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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2025-03-30 08:59:27

那位军官注视着梅甘。

你是谁?你在那儿干什么?我是罗德里格斯上尉,我们在寻找——你们来得正是时候,上尉。

她抓住他的手臂,我的两个小儿子患了伤寒症,我要带他们到医生那儿去看病。

你得进去帮我把他们带出来。

伤寒症?对。

梅甘拖着他的手臂,那很可怕。

他们在发高烧,浑身长满了疮,病得很严重。

叫你的士兵们进来帮我把他们送到——太太!你怕是疯了。

那是一种传染性很强的疾病。

那没关系。

他们需要你的帮助。

他们会死的。

她拖住他的手臂。

让我走。

你不能离开我。

我怎么办呢?进屋去,待在那儿,直到我们通知警察派一辆救护车或是一位医生来。

可是——这是命令,太太。

进屋去。

他喊道:军士们,我们离开这个地方。

梅甘关上门,身子靠在大门上,精疲力竭。

海梅极为惊奇地望着她。

我的上帝,这真是太妙了。

你是从哪儿学来撒这种谎的?梅甘转向他,叹了口气。

我们在孤儿院时,就学会了要保护自己。

我希望上帝会宽恕我。

我倒真希望能见到那位上尉当时脸上的表情。

海梅迸发出一阵大笑,伤寒症!耶稣基督!他看到梅甘脸上的表情时说,请原谅,修女。

他们能听到外面士兵们整理帐篷准备搬走的声音。

那支部队离开以后,海梅说:警察马上就会到这儿来,不管怎样,我们在洛格罗尼奥有个约会。

士兵们离开一刻钟以后,海梅说:现在我们可以安全离开了。

他转身对费利克斯说:看你在城里能弄到什么,最好是辆小轿车。

费利克斯咧嘴笑道:没问题。

半小时后,他们乘坐一辆破旧的灰色轿车,向东驶去。

今梅甘吃惊的是,她跟海梅并肩而坐。

费利克斯和安帕罗坐在后排。

海梅笑嘻嘻地看了梅甘—眼。

伤寒症。

他说,接着发出一阵大笑。

梅甘微微一笑。

他似乎极想离开那个地方,不是吗?你说你以前曾在孤儿院待过,修女?是的。

在哪儿?在阿维拉。

你看起来不像西班牙人。

别人也这么说。

你在孤儿院里一定吃了许多苦头。

她对这种没有料到的关心感到吃惊。

有可能是那样,她说,但却不是那样。

她心想:我不会让自己吃苦头的。

你曾想过你的父母亲是谁吗?梅甘想起了自己编织的幻想。

啊,对。

我父亲是个勇敢的英国人,西班牙内战时期曾为忠于共和政府的人开过救护车。

我母亲在战争中牺牲了,于是我被留在一家农舍的门口。

梅甘耸耸肩,或者说,我父亲是个外国王子,他跟一个农村姑娘有私情。

他为了避免丑闻,将我抛弃了。

海梅朝她瞥了一眼,什么也没说。

我——她突然煞住话头,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

他们静寂无声地行驶了一程。

你在女修道院围墙里面待了多久?大约15年。

海梅大吃一惊。

耶稣!他又急忙加上一句,请原谅,修女。

这简直像跟外星人谈话。

你一点也不了解过去15年世界上发生的事情。

我可以肯定,不管什么变化都只是暂时的。

它还会变。

你还要回修道院去吗?这个问题使梅甘吃惊。

自然要去。

为什么?海梅做了一个大幅度的挥手动作,我的意思是——在修道院的高墙后面你将失去很多东西。

我们这儿有音乐和诗歌。

西班牙给了世界塞万提斯和毕加索、洛尔卡、皮萨罗①、德索托②、科特③。

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国家。

①16世纪西班牙殖民者和探险家。

②16世纪西班牙探险家。

首先深入北美大陆的欧洲殖民者。

③16世纪西班牙殖民者。

这个人身上有一种令人惊异的老练,有一团温和的火。

不料海梅却说:很抱歉我原来打算抛弃你,修女。

这不关你个人的事。

我跟你们的教会有过极不愉快的经历。

难以置信。

相信吧。

他的声音里有一种痛苦的味道。

他脑海中浮现了格尔尼卡的建筑、雕像和街道一阵阵毁灭性的爆炸。

他仍然能听见炸弹和被撕裂的无助的牺牲者们的尖叫声。

唯一的避难所就是教堂。

神父把教堂锁上了。

他们不让我们进去。

一阵要命的冰雹般的枪弹,打死了他的母亲、父亲和姐姐。

不,不是枪弹,海梅想,是教会。

你们的教会支持佛朗哥,允许他对无辜的平民百姓做出一些难以说出口的事。

我确信教会是反对那样干的。

梅甘说。

不。

只有在修女们被长枪党徒强奸,神父们被杀害,教堂被焚毁时,教皇才跟佛朗哥决裂。

但这时已不能叫我的父母和姐姐们起死回生了。

他声音激动,令人害怕。

我很抱歉。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

战争已经结束了。

不。

对我们而言,战争并没有结束。

政府还不准许我们悬挂巴斯克旗,纪念我们的民族节日,说我们自己的语言。

不,修女。

我们还在受压迫。

我们将坚持斗争,直到我们获得独立。

西班牙有50万巴斯克人,法国有15万以上巴斯克人。

我们要求独立——但是你们的上帝太忙了,没时间帮助我们。

梅甘认真地说:上帝是不会偏袒的,因为他在我们所有人的中间。

我们都是他的一部分,我们若试图摧毁他,就是摧毁我们自己。

使梅甘吃惊的是,海梅只是笑了笑说:我们有许多相同之处,我跟你,修女。

我们相同?也许我们的信仰不同,但我们都投入了极大的热情。

大多数人一辈子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

你把你的生命奉献给了上帝,我把我的生命奉献给了我的事业。

我们是关心事情的人。

梅甘想:我关心得够吗?如果够的话,为什么我跟这个男人在一起时感到很愉快呢?我本来只应该想着回修道院去的。

海梅·米罗有一种磁石般的力量。

他是不是也跟马诺莱特一样,胆敢拿生命去冒险,因为他已一无所有?要是那些士兵们抓到你,他们会怎么处置你?梅甘问。

处以死刑。

他说得那么平淡,以致有一刻梅甘以为自己误解了他的意思。

你害怕吗?我当然害怕。

我们都害怕。

我们都不希望死,修女。

很快我们就会见到你的上帝的。

我们不急。

这类可怕的事情你们做过吗?这得要看你的观点如何。

一个爱国者和一个叛贼的区别,就在于当时是谁掌权。

政府称我们为恐怖分子。

我们称自己为自由战士。

让·雅克·卢梭说,自由是选择我们自己枷锁的权利。

我想要这种权利。

他仔细看了她一会儿,但是,你不必为这类事情担心,不是吗?一旦回到修道院,你就再也不会对外面世界的事儿感兴趣了。

真是这样吗?再一次回到外面的世界,已经把她的生活弄乱了。

她放弃过自己的自由吗?有那么多她想要知道、她必须学习的东西。

她感觉自己好像一个带着一块空白画布的画家,正要开始描绘一种新的生活。

她心想:如果我回到修道院,我将再一次与生活隔绝。

梅甘这样想时,她被如果这个词吓了一跳。

她连忙纠正自己:当我回去时。

我自然要回去的。

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呀。

那一晚他们在森林中露宿。

海梅说:我们离洛格罗尼奥大约还有30英里,这两天我们可不能遇上其他的人。

在到达那儿之前,我们要一直前进,这样对我们更安全。

因此,明天我们将驶向维多利亚。

第二天我们就将进入洛格罗尼奥。

这之后的几个小时,修女,你就到门达维亚的修道院了。

将永远在那里了。

你不会有事儿吧?梅甘问。

修女,你是担心我的灵魂,还是担心我的身体?梅甘感到自己脸红了。

我不会有事的。

我将越过边界,到法国待一段时间。

我将为你祈祷。

梅甘告诉他。

谢谢。

他声音低沉地说,想到你在为我祈祷,我会感到更为安全的。

现在睡吧。

梅甘转身躺下时,她看到安帕罗从林中空旷地的那一端远远地注视着她,脸上露出明显的仇恨。

没有人能从我身边把我的男人抢走。

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