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越来越玄妙。
本·科恩说。
他裸着身子坐床上,情妇秋子挨在他身边。
他们在一同收看会见新闻界节目,玛丽又露面了。
玛丽侃侃而谈:我深信,中国收回港澳后,会进一步朝着更加开放,更加讲求个人价值的共产主义社会前进。
这个女人懂什么中国?本·科恩咕哝道。
他转身面对秋子:你看这女人,原是堪萨斯州名不见经传的家庭妇女,一夜之间就成了一切问题的专家。
她好像挺机灵的。
秋子评论道。
机灵是一回事。
问题是,她一会见记者,记者们就如痴如醉,疯得神魂颠倒。
她凭什么上‘会见新闻界’?告诉你吧,有人决定要把她捧成名角儿。
这人是谁?居心何在?查尔斯·林德伯格都未被捧这么高。
查尔斯·林德伯格是谁?本·科恩叹口气:这是代沟问题,没法交流沟通。
秋子娇滴滴地说:有别的交流办法。
她把科恩轻轻推倒在床上,爬到他身上。
她顺着他的身体朝下移动,丝一样的柔软的头发扫着他的胸脯、肚腹。
他欲火顿起。
她抚摸他,口里念道:亚瑟,您舒服吗?亚瑟想……先别忙,我马上回来。
她下床直奔进厨房。
本·科恩的目光转向电视机,心中想:这个女人弄得我云里雾里,眼睛看不见的东西多着呢。
我非弄它个水落石出!秋子,您在干吗?他大叫,亚瑟都快睡着了。
告诉他别忙睡,秋子在里面答道,我马上回来。
几分钟后,秋子出现了,手上端着盘子,盛满冰淇凌搅拌后的奶油和樱桃。
看在上帝的分上,他说,我不饿。
于是,这对男女便又演出一幕荒唐淫荡的好戏。
此时,电视上玛丽正在慷慨陈词:要防止敌对意识形态的国家与美国打仗,最好的办法是增加我国与它们的贸易。
那天深夜,本·科恩打电话给伊恩·维利尔斯。
喂,伊恩。
本老兄,有何贵干?帮个忙。
说吧,一定办到。
我知道你负责新任驻A国大使与新闻界的关系。
不错。
声音变得吞吞吐吐。
谁在后面捧她?伊恩,我感兴趣的是……对不起,本。
这是国务院的公务,我不过是个雇员。
你干吗不给国务卿写张条子?电话挂断。
本自言自语:他为啥叫我自个儿去打听?他心中一下有了主意,我就离开这里到外地跑几天。
到哪儿去,宝贝?秋子关切地问。
堪萨斯的江克欣城。
本·科恩在江克欣城只逗留了一天。
他与芒斯特警长及其副手谈了一小时,然后乘出租车赶到赖利堡要塞,走访陆军刑事调查处。
他赶上下午末班飞机抵达堪萨斯曼哈顿,立即换机飞回华盛顿。
当本·科恩坐的飞机起飞,赖利堡要塞内马上有人向华盛顿特区的某一号码,打了一个呼叫电话。
玛丽·阿什利穿过外交大厦长长的走廊,向詹姆士·斯蒂克里报到。
她突然听见一个深沉的男低音在身后说:简直可以打十分。
玛丽转过身,发现原来是一个陌生男人在讲话。
他倚墙而靠,放肆地盯着她,还骄横地笑着。
他长相野蛮,穿牛仔裤、T恤衫和网球鞋。
更让人难过的是他脸上脏兮兮的,胡子拉碴从未刮过。
那双蓝眼射出讥诮的亮光。
那副目空一切,满不在乎的神情尤其令人生厌。
玛丽恼火地转身而去,感觉到那人的眼睛仍然盯在她身后。
玛丽与詹姆士·斯蒂克里的谈话进行了一个多小时。
回到办公室,先前碰见的那个男人居然坐在她的椅子上,脚跷在办公桌上,还在翻阅她的文件。
玛丽顿时火气上冲:你在干啥?那人懒洋洋地看了玛丽一眼,慢吞吞站起来:在下迈克·斯莱德,大伙儿管我叫迈克尔。
玛丽毫不客气:斯莱德先生有何公干?玩玩,真的。
他随随便便地说。
我们是邻居,我就在这个部门上班,顺便过来遛遛,请个安。
你已问过安了。
既然你在这里工作,一定有自己的办公室,因此,请今后别坐到别人的椅子上,还偷偷摸摸翻别人的东西。
脾气太大了。
我以前听说堪萨斯的伙计,大概是这么叫的,待人接物挺友好的。
玛丽气得直咬牙:斯莱德先生,如果你两秒钟后仍不滚出我的办公室,我就叫警卫!看来我烧香找错了庙门。
他自言自语。
你还是滚回家刮刮胡子,换一套衣服。
别丢了我们部门的脸!我老婆过去也常常这样训我,迈克·斯莱德死乞白赖地说,可惜她走了。
玛丽怒不可遏:立刻滚出去!他冲她一挥手:拜!亲爱的,今后还来看您!滚!滚远些。
玛丽恼火地想。
决不见你这个狗头。
整个上午全摊上不愉快的事。
詹姆士·斯蒂克里公开表示敌意。
到了中午,玛丽已气得咽不下饭。
她决定利用午餐时间在华盛顿兜兜风,借此排遣心中的怒气。
她的车停在外交大厦前的路边。
上午好,大使女士,司机招呼道,请问您去哪儿?随便哪儿都行。
马文,转一圈吧。
遵命,夫人。
汽车平稳地驶向路中央。
逛逛使馆区行吗?行。
只要能把上午的恶气消掉,上哪儿都行。
汽车左拐弯,直开马萨诸塞大街。
这就是使馆区了。
马文说。
车子行驶在宽阔的大马路上。
马文减速,把各家使馆指给玛丽看。
玛丽一眼认出日本使馆,因为门前飘扬着太阳旗。
印度使馆大门上有一个大象徽记。
他们经过一座漂亮的伊斯兰教清真寺。
寺内前庭,跪着一地祷告者。
车子开到第23大街拐角,眼前是一幢白色石头建筑。
大楼正面两根立柱,夹着三级石阶。
这就是A国大使馆,马文介绍道,紧挨它的是……停停。
汽车驶向街边停下。
玛丽从车内看出去,建筑外墙有一块匾牌,镌刻着A国大使馆。
玛丽一阵冲动:请等我一下,我要进去。
她的心止不住狂跳。
这个国家她讲了多年,现在却第一次与之接触,今后还将在那个国家驻几年。
她深深地吸一口气,按响门铃。
无人开门。
她推门,门未锁,便跨进去。
迎面接待室未点灯,显得冷清。
壁龛前摆一张红色长沙发,紧挨它的是一对名字,安放在电视机前。
楼梯响动,她闻声转身,见一位高个瘦削的男人急匆匆下楼来。
有事吗?那人急忙问。
玛丽说道:上午好。
我叫玛丽·阿什利,新任驻A国大使……那人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啊,上帝!玛丽也吓了一跳:咋啦?我们根本没料到您会来访,大使女士。
哦,是这么回事。
我坐车路过,顺便进来……科比斯库大使会非常不安的。
不安?为啥?我只想表示问候。
当然,当然,请原谅我。
我叫加布里埃尔·斯托依卡,职位副公使,请允许我开灯开暖气,我们根本没料到有贵客来访,实在怠慢、实在怠慢。
他慌成一团,玛丽实在不忍给他添麻烦。
她打算离开,但已太迟。
加布里埃尔·斯托依卡忙着开顶灯、壁灯。
房间里霎时一片光明。
再有几分钟暖气才会送来,他很抱歉地说。
我们尽量节约取暖费,华盛顿的东西太贵了。
她恨不得地皮裂缝让她钻进去。
假如我料到……不,不,没关系,没关系。
大使就在楼上。
我马上通知他,说您已大驾光临。
别打扰他。
斯托依卡已奔上楼。
五分钟后,斯托依卡下楼来。
请上楼,大使对您来访非常高兴,非常高兴。
您敢肯定吗?他在等您啦。
他陪同玛丽步上楼梯。
楼上会议室,一张长条桌,周围安放着十四把椅子。
靠墙的柜子里,摆设着从A国运来的工艺雕塑品,墙上有一幅A国的立体地图,壁炉上插着A国国旗。
科比斯库大使迎上前,他原本只穿一件短袖衬衣,外衣是匆忙披上的。
他身高体壮,皮肤黝黑。
一名公务员正忙碌着开灯调节暖气。
大使女士,科比斯库大使喊道,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贵国国务院未事先通知说您来访,致使接待不周,请多多原谅。
这怎能怪您?玛丽也有些害羞,我刚才路过贵使馆……与您相识不胜荣幸。
我们从电视和报刊杂志上得知您驰誉天下,对您充满敬佩仰慕之心。
喝点茶吗?给您添麻烦啦。
麻烦?您太客气啦。
我们未备宴款待,已属够简慢失敬的了。
请原谅,我真不好意思。
我才该害羞。
玛丽暗暗想。
我怎么做出这种蠢事?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痴!白痴!白痴!我还不敢把这事讲给孩子们听呢,这件丑事必须永远埋在心底。
茶端上来了。
A国大使如此紧张,以至于把茶泼翻。
瞎!我真笨,请多多原谅。
玛丽多么希望他别再说这些客气话呀。
大使努力想使谈话不受拘束,结果情形更坏。
十分明显,他很不自在,玛丽只好告辞。
阁下,有幸与您相识,深表感谢。
再会。
她逃之夭夭。
玛丽刚回到办公室,詹姆士·斯蒂克里便派人请她去谈话。
阿什利太太,他冷冰冰地说,你能否解释一下你的行为?我还以为这事将成为我永久的秘密呢。
玛丽想。
你是指我去A国使馆的事?我只是顺便进去瞧瞧,问个好。
这不是回家与家人聚会那样的小事,斯蒂克里大发雷霆,这是在华盛顿,由不得你随便跑到哪国使馆去!一国大使想与另一国大使见面,只能靠邀请。
你把人家搞得无地自容,我还得向他道歉,请他别向国务院提出他妈的正式抗议。
他说你有意跑到使馆去弄他个措手不及,看他的笑话。
什么?有这么严重……你记住,你再也不是一个普通公民,你是美国的代表!下次,你若想干一件比你个人刷牙大一点的事,都得先找我商量。
明白吗?我问是不是非常明白了?玛丽无言以对:明白了。
明白就行,他抓起电话,拨了号码,阿什利太太正在这里,你能抽空来吗?不错!他放下耳机。
玛丽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像个被训斥了一顿的小孩。
门开了,来者是迈克·斯莱德。
他冲着玛丽一笑:喂,我听劝告,把胡子刮得精光。
斯蒂克里看着迈克,又把目光扫向玛丽:你俩见过面?玛丽瞪着斯莱德:不是见面。
他在我办公室偷看文件,被我当场捉住。
詹姆士·斯蒂克里说:阿什利太太,迈克·斯莱德先生出任你的副公使。
玛丽双目圆睁:你说什么?斯莱德先生属东欧科编制,常常被派到华盛顿以外地区工作。
他去A国担任副公使一职已决定。
玛丽从椅子上一蹦而起:不行!她大声抗议,这办不到!迈克的态度挺随和:我保证每天刮胡子。
玛丽对斯蒂克里说:大使有权挑选自己的副手。
不错,不过……既然如此,我不挑选斯莱德先生,我不要这种人!在通常情况下,你有这种权力,但在目前这件事上,你别无选择。
这是白宫的命令。
迈克·斯莱德的阴影随时罩在玛丽头上,逃都逃不掉。
在五角大楼撞见他,在参议院餐厅碰见他,在国务院的走廊里还是遇见他。
他不是穿斜纹布裤子、套件T恤衫,就是穿身运动服。
在这些十分严肃的场所,他能这身打扮,而且通行无阻,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一天,玛丽看见他和麦金尼上校一道吃午餐,交头接耳地密谈。
玛丽忍不住想:这两人关系如此密切,是老朋友相遇,还是合谋与我抬杠?我快得狂想症了。
玛丽心中暗暗叫苦,到了A国日子怎么过?在科可兰艺术宫,参议院外交委员会主席查理·坎培尔为玛丽举行宴会。
当玛丽进入宴会厅时,看见妇人们个个打扮得雍容华贵。
她的第一个念头是:我不属于这个圈子,她们仿佛丽质天生,彼此争妍斗艳。
她哪里知道,她本人更美,令人惊心动魄。
那天晚上,采访的记者多得像蚂蚁,不知给她拍了多少照。
她应邀与不少已婚和未婚男子翩跹起舞,大伙争相要她留下电话号码。
她的反应使这些人大触霉头。
对不起,她彬彬有礼解释道,我公务在身,况且家里负担很重,无法外出。
除了爱德华,与任何男人待在一起都是不可想象的。
天下再也没有合意的男人了。
她与查理·坎培尔夫妇和国务院的六名官员同桌交谈。
话题转为谈论大使们的逸闻趣事。
几年前,在马德里,一位客人回忆道,几百名闹事学生聚集在英国使馆门前,要求归还直布罗陀海峡。
眼看学生们就要冲进使馆,佛朗奇将军政府的一名部长打来电话:‘听说贵国使馆前有人寻衅闹事,我深感忧虑。
需要我再派警察来吗?’大使回答:‘不用,您最好少派一些学生来。
’有人问:希腊人不是认为大使的守护神是赫尔默斯吗?是的,有人反驳道,他同时也是流氓、小偷和说谎者的保护神。
这一夜玛丽十分舒心惬意。
人人都才华横溢,幽默风趣。
她真舍不得离席回家。
坐在她身边的人问她:你明早是否要早起赴约?不会,玛丽说,明天是星期日,我打算睡懒觉。
又隔一会儿,有个女人忍不住呻吟:今天怎么过得这么慢?我也觉得如此,玛丽自作聪明随声附和,过得挺慢。
屋子里显得异常安静。
玛丽环顾四下,每个人都盯着她。
怎么啦?她抬腕看表,凌晨两点半。
她一下想起斯坦顿·罗杰斯叮嘱的话:宴席惯例是,主宾最先离席。
她骇出一身冷汗。
她是主宾呀!老天爷!玛丽已六神无主。
我把大家都扣押在这里了!她一下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说:祝,诸位晚安。
今晚过得真愉快。
她转身离席,疾步出门。
她听见身后客人一哄而散。
星期一早上,她在过道遇见迈克·斯莱德。
他笑着说:据说你在上星期六晚上,把半数以上的华盛顿名流都扣住不放。
他那副幸灾乐祸的神情,实在恼人。
玛丽擦身而过,直冲进詹姆士·斯蒂克里的办公室。
斯蒂克里先生,如果斯莱德先生与我共事,将对使馆工作毫无好处。
斯蒂克里正在读文件,他抬起目光,注视她:真的?发生了什么事?他态度恶劣。
坦率地讲,斯莱德先生粗鲁无礼,目中无人,我讨厌他!哦,我明白了。
斯莱德先生是有怪癖,不过……岂止怪癖,他是顽石一块!我正式要求你把他换下来!你说完了吗?完了!阿什利太太,斯莱德先生是东欧事务外勤专家,第一流的!你的任务是与当地人交朋友,我的任务是给予你帮助,他的名字叫迈克·斯莱德。
我再也不想听你说闲话,我的意思够明白吗?没用,玛丽懊恼地想,一点也没用。
她回到自己办公室,怒气未消。
向斯坦顿诉苦,她拿定主意。
他会理解我的,可这样做会暴露我的软弱。
行了,我自个儿收拾他!白日做梦?玛丽吓一跳,抬头一看,迈克·斯莱德就站在她办公桌前,手上捧着一大摞备忘录。
这堆东西一定使你今晚愉快。
他一边说,一边把文件放在桌上。
下次进我的办公室,请先敲门。
他的眼光是嘲讽的:为啥我无法使你对我产生好感?她气不打一处来:告诉你,因为你胡搅蛮缠,肮脏,还自以为得计。
他竖起一根指头:你穷于词藻。
你胆敢取笑我?她不由自主地吼道。
他则降低声音,充满恶意地说:你以为我不敢和别人站成一线?你知道华盛顿的人对你的看法吗?由他们去说!你该听听。
他斜倚在办公桌边。
他们说,你凭什么当大使!我在A国干了四年,小姐。
那是一枚炸弹,随时都会炸开。
可是,咱们的政府却从小沟沟里请出一位榆木脑瓜的笨小孩去玩炸弹。
玛丽气得咬牙切齿。
阿什利太太,你是一窍不通的外行。
如果有人出钱请你走,都只能把你发配到冰岛去当大使。
玛丽忍无可忍,蹦起来甩了斯莱德一耳光。
迈克·斯莱德叹了口气:不听老人言,必然遭饥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