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晕越来越严重,凯特的大脑也开始变得糊涂了。
有时她坐在办公桌旁,考虑一个公司合并的方案,突然又意识到那个方案早在十年前就已付诸实施了。
这使她惊恐不已。
终于,她决定接受布雷德·罗杰斯的建议,去找约翰·哈利大夫看看。
哈利大夫上次说服凯特·布莱克韦尔做全面体检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所以这次她来看病,他要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他给她进行了全面的健康检查,然后,要她在他的办公室里等他。
约翰·哈利心中感到不安。
按她的年龄来说,凯特·韦莱克韦尔还算是手脚灵便,头脑清醒。
但也有一些不好的征兆令人担忧。
动脉硬化是肯定的,所以她偶尔会觉得头晕,记忆力也有所衰退。
她早该退休了,可是她仍固执地坚持着,不愿把手中的大权交给任何人。
我又有什么权利说这个呢?他想,我还不是早该退休了吗?约翰·哈利看着放在面前的检查结果说:凯特,我但愿能有你这样好的身体。
别说好听的,约翰,我有什么问题?年纪,主要是上了年纪,动脉有点问题,还有——是动脉硬化?是啊,那是医学专用名词吗?哈利医生说,不管怎么说,你已经得了这个。
严重到什么程度?按你的年龄来说,我看还是相当正常。
这些东西都是相对而言的。
你能开点药来止住那讨厌的头晕吗?我真不想在一屋子男人面前晕例。
我是一个女人,那样会不好看。
他点点头:我想耶不会有什么问题。
你打算什么时候退休,凯特?当我有一个重孙子能接管全部生意的时候。
这是两位相识多年的老朋友。
他们坐在办公桌的两边,相互打量着。
约翰·哈利不完全同意凯特的话,可是他一贯敬佩她的勇气。
凯特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叹了一口气说:约翰,你知道我这辈子一个很大的失望是什么吗?是伊芙。
我确实关心那孩子,我曾想把一切都交给她,可她除了自己外,从来不关心任何人。
你错了,凯特,伊芙对你还是相当关心的。
关心个鬼!我很清楚这件事。
最近她——他得小心选择字眼,出了一个可怕的事故,差点把命给送了。
凯特觉得自己的心颤抖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你没有告诉我?她不让我这样做,她怕你为她担心,所以她让我发誓不向你提一个字。
啊,我的上帝。
那真是一声令人痛心的哀叹。
她——她好了吗?凯特的声音有些嘶哑。
目前,她已痊愈了。
凯特坐在那儿,两眼茫然地向前凝视着,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约翰,真得谢谢你。
我给你开一张处方。
开完药方后,他抬起头,发现凯特·布莱克韦尔已离开了。
※※※伊芙打开门,顿时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站在门口的竟然是她的奶奶,像往常那样,腰杆笔直地挺着,不肯露出任何虚弱无力的迹象。
我可以进来吗?凯特问道。
伊芙往旁边一让,对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有点不知所措,当然可以。
凯特走了进来,环顾了一下这套小小的公寓,未加任何评论,我可以坐下吗?对不起,请坐吧。
原谅我——这太——我给您端点什么来好吗?茶、咖啡或是别的什么?不用了,谢谢,你好吗?伊芙?谢谢您,我很好。
我刚从哈利大夫那儿来,他说你遇上了可怕的事故。
伊芙谨慎地观察着她的祖母,搞不清奶奶下面想说些什么,是的……他说你差点死了,还说你不要他告诉我,因为你怕我担忧。
原来如此,伊芙心里比较有了底。
是的,奶奶。
我认为这表明,凯特的声音突然哽咽了,表明——你还是会体贴人的。
伊芙放下心,开始哭了起来。
当然我是想着您的,我始终是关心您的。
随后,伊芙依偎在了奶奶的怀中。
凯特紧紧地抱着伊芙,把嘴紧贴在膝上金黄色的头发上。
然后低声说道:我这个该死的老傻瓜,你能原谅我吗?凯特抽出一块手帕,擤了擤鼻涕。
我对你实在太狠了,她大声说道,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我会受不了的。
伊芙抚摸着她祖母那布满青筋的手,安慰道:我好了,奶奶,什么事都没有了。
凯特站了起来,眨了眨那饱含泪水的双眼。
我们从头开始吧,好吗?她把伊芙一把拉到面前。
我像你外祖父一样,有点固执,我要赎回我的过错。
第一件要做的是把你的名字写进我的遗嘱里去,恢复你应有的继承权。
这一切真是好得让人无法相信!我——我并不关心那些钱,我只惦记着您。
你们都是我的继承人——你和亚历山德拉,除了你们两个,我再没有别的亲人了。
我这不是挺好的吗,伊芙说道,但那样要是使您高兴的话——那会使我很高兴,亲爱的,真的非常高兴。
你什么时候能搬回家来呢?伊芙只踌躇了一会儿。
我想我住在这儿会更好一些,但是只要您想见我,我任何时候都可以去看您。
哦,奶奶,您不知道我一直是多么孤独啊。
凯特握住孙女的手说道:你能原凉我吗?伊芙正视着她的眼睛,严肃地说:当然,我能原谅您。
※※※凯特一离开,伊芙马上给自己倒了一杯加水烈性苏格兰威士忌,然后一屁股坐进沙发,从刚刚发生的令人无法相信的场面中慢慢恢复过来。
她几乎要兴奋地高声喊叫,现在唯有她和亚历山德拉是布莱克韦尔家产的继承人,而搞掉亚历山德拉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伊芙如今担心的倒是乔治·梅利斯,转眼之间他变成了一块绊脚石。
※※※原定计划有点变更,伊芙对乔治说,凯特又把我的名字写进了她的遗嘱。
乔治正在点烟,听到这话一下子愣住了。
真的?恭喜你啊。
要是现在亚历山德拉出了什么事,别人就会疑心的。
所以我们以后再处置她,等——恐怕以后对我不大合适吧。
什么意思?我并不傻,亲爱的,如果亚历山德拉有了意外,我将继承她应继承的家产。
你想把我甩掉是不是?伊芙耸耸肩。
这么说吧,你没有必要掺和在里面了。
我愿意同你达成一笔交易:你同她离婚,一旦那些钱到了我的手里,我将给你——他大笑起来。
太可笑了,这是不行的,小宝贝儿,一切按原计划,不能有任何变动。
阿历克丝和我星期五晚上在达克港有一个约会,我将准时前往。
※※※亚历山德拉听到伊芙和祖母和好的消息高兴极了。
现在我们又是一家人了。
她说道。
※※※电话铃响了。
喂,但愿我没有打扰你,伊芙。
我是基思·韦伯斯特。
他每星期总要给她打两三次电话,最初伊芙对他那种傻劲感到好笑,可近来他变得越来越令人讨厌了。
我没时间跟你谈话,伊芙说道,我正要出门。
哦,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歉意,那我就不耽误你了。
我有两张下星期的马术表演票,我知道你喜欢马,我想——对不起,我下星期可能去外地。
噢,是这样。
她可以听出他声音里满含着失望。
那么,也许下下个星期,我去买戏票,你愿意看点什么?我都看过了。
伊芙没好气地说道,我得赶紧走啦。
她说着便把电话挂了。
该换衣服了。
她要去同年轻的演员罗里·麦克纳见面。
她在百老汇旁边的一家剧院里看过他的表演。
此人比她小五岁,像匹永不满足的雄马……她期待着一个令人兴奋的夜晚。
※※※回家的路上,乔治·梅利斯停下来给亚历山德拉买了一束花。
他兴高采烈,得意洋洋。
什么老太太把伊芙的名字又写进了遗嘱,这是个有趣的讽刺,可这改变不了什么,亚历山德拉被干掉之后,他再来对付伊芙。
一切都安排好了,星期五,亚历山德拉将在达克港等候他。
就我们两人,他曾一面吻她,一面央求她,亲爱的,把你所有的仆人都打发走,好吗?※※※彼得·坦普尔顿无法把亚历山德拉·梅利斯从自己的脑海里赶走。
乔治·梅利斯的话不断在耳旁回响:我可能要把她带到外地去,我想她需要换换环境。
彼得的本能告诉他亚历山德拉处于危险之中,但他对此无能为力。
他不能带着个人的怀疑去找尼克·帕帕斯,因为,他没有证据。
※※※城市的另一端,在克鲁格-布伦特有限公司的总裁办公室里,凯特·布莱克韦尔正在签署一份新的遗嘱,把她的大部分财产留给了她的两个孙女。
※※※在纽约州的北部,一所疗养院的花园里,托尼·布莱克韦尔正站在他的画架之前,画上完全是胡涂乱抹的各种颜色,好像出自一个愚昧的儿童之手。
托尼退后一步,满意地微笑着。
※※※星期五,上午10时57分。
拉瓜迪亚机场。
一辆出租车开到东方航空公司的候机楼前,车里走出了伊芙·布莱克韦尔。
她给了司机一张一百美元的钞票。
哎呀!女士,我找不开呀。
他说道,你有零钱吗?没有。
那你得去里面换开。
我没时间,我要赶这班去华盛顿的飞机。
她看看手腕上的表,接着作出了决定。
不用找了。
她对那个吃惊的司机说。
伊芙匆忙走进了候机楼,她半走半跑地来到标明华盛顿区间机票的售票处前。
一张去华盛顿的往返机票。
伊芙喘着气说。
一个男人看了看头顶上的钟说:你晚了两分钟,飞机正起飞。
我一定要赶上那趟飞机,我要去赶个约会——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她有点慌了。
别着急,小姐,一小时后还有一趟飞机。
那就太——该死的!他看到她又逐渐冷静下来。
那好吧,我等等。
这里有咖啡厅吗?没有,女士。
但走廊那头有卖咖啡的机器。
谢谢你。
他看着她的背影,想道:真是个美人,那个她急着要会面的家伙真让人羡慕。
※※※星期五,下午2点。
那将是第二次蜜月,亚历山德拉想道。
这个想法使她激动不已。
把所有的仆人都打发走,我的天使,我只要我们两人在一起。
我们将度过一个愉快的周末。
此时此刻,亚历山德拉正要离开家,前往达克港和乔治会面。
她动身的时间比预期的晚了一些,因为她参加了一个午餐会,在那儿耽搁得太久了。
她对仆人说:我走了,星期一早上回来。
当亚历山德拉来到前门时,电话响了。
我要迟了,让它响去吧。
她一面想,一面急急忙忙出了门。
※※※星期五,下午7点。
乔治·梅利斯把伊芙的计划考虑了一遍义一遍。
一个漏洞也没有。
在菲尔溪海湾有一只摩托艇将等候你。
你乘上摩托艇去达尔港,注意不要让人看见你。
然后把它拴在柯赛尔号的船尾。
你带着亚历山德拉在皎浩的月光下乘船荡漾在碧波之上。
当你们来到海上后,你愿干什么就干什么。
但是乔治,千万不要留下任何血迹。
把尸体扔到海里去。
然后你跳上摩托艇,任柯赛尔号漂流在海上。
你乘摩托艇回到菲尔溪海湾,再赶林肯谷的轮渡回达克港。
再乘一辆出租车到那座房子前,找个借口让那司机也进去一下,这样你们两人都看见柯赛尔号不在码头边了。
当你找不到亚历山德拉,你就打电话报警。
他们是找不到亚历山德拉的尸体的,因为海潮会把她冲到大洋中去。
两名有声望的医生将会作证——那可能是一起自杀事件。
果然他发现那只摩托艇停泊在菲尔溪海湾,按原计划在那儿等着他。
乔治穿过海湾时没有开灯,完全靠月光摸索着前进。
他擦过一些停泊在那里的游艇,但没有被人发现,安全抵达了布莱克韦尔家的私人码头。
他关掉引擎,把摩托艇牢牢地拴在那艘大型游艇柯赛尔号的尾部。
当乔治走进来时,她正在起居室里等他,一面在电话里同什么人说着话,看他进来便朝他招了招手,然后一只手捂住了听筒说:是伊芙。
她听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伊芙,我得走了,我丈夫刚刚到。
下星期午餐时见!她放下听筒,急忙跑过来和乔治拥抱。
你来得真早,我太高兴了。
我太想你了,我把一切工作都放下了,马不停蹄地赶来看你。
她吻了吻他,我爱你。
我也爱你,你把仆人都打发走了吗?她笑了笑,只有我们俩。
你能猜到吗?我给你做了奶油冻。
他用手指轻轻划过她那真丝上衣下凸起的乳头,你知道我一个下午在沉闷的办公室里想什么吗?同你乘船荡漾在碧波之上。
这里的风真带劲,我们出去玩一两个小时怎么样?当然,要是你喜欢的话,可是我的奶油冻——他把手按在她的胸上,晚饭可以等一等再吃嘛,我等不及了。
她笑了。
那好吧,我去换衣服,马上就来。
我同你比赛。
他飞奔上楼,来到他的衣柜前,换上一条宽松的裤子,一件运动衫,又穿上一双船上穿的鞋子。
现在时机终于到了,他的心如狂涛怒海,充满期望,激动得似乎要爆炸。
他听到她的声音:亲爱的,我准备好了。
他转过身来,但见她站在门口,身穿一件毛衣,一条黑裤子和一双布鞋。
她那秀美的金发用一条蓝缎带系在脑后。
我的上帝,她真是美极了。
他感叹道,几乎为这绝世之美即将被毁掉感到可惜。
我也准备好了。
乔治对她说。
她注意到游艇尾部拴了一只摩托艇。
亲爱的,那是干什么用的?在港湾尽头有个小岛,我一直想上去看看。
乔治解释道,我们乘摩托艇上那儿去,这样就不怕那些礁石了。
他解开缆绳,将游艇慢慢驶出了船台。
他把船头对准了风向,张起了主帆和前边的三角帆。
船右舷抢风行驶。
风鼓满了全帆,柯赛尔号开始破浪前进,乔治驾船向海上驶去。
当他们穿过了防波提之后,一股五级强风向他们迎面扑来,船开始倾斜,海浪冲上了后甲板,扫过船边的栏杆。
这太有意思了,真刺激啊!她大声嚷道,我真开心,亲爱的。
他笑着说:我也是。
不知怎么搞的,看到亚历山德拉很开心,知道她将在快乐中丧命,乔治·梅利斯不禁心里感到欣慰。
他仔细地扫视了一下地平线,确定附近没有其他船只,只有微弱的灯光在远处闪烁,时候到了。
他把船舵固定在自动驾驶挡上,向着空旷的地平线最后望了一眼,然后向背风处的栏杆走去。
由于激动,他的心怦怦直跳。
阿历克丝,他喊道,过来看这个!她向他走去,然后往下张望,只见那冰凉的、混沌的海水在他们脚下奔流而去。
过来!他的声音像严厉的命令。
她扑进他的怀抱里,他使劲在她嘴唇上吻着。
他的臂膀紧裹着她,感到她的身体松弛下来。
他绷紧肌肉,一下把她举了起来,然后转向船边的围栏。
她突然同他搏斗着,乔治!他把她举得更高了,他觉得她想挣脱,但对她来说,他的力气实在太大了。
眼看她就要被举过栏杆了。
她的双腿拼命地踢着,而他则使足了劲儿,要把她扔出去。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他突然感到胸口一阵剧痛,他首先想到的是:我心脏病发作了。
他张口想说话,可是鲜血像喷泉似的涌了出来。
他放下了双臂,用不相信的目光向自己的前胸看去,只见鲜血正从一个好大的伤口中不停地向外冒。
他抬起头来,只见她站在那里,手里握着一把血淋淋的匕首,朝他微笑着。
乔治·梅利斯最后的一闪念是:伊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