面是一片白桦林,缓缓向西面那个果园倾斜。
它是一六三八年间当地的一位乡绅所盖的,那位乡绅后来在用剑保卫他十九岁的儿子时,死在用那大卵石铺成的院子里。
他的儿子在第二次纽伯里战役中失去了一条腿,当时一个苏格兰的骑兵队正在追捕他。
他躲在谷仓里,派了三名清教派份子冲出去,两个拿着他的马枪,一个拿着一把骑兵的斧头,结果他被敌人发现,他的儿子被当场杀死,他们还焚烧了这栋房子。
父子两人就埋葬在那个小小的教堂墓地里。
每年春天,到了一六八四年理查德爵士和盖伊。
福瑟林翰英勇牺牲的周年日子,贾丁和桃乐丝还到他们的墓前去献花。
这是一种宁静而又谦逊的小型祭奠。
他们的女儿莎丽以及小安德鲁要是在家,总是陪着他们。
现任的教局牧师曾对这种小型仪式出言不逊,还流露出不大赞成的意思。
这时,戴维。
贾丁曾客气地问道,这位教区牧师以及跟他同居的男朋友有没有考虑过举行一个非正式的小型仪式,来使他们的结合光明正大。
从那时候开始,他们跟那位教区牧师的关系一直保持武装休战状态。
桃乐丝一面望着戴维做饭,一面在心里想,他性格上确有许多不错的地方。
而且,好就好在他自己似乎没有注意到。
比如,当莎丽在供膳宿学校的最后一年里出了一点小状况的时候,是他从办公室的繁忙工作中——那是美国人侵巴拿马的结果——抽出时间,开车到多塞特,把那女孩接回庄园,陪着她、听着她说话、理解她、善言警告她,任凭她发脾气。
接着,他继续听她说话,不厌其烦地原谅她、规劝她,最后又把她送回学校去。
她刚好勉强赶上学业进度,最后通过了A 级考试,取得了足以升人大学的好成绩。
现在,她正在大学里攻读生物学,希望改学医科,看来已经安定下来了。
还有,当桃乐丝酗酒成性——这在她英国广播公司的同事当中是绝无仅有的,全家人都很讨厌她的时候,又是戴维毫不客气但又很讲道理地来处理她的问题。
他对她说,她快要变成一个酒鬼,她很可能就要当众出丑,他倒也不是想跟一个滴酒不沾的人过日子,那样他也受不了。
要是你摆脱这种他妈的自杀似的生活,他曾说,你是个他妈的幸存者,桃乐丝。
但是你必须从现在做起……这样,到了晚年的时候,我们还可以醉上几回,也不会喝了一口就两手发抖,危及你的,我们两人他妈的性命。
你的意思是,你还会在我的身旁……?她被他发现以后十分着急,痛哭流涕地问道。
我当然会在你的身旁,你这傻女人。
他果真很了不起,耐性地帮助她,听她说话。
事实上,他天生是个虚心听别人说话的人。
也许,这说明了他为什么很适合做他目前的工作;他还很有幽默感——他说,这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有许多弱点;要是那样你还幽默不起来,那你就永远也幽默不起来了——他曾强迫桃乐丝戒酒,结果使她回到了他所谓的活人过的地方。
她还可以喝上一杯、两杯,但是再也用不着为了浇愁解闷而拼命想把英格兰的一半黄汤灌下肚子去。
总而言之,跟他这个人——这个老戴维。
阿布斯诺特。
贾丁,圣麦克和圣乔治爵士,还是个出色的厨师——过日子还不错。
她暗自笑了一下,怀着毫不内疚的心情喝了一大口酒。
日子过得好幸福啊!喂,你好。
马尔科姆推着铁丝手推车从糕点饼干部来到冷冻食品部,看见贾丁正在那里挑选各种盒装瘦肉食品,以维持他在伦敦公寓里的生活。
嗯,你别说,你叫……斯特朗,马尔科姆。
斯特朗。
我们在佩林斯俱乐部见过面。
我还用车子送你,啊,就送到这里。
一点不错。
就送到这家店的门口。
当然是你。
我只是想不起你的绰号罢了。
两个人笑了起来,都有点不好意思。
我本想给你外交部打电话,可是我们最近工作忙得要命。
这是多少卡路里的?他仔细地看着那个盒装瘦肉食品。
三百二十,我亲爱的老兄,你会饿死的!我一顿要吃两盒呢。
贾丁悄悄说。
听着,我女朋友今晚去上她该死的有氧舞蹈课了。
你就一个人过吗?这个,实际上,我……是的,我真的就一个人过。
怎么样,我们去一家一一你喜欢吃咖啡食品吗?很喜欢。
史密斯街上有一家咖啡食品餐馆,你看怎么样?嗯……不过要先来一品脱啤酒。
你说对了!真是巧呀,对不对?真是巧极了。
贾丁笑了一笑。
他们推着没装多少东西的手推车朝收款台走去,从一个正在漫然地观看果酱和调味品的矮矮胖胖的匈牙利人身边经过。
那家印度餐馆叫什么名字?我想也许叫‘印度之光’吧!不过我不敢确定。
你知道,就是史密斯街上的那家,凤凰酒店过去一点。
我知道是哪家。
那么,我们先在凤凰酒店来一杯啤酒。
好主意。
两个人付了款,出了门。
龙尼。
萨波多选了一罐法兰克。
库珀公司出品的牛津果酱,多半因为他是个无可救药注重派头的人,总认为冠上牛津这两个字的东西一定是比较精美一点。
他在收款台付了钱,然后走到办公室的那辆喜悦汽车跟前。
开车的是凯特。
霍华德。
她斜过身去为他开了车门。
你要知道,凯特,你在人事处是大材小用。
难道没有想过调到行动处那边去?天啊,没有呀!凯特答道。
她说了一句谎话,闯过了第一道关口——越迫切需要的东西,越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好女孩。
他们停好车,来到了凤凰酒店。
他扶住开着的车门,闻着酒吧里飘来闷热迎人的味道。
装做没看见贾丁和斯特朗站在大门左侧的吧台边上的样子。
你想喝点什么?大杯苏格兰威士忌。
凯特答道,又闯过了另一道的关口,戒酒的校级军官会被认为是靠不住的。
贾丁和那位律师来到那家印度餐馆,在一张不大宽敞的桌子旁边坐下身来。
结果发现,那家餐馆名叫迷人的宫。
他们两人已经相处得相当轻松自在。
从喝第二品脱啤酒以后,他们一直在讲西班牙语。
现在他们已经知道,两个人都喜欢驾驶帆船、中世纪的宫廷音乐,以及滚石合唱团的歌曲;两个人都对电视上播放的肥皂剧无理地表示反感。
贾丁还听着斯特朗向他诉说自己一些内容经过删改的个人曾经参与过的琐事,装出好象是第一次听到的样子。
他再一次注意到,就像他在佩林斯俱乐部的酒吧里已经注意到的那样,斯特朗是个言行谨慎却又不露痕迹的人,这使他松了口气。
他们改用英语叫了两份前菜,并同意合要一份小羊肉和一份咖哩鸡,外加米饭和一碟豆子。
再要两杯啤酒。
斯特朗说。
侍者很有礼貌地鞠了一躬,走开了。
你抽烟吗?那律师改用西班牙语问道。
偶尔抽一支。
还没有真的上瘾。
那倒真不简单。
你一定有惊人的意志力。
碰上漂亮的女人就不行了。
贾丁老实地说,笑了一笑。
我抽烟斗。
是吗?贾丁露出一个情报人员不应有的惊讶神色。
是从这个星期开始的。
琼给我买了一个彼得森烟斗作为生日礼物。
(那是上个星期二,贾了心里想。
)还有一罐上等烟叶。
我办公室里有个家伙抽登喜路香烟。
味道跟这差不多。
戴维,你在礼宾司工作,对吗?差不多。
进人正题了,贾了暗忖道。
斯特朗仔细打量着他,像一部电脑那样在评估他的下一个问题。
这个家伙毕竟是个很有成就的律师。
根据凯特的研究,他的智商大约一百六十九。
我有一个表妹在外交部工作。
她跟礼宾司的交往十分密切,负责安排外交部长们访问之类的事。
而她从来没有见过我……起初她说,你可能不在礼宾司,要不然她会碰见你的。
我们后来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好象避而不谈这个问题。
她说,你职务很高,在幕后工作。
她说话的时候脸都红了。
维多莉亚是个不大会撒谎的人。
要是在我的办公室里,她一定待不下去了。
贾丁坦诚地笑了一笑,望着斯特朗谦和的目光。
好一个老凯特,她挑选有潜力的情报人员倒还挺有本事。
哎呀,这显然不关我的事。
我亲爱的老兄,我倒是很感兴趣。
不。
我现在真的觉得非常尴尬。
我真心向你道歉,由于职业的原因,我已经变得无可救药地好管闲事了。
他耸了耸肩,有点不好意思。
太棒了,贾丁心里想。
这个年轻人真是个天才。
马尔科姆,你接着往下讲吧!我总爱知道别人是怎么工作的。
好吧。
我查看了那本外交部蓝皮书里面所记载的有关你的资料。
好一本蓝皮书。
蓝皮书是一本政府出版物,里面列有外交和联邦事务部每一个员工的名字和履历。
他们不说话了。
侍者把两杯满满的啤酒放在桌上,还有一盘马铃薯饼。
我找到了你的名字。
阅历很丰富。
柏林、雅典。
西贡。
莫斯科、布宜诺斯艾利斯、德墨兰、厄瓜多尔。
还有一位CMG.CMG 是三等圣迈克尔和圣乔治爵士的意思。
最高一等就是KCMG,即二等圣迈克尔和圣乔治爵士。
有了三等圣迈克尔和圣乔治爵位以后,就能载入《名人录》了。
所以,我又冒昧去查了一查……我的老天,贾了心里想,他是在盘问我的情况哩。
无耻的家伙!你找到我的名字了。
找到你的名字了。
上面有中小学的学历,在部队服役过,上过牛津大学。
主修历史和现代语言。
在《南华早报》干过两年,然后到女王陛下的外交部。
爱好中世纪音乐、爵士乐和驾驶帆船。
你那么不怕麻烦地了解我的情况,我听得很有兴趣,马尔科姆。
一点也不麻烦。
这些书我的办公室里都有。
他撕了一片马铃薯饼,用调勇往上面抹了点有香味的柳橙调味品。
只有在英国,对吗?他用觉得好笑的目光盯着贾丁,笑了一笑。
什么只有在英国?只有在英国,一个职位很高的……斯特朗扫视一下周围只见餐馆里熙熙攘攘的,谁也不在注意这两个坐在角落里的人。
……干你们这一行的人才能载入《名人录》。
年轻的律师接着用坦诚的眼神朝他看了一眼,这种眼神一定会使有些在老贝利中央刑事法院接受审问的人张惶失措。
贾丁觉得,这年轻人很有胆量。
他一面喝着啤酒,一面给马尔科姆讲了讲有关世纪大楼底下那个服务站的故事,后面那个玻璃帷幕加水泥的大火柴盒就是世纪大楼,藉此心照不宣地承认了对他的指挥:他是秘密情报局的一名高级官员。
斯特朗好象对这个小小的胜利相当得意。
话题转到各自的太太身上。
琼在酒类销售行业工作,桃乐丝当然是个电视制片人。
贾了感到欣慰的是,他注意到,虽然斯特朗知道自己新的人在情报界工作,但看来并不在乎,也不特别感兴趣。
他的重点只是要揭穿贾丁把礼宾司作为挡箭牌这件事情上头。
贾丁把话题转到斯特朗的事业上,很快发现这律师很喜欢他的工作,对未来也雄心万丈。
你大学毕业以后就直接从事律师工作。
喔,我花了六个月,在南美各地背着背袋徒步旅行。
这个贾了知道。
他还有他当时的旅程表呢。
没有服过兵役?在阿根廷?我才不干呢!我是个英国公民。
我是说在这里。
喔,这里不征兵。
有些人在部队服过短期兵役,当三年军官。
你就有过这种经历。
在伞兵团。
《名人录》里面写着。
不过,它永远无法引起你的兴趣,这个念头。
我不是当兵的料,戴维。
我不喜欢别人对我乱吼乱叫。
或者不喜欢被吩咐去杀人。
我想过这件事情。
由于波斯湾在发生这种令人不快的事。
所以?所以不愿意为这件事情操心。
坦率地说吧,要是爆发一场真正的大决战,就像反对希特勒的战争,或者欧洲遭到人侵,我马上就去从军。
我想大多数的人都愿意这么做。
像我这种年龄的人。
是参加陆军?海军?还是当飞行员?我不喜欢开飞机。
我想凭我所受过的训练,在你那种机构做事倒还合适。
不过我也只能当幕后工作人员,分析资料而已。
贾丁喜欢他的那种想法。
斯特朗没有使用情报或间谍那类字眼。
审问敌方的特工人员,我不知道这么说对不对。
为什么要做那种工作呢?为什么不去参战?你会讲法语和意大利语。
西班牙语讲得跟当地人一样棒。
哎呀,我对从事秘密的工作一窍不通。
冒充身份,诸如此类的事情。
我连约翰。
勒。
加里的书都没有看过,或在电视上看过这一类的事情。
这个年轻人好得简直令人难以相信,贾丁心里想。
他俯过身去,以加重他下面要说的话的份量,虽然这些话好象是随便说说的。
这些本事总是能学得会的,马尔科姆。
斯特朗突然抬起头来,想从贾丁的目光里看出那话的意思。
不过,他叫了他的名字,意思已经是明白无疑的。
接着是长时间的沉默,连餐馆里别人说话的嗡嗡声他们都听不见了。
我想说几句也许很冒昧的话,戴维,你这是不是在探我的口气?贾丁好象在思考那个问题,接着他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一点都不冒昧。
原先你就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我必须承认,我们觉得你的许多技能和品行是相当出众的。
你在有些方面可以帮我们的忙。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他耸起了肩膀……考虑这个想法。
或者我们应当,嗯,再说得详细一些。
斯特朗考虑了一会儿。
他是个聪明的年轻人。
所以贾丁甚至怀疑阿尔诺德。
古德温有没有向他暗示过,是阿尔诺德安排他跟斯特朗在佩林斯俱乐部见面的。
然而,阿尔诺德是个办事相当谨慎的人,不会那么做。
正当斯特朗要开口说话的时候,那个印度侍者突然出现在他们身边。
一切都还可以吧,两位先生……?他恰好在这个时候问道。
他们怎么会恰好在这个关键时刻来打断他们的话呢?贾丁心里想。
他朝那侍者看一眼。
太棒了。
谢谢,阁下。
太可口了。
哎呀,你太客气了。
从来没有吃过味道那么好的食物。
尤其是这碟豆子,简直是神仙吃的东西。
替我向你们杰出的厨师致意。
贾丁的目光已经变得冷酷。
连那在吃摈榔的侍者也觉得他可能闯下了大祸。
‘’你真是大客气了,阁下。
我会把这话转达给我们的厨师的。
他摇摇头,赶紧走开。
贾丁转过脸来看着斯特朗,只见他正在笑着。
他们可真会挑时间呀,这些家伙。
对不起,马尔科姆。
没关系。
律师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那么,接下来怎么办?哎呀,谢谢你了,上帝啊!我的心就像是在风琴独奏之后做庆祝弥撒呢!要是你明天什么时候有空,我想让你见见我的一、两位同事。
你会在场吗?当然。
我下午两点半以前都没有事。
接着我要为里贾纳对格雷斯案子提起公诉。
上午十一点怎么样?十一点可以。
说定了。
贾丁从衣袋里拿一张名片,上面只有D.A 贾丁几个字。
没有别的。
他在上面写了几行字。
到这个地址来找我。
就在蒙特街和格罗夫纳广场之间。
那么说来,不在那个玻璃大楼?那个加油站在什么地方?我们想让你离那个地方远远的。
稍微停顿一下。
贾丁意识到,现在是那个人改变自己命运的时候。
所以,我们这次不是偶然的相遇?并不完全是。
对不起,两位大人,这位是阿里,我们的厨师,侍者抬着一个身材矮小、肤色很深的人说。
那人围着白围裙,穿着幻笼裤,上面沾满了五颜六色的咖哩污斑。
我把您夸奖的话转告给他,他真是感激不尽。
你们要是乐意的话,请允许我给你们端两杯免费的饮料来,两位大人。
来一大杯威士忌倒也不错。
斯特朗说。
没错,拜托。
我也来一杯威士忌,行吗?两杯威士忌,马上就来……侍者答道,他催着阿里赶紧回厨房去。
那么,这位律师说道,轻松地坐在座位上,说说你的家庭吧。
你儿子在哪里上学?贾丁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条他所捕获的鱼,他虽然还没有用收钓线把它拖上岸来,但已经切实咬住了钓钩,跑不掉了。
这时,他有点不安地想起叶慈的一行诗:天真无邪怕客套已经在河里淹死了……他记不清前面一行是什么,也许光这一句就描写得很好了。
跟帕布罗。
思维加多和雷斯特雷波一起吃饭的时候,气氛相当紧张。
他们用隐密的术语讨论销售古柯硷的事情。
谁要是无意中听到他们的话,还以为是在谈一笔相当普通的生意呢,那是可以原谅的。
他们的结论是:这个集团组织提议,他们将开始运用各种办法将古柯碱走私到欧洲,每月三点六八公顿左右。
他们估计,在海关检查和警察拦截的过程中,会损失百分之三十。
那样就剩下二点五七公顿,或者说二千五百七十六公斤纯古柯硷。
这批古柯硷将交给激进派,由他们来秘密推销给欧洲经济共同组织的每一个国家里现有的麻醉品批发商。
爱尔兰共和军还要负责管理往后市级毒品贩子的销售过程,以确保这项行动的安全。
无论什么时候激进派都不必跟用户发生关系。
根据波哥大和麦德林签订的合同,他们只负责做好安排工作,确保欧洲的帮派歹徒接收那批毒品,并跟雷斯特雷波保持密切联系。
然后,那些帮派歹徒在里面搀人杂质,再卖给一些小喽罗们;小喽罗们再在里面搀人杂质,再卖给毒品贩子;毒品贩子再往里面搀人杂质(加人白垩,或者滑石粉,或者任何可以滥芋充数的东西),然后把它装进大约三寸长、二寸宽的小纸袋里。
对于这项服务,爱尔兰共和军可以得到二百万美元的酬金;这笔钱将转人那个组织所使用的任何一个国际银行系统。
那些错综复杂的系统将诺雷德组织所提供的资金,盗用的欧洲经济共同组织的公款,从社会生活保障制度所诈欺到的钱,以及从抢劫银行、开办违法地下酒家和妓院、出版淫秽书刊得来的钱财,加以洗钱改头换面。
恩维加多很少说话。
话都是由那个自称为雷斯特雷波的人,用拐弯抹角的术语说的。
但是,雷斯特雷波对那法官(他这次出门化名为泽维尔。
普里西奥索,用的是西班牙的外交护照)说,爱尔兰共和军的接收和管理系统,让帕布罗先生留下了深刻印象。
那个系统是按照纽约黑手党的五大家族累积七十年的犯罪经验而形成的系统建立的,比原先的系统已经有了很大的改进。
皮尔逊十分谦虚,而且安全意识很强,因此没有承认那个系统是他所发明的杰作。
而且,他感到很痛心,布伦丹。
凯西已经用妓女和淫秽录影带把一个非法但又完善的经济系统给玷污了。
而现在又来了毒品。
那是最低能、最令人厌恶的东西。
他笑了一笑,感谢帕布罗先生的称赞。
根据建议,下一步,激进派要安排一系列的接收点,建立一个通讯网,并交由雷斯特雷波审核和批准。
一旦皮尔逊代表爱尔兰和共和军激进派接受了思维加多的建议,他们会将有关欧洲各主要接收点的详细情况,以及跟各国批发商进行联系的具体要求向他做个约略的简报。
那项行动的规模这么庞大,使皮尔逊大吃一惊甘拜下风。
他是一位很有经验的法官,注意阅读爱尔兰毒品情报处送来的最新资料,以及海关关于欧洲麻醉品和兴奋剂情况的简报。
古柯硷不是麻醉品,它是一种烈性的兴奋剂。
如今,帕布罗。
恩维加多三人就坐在餐桌对面,谈论比当局做最糟糕的恶梦时所能想象的,还要多出十倍的那种致命的白粉。
我们去呼吸一下夜间空气吧,先生们。
那样我们就可以讨论细节问题……他说,同时顺从了那个麦德林集团流氓的律师所提出的一些新奇可怕、公然违法的建议。
我想,我要回房睡觉去。
这几天来可是够忙的,恩维多加说。
要是你同意我的看法,先生,你就对我说声我们一言为定,后面的事情路易斯有权去处理……皮尔逊纹风不动地坐着。
他确信,他听到外面在比那个斜坡还要下面某个黑暗的地方,传来装有灭音器的自动武器的响声,就像空气迸出轮胎汽塞的那种声音。
还隐隐听到了喊声。
他意识到,那两个哥伦比亚人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等着他给一个答复。
他还意识到自己在冒汗,觉得太阳穴上有汗珠。
那些穿白外套的服务员只顾他们自己的事情安详地来回走动。
别的餐桌上传来低声交谈的嗡嗡声。
紧挨着他们两边的几张桌子都空着。
由于他的秘密生活和职业,皮尔逊的耳朵善于辨别与周围环境并不协调的响声。
在皮尔逊法官的法庭上,一些重大的刑事听证会有时会特别肃静,在那种时候,你听得到正如俗语所说的针落地的声音。
而皮尔逊有可能听到的,因为他的听觉非常灵敏。
但是,别人好象什么也没有听见。
皮尔逊把这归因于自己的疲劳,归因于自己身处困境而觉得身体不舒服。
他知道,餐厅里到处是谨言慎行、身藏武器的保嫖,在这个时刻,这里很可能是全欧洲最危险的场所之一。
餐厅阳台外面的鸡尾酒吧的钢琴师,这时开始弹起阿根廷,别为我哭泣这个曲子。
思维加多和他相顾一笑。
房间里的声音又恢复正常。
暂时性的,我代表我的公司,接受你的建议,普雷西奥索先生。
下一步是要研究一下可行性。
哎,这个办法行得通,雷斯特雷波说。
如果我们对这种办法没有自信的话,就不会坐在这里。
他冰冷的目光与皮尔逊的目光相遇。
皮尔逊的目光里传达了这样的意思;别用花言巧语来骗我。
我的意思是,研究一下用什么方法来接收、运输、登记和交货是最可行的。
还有人员问题。
我有点怀疑,你们可能会高估我的公司的各种资源。
恩维加多拿起洁白的餐巾轻轻擦了一下嘴巴。
你们两个接着往下谈。
跟你见面非常愉快,老兄。
老兄?天哪,这个人真是粗鲁。
有什么需要我们照顾的地方吗?你在这里的时候?哪一方面?在跟女人睡觉方面。
我的意思是……——他俯过身来,作出一种令人厌恶的亲密姿态,捏着皮尔逊的手腕——……我们知道你有那种本事!他咧嘴笑着,高兴得连肩膀也晃动起来。
我会等着回到妻子身旁的时候。
那位法官一本正经地说。
突然之间,他的脑海里出现了梅莱特变成一个荡妇的形象,不由大吃一惊。
不管你怎么说。
路易斯,带这个男人去散步一下。
给他解释一下详细情况,确定尽快再次见面的时间。
好吗?伙计。
我得走了,你已经安排好了两上小妞,对吗?现在轮到雷斯特雷波看起来相当尴尬了。
他被弄得像是在替恩维加多拉皮条的。
他用西班牙语说了几句话,意思显然是:是的,先生,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两个佛罗伦斯最令人中意的小妞现在已经等在他的寝室里。
思维加多点点头,把一根长长的雪茄塞到嘴里;雷斯特雷波马上划着一根火柴,但他拒绝了。
他站起身来,安详自在慢慢地走出了餐厅,前面后面都是他的保镖。
那些保缥的行动好象完成一次军事训练,没有引起餐厅里任何老百姓的注意,其动作之熟练真可获得奥斯卡金像奖。
来一杯咖啡,先生?还是来一杯白兰地?雷斯特雷波好象地刚才轻松多了,仿佛他们现在已经成了两个地位平等的人,帕布罗的两名高级职员。
如果皮尔逊诚实的话,(他心里在想,他上一次什么时候诚实过?那个理想目标上,上一次什么时候允许他诚实过?他宁可在世界的任何地方也不愿跟那个流氓待在一起。
他看到了雷斯特雷波的目光。
自从那个家伙露出真相,原来不过是思维加多一个听人差遣的傀儡之后,已经不再那么气势汹汹了。
不过,他是一个十分危险的傀儡,就像被陌生人牵着的一条罗特韦尔警犬那样,但帕布罗已经当着皮尔逊的面指示过他,跟他谈生意。
我们为什么不出去散步一下?静下心来谈谈一些要点。
我们为什么不那么做呢?他提议说。
雷斯特雷波按熄香烟。
他把餐巾放到桌上,站起身来。
悉听尊便。
这个季节里,天气暖和宜人。
这种陈腔滥调的客套话听上去真是虚伪,一时之间,皮尔逊心里觉得特别难受,不得不偷偷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免得换气过度。
当他们离开阳台餐厅的时候,那个身穿绿色夹克的人——就是在巴黎的恐怖之夜穿蓝色运动衫的那个人——已经在通往接待大厅(那里的圣坛已经被改成接待处)的那个小院子里。
他正跟一个个子矮小、肤色黝黑、长着黑胡子的人热烈交谈。
那人穿一套黑衣服,白色棉衬衣,没有打领带,手里拿着一顶深色的帽子,看上去像个当地的农民。
他们看见雷斯特雷波和皮尔逊出来,就停止了交谈。
院子里停着几辆法拉利、保时捷和其他高级轿车。
那个身穿骆驼绒夹克衫的保镖,靠在一辆灰色的兰吉雅轿车后面开着的行李箱上,眼睛望着四周。
皮尔逊突然觉得有点忧虑懊恼。
有什么麻烦吗?他问道。
我想没有。
雷斯特雷波泰然回答说。
他走在前面,穿过那个院子,上了几级皮尔逊来的时候没有走过的木头台阶。
顺着这条小路走去,翻过那个山岗,就到山顶上的费苏里(意大利十五世纪名画家)峰。
他开始往上爬去。
又一名保嫖出现在第一段陡坡的顶上。
他披着一件又长又宽松的军用防水短大衣。
不用分说,这些哥伦比亚人突然变得神经兮兮。
他耸了耸肩,跟着雷斯特雷波往上爬去,只是屁股上仍有点僵硬疼痛的感觉。
雷斯特雷波一路上没有做声。
他们抵达山脊上的一条羊肠小道;小道两侧都是长长的但已枯萎的金雀花,一直通到费苏里峰。
皮尔逊在想着西奥班的事情。
他确实不大可能到罗马艺术学校去看望她。
他得等到回都柏林以后,要是到那时还不能打电话和她连络上,他就要使用真名再到意大利来,好好把那个孩子教训一番。
她应当多想着点她的母亲。
多想着点他自己。
当然,那女孩还年轻,一定过得很开心,但五个星期不打电话回来就有点过分了。
下个学期他要少给她一点钱,那样她就不得不经常跟父母保持联系。
女儿那样不关心家人,法官突然之间感到很生气。
维戈是我们主要的进口港,雷斯特雷波说。
其次是卡迪斯。
我们还把货运到卡萨布兰卡,以及塞纳加尔的达卡尔。
我知道,你们的组织在维戈建立了一个通讯网,用来向巴斯克祖国自由组织运动——这个共产主义的战斗小组已经取代赤军连的前身西德左翼激进集团——和正在重新集结的法国直接行动派,接收和销售武器和炸药。
我不知道你是否愿意使用德夫林和洛加小姐经营的安全库房和运动系统,不过类似的系统也是可以考虑的。
皮尔逊的心脏差点停止跳动。
雷斯特雷波刚才透露,他知道激进派最宝贵的机密之一。
按照皮尔逊、奥布雷迪和马丁。
麦吉尼斯所创立的组织细胞系统,那个代号为洛加的爱尔兰共和军行动照理只有四个人知道。
他们是组长格里。
德夫林,还有一个在欧洲到处旅行,负责和其他恐怖份子小组连络的爱尔兰牧师,以及军事委员会的两个人——作为政策协调者的他自己和参谋长布伦丹。
凯西。
现在事情已经真相大白,凯西已经安排妥当,承诺运动将跟麦德林集团组织达成交易。
皮尔逊只不过是个跑腿的小鬼,是个倒媚的替身鬼而已。
但是,尤金。
皮尔逊完全可以幸兔于难在这一系列事情当中,有一件事可以对那个抽着烟斗的南阿马格区新芬党国会议员提出指控。
未经批准向其他个人或组织泄露有关成员或行动的情况,显然是违反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成员守则第三条的。
犯这样过失的人要受到审判,可以依法判处唯一死刑。
哎呀,是呀,那位法官心里想,那个自作聪明的贝尔法斯特流氓这次可是为自己掘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坟墓哩!凯西跟外人议论运动的秘密,犯了一个要被判死刑的罪行。
现在提出这个指控也许为时太早,但如果洛加小组出了事,而且发现跟雷斯特雷波有关系……那么,布伦丹。
凯西到头来可能整个脑袋都是子弹。
在威尼斯妓女事件和今晚在赤身裸体的情况下遭受雷斯特雷波的毒打以后,未来可能当上首席检察官的皮尔逊,最虔诚地祈祷他在军事委员会的那位同志会有那样的下场。
戴维。
贾丁在伦敦拥有一个小天地。
泰特街一七三号是一间公寓房屋,它由一栋有宽敞平台的楼房的三楼和顶楼组成,还有一间小小的画室。
他的妹妹洁西卡曾在那间画室里受到别人委托,帮人家画供比赛用的马匹,每年可以有一笔三万英镑相当可观的收人。
这间公寓房屋是茶叶大王哈罗德。
利斯爵士留给她的。
那位爵士一度是她母亲的情人;据已故的阿莉西娅。
贾丁说,他错误地甚至是古怪地认为,洁西卡是他生的。
自从他们饲养比赛用马的父亲乔治。
贾丁(他是一位受人爱戴和尊敬的人,曾在傣晤士报)上公布关于他那匹心爱的母马死亡的消息)在那次自行车意外事件中死了以后,贾丁一家(跟香港那个著名的富商家族没有亲戚关系)的生活一直十分艰难。
阿莉西姬建议她的女儿继承和享用那笔暧昧的遣产,条件是在她还没出嫁以前跟戴维共同分享。
贾丁站在那间舒适但又不大整洁的房子的大门口,向龙尼。
萨波多道晚安。
屋里,年轻的凯特。
霍华德蜷缩着身子,坐在模仿木头极其逼真的瓦斯火炉旁边的地毯上,烤着她那穿着袜子的脚。
那块地毯是八年前贾丁从阿富汗首都喀布尔带回来的。
贾丁平时住在这里,周末开车去威尔特郡。
桃乐丝常在国外,制作她的时事节目今日欧洲。
周末他们一起过,常常去多塞特看望安德鲁,他在那里上学,或是假日和过期中假,靠吃点意大利面条和修补篱笆什么的过日子。
有时候,莎丽会带着几个友善而聪明的朋友从剑桥大学回到家里;她的那些朋友穿得都像从某次中欧大屠杀里逃出来的难民似的。
萨波多站在台阶上,用他彬彬有礼的匈牙利方式向贾丁说声晚安,他的母音发得像上层阶级的英语,但子音却是根深蒂固的马札尔语。
今天晚上很有收获,戴维。
两个人已经上了钩,还剩下一个人。
首相什么时候和加维利亚总统见面呀?这个星期吧!明天上午我要去见查利,跟吉尔斯一块儿去。
然后,我得着手编造‘传奇文学’,要是你有时间的话,也许你可以来帮帮我的忙。
在办公室里,查利指的是史蒂文。
麦克甫爵士。
他是情报局长,在官方文件中用C 来代替。
而查利是C 的语音字母。
吉尔斯就是内阁办公室常务副秘书吉尔斯。
佛利爵士。
传奇文学指的是为每个秘密作业人员提供的非常复杂的、富有想象力的、无懈可击的假历史、假身份和假职业。
实际上,那是个周密策划、有根有据的掩护身份。
龙尼点了点头,皱皱眉头。
当然,非常乐意。
不要忘了,第三个候选人明天下午二点到赖德街。
知道了。
萨波多好象还不肯走。
什么事?那匈利人朝贾丁背后瞥了一眼。
你知道,她很想到行动处来工作。
贾丁装出吃惊的样子。
天啊,真的吗?他看着萨波多的目光。
萨波多慢慢咧开嘴巴笑了,摇摇头。
有时候我真是太迟钝了……睡得很好。
管你自己的事吧。
还有,龙尼——什么事?是你一手把这件事情搞定了。
非常感谢。
别哄我了,老朋友。
我不会泄露你的秘密的。
萨波多咧嘴一笑,转身走了;他下了台阶,走到人行道上,一颠一拐地沿着泰特街走远了。
他走路有点儿跛,一些有教养但又不厚道的人,也许会硬是说他养成了那种习惯,其实,一九七二年有一次行动失败,他在西贡的一家餐馆里被子弹打到。
贾丁把威士忌倒满在一个普通的大水晶玻璃杯里。
他朝凯特看了一眼。
她蜷缩着身体舒服地坐在火炉旁边的地毯上。
想来一杯吗?她转过身来,落下的头发遮住了半边脸。
炉火映红了她的脸庞。
贾丁也不是第一次注意到她那优美的身段。
我倒想喝一杯啤酒。
你有啤酒吗?当然。
在冰箱里。
她开始站起来。
我可以拿吗?请便。
贾丁对他的部下就像牛津大学的老师对待学生那样,经常在泰特街那个大不整洁的住处接待他们的来访。
他的妹妹洁西卡跟一位画框制作商周游世界去了;那人的年龄只有她的一半,但她已经喜欢上了他。
实际上,她现年四十二岁,那位工艺师是二十九岁,但是在贾丁看来,他差不多只有他妹妹的一半年纪,该死的。
凯特从厨房里回来,手里拿着一瓶圣米格尔啤酒。
瓶盖已经打开,瓶口冒出一些泡沫。
她拿起瓶子喝了一口,回到火炉旁边,转过身来天真地望着贾丁,脑袋稍稍侧向一边。
贾丁感到有点困惑,心跳开始加快。
他本来想要从容地说说下一阶段招募那三个家伙的事情,现在看来不大行了。
凯特没有动弹。
他心里在想,那些漂亮的行为心理学毕业生,是否注意到自己的肢体语言所产生的效果。
我那颗中年人傻乎乎的心啊,平静下来吧!他对自己说,要是那个女孩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会尴尬得昏倒过去的。
我们在这里要守点规矩,千万不要把公务跟乐趣混在一起。
过去是从不那样的。
凯特稍稍变动头部的姿势,还挪动一下她那完美无缺的屁股,在火光里看来就是那样。
她笑了一笑,也许有一点紧张。
还有一点淘气的暗示。
怎么样?喔,是呀,请……他答道。
他怯生生地走到房间这边,停在那个过去的牛津大学赛艇舵手、如今的人事处副处长面前,猎犬般的乌黑眼睛盯着她的眼睛。
他把酒杯放到壁炉的架子上,拿掉她手里的啤酒瓶,她没有反抗。
他一只手搁在她的后腰,把她柔软的身体贴向自己,另一手轻轻地托起她的脸。
那个吻是无限甜蜜和温柔的。
她的嘴巴给人一种清新凉爽的感觉,青春的味道。
当他用舌头在她嘴里搅动,轻轻舔着她牙齿的时候,她轻轻地倒在他的怀里。
她开始的时候反应还有点犹疑不决,接着就热情奔放了。
他推了推她结实的背部,那样她的腹部就正好紧贴在他硬邦邦的玩意儿上。
这将会是美妙无比的。
他不太情愿地结束了接吻,用鼻子温柔地摩擦她的耳朵和脖子,灵敏地弯下膝部使两个人倒在炉边的地毯上。
他们就跪在那里,炉火烤得他们的身旁热乎乎的。
戴维,我——嘘,别说话。
把握时间,凯特,把握这非常难得的时间…… 他把手往下伸到她纤细的腰部,把她的无袖长衣往上拉,顺手松开她的乳罩。
她那两个美妙无比的乳房,洁白无假的粉红色的乳头露出来了。
哎呀,上帝……他叹了一口气,把脸依偎在她的乳房中间,轻轻地舔着那冰肤玉肌,注意到闻上去有一股淡淡的娇生婴儿粉的味道。
多么可爱呀,他心里想,同时把手伸到她裙子的下缘。
戴维!那个声音稍微固执了一点。
凯特小心翼翼地把那位在公事上被称呼为西八区总监的手从她胸部移开,轻轻拉下乳罩和毛线衣,遮住那美妙的肉体。
她用熟练的肢体语言向他表示,那没有什么关系,我们都不必为此感到不好意思。
这个时候,她的裙子已经被拉到腰部,她扶住贾丁的肩膀,稳住正在春情发动的贾丁。
接着,她相当技巧地把他的左手移开自己的大腿。
这终于唤起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戴维。
她的声音是亲密的,仍然充满承诺……什么事?他期待着飘飘欲仙,说话声音都有点沙哑。
戴维,我说‘怎么样’的时候,嗯,我看得出你在想些什么……可是你知不知道我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呢?可怜的贾丁。
他看上去就是一条纽芬兰拉布拉多猎狗,眼看着主人把吃剩的烤牛肉扔进垃圾箱。
我是想说,‘怎么样,格罗洛的事情怎么样?你知不知道别人对他有不利的报告?’哎呀,我的上帝啊……他惊愕地喘着气,小心翼翼地把她的裙子拉回到长袜下面,抚平到端庄的形状,同时避开凯特那种恼人地表示理解的目光。
你这愚蠢的性饥渴的老浑蛋,他对自己说,觉得自己非常丢脸。
哎呀,你这可怜的孩子。
上帝请原谅我……凯特伸出手臂搂住他,拥抱他,像个好朋友那样吻了吻他的脸颊。
不,应当是你原谅我,她说。
我一开头就应当阻止你。
只是……他朝她看了一眼,春色泛滥的感觉已经恢复正常。
该死的,戴维,我有点觉得好奇……她盘着两条腿坐下身来,笑了一笑,露出一副淘气的样于。
好奇…你有一点名气。
你对人特别好,但是非常好色。
总是能体贴别人,顾虑周到,随遇而安。
我有点好奇……该死的女人。
你把我完全给弄糊涂了。
是我表现得不好,还是我被人耍得团团转,还怎么样?他仔细望着凯特。
他突然意识到,这很有可能是她处理公事的一种策略。
他在感到懊恼的同时,心里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她有点仰慕之情。
你是个既可爱又令人想拥在怀中,又不和别人鬼混的男人。
当然是你我动情的,我还差一点阻止不了你。
那么你为什么……?因为那样会破坏我们公事上的关系。
我见过那种情况发生,你也见过。
我认为,你不想有婚外情,我知道你的妻子仍是世界上对你最合适的女人,虽然在那方面的事情已经冷却下来。
你只想在双方同意的情况下来一次速战速决,没有别的要求,满足高度肉欲的关系,仅此而已。
那对我来说也不是没有一点吸引力的建议,但我还想在公司里步步高升,登峰造极,因此我不得不把那种美妙有趣的特别念头克制下来,除非是遇到了一个没有妻室的军官。
先生,你能不能当个大好人,请你把啤酒递给我,好吗?她咧嘴一笑,把挂在脸上的头发拌到一边。
我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我差不多喜欢上你了,贾丁说。
他把啤酒递给她。
喔,你刚才说有不利的报告,究竟是什么意思?离开办公室之前,我刚看到一份资料。
你让尤尼那些所谓讨厌的家伙进行了特别调查,他们又送来了一份报告。
她指的是办公室里那个大英帝国安全调查处。
当事人格罗洛在一九八九年夏天乘飞机去雅典休假两个星期,从帕克萨斯给他的母亲和朋友寄了许多明信片。
事实上,那些明信片是从米可诺斯那个大体运动营发出的。
这样说来,他是个崇拜太阳的人喽!那又怎么样呢?那是个完全都是男性的天体运动营里。
也许他有点害羞。
还有,引号,在长达三年的时间里,那个当事人有时候会去拜访西敏寺教堂的两名圣公会的牧师。
据了解,那两个牧师经常利用空余时间,招待容貌俊秀的年轻人。
我不知道,戴维。
也许,一个不公开的男同性恋者,不一定就没有资格冒着生命危险去渗透到那个麦德林集团组织的人渣之中。
他在当八年海军飞行员的过程中从来没有出过差错。
非常勇敢。
他的评价很高。
只是需要注意那个问题。
关于他的彻底调查是什么结果?彻底调查是指国防部安全调查局对经常接触机密的军官所作的深入调查。
他们追溯警察局档案,找熟人和工作单位的同事谈话,留心街头传闻和捕风捉影等所有无关紧要的言语,并跟伦敦警察厅特别分局和安全部取得联系。
那些部门本身也设有调查机构。
商人、银行和非友好人士的意见都要听取;缺乏根据的说法要是自不同的管道一再出现,也要加以重视。
在理论上来说,那是一种非常严格、绝不宽恕的审查,但是,由于海军、陆军和空军有几千个当事人需要接受五年一次审查,包括预备部队和文职官员,再加上安全审查机构,为了小心起见,宁可错怪不肯错过的观念,所以调查人员的工作量实在太大。
要是哪个当事人隐瞒他或她自己在性格上或意识形态上的严重问题,因而通过最初审查,那个系统就不大可能发觉,除非他们后来的表现引起了注意。
有一位资历很深、受人爱戴的爱国者,已经爬到情报局的最高职位,多年来为国家作出了无与伦比的贡献,但由于被发现在此期间,一直是个无害但又是个热情高涨的同性恋者,最后不得不辞去工作。
贾丁对彻底调查制度不感兴趣,因为这种做法讲究谨慎行事,宁可错怪不可错过,到头来很容易雇佣一些平庸之辈,而把真正有特色、富有想象力的人排除在外。
但是,规定毕竟还是规定,正因为他一直遵守那些规定,除了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以外,所以他才当上了地区总监。
我觉得他当签合同的军官的可能性不大。
当特工人员,可以。
但我们不能让一个前途无量的,在为国家作出贡献的人辞去他的职务——那个职务很可能是非常看重的,派他到哥伦比亚去。
到了那里,他那小小的缺点也许就会暴露出来,他就会跟市区里的那些长着天使的脸蛋,有着妓女的道德,身上带的手枪和大刀,比切。
格瓦拉的保镖带的还要多的小伙子们,在小房子里搞同性恋。
那个家伙的喉咙很快地就会被人割断。
贾丁忧郁地望着那炉火。
他离那个充满诱惑而又十分危险、名叫哥伦比亚的地方有五千里之远。
在南美洲的国家里,他最喜欢的就是那个国家。
他仿佛可以看到麦德林和波哥大贫民区里那些圆脸大眼、野蛮凶悍的小乞。
还有那种恐怖的……要是他们只割他的喉咙,还算他运气好哩……那些话也许只是谣言。
凯特仔细地打量着他。
他看起来神情沮丧,不知怎的还有点儿生气。
你知道,人们最喜欢谈论安全部门的那些行为不检的人。
凯特突然吃惊地意识到,自己有可能上这个身材高大、头脑复杂的人的当。
他能以一个职业间谍和有点淘气的男孩子的面目出现,小心翼翼地掩盖自己精细的感情。
我的意思是,她说,也许他有那种倾向,但不一定……你知道。
不一定有行动。
贾丁用不大相信的目光看着凯特。
她的眼睛遇到了他的目光。
他慢慢地露出笑容,那才差不多是真正的贾丁。
凯特,帮我办一件事情。
他摸了摸她的手。
她弯起手指,包住那个宽阔的拳头。
明天你去赖德街跟那人见面。
就算是代替我去的。
好吗?当然。
我们要是取消那个见面,那个家伙就会知道我们已经对他有所警觉。
那是没有必要的。
那一次他驾驶的飞机出了故障,副翼无法转动,方向舵已被打掉,他没有弹出机舱,而是把飞机降落了。
原因是紧急情况时领航员的连同驾驶员一起弹出的座位已经失灵。
飞机报销了,但是人活了下来。
他就那样获得空战有功十字勋章。
我看到过那个资料。
那个奖状。
因此,要把那个不利的报告锁在某处,不要被人看见。
没有必要毁掉那个人的一生。
好的。
我的意恩是,有些时候,我希望我们只管自己的事……他看起来非常严肃。
接着,他咧嘴笑了,开始嘲笑自己,不过,如果我们不是看管闲事的混蛋,我们也就不会在这儿。
他朝她瞥了一眼,脸上的愁容已经消失。
凯特俯过身去,非常温柔地在他脸上亲厂一下,就亲在嘴巴旁边。
我想,我要回家了,她低声地说。
我想,这样做会是非常明智的……我知道……他摸摸她的头发,并把自己的脸依偎在她的脸上。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对自己说,令他吃惊的是,他作出了正经的抉择。
他吻了吻她,站起身,弯下腰去把她扶起来。
在那小小的门厅里,他帮她穿上大衣,戴上围巾。
他们两个人的心都在剧烈地跳动。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当他过去开门的时候,他们离得更加近些,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凯特抬起头来,用她那淘气的眼睛看着他。
那么,晚安。
睡个好觉,凯瑟琳。
他们像不谙世事,过分亲密,无意中乱伦了的兄妹那样接了吻。
然后,她打开门,走了。
贾丁伫立在那里,凝视着那扇门。
女人啊……美妙绝伦的人儿。
可是那个该死的飞行员,真丢脸。
他的机构为他浪费了多少的预算啊。
哎呀,斯特朗和福特看来还是大有希望的。
现在只有两者选一了。
纽约市,八点零八分。
艾迪。
卢科坐在办公室里,正在清理从人行道下面阿帕奇的窝里抄来的堆积如山毫无价值的小东西。
每样东西都已经消毒过,整整齐齐地放在透明的塑胶证据袋里而,并贴上了标签。
科维克孪生兄弟很有直觉,工作做得相当彻底。
有些小包里的物品早已倒空,跟其他物品混在一起,再也无法归回原处。
另一些小包里面仍然装着东西。
都是女用小袋子和皮夹子里乱七八糟的物品,跟以往所看到的完全一样,他已经见过一千次了。
但是,在一般情况下,一次只见到一个小袋子;他身后的地板上,两张办公室桌的桌面上,已经铺满了装好的证据袋,但他还仅仅清理了那对孪生兄弟取回来的物品中的一小部分。
突然之间,他看到了她的照片。
照片上,她头发在风中飘动,满面笑容,依偎在一个英俊男人的手臂里。
他们在某个反正不是纽约的城市里。
上面有许多古老的石板瓦屋顶的建筑物、古老的圆顶教堂等等。
也许是在南美。
也许是欧洲。
不过,那个男人的脸看上去好熟呀!艾迪。
卢科好象在哪里见过那张脸。
很有希望是在存档的脸部照片上。
纽约警察局有一部电脑,能把这张照片跟他们档案里的任何照片进行比较。
那部电脑还跟联邦调查局和麻醉品管制局的电脑连线运作。
他拿起话筒,按了一个号码。
是曼尼吗?我这里弄到一张照片,当个大好人,帮忙辨别一下这个人是谁,好吗?那张照片放进透明塑胶袋里,由斯坦。
摩根警官送走了。
摩根下个月就要退休,现在没有特别任务,只是帮别人做点事,就像三十二年前他刚来那个部门工作的最初几个月里,在十四分局和哈得逊街的纽约警察局情报处的办公室里帮忙一样。
摩根在服务台拿到了曼尼。
舒尔曼的助手杰克。
戈茨所签收的收据。
杰克三十二岁,已经跟着舒尔曼工作了八年。
他们两人都是照片鉴别专家,每个人对人的脸部都有惊人的记忆力。
值得自豪的是,他们想在确实身份的速度方面,超过西方最复杂的电脑脸部辨认系统。
那个年轻一点的人,默默地站在舒尔曼的身边,看着他打开那个塑胶袋,用一把镊子把照片取出来。
他们把照片仔细看了片刻。
外面哪条街上,传来了警车的警笛声,然后消逝在夜空中。
我认识这个家伙。
我见过那张脸……可是到底在哪里见过……想不起来了。
我总觉得他像哪个人,我说不清楚。
那个女孩子完全不认识。
舒尔曼说。
把照片放大,输人到电脑里面去。
艾迪。
卢科怎么会知道我们今天上夜班呢?曼尼,我想我知道是谁了。
说出来吧,杰克,我总不能忙上一个通宵。
他很可能是一个名叫桑托斯的家伙。
里卡多。
桑托斯。
他在麻醉品管制局的监视档案上。
是哥伦比亚人。
我只记得那么多。
也可能搞错了……舒尔曼仔细看着照片,脸上露出了笑容,然后他掉头过来朝杰克瞥了一眼。
很高兴你说出来。
那么,先跟麻醉品管制局取得联系。
但是,曼尼。
舒尔曼好象很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