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国大使恭请阁下光临鸡尾酒会时间:7:30 p.m.地点:第23大街1607号黑领结餐厅敬候回复资源预留协议号(RSVP):555-6593〗玛丽读了请柬心想:上次去别人使馆,闹出一桩大笑话。
这一次再不能出丑了。
吃一堑长一智,要牢记自己是华盛顿圈子的一部分。
她穿上刚买的新衣——一件黑天鹅绒长袖晚礼服,登上黑丝面的高跟鞋,颈脖套一串珍珠项链。
贝思评论道:您比麦当娜还漂亮。
玛丽拥抱她:我太高兴了。
你们姐弟俩在楼下餐厅吃晚饭,吃完上来看电视。
我一定早点回家。
明天我们一块儿参观弗农山庄的华盛顿总统旧居。
祝您愉快,妈妈。
电话铃响,是前厅服务台打来的。
大使女士,斯蒂克里先生在大堂等您。
一个人去多好,玛丽想,我不需要他,也不想任何人帮我应付麻烦。
A国大使馆一派节日气氛。
玛丽上次见到的门可罗雀的景象已不知去向。
加布里埃尔·斯托依卡副公使在门口迎接他们。
晚上好,斯蒂克里先生,看见您真高兴。
詹姆士·斯蒂克里朝玛丽一点头:请允许我介绍,这是我国驻贵国新大使。
斯托依卡脸上根本没有相识的表情:大使女士,认识您很高兴。
请随我来。
他们步入门厅。
玛丽注意到所有房间都灯火通明,暖意宜人。
乐队伴奏的乐曲声,从楼上飘然而下。
到处都是花瓶,插满鲜花。
科比斯库大使正与一群客人交谈。
一见玛丽他们进来,忙迎上前。
哈,斯蒂克里先生,晚上好!大使阁下,晚上好。
这位是美国新任驻贵国大使。
科比斯库瞧着玛丽,语调平淡:会见您令人愉快。
玛丽希望他的目光里有些光彩。
没有。
宴会来宾约一百多人。
男士身着晚礼服,女士的衣服可谓争奇斗艳,全是由路易斯·埃斯特维兹和奥斯卡·伦塔等成衣商裁制的。
上次在楼上看见的会议长桌,已由六张小桌围起。
侍者穿着制服,手捧香槟酒托盘,站成一个圆圈。
喝点酒吗?斯蒂克里问。
不,谢谢。
玛丽回答。
我不沾酒。
真的?太可惜了。
她瞧着他,心中大惑:这是什么意思?喝酒也是一项工作。
凡是参加外交宴会,都有祝酒敬酒这一套。
如果你不喝,主人就会生气。
所以,你得不时地呷一口。
清楚了。
玛丽说。
她的目光穿过厅堂,见到迈克·斯莱德。
玛丽不得不承认,他穿上晚礼服,倒也风度翩翩。
他的胳膊搭在一个妖娆风骚的女人肩上,看情形,那女人已快想脱光衣服了。
贱货!玛丽心中骂道,正合他口味。
在A国首都,不知有多少这样的贱货在等他!她又想起迈克恶毒地嘲笑她的话:阿什利太太,你是一窍不通的外行。
如果有人出钱请你走,都只能把你发配到冰岛去当大使。
杂种!玛丽看见,麦金尼上校全身戎装,走到迈克身边。
迈克离开那女人,陪着上校溜到角落。
两个都是坏蛋,我得留点神。
玛丽想。
一个侍者端着香槟经过,玛丽唤住他,说:请给我一杯。
詹姆士·斯蒂克里看着她一口喝光酒,说:行呀,是利用这个场合的时候了。
利用场合?对,酒会的目的是谈事情,否则大使馆干吗要出钱举办?玛丽花了一小时时间,与各国驻美大使,本国的参议员和州长们见面。
此外,还认识了华盛顿的一批权贵人物。
A国行情看涨,每个要员都费尽心机搞张请帖出席宴会。
迈克·斯莱德与那个女人勾肩搭背,朝这边走来。
晚上好!迈克彬彬有礼地打招呼,我想请你们认识黛贝·丹尼斯。
这位是詹姆士·斯蒂克里,这位是玛丽·阿什利。
这是蓄意伤人。
玛丽冷冷纠正:应是阿什利大使。
迈克手拍额头:呀,对不起,阿什利大使。
丹尼斯小姐的父亲恰巧也是大使,一位职业外交官。
在过去的二十五年间驻过好几个国家。
黛贝·丹尼斯炫耀道:我就是在国外长大的。
外面妙极了。
迈克趁机献媚:丹尼斯小姐周游各国,见多识广。
玛丽依然冷冰冰地说:我相信她见多识广。
玛丽暗自祈祷,千万别跟迈克坐一席。
果然如愿以偿,他被安在另一桌,与那个半裸女人搅混去了。
玛丽对同桌人大有似曾相识之感。
这些衮衮诸公的尊容,都曾出现在杂志封面与电视荧屏上。
詹姆士·斯蒂克里坐在玛丽对面。
玛丽左侧的那个男人,讲一口玛丽无法听懂的外国话。
在她右侧,则是一个高瘦个子中年人,外表英俊,一脸机警。
能在宴会上与您作伴,这是无尚荣光。
他对玛丽说。
我是您的狂热崇拜者。
他的话音带斯堪的纳维亚腔。
谢谢。
你崇拜我什么?玛丽感到好笑,我可毫无建树。
我叫奥拉夫·彼德森,瑞典使馆文化参赞。
与阁下相识,荣幸之至。
您去过瑞典吗?没有。
老实对您讲,我没出过远门。
奥拉夫·彼德森微微一笑:我国有不少地方值得一游。
那么,说不定某一天,我全家会来贵国观光。
啊,您有孩子?多大啦?蒂姆十岁,贝思十二岁。
我给您看照片。
玛丽拉开皮包,掏出孩子们的相片。
坐在对面的詹姆士·斯蒂克里一个劲儿地摇头。
奥拉夫·彼德森端详照片:孩子们真漂亮,长得跟他们的妈妈一样。
眼睛像父亲。
爱德华在世时,夫妻俩时常有趣地争论孩子到底像谁。
贝思长大后会跟你一样,出落成大美人。
爱德华说。
我不知蒂姆像谁,你敢担保他是我的儿子吗?他们闹着玩的争执总以甜蜜的做爱告终。
奥拉夫·彼德森在耳边娓娓叙谈,她未听清内容。
对不起,请再讲一遍。
我是说,我从报上得知,您的丈夫不幸遭遇车祸,令人痛心。
一个女人中年丧夫,日子艰难呀。
他的话充满恻隐之心。
玛丽取过面前酒杯,一饮而尽。
冰凉的酒水很刺激,令人一下子振奋起来。
酒杯才干,戴白手套的侍者立即斟满。
侍者就围在宾客身后。
何时去A国上任?彼德森询问道。
几星期后。
玛丽说着,又举起酒杯。
为早点去A国干杯!她一饮而尽。
果酒味道醇美,而且酒精含量很低。
侍者又把她的杯子斟满,她对此颇为高兴。
抬眼四望,佳客贵宾济济一堂,服饰穿戴阔气入时,乡音各异,豪情勃发,酒酣耳热,大发宏论。
玛丽禁不住想:在我们江克欣,没有这种酒宴。
没有的,先生。
堪萨斯干得像根啃剩的光骨头,华盛顿却肥得……肥得怎样?……她双眉紧蹙,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合适的词。
您不舒服?彼德森关切地问。
她拍拍他的手臂:没事,我这个人海量。
奥拉夫,我还要干一杯呢。
请吧。
他向侍者一呶嘴,玛丽的酒杯又被加满。
我在家里,玛丽很是神秘地说,可从不沾酒。
她举起酒杯咕噜咕噜喝下肚,实际上我啥也没喝过,她的舌头发硬,吐词不清,当然,水,我是要喝的。
奥拉夫·彼德森望着她笑了。
东道桌的A国大使科比斯库站起来:女士们,先生们,诸位贵宾,我提议干杯。
于是开始了一连串的祝酒。
为A国总统及其夫人健康干杯,为美国正、副总统的长寿干杯,为A国和美国的国旗干杯。
玛丽有来无拒,不知干了多少杯。
我是大使,干杯,是我的义务。
席间,A国大使说:我提议,请美国新任驻我国的美丽的女大使祝词。
当时,玛丽正在猛灌一气,突然意识到宾主都在等她讲话。
她呆坐一阵才支撑着桌子站起来,面前人影晃动,嘴脸摇曳不清。
她冒出这么一句话:嗨!大家!喝得开心吗?她从未这么快活过,宴会的来宾又那么友善,全冲着她发笑,有的还放声大笑。
她把脸转向詹姆士·斯蒂克里,忍不住也笑了。
盛宴飨贵客,她疯疯癫癫地说,你们都赶上趟了,口福不浅。
妙哉!妙哉!她一屁股坐下来,对奥拉夫·彼德森说:他们在我的酒里下了蒙汗药。
他按住她的手:您需要呼吸一点新鲜空气,这儿太闷了。
是呀,闷。
告诉您吧,我觉得天旋地转。
让我搀您到外面去。
他扶起玛丽,玛丽已经移步困难。
詹姆士·斯蒂克里忙着与同桌交谈,装做未看见。
玛丽和奥拉夫·彼德森经过迈克·斯莱德的桌子,斯莱德皱起眉头,一脸不快。
他嫉妒着呢,玛丽想,他们没让他发表讲话。
她对彼德森说:你知道那家伙的心事吗?他没有混上大使,却让我捞到了。
他因此气得不行。
您说的是谁?奥拉夫·彼德森吃惊地问。
没……没关系。
他算老几!他们来到户外。
夜风砭人肌骨。
玛丽很感激他用胳膊支撑她的身体,眼前一切都模糊不清。
附近有我一辆车。
玛丽咕哝道。
让它开回去。
奥拉夫·彼德森建议道。
到我家去,再喝点什么。
再不喝果酒了。
不喝,不喝。
只喝一点白兰地,免得您恶心。
白兰地。
书上说,凡是高雅的人都喝白兰地。
白兰地加苏打水,卡里·格兰特就专喝这种酒。
加苏打?当然加。
奥拉夫·彼德森把玛丽扶进一辆出租车,告诉司机地址。
车子很快开到一幢很大的公寓大楼门前。
玛丽迷惑地抬眼问彼德森:这是哪儿?到家了。
奥拉夫·彼德森说。
他将玛丽搀出汽车。
玛丽忽然打了个趔趄。
彼德森连忙将她抱住。
我喝醉了?玛丽昏昏沉沉地问。
没醉。
他安抚道。
我感到好笑。
彼德森把她领进门厅,按住电梯开关:喝点白兰地您就好了。
他们进入电梯间,彼德森揿了一下电梯关门按钮。
你不知道我喝茶,不是,我光喝茶?哎呀,我不知道。
真的?彼德森顺势抚弄她裸露的胳膊。
电梯门开,彼德森扶玛丽出来。
没人告诉你地面不平?我一定找人把地面抹平。
奥拉夫保证道。
他一手搂住她,另一只手摸出钥匙,打开房门。
他们进入房间,里面光线幽暗。
好黑呀。
玛丽说。
彼德森把她揽进怀,我喜欢黑暗,您呢?她喜欢黑暗吗?她说不真切。
你太美了,你知道吗?谢谢。
你也是个美男子。
他把她扶到长沙发上,她只觉得头晕目眩。
他凑上来吻住她的双唇,一只手伸向大腿。
你干啥?轻松一下,亲爱的,感觉真舒服。
感觉真的不错。
他手的动作轻,就像爱德华的一样。
他是个了不起的医生。
玛丽说。
肯定的。
他趴到她身上。
啊,是的。
只要有人动手术,就请爱德华。
她仰身躺在沙发上,一只温软的手撩开衣襟,伸进去抚摸她的身体,爱德华的手,玛丽闭上眼。
他的嘴唇顺着身体朝下吻去。
温软的唇,轻柔的舌。
爱德华的舌头也是这样的轻柔温软,太适意了。
别停下。
太舒服了,亲爱的,她说,来呀,来呀。
马上,马上。
他的声音急促粗哑,倏忽变得刺耳。
根本不是爱德华的嗓音。
玛丽猛睁开眼,面前是一张陌生的脸孔。
她惊叫道:不!住手!她从他身下滚出来,翻到地板上,挣扎着站起来。
奥拉夫·彼德森目瞪口呆:怎么……不!她睁大眼睛扫视房间:对不起,她慌乱地说,我犯了一个错误,你别以为我……她扭头朝门口跑去。
等等!至少让我送您回家。
她跑了。
大街上空无一人,玛丽踉跄而行。
冷风迎面吹来。
她内心为莫大的耻辱占据。
她无法解释自己的荒唐行为,也不能原谅自己。
她降低了身份,且方式又是如此愚蠢透顶。
她在华盛顿半数以上的外交界人士的众目睽睽下喝得酩酊大醉,还跑到一个生人家里,差点被诱奸。
只要天一亮,她将成为华盛顿所有搬弄是非的无聊小报的众矢之的。
三个参加A国使馆宴会的人,把这场笑话告诉了本·科恩。
科恩浏览华盛顿、纽约的全部报纸,想了解这事是如何被渲染的。
然而他大失所望,报纸只字未提,有人枪毙了这条新闻。
枪毙这条新闻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科恩坐在报社称之为办公室的那间小屋里,沉思良久,决定给伊恩·维利尔斯挂电话。
喂,请问维利尔斯先生在吗?在。
请问您是谁?本·科恩。
请稍候。
接电话的女人很快回来说:实在对不起,科恩先生。
维利尔斯先生这阵子似乎外出了。
什么时候可以找到他?他好像全天都有约会。
行啦。
他挂掉电话,又拨通另一家报社,找一位闲话栏目撰稿人。
这个女撰稿人手眼通天,耳目众多,无论华盛顿发生了什么怪事,她都深知其详。
琳达,科恩说,干得怎样?你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那金玉其外的社交界有没有令人喷饭的好戏?没有。
死水一般沉寂。
他随口说道:据说昨天夜晚,A国使馆发生了一桩稀奇事。
真的?女撰稿人的声音立即变得谨慎。
唔?难道你没有听说我们驻A国新大使的风流之举?没有。
我得走了,催我接长话。
电话挂断了。
本·科恩决定找在国务院工作的那位朋友帮忙,秘书转接了电话。
喂·艾尔弗雷德吗?本,有啥好吃的?好久不见,一同去吃午饭吧。
好吧。
你正在忙啥?见面告诉你。
公平合理。
我的日程安排很松,到水门会面怎样?本·科恩略为犹豫:最好去银泉的玛玛·瑞金纳酒店。
那地方远了一点。
远点才好。
明白了。
一点钟?行。
本·科恩在餐厅角落选了一张桌子刚坐下,他的客人艾尔弗雷德·沙特尔沃思就到了。
先生们,喝点什么?餐厅侍者殷勤地问。
沙特尔沃思点了马丁尼酒。
我不要。
本·科恩说。
这位艾尔弗雷德·沙特尔沃思在国务院欧洲局供职。
人到中年,面带菜色,几年前他因酒后开车受到处罚。
本·科恩采访那起事件,沙特尔沃思的前程危在旦夕。
科恩毅然撤去稿子从而搭救了他。
为了感恩,沙特尔沃思便经常给科恩透露内情。
阿尔(艾尔弗雷德的昵称),求你帮个忙。
讲吧,我尽力而为。
我想了解我国新任驻A国大使的内幕情况。
艾尔弗雷德·沙特尔沃思眉头打皱:为什么?有三个人告诉我,这位女大使昨晚在A国使馆的酒会上喝得人事不省,在华盛顿的名流眼皮底下出尽了丑。
你在今天的晨报,午报上读到这条消息没有?我读了报纸。
他们只报道使馆大宴宾客,没提玛丽·阿什利一个字。
简直是一篇《银驹》。
你说什么?夏洛克·福尔摩斯写的一篇小说,狗都被搞得不能叫了,报纸现在跟那条狗一样保持沉默。
为啥闲话栏目记者不啃这根有油水的骨头?一定有人禁止,此人来头不小。
按照往常情形,如果某位大人物当众出丑,新闻界不欢天喜地才怪呢!本,事情恐怕没这么绝对吧?阿尔,这位辛德丽娜原本是个无名小卒,被我们总统的魔杖点化,一下变成格蕾斯·凯莉、普琳斯·蒂和杰奎琳·肯尼迪的三位一体。
我承认这位女士漂亮,但并非这般漂亮;我承认这位女士聪明,但绝非这般聪明。
实不相瞒,在堪萨斯州立大学讲政治学,并不能使人有资格当大使,何况还要派到世界上最麻烦的地方去。
再告诉你一件难以理喻的事,我飞到江克欣城,面见了当地警察局负责人。
艾尔佛雷德·沙特尔沃思一口喝干杯中余下的马丁尼酒:我再来一杯,你说得我毛骨悚然。
那你就入我的伙吧。
本·科恩点了一杯马丁尼。
讲呀。
沙特尔沃思催促道。
阿什利太太起初不答应总统的要求,借口是她丈夫无法离开医院。
于是,她丈夫就出了一桩车祸,一命呜呼。
这位女士就这样来到华盛顿,还要去A国走马上任。
这一切似乎有人在精心策划。
有人?谁?这是玄而又玄的问题。
本你在暗示?我啥也没暗示。
还是让我给你讲讲江克欣城芒斯特警长的暗示吧,他认为那场车祸来得古怪。
在滴水成冰的半夜三更,近半打的证人及时地从各处钻出来,一齐目睹了车祸发生。
更怪的是,现在这些证人全失踪了,一个不剩。
讲呀!我又跑到赖利堡,打算请那位碾死阿什利医生的军车驾驶员谈谈情况。
他说的什么?他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早死啦!心脏病猝发。
老天啊,他才二十七岁!沙特尔沃思玩弄着酒杯:应该还有人。
对,还有人。
我去找詹金斯上校,此人既是陆军刑事调查处的头儿,又是车祸目击者。
上校也调走了,听说升了少将,但被发放海外,具体在什么地方,无人能告诉我。
艾尔弗雷德·沙特尔沃思摇摇头:本,我知道你是个出手极准的记者,但此次你打偏了。
你把几件互不相干的偶然事件硬扯在一块,构成一部希区科克式的悬念电影脚本。
人的确可能死于车祸,人的确可能得心脏病,军官当然要提升上调。
我说你在徒劳地寻找一场子虚乌有的阴谋。
阿尔,你听说过一个叫做‘爱国者自由同盟’的组织吗?没有,是不是又像‘美国革命之女’那样的团体?本·科恩放低声音:天壤之别。
我时有风闻,但无法摸清。
你听到了什么?据说这是一个由高层人士组成的秘密小团体。
成员为东西欧不少国家的左右翼狂徒。
他们思想意识原为对立,把他们纠合起来的根本原因是一种恐惧感。
极左分子认为,埃利森总统的计划是资本主义企图摧毁东欧集团的大阴谋;而极右分子则认为总统要打开大门,放任东欧力量毁掉我们。
于是,他们就结成了这个非神圣同盟。
上帝啊,我不相信有这种事!还有更厉害的呢。
除了权势人物,各国情报机构的分裂派别也纷纷卷入其中。
你能帮我查一查吗?我不敢打保票,试试看吧。
你得小心。
假若真的有这个组织,他们才不愿意让人嗅出味儿来呢。
我会来找你的,本。
有劳。
现在吃午饭吧。
意大利实心面条味道鲜美。
艾尔弗雷德·沙特尔沃思对本·科恩的说法信疑掺半。
记者们注定爱寻觅骇人听闻的事。
沙特尔沃思喜欢本·科恩,不过,如何才能找到这个神秘莫测的组织,他心中委实无底。
假如它真的存在,或许在政府机关的电脑中可以查到。
他本人无法接触那电脑,但知道应该找谁,他想起了那个人。
我给他打电话。
艾尔弗雷德·沙特尔沃思喝第二杯马丁尼酒时,彼特·康纳斯跨进酒吧门。
抱歉,迟来一步。
康纳斯说。
‘酸菜厂’出了点小麻烦,把人缠住了。
彼特·康纳斯要的是纯苏格兰威士忌。
沙特尔沃思又点了一杯马丁尼。
康纳斯的女友与沙特尔沃思的老婆同在一家公司做事,所以二人稔熟,成了好朋友。
这两人的工作截然不同:康纳斯专门玩弄致人于死地的间谍游戏,而沙特尔沃思则是伏案公文,寸步不离办公室的官僚。
正是由于这种区别,倒促成他俩常待在一起,还时不时交换一点内部情况。
认识之初。
康纳斯还算性情活泼、招人喜爱。
现在他变了质,变成凶恶的反动分子。
沙特尔沃思呷了口酒,说:彼特,求你帮个忙。
能否在中央情报局的电脑里找样东西?可能查不到,但我答应了我的一位朋友,说一定替他查查。
康纳斯心中暗笑:那个可怜虫一定想弄清楚究竟是谁在搞他的老婆。
没问题,我欠你好几笔人情呢。
你想查谁?不查人,而是查件事。
这事很可能压根儿不存在。
有个组织,名叫‘爱国者自由同盟’,不知你听说过没有?彼特·康纳斯轻轻放下酒杯:没听说过。
你朋友姓什么来着?本·科恩。
华盛顿邮报记者。
次日清晨,本·科恩打定了主意。
他对秋子说:我现在搞的东西,一经查出,就会惊天动地,查不出来就是一场空欢喜,因此我非查不可。
感谢上帝!秋子叫道,亚瑟会非常高兴的。
本·科恩的电话打到了玛丽·阿什利的办公室。
早安!大使女士。
我是本·科恩。
还记得我吗?记得。
科恩先生,你的那篇采访稿写好了吗?我去江克欣城跑了一趟,搞到一些材料。
我认为你对此一定感兴趣。
什么样的材料?电话里不宜细谈。
我们找个地方谈好吗?我今天的日程莫名其妙地被安排得很紧。
让我想想……星期五上午,我有半小时空闲,怎么样?就是说,还要等三天。
只好如此了。
你来我办公室好吗?在你们楼下,有一家咖啡厅,干脆在那儿见面。
行。
星期五见!他们互致再会,挂上电话。
一会儿后,电话里又咔地响了一下。
要与总监见面难于上青天。
他建立并资助爱国者自由同盟,却从不参加委员会会议,他完全地隐姓埋名。
他给出了一个电话号码,却无法查到电话设在何处(康纳斯亲自试过)。
电话机里有一个录音机,打电话时,录音机会说:限在六十秒内讲完话。
而且,只有在紧急情况下才准使用电话,康纳斯在一处公用电话亭前停车,向录音机报告情况。
下午六点,他讲的话被录下。
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此时正好晚上八点。
总监将录音反复听了两遍,然后拨通一个电话号码。
他等了足足三分钟,纽莎·蒙尼兹的声音才磨磨蹭蹭地出现。
谁呀?总监回答:上次有人要你安排与安吉尔接头,那人就是我。
现在又有一桩合同,你能马上把安吉尔找来吗?不敢说。
她又喝醉了。
总监努力保持不发火:你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他?不敢说。
该死的蠢婆娘。
听着,总监一字一顿地说,如同在与一个小孩讲话,转告安吉尔,这事必须立即办理。
我需要他……等等,我要上厕所。
总监听见她扔下听筒。
总监只能干坐,气得七窍生烟。
过了三分钟,她才又回来听电话:啤酒喝得多,光想蹲厕所。
她解释道。
总监咬咬牙:这事非常要紧。
他担心这醉鬼婆娘会把话忘得精光,便要求道:去拿纸笔来,记录我的话,我慢慢念。
那天夜晚,玛丽应邀参加加拿大使馆的酒宴。
在她离开办公室,回家换衣服的当口,詹姆士·斯蒂克里提醒道:这次,当别人祝酒时,你只能呷一口。
他跟迈克·斯莱德,简直是哼哈二将。
上了筵席,玛丽脑子里还想着回家与蒂姆和贝思待在一块。
与她同桌者都是陌生面孔,右边坐着希腊船王,左侧是位英国外交官。
一位浑身珠光宝气的费城名媛上来对玛丽说:大使女士,您爱华盛顿吗?非常喜爱,感谢您的关心。
你能逃离堪萨斯,心里一定很痛快吧?玛丽望着她,心里不明白:逃离堪萨斯?那女郎继续道:我从未去过美国中部,我猜那里一定恐怖极了。
那儿除了农民,就是种满玉米和小麦的田野,多么枯燥无味?您能在那里熬这么久,真难为您呢。
一股怒火从心底升腾上来,玛丽尽力控制不让它爆发:您所瞧不上眼的玉米小麦,她礼貌地反驳道,恰恰喂饱了世界的肚皮!那女人操起一副恩主的口吻:汽油使汽车开动,但我并不因此住在油田。
从文化的角度讲,我以为人都应该住美国东部。
不是吗?老实说,在堪萨斯,除每天在田里背太阳过山,还有别的乐趣可言吗?争辩吸引了筵席上所有人的注意力。
还有别的乐趣可言吗?玛丽咀嚼这句话,脑海里映出一幅又一幅图画:丰收时节,装载干草的车辆来回奔驰;繁荣熙攘的乡间集市;大学舞台上古典戏剧摄人心魄;米尔福公园的星期日野餐;湖边独钓一泓春水:管弦乐队齐奏:市政大厅联欢,一片欢声笑语;街区宴会,谷仓舞,丰收激情炽热……冬天雪橇飞银海;独立日焰火升腾,在堪萨斯夜空架起座座五彩缤纷的虹桥……几多乐趣,几多欢愉!……她也斜着眼睛瞧着那女人,说:你没去过中部,证明你连自己说的是什么都不清楚。
美国绝不等于华盛顿、洛杉矶,也不是纽约。
无数个你没见过,也未听说过的城镇乡村,才使这个国家繁荣昌盛,国力强大。
是矿工、农民和蓝领工人,才使这个国家变得伟大。
在堪萨斯,我们有芭蕾舞、交响乐和戏剧。
实不相瞒,我们不单盛产玉米小麦,我们更培育出对上帝忠贞不贰的人民!第二天早上,詹姆士·斯蒂克里对玛丽说:你知道吗?你昨晚当众侮辱了一个主要参议员的妹妹。
活该!玛丽轻蔑地说,还不够狠呢!星期四上午,安吉尔窝了一肚子火。
从布宜诺斯艾利斯飞往华盛顿的飞机推迟起飞,原因是有人打电话威胁说飞机上装了炸弹。
这个世界未免太不安全了,安吉尔忿忿地想。
华盛顿的饭店房间太现代化——怎么说呢?太单调。
而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每件事都富有个性。
完成合同就回家。
活儿太简单,简直在亵渎我的本领。
不过钱倒给得大方,今晚必须办妥。
我都不明白,一想到杀人就心情亢奋。
安吉尔先到电器商店,接着去油漆店,最后去超级市场。
他买了六只灯泡,其余的工具都在饭店房间,装在两口箱子内。
箱子上写着:易碎物品,小心轻放。
第一只箱子内,有四颗军用手榴弹,第二只箱子装的是焊接工具。
安吉尔的动作万分小心。
因而也极其慢。
他得切掉第一枚手榴弹的顶端,将底部漆成灯泡颜色。
然后把弹体内的炸药取出再换上震动炸药。
把手榴弹扎紧后,又包上铅、铁霰片。
安吉尔把灯泡在桌上敲碎,只保留灯丝和螺纹灯头。
再将灯丝焊在电动雷管上,这花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最后一道工序是把灯丝插入凝胶体内固定,装入油漆过的弹体内。
这些活儿做完后,炸弹跟普通灯泡看上去毫无区别。
安吉尔依照这些程序,把余下的灯泡全部加工完毕,就只剩下等候电话了。
电话是晚上八点打来的。
安吉尔拿起耳机只是听,不搭话。
一会儿后,一个声音说:他走了。
安吉尔放下耳机,轻手轻脚把灯泡装进塞满细木刨花的容器里,再装进手提箱,同时还把残块剩片全塞进去。
出租车开到公寓大楼要花十七分钟。
厅堂里没有门卫。
即便有,安吉尔也作好收拾他的准备。
谋杀的对象住在五楼走廊最里头的房间。
门锁是老式的斯拉基牌,小孩都可以捅开。
几秒钟后安吉尔就进入房间,屏息一听,房间无人。
他只用了几分钟,就把公寓起居室内的六盏灯泡全部调换。
尔后,安吉尔直奔杜勒斯机场,乘上飞往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深夜航班。
本·科恩忙乎了一整天。
上午,他采访国务卿新闻发布会,接着是内政部长的退休午宴,接着又在国防部一位朋友那儿弄到一点机密。
他回过一次家,洗澡换衣服后,又去与《华盛顿邮报》的一位高级编辑共进晚餐。
此时回公寓,已是半夜时分。
我必须整理一下笔记,明天要与阿什利大使见面。
本·科恩想。
秋子不在城里,明天才回来。
这也无所谓,可以找另外的女人凑和。
老天爷,他想着想着竟笑出声来,那女人应该懂得怎么使我快乐。
他把钥匙插进锁眼。
房间一片漆黑,他摸着灯开关,手指一按,灯光猛然闪耀,屋子像原子弹爆炸一样猛烈炸开。
他的身体顿时裂成碎片,血丝肉末溅满四壁。
第二天,艾尔弗雷德·沙特尔沃思的妻子报案,宣称丈夫失踪。
他从此杳无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