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托佩尼机场离A国首都二十五英里,是一个现代化的航空港,专门吞吐南来北往的东欧国家的游客,同时也接纳每年访问A国的少量西方旅游者。
机场上,身着褐色制服的士兵在站岗。
有的背着步枪,有的别着手枪。
天寒地冻,然而建筑物所展现的冷峻,却与气候是两码事。
蒂姆与贝思下意识地挤近玛丽,他们也感到气氛肃杀。
玛丽阴郁地揣测着什么。
两个人迎上来。
其中一人有着运动员似的体魄,长相跟美国人差不多;另一个年龄偏大,穿的西装做工拙劣,显得土不土洋不洋。
那个美国人自我介绍,说:欢迎您光临,大使女士。
我叫杰里·戴维斯,是您的公共事务参赞。
这位是图德·科斯塔奇,A国外交部礼宾司长。
您和您的孩子一道来,我们感到非常高兴。
科斯塔奇说。
我们热烈欢迎你们。
玛丽心中想,这也将是我的国家。
她回礼道:感谢先生们盛情接待。
她讲的是A国语言。
您能讲我国的语言?科斯塔奇万分惊喜,太好了,太好了!玛丽深怕他继续用这种语言对话,连忙谦虚道:我只会一两句。
谁知蒂姆冒出一句来:早安!玛丽大笑,为自己的儿子深感骄傲。
她向他们介绍了蒂姆和贝思。
杰里·戴维斯说:专车在恭候,大使女士。
麦金尼上校也在车内。
麦金尼上校?麦金尼上校与迈克·斯莱德是一对难兄难弟!她真担心斯莱德也在那里,但她没有开口询问。
排队过海关的人很多,不过玛丽一家却只用了一两分钟便出了机场大楼。
大楼外也有一群记者和摄影师,然而他们根本不像前几次遇见的那样乱哄哄,相反,他们秩序井然,提问克制。
采访完毕还向玛丽道谢,再一齐离开。
身着军服的麦金尼上校站在路边,伸手迎接她。
上午好,大使女士。
旅途愉快吗?不错,谢谢您关心。
迈克·斯莱德起初打算来接你,结果有事脱不了身。
红发娇女还是金发女郎缠住了他?玛丽暗自猜度。
轿车车身又长又宽,外表漆黑油亮,车头插一面美国国旗。
面带愉悦笑容的司机替玛丽打开车门。
他是佛洛里安。
司机冲玛丽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欢迎大使女士,也欢迎蒂姆公子,贝思小姐。
我愿尽心尽力为你们一家效劳。
谢谢你。
玛丽回礼道。
佛洛里安二十四小时都听候您的调遣。
我们干脆直接到您的住宅,好使您整理行装,早早歇息。
待安定下来,再去观看市容。
明天上午,佛洛里安送您去使馆。
这样安排真周到。
玛丽高兴地表示赞同。
她脑子里还在猜想迈克·斯莱德的行踪。
从机场开车进城,一路景物让人赏心悦目。
轿车奔驰在双车道的高速公路上,只见车水马龙,来去如梭。
更有趣的是,每隔几英里就会出现一些吉普赛人的马车。
它们缓行于路中央,挡住车辆。
公路两侧一字排开的现代化工厂,与古老的破屋并肩作伴。
汽车车窗外掠过一块又一块田畴,妇女们在田野中间忙碌劳作,头上都扎着五颜六色的头巾。
汽车开过A国首都的伯尼亚萨国内机场,机场后面,远离公路的地方,有一座低矮的蓝灰色砖砌二层楼房,显得狰狞可怕。
那是什么?玛丽问道。
佛洛里安扮了个鬼脸:是座监狱,专门关押反叛分子。
途中,麦金尼上校指着车门上的红色按纽说:这是紧急开关,他解释道,若遇到危险——恐怖分子袭击之类的,就按下这个开关,它立即启动车内那台由大使馆监测的发报机和车顶上的那盏红灯,我们会立即测出您的方位。
玛丽深受震动地说:但愿别派上用场。
我也希望如此,大使女士。
A国首都市中心美如仙境。
绿地有花坛点缀,纪念碑巍峨入云,喷泉抛雪吐玉。
玛丽想起祖父说过的话:美丽的首都就如同巴黎,它还有一座仿造的艾菲尔铁塔。
这话不错,铁塔就屹立在眼前。
玛丽回到了祖先的故园。
大街人群熙攘,汽车电车穿梭而过。
她的轿车鸣着喇叭,在车流中夺路而行。
路人闪避,汽车顺势拐进一条狭窄的林荫小道。
官邸就在前头,上校介绍道,这条路是用一名俄国战将的名字命名的,叫什么来着?依洛里克?大使官邸有三层楼,样式古雅,宽敞壮观,坐落在一院花草中央。
官邸的所有工作人员在门口排队迎接新大使。
玛丽一下车,杰里·戴维斯便依次将他们介绍给玛丽。
大使女士,这是米哈依,您的男管家;萨宾娜,您的社交秘书;罗西卡,您的女管家;科斯曼,您的厨师;迪莉娅和卡曼是您的佣人。
玛丽从他们面前走过,忙着向他们点头回礼,同时心想:啊,上帝,拿他们怎么办?过去家里只来一个露莘达,一周来三次,煮饭和打扫卫生。
社交秘书带头发言:大使女士,见到您非常荣幸。
他们目不转睛地瞧着她,想听她讲几句话。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大家好,我……她所学的全部A国话此时都化为乌有。
她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工作人员,绝望之极。
管家米哈依上前一步,弓腰说:夫人,我们都能讲英语。
我们热忱地欢迎您,满足您的全部需要是我们的最大快乐。
玛丽这才松口气:谢谢大家。
房间内,桌上已放好冰镇香槟酒和一盘盘香味扑鼻的诱人菜肴。
呀,一定好吃极了。
玛丽高兴地叫道。
他们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玛丽一下为难起来,是否该让他们分享分享?大家一同入桌就餐?她不愿下车伊始就做错事。
别人会说,你知道那个新来的大使干了些什么蠢事?她居然叫仆人与她一起用餐,把别人吓坏了,结果谁也不敢吃。
你听说那个新来的大使干了些什么?她在饿着肚皮的仆人面前狼吞虎咽,居然一点不让仆人们品尝。
不过眼下,玛丽说道,我还不饿,我等一下再吃。
杰里·戴维斯说:这样吧,我领您四处看看。
大家众星拱月般簇拥她而去。
官邸的确气度不凡。
式样古朴,摆设雅致,井然有序。
底楼有过厅,还有一间放着很多书的藏书屋和琴房。
余下的便是起居室,大餐厅和紧挨着它的厨房与食品储藏室。
所有房间的家具用品都安放得当,美观。
餐厅外是一处长长的露台,正对繁花似锦的花园。
房子后面为室内游泳池,还有配套的桑拿蒸汽浴室和更衣室。
哈,我们自己有游泳池了!蒂姆兴奋地叫道,我可以游泳吗?等等,亲爱的,我们得先安顿下来。
整幢房子的中心部分是一间舞厅,它靠近花园,宽敞明亮。
舞厅四壁,立着一顺溜法国巴卡拉产的高级水晶玻璃灯,分外光洁耀眼。
舞厅的墙壁全贴上细线墙纸。
杰里·戴维斯介绍道:大使馆通常在这儿举行招待会。
瞧这边。
他揿墙上的按钮,一阵嘎嘎声响,天花板中间裂开一道缝,缝隙渐渐扩大,直到露出蓝天。
嘿,简直太精巧了!蒂姆兴奋不已。
我看它是‘大使废物’,杰里·戴维斯歉意地对蒂姆说,夏天太热不能开,冬天太冷不敢开,只能在4月和9月开一下。
还是很精巧!蒂姆的拗劲又上来了。
冷风从顶上倒灌,杰里·戴维斯又揿电钮,天花板合得丝毫无缝。
让我们上楼瞧瞧你们的卧室吧。
他们尾随杰里·戴维斯上楼进入宽敞的中央正厅。
两间卧室与之相连,卧室中间是洗澡间。
沿过道朝前,便是正寝室,带起居室,梳妆室和浴室,另外还有一间带厕所的较小卧室。
除此之外,还有一间屋子可堆放用具,兼做缝衣房。
房顶有露天阳台,由专门的楼梯上下。
杰里·戴维斯说:三楼是服务员的住房、洗衣间和贮藏室。
地下室有酒窖,并有服务员的吃饭休息场所。
房子太大了。
玛丽感叹道。
孩子们嬉戏打闹,从这个房间追到另一个房间。
我的睡房是哪间?贝思问道。
你们自己决定。
你用这间,蒂姆说,这间漂亮,女孩子都爱漂亮。
正寝室很美观。
大床上叠放着鹅绒被,两张长沙发围着壁炉,一把安乐椅,梳妆台镶嵌着古式明镜,靠墙还有一个装潢精美的大立柜,浴室设备豪华。
从卧室望出去,美丽的花园映入眼帘。
此时,迪莉娅和卡曼已打开了玛丽的行李包裹。
床上丢着外交邮袋,那是瓦伊纳大使委托她带到A国的。
明早一定把它交到大使馆。
玛丽想。
她上前捡起邮袋,凑近一看,红胶条已经撕破,邮袋是匆忙粘合封口的。
这是什么时候干的?她迷惑了。
飞机场?这里?谁干的?萨宾娜进入卧室,说:还满意吧?是的。
不过,我从未有过社交秘书。
她坦率相告:我不知道您的具体工作是什么?我的工作是把您的生活安排得妥当得体,大使女士。
我记录您的全部约会、宴会和舞会,同时也监督管理住宅的日常事务等等。
现在,官邸内服务员众多,总免不了出些问题。
哦,懂了。
玛丽随口说道。
今天下午还有要我做的事吗?你可以告诉我邮袋为什么被私拆了。
玛丽心里这样想,嘴上却说:谢谢您,没事啦。
我想休息休息。
她忽然感到精神颓丧。
这一夜,她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内心充满难忍的深深寂寞。
想到即将开始新工作,心头又涌起难抑的激动。
亲爱的,现在只有我了。
我无依无靠,多想您在我的身边,鼓励我不要害怕,鼓励我一定成功。
是的,我决不能失败。
好半天睡意才偷偷袭来。
朦胧中,她仿佛听见迈克·斯莱德在咒骂:我讨厌门外汉,你为啥不滚回去?美国大使馆位于A国首都S.K.索西瓦·基切也夫大街21号,这是一幢两层的半哥特式白色大楼。
铁栅大门,由穿灰军装,戴红帽子的警卫看守。
大门内侧还有一间警卫事,里面有卫兵站岗。
车辆经由有顶棚的出入道通行,步行者则踩着玫瑰色大理石台阶步入大厅。
大厅内部装饰华丽。
大理石地面光可照人,桌上放着两套闭路电视监视系统,由海军陆战队士兵操纵。
壁炉前有栏杆,上面画着一条吞云吐雾的蛟龙。
长廊两壁悬挂着总统画像。
从盘旋式楼梯拾级而上到二楼,便是会议厅和办公室了。
一位海军陆战队士兵正在等待玛丽,早安,大使女士,他说,我是休斯中士,大家叫我冈尼。
那么,冈尼,早上好。
他们在办公室等您,我护送您去吧。
多谢。
玛丽随他上楼,进入会客厅。
一张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位中年妇女。
那个妇女起身:大使,早安!我叫多萝西·斯通,您的秘书。
您好!多萝西说:里面有不少人在等您。
推开办公室门,玛丽进入房间。
里面的九个人围坐在很大的会议桌边。
见到玛丽,他们全部站起来,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玛丽感到扑来一股露骨的敌意。
她首先看到迈克·斯莱德,昨晚的噩梦又浮现眼前。
您终于平安到达,迈克说:现在,让我把各部门负责人介绍一下。
卢卡斯·贾克洛,行政参赞;埃迪·马尔茨,政治参赞;帕特里夏·哈特菲尔德,经济参赞;大卫·华莱士,行政处长;特德·汤普逊,农业参赞。
您已认识了公共事务参赞杰里·戴维斯:大卫·维克多,商务参赞。
至于武官威廉·麦金尼上校,就不用我赘言了。
请坐。
玛丽说,一边走到主席位子。
她扫视着眼前的这群人,心中忖度:年龄不一,体型各异,长相不同,但都包藏祸心。
帕特里夏·哈特菲尔德身体肥胖,脸蛋却有几分色泽。
那个最年轻的卢卡斯·贾克洛大有名牌大学高才生的气派。
其余的人年纪偏大,不是白发,便是秃头;要么瘦弱,要么肥胖。
要摸清这些家伙的底细,还得费些时间。
迈克·斯莱德又说:我们全都听从您的指挥调遣。
您可以在任何时候撤换我们中的任何人。
撒谎!玛丽心中骂道,我要撤的就是你!会见搞了一刻钟,无非是泛泛而谈。
迈克·斯莱德最后道:多萝西将在下午晚些时候排出诸位与大使单独谈话的顺序。
谢谢。
迈克·斯莱德喧宾夺主,玛丽很反感。
当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时,玛丽问:他们中哪一个是中央情报局驻使馆的特工?迈克审视她一阵,说:最好跟我走一趟。
然后迈出办公室。
玛丽犹豫再三,终于跟上去。
穿过长长的走廊,经过一间间兔笼似的办公室,来到一扇有海军陆战队士兵站岗的大门。
卫兵闪开,让迈克推门。
迈克示意玛丽入内。
她走进房间,四下一看,才知道这间房子是金属玻璃结构。
地面、墙壁和天花板全是一块整体,真不知怎么修建的。
迈克·斯莱德关上沉重的大门,才说:这是‘泡沫室’。
每个驻东欧国家的使馆都有这样一间屋子。
使馆内只有这间屋子才无法被窃听。
他看见她脸上的怀疑神色。
大使女士,不单使馆有人窃听,连您的住所也有人搞窃听,我可以和您打赌。
哪怕您上饭馆吃饭,桌子下也安了窃听器。
您是在别国的领土上。
玛丽坐上椅子,问道:你是如何对付窃听的?这么说,我们都不能随便讲话?每天清早我们都用电子扫描器检测,找到窃听器,就取下来。
他们再安上,我们又拔除。
为啥同意A国人在大使馆工作?这是别人的球场,他们是主队,我们得按他们的规则踢球,否则就踢不下去。
只有这间屋里无法装上窃听器,因为门口二十四小时都有海军陆战队士兵守卫。
现在回到您的问题上。
我只想了解谁是中央情报局特工。
埃迪·马尔茨,您的政治参赞。
她努力回忆埃迪·马尔茨的长相,一头银发,身宽体胖。
不对。
那是农业参赞。
埃迪·马尔茨……啊,他是中年人,很瘦,面带凶相。
是因为她知道了他是特工,才想起了这副面孔?他是唯一的特工?是的。
怎么他的声音也吞吞吐吐?迈克·斯莱德看看手表:半小时后递交国书。
将正本呈交A国总统,副本留在我们的保险柜内。
玛丽咬咬牙:我懂,斯莱德先生。
总统请您带上孩子,我已派车去接了。
擅自作主!谢谢。
A国首都市中心,巍然矗立着政府大厦。
这幢大楼是沙岩砖砌成的,外表威严雄壮,令人敬畏。
大厦外还有一堵钢墙环护,警卫荷枪实弹,扼守要津。
进入大门,布岗更多。
一位侍从官领着玛丽和孩子们上楼。
总统在二楼迎接他们。
这是一间宽敞的矩型办公室。
A国总统肤色黝黑,头发漆黑,卷曲如波。
脸上那只高高耸起的鼻子,犹如雄鹰之坚喙,显得分外威风。
他一见玛丽一家,不由两眼放光。
侍从官说:阁下,请允许我向您介绍美国大使。
总统握住玛丽的手,躬腰长吻,赞扬道:您比照片更漂亮。
谢谢阁下。
这是我女儿贝思、儿子蒂姆。
多乖的孩子,总统说,然后看着玛丽,期待地问,你一定给我带来了礼物?玛丽差点忘了礼仪,连忙拉开皮包,取出埃利森总统委托呈递的国书。
然而总统只是随意地瞟一眼,便说:我谨代表我国政府,接受这份国书。
现在,您已是正式的美国驻我国大使。
他微笑说。
我今晚为您设宴接风。
您将会见一些我国官员,他们将在今后与您携手合作。
感谢您的周到安排。
玛丽恭敬地回答。
总统再次抓起玛丽的手,说:我们有这么一句话,‘大使噙泪来,因为他告别了旧友,长住异乡;大使含泪归,因为他辞别了新朋和那个可爱的国家’。
大使女士,我希望您爱上我们的国家。
他抚摸她的手背。
我相信会如此。
他只把我当成一个美人儿,我得让他刮目相看。
玛丽把孩子们打发回家,自己待在大使馆,与部门领导开会。
与会者包括政治、经济、农业、行政和商务参赞,还有武官麦金尼上校。
他们围长桌而坐,其下属们则只好靠墙了。
首先发言的是商务参赞。
此人个头矮小,口若悬河,嘴里流出一大串数据事例。
玛丽打量所有的出场人员,心想:得把他们的姓名全记住。
接着是农业参赞特德·汤普逊发言:A国政府农业部长面临的巨大困难,超过了他的预想。
今年的收成比任何一年都坏。
我们不能坐视不救,任其陷入灭顶之灾。
经济参赞帕特里夏·哈特菲尔德大为不满,反驳道:特德,别忘了我们已给了他们不少的经济援助。
A国政府早已享受了最惠国待遇。
它是一个GSP国家。
他挑战性地抬头看着玛丽。
存心考我。
玛丽想。
想使我当众出丑。
帕特里夏·哈特菲尔德继续说:GSP国家之意是……普惠制国家。
玛丽突然插入。
我们视A国为发展中国家,因而它在进出口关税S2享受优惠。
哈特菲尔德神情陡变:对,对,他忙不迭地说,我们已分发了补给,另外……商务参赞大卫·维克多打断话头:我们并未白白相送——我们只是打开商店的门做买卖。
他们需要大宗信贷购买玉米。
如果我们不卖,他们就找阿根廷。
他转而朝向玛丽说:在大豆交易上我们可能占不到便宜,巴西在削价抢生意。
希望您能尽快与A国政府总理谈谈,达成一揽子交易,免得我们被扫地出门,如果成功,那就太好了。
玛丽注意到迈克·斯莱德,他坐在桌子另一端,懒洋洋地倚在椅背上,在记事本上胡乱涂画,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她说:我想办法试试。
她写在备忘录上,准备电告华盛顿的商业部长,请求批准向A国政府提供更大一笔贷款。
钱将由美国的银行支付,但必须经政府同意。
中央情报局特工、政治参赞埃迪·马尔茨发言了:我有一个紧急问题汇报,大使女士。
昨晚,一名十九岁的美国学生被逮捕,罪名是携带毒品。
携带毒品被这个国家看做严重的犯罪行为。
他带的是什么毒品?是个女的,年轻姑娘。
大麻,只有几盎斯。
这女孩情况如何?很聪明。
是个大学生,人长得漂亮。
你认为他们将如何处置她?通常监禁五年。
我的天。
玛丽吃惊地想。
刑满释放,她会变成什么模样?我们有什么办法?迈克·斯莱德没精打采地说:他们的安全部长名叫艾斯特拉斯,权力很大。
您可以利用自己的魅力,说服他放人。
埃迪·马尔茨说:女孩声称被人诬陷,她或许抓到了证据。
这女孩蠢得可以,竟然与A国首都的一名警察不干不净。
那家伙把她哄上床,又告发了她。
玛丽万分惊讶:他怎么这样做?迈克·斯莱德毫无表情地说:大使,我们在这里是敌人。
A国和我们在玩馅饼游戏,我们是小孩子。
隔着大洋握手欢笑,我们让他们在我国倾销产品,还让他们廉价买东西,目的是想把他们哄出东欧阵营。
到头来,人家未必就听咱们的。
玛丽又记下一笔。
好啦,也让我试试看吧。
她转身问公共事务参赞杰里·戴维斯:你有什么问题?我部门的问题是,我们使馆人员的宿舍修缮申请未获批准。
他们的住宿条件太差。
能否自己动手修缮?不行。
一切修缮工作都须经A国政府批准。
有的住房没暖气,有的厕所坏了,有的没自来水。
提过意见了吗?提了,夫人。
过去三个月几乎每天都在提。
那么,为什么……这叫骚扰战。
迈克·斯莱德又在表现。
他们爱和我们打这种神经战。
玛丽又记下一笔。
大使,我的问题很紧急。
美国图书馆馆长杰克·钱塞勒说。
就在昨天,又一批极有价值的参考书被盗窃。
阿什利大使开始头痛。
下午,她花了不少时间倾听人们发泄不满,每个人都怒气冲天。
接着是阅读文件。
桌上堆满材料,有的是前一天A国报刊文章的英文译稿。
A国的报纸大都报道总统日常的活动,每页均有三四幅照片,极端的个人崇拜。
玛丽私下里想道。
此外还有其他的东西需要看:诸如无线电发来的美国国内新闻摘要,美国各位要员的讲话全文本,军备控制谈判纪要以及美国最新经济情报。
一天到晚谈不完的公事,这还只是开始呢。
玛丽顿时烦恼起来。
长年累月如此,看来只能每天起早点。
然而让玛丽最难过的还是工作人员的敌对情绪。
这是一刻也不能拖延处理的急务。
她派人找来礼宾官员哈里特·克鲁格。
你在使馆工作了多久?玛丽问她。
与A国断交前,就在这儿干了四年。
现在又光荣地干了三个月。
她的语言中不无嘲弄意味。
你难道不喜欢这里?我是科尼岛人,在麦克唐纳快餐店工作。
正如歌谣唱的那样:‘指点我,回故土之路’。
我们可以秘密地谈一次吗?不,夫人。
玛丽儿乎忘了,于是建议说:为何不到‘泡沫室’去?玛丽和克鲁格在泡沫室的桌边坐下,牢牢地扣紧门。
玛丽又问:我忽然想起,刚才在会议室谈的那番话,是否也会被窃听?完全可能。
克鲁格笑眯眯地说。
不过关系不大,任何A国政府不知道的事,迈克·斯莱德都不允许讨论。
又是迈克·斯莱德。
你觉得斯莱德这人怎样?他是个好人。
玛丽决定今天不表态。
我感到了大家的沮丧,所以决定找您谈谈。
人人都牢骚满腹,没有一个人高兴。
我想弄清楚,是我使得大家不愉快,还是历来如此。
哈里特·克鲁格瞅了她半天,说:您想我说真心话?请讲。
两者皆有。
在这里工作的美国人,个个都像被丢进高压锅,一不守规矩,就会引火烧身。
我们不敢与A国人交朋友,因为他们都可能是秘密警察。
于是,美国人只能泡在一起。
圈子如此之小,久而生厌,就会乱伦。
她耸耸肩。
工资低,食物差,天气又糟。
她再度审视玛丽。
当然,这不是您的过错。
夫人,您有两个问题,首先,您是政治需要的候选人,其次,您管辖的使馆,是由职业外交家操纵的,她突然停住,我是否太冒昧了?不,请讲下去。
您来之前,大多数人就决心与您作对。
职业人员大都不想捣乱,而有政治任务者却喜欢标新立异。
在他们看来,您是一个外行,却指挥专业人员,告诉他们如何举手投足。
还有,您是个女人,而A国的旗帜上,应有一个代表强力的记号:一条大男子主义的沙文猪!大使馆的美国男人们讨厌听命于女人。
A国人在这方面更甚。
与君一席谈,胜读十年书。
哈里特·克鲁格嫣然一笑:看来,替您抬轿子吹喇队的人挺卖力呢。
这么多杂志刊登您的事迹,本人算是大开眼界。
告诉我,您是怎么做到的?玛丽无言以对。
哈里特·克鲁格一看手表,惊叫:噢,您要迟到了。
佛洛里安正等着把您送回家换衣服呢。
干吗换衣服?您没看到我放在办公桌上的日程安排?还未来得及看呢,别告诉我今晚又该赴什么宴会。
宴会多如牛毛,今晚就三处。
本周,您要参加的宴会共二十一次。
玛丽瞧着她:这办不到,我太忙……这是按国家排列的。
A国首都共有七十五个国家的大使馆,每天晚上,总有一些使馆庆祝什么的。
能不去吗?那就等于美国在拒绝,他们会大光其火的。
玛丽无可奈何地叹气道:看来我还是回家换衣服的好。
那天下午的鸡尾酒会,在A国国家宫举行,欢迎一位来访的东德要员。
玛丽刚到,A国总统便迎上来,握住她的手一吻,说:一直盼望再次见到您。
感谢总统,我也一样。
玛丽觉得他喝过量了,不由忆起有关他的材料:已婚,儿子十四岁,必然接班人。
三个女儿。
喜欢女人。
酗酒。
精于算计。
合意时招人喜爱。
对朋友慷慨解囊,对敌人心狠手辣。
玛丽不觉警惕:对此人须多加提防。
总统挽住玛丽,来到一个清静角落。
您会发觉我国人民个个风趣,他把玛丽的胳膊捏得更紧,我们人人感情充沛。
他抬起头,期待有所反应。
见毫无动静,便又说道:我们是公元前106年达西安人及其征服者罗马人的后裔。
多少世纪以来,我们一直是欧洲大门的擦脚垫,土地随时被侵吞。
匈奴人、哥特人、阿瓦尔人、斯拉夫人和蒙古人的铁蹄,都践踏蹂躏过我们,但我们民族依然不灭。
您知道这是为什么?他的身体靠得更近,她嗅到他呼吸中的浓烈酒味,就是我们有强有力的领导。
人民信任我,我很好地领导了他们。
玛丽脑子里浮现出一系列图画:A国国内情况和人民生活的情景。
总统滔滔不绝,玛丽的目光越过他的肩头,看见大厅里黑压压的人头攒动。
来宾至少两百人。
她将很快与这些人结交。
她读了哈里特·克鲁格搞的约会单,她的任务之一是正式拜会七十五个使馆,这很有趣。
此外,每周将参加六次鸡尾酒会和大小宴席。
我什么时候才有空当大使?玛丽胡思乱想,这个怪诞念头刚生出,她就忽然领悟:这不就是大使的工作之一吗?一个人走到总统身边,耳语一阵。
总统的脸色霎时变得冷峻。
他用本国语言讲了几句,那人急忙点头,抽身回去。
这位总统转身面对玛丽,脸上又恢复光彩:我得离开您了。
盼望能下次相会。
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