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罗到了你手里,可你又让他逃跑了?上校——我怀着一切应有的尊敬——我的人——你的人全是些笨蛋。
你们叫自己为警察吗?你简直替你的警察制服丢脸。
警察局长站在那儿,在阿科卡上校毁灭性的嘲弄下畏缩不已。
他毫无办法,因为上校有足够大的权力要他的脑袋。
而阿科卡还是没有放过他。
我认为你个人是有责任的。
我敢说你会被撤职。
上校——滚出去。
你使我感到反胃。
阿科卡上校因这次受挫而感到恼火。
他抽不出时间到维多利亚去抓海梅·米罗,便把这项任务委托给了地方警察局。
可他们却耽误了大事。
只有上帝知道米罗现在到了哪里。
阿科卡上校走到在他面前桌子上展开的地图旁边。
当然,他们将待在巴斯克乡村里。
可能是在布尔戈斯,或是洛格罗尼奥,或是毕尔巴鄂,或是圣塞瓦斯蒂安。
我得集中全力往东北方向。
他们将会在某处露面的。
他记起了那天上午跟首相的谈话。
你的时间不多了,上校。
你看过今天的晨报了吗?世界舆论正把我们弄得看起来像些小丑。
米罗和那几个修女使我们变成了笑抦。
首相,我可以向您保证——胡安·卡洛斯国王已经命令我成立一个应对这整个事件的官方调查委员会。
我不能再拖延了。
再拖延几天,到时我就会抓到米罗和那几个修女了。
谈话停顿了一会儿。
48小时。
阿科卡上校害怕的不是首相和国王的失望,而是奥普斯·蒙多。
他被召集到西班牙实业家领袖之一的一个小组办公室时,他得到的命令是明确的:海梅·米罗正在制造一种对我们组织有害的气氛。
阻止他。
你将得到优厚的报酬。
阿科卡上校知道,这句话的潜台词是:失败了,你就将受到处罚。
现在他的职业处在危险之中。
这都是由于某些愚蠢的警察让米罗从他们眼皮底下跑掉了。
海梅·米罗可能藏在任何地方。
但是那几个修女……一阵激动的热潮流遍阿科卡上校的全身。
修女!她们是关键。
海梅·米罗可能藏在任何地方,但那些修女们只能在另一所女修道院找到避难所。
而且几乎可以肯定是在同类的修道院。
阿科卡上校又转身去研究地图。
他找到门达维亚。
在门达维亚有一所西多会的修道院。
那就是她们前去的地方。
他得意扬扬地想:那好吧,我也去那儿。
只是我得先赶到那儿等他们。
里卡多和格拉谢拉的旅行结束了。
最后那几天是里卡多经历过的最愉快的几天。
军队和警察都在追捕他,一旦被抓获便意味着死亡,然而这似乎并没有什么关系。
他跟格拉谢拉就像是在时空里开辟了一个仙岛、一个伊甸园,在那里,什么也无法接近他们。
他们已将那危急的逃亡转变为二人共享的奇妙的冒险。
他们没完没了地交谈、探索、解释。
他们的言语像是一种植物的卷须,将他们拉得更为紧密了。
他们谈论过去、现在和未来。
特别是未来。
我们将在教堂里结婚,里卡多说,你将是世界上最美丽的新娘。
格拉谢拉能想象出那时的情景,而且被那个情景打动了。
我们将住在最漂亮的房屋里……她想:我还从来没有过自己的房屋,或者一幢真正属于自己的房子。
以前她和她的母亲和伯伯、叔叔们共住着一间小屋,然后便是修道院的小房,和修女们住在一起。
我们将有漂亮的儿子和美丽的女儿……我将给他们所有我从来没有过的东西。
他们将沐浴着爱。
格拉谢拉的心飞扬起来。
但也有一件事使她感到苦恼。
里卡多是个为他所热情信仰的事业而战斗的战士,他会乐意从战斗中退出来,心满意足地住到法国去吗?她知道她得跟他讨论讨论这个问题。
里卡多——你认为这场革命会持续多久?它已经进行太久了,里卡多心想。
政府已经作出了和平提议,但是巴斯克恐怖组织所做的比拒绝那些提议更糟糕。
他们以一系列有增无减的恐怖袭击作为对提议的回应。
里卡多曾经试图同海梅讨论这个问题。
他们愿意妥协了,海梅。
我们是不是也应该迁就一下?他们的提议是花招——他们要摧毁我们。
是他们迫使我们战斗。
里卡多热爱并相信海梅,便继续支持他。
但里卡多心里的疑虑并未消失。
当流血事件继续增加时,他的疑虑也随着增加。
现在格拉谢拉又在问:你认为这场革命会持续多久?我不知道。
里卡多告诉她,我是希望它结束。
但是,亲爱的,我要告诉你,无论什么都不能把我们分开——甚至是战争也无法把我们分开。
任何言词也表达不尽我是多么爱你。
于是他们继续幻想着。
他们夜晚赶路,行经富饶、苍翠的农村,经过埃尔武戈和索里亚。
黎明时分,他们站在一座小山顶上,洛格罗尼奥已遥遥在望。
道路左边是一片松树,再过去是林立的电线。
格拉谢拉和里卡多沿着盘旋的道路往下走,来到了喧闹的城市外边。
我们在哪儿与其他的人会合?格拉谢拉问。
里卡多指了指贴在他们经过的一幢建筑物墙上的一张广告。
上面写着:日本马戏团全世界最激动人心的马戏团,刚从日本到来7月24日演出一周波尔蒂沃俱乐部路在那儿。
里卡多告诉她,今天下午我们将在那里跟他们会面。
在这座城市的另一个地方,梅甘、海梅、安帕罗和费利克斯也在看马戏团海报。
他们从没让安帕罗离开过视线。
自从维多利亚发生那次意外以来,这两个男人就把她当做被遗弃了的人,大部分时间都不理她,只有需要的时候才跟她说话。
海梅看了看表。
马戏团演出该开始了。
他说,我们走吧。
在洛格罗尼奥警察总局,拉蒙·阿科卡上校正在最后定下他的计划。
修道院周围的人都部署好了吗?是的,上校。
一切就绪。
很好。
阿科卡处于一种极度兴奋的情绪之中。
他所设下的这个陷阱十分稳妥,这一回再也没有那些笨拙的警察来破坏他的计划了。
他将亲自指挥这次作战行动。
奥普斯·蒙多会以他为骄傲的。
他再一次跟下属们说了一遍行动计划的详细步骤。
修女们跟米罗和他的人在一起。
我们要在他们进入修道院之前抓住他们,这点很重要。
我们将分布在修道院周围的森林里。
在我给包围信号之前千万别动。
要是米罗反抗怎么办呢?阿科卡轻轻地说:我倒希望他试图反抗。
一个勤务兵走进房来。
请原谅,上校。
外面有个美国人想跟您谈话。
我现在没时间。
是,先生。
勤务兵犹豫了一下,他说是关于一个修女的事儿。
哦?你是说一个美国人?是,上校。
叫他进来。
不一会儿,艾伦·塔克被领了进来。
很抱歉,打搅了,上校。
我叫艾伦·塔克。
我希望您能帮我个忙。
是吗?怎么帮法呢,塔克先生?我知道您在西多会修道院査找一个修女——一个名叫梅甘的修女。
上校坐到椅子上,看着这个美国人。
这与你有什么相干?我也在找她。
我找她有非常重要的事。
阿科卡上校心想:这很有趣,这个美国人寻找一个修女有什么重要的事呢?你不知道她在哪儿吗?不知道。
报纸上——又是那讨厌的报纸。
也许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找她。
我恐怕不能谈这件事。
那么恐怕我没法帮你。
上校——您能不能告诉我,您是不是在寻找她?阿科卡给了他一个淡淡的微笑。
你会知道的。
整个国家都在注意几个修女逃亡这件事。
报纸上报道了海梅·米罗和逃亡修女之一在维多利亚脱险的消息。
艾伦·塔克心想:这么说他们在往北走。
他们想离开这个国家,最好的选择地点也许是圣塞瓦斯蒂安。
我得找到她。
他意识到他跟埃伦·斯科特闹过矛盾。
他想:我没把事情处理好,但我可以用把梅甘交给她来作为补偿。
他给埃伦·斯科特打了个电话。
日本马戏团在洛格罗尼奥市郊一个巨大的帐篷里演出。
在演出开始前十分钟,帐篷里已挤满了人。
梅甘、海梅、安帕罗和费利克斯穿过拥挤的通道,走到他们预订的座位。
海梅身边有两个空位。
他对他们三人说: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里卡多跟格拉谢拉修女应该在这里。
他转向安帕罗。
是不是你——不。
我发誓。
我一点也不知道这件事。
灯光暗了下来,表演开始了。
人群中传来一阵喧叫声,他们转身去看竞技场。
只见一个演员正骑着自行车转圈子。
骑着骑着,一个杂技演员跳到了他的肩上。
然后,一个跟着一个,一大群演员跳上自行车,依附在车前、车后、车左、车右,直到把自行车包个严严实实。
观众欢呼不已。
下一个节目是训熊表演,然后是走钢丝。
观众极为欣赏这些表演,但海梅和其他几个人却心情紧张,无心欣赏这些节目。
时间在流逝。
我们再等一刻钟,海梅决定说,如果那时他们还不来——只听一个声音说:请原谅——这两个座位有人吗?海梅抬头看见里卡多和格拉谢拉,咧嘴笑了起来。
没有人。
请坐吧。
接着他宽慰地悄声说,见到你我真高兴死了。
里卡多朝梅甘、安帕罗和费利克斯点点头。
他朝四周望了一望。
其他人呢?你没看过报纸?报纸?没有。
我们一直在山里边。
我要告诉你不好的消息。
海梅说,鲁维奥在监狱医院里。
里卡多盯着他。
怎么——?他在一次群殴中受了伤,警察抓住了他。
真该死!里卡多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叹了一口气,我们得设法把他救出来,不是吗?这正是我的计划。
海梅表示同意。
露西娅修女在哪儿?格拉谢拉问,特雷莎修女呢?梅甘回答说:露西娅修女已被逮捕。
她——她是被通缉的杀人犯。
特雷莎修女死了。
格拉谢拉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啊,我的上帝。
竞技场上,一个小丑正在走钢丝。
他在两只手臂下面各带了一条狮子狗,在两个宽敞的口袋里带着两只暹罗猫。
那两只狗想要去咬那两只猫时,钢丝便大幅度摆动起来,小丑装做拼命保持平衡的样子。
众人哄笑起来。
在人群的嘈杂声中,她们很难听见对方的声音。
梅甘和格拉谢拉有那么多话要互相诉说。
几乎在同一时间,她们开始使用起女修道院的手势来。
别人惊奇地望着她们。
我打算跟里卡多结婚……那好极了……你经历过什么事?梅甘开始用手势回答,但她觉得没有手势能够传达她所要说的事情。
只能以后再说了。
我们走吧,海梅说,外面有一辆运货车等着送我们去门达维亚。
我们要在那里让修女们下车,然后继续奔我们的路。
他们走上通道,海梅抓住安帕罗的手臂。
当他们到达外面的停车场时,里卡多说:海梅,我跟格拉谢拉打算结婚了。
海梅咧嘴笑了起来。
太好了!祝贺你们。
他转身对格拉谢拉说,你无法找到更好的男人了。
梅甘抱住格拉谢拉说:我真为你们俩感到高兴。
接着她又想:她下决心离开修道院是一件容易的事吗?我是因为格拉谢拉感到惊奇,还是因为我自己感到惊奇?阿科卡上校从随从参谋那儿收到一份激动人心的报告。
在不到一小时以前,他们曾在马戏团露过面。
在我们要派去增援人员时,他们离开了。
他们是乘一辆蓝白色的运货车离开的。
你猜对了,上校,他们是朝门达维亚驶去的。
这么说这事就这么了结了,阿科卡心想。
这是一次激动人心的追捕。
他不得不承认海梅·米罗是一个有价值的对手。
现在奥普斯·蒙多将有更大的计划要我去完成了。
透过蔡司高倍望远镜,阿科卡看见那辆蓝白色的运货车正驶过一个小山头,朝下面的修道院开来。
全副武装的部队埋伏在道路两旁和女修道院周围的树丛里。
无论谁都无法逃脱。
那辆运货车驶向女修道院的入口处将车刹住时,阿科卡上校对着步行对话机高喊:现在进行包围!部队调动执行良好。
用自动武器武装起来的两个班的士兵积极进入阵地,封锁了道路,包围了那辆运货车。
阿科卡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品尝着他的光荣时刻。
然后,他手里持着枪,慢慢走近那辆运货车。
你们被包围了,他喊道,你们没有机会。
举起双手出来。
一次出来一个。
你们若是想反抗,都将死掉。
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那辆运货车的车门慢慢打开了,出来了三个男人和三个女人。
他们战战兢兢,双手高举过头。
全是些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