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奥利机场,一辆豪华轿车正等着把他们送到雅典广场酒店。
他们到达时,经理说:你们的套间已经准备好了,史蒂文斯先生和太太。
谢谢你。
他们预订的是310号套间。
经理打开房门,黛安娜和理查德走进去。
突然黛安娜愣住了。
墙上竟挂着五六幅她的画作。
她转过身看着理查德。
我——这怎么——?理查德一脸的无辜:我不知道。
我猜想他们这里的人同样有着极高的鉴赏力。
黛安娜给了他一个长长的激情的吻。
巴黎是神话世界。
他们驻足的第一站是纪梵希,选购两人的服装,然后到路易·威登,购买装新衣服的箱包。
他们沿香榭丽舍大街悠闲地步行到协和广场,观看蜚声世界的凯旋门、波旁宫和马德兰教堂。
他们沿旺多姆广场散步,在卢浮宫里消磨了整整一天。
他们在罗丹的雕塑公园里漫游,到三快乐酒家和私房菜饭店享受浪漫的晚餐。
唯一让黛安娜觉得别扭的是理查德在离奇的钟点里接到的电话。
谁打来的?黛安娜有一次问,凌晨三点,在理查德结束通话后。
只是日常公务。
深更半夜里?黛安娜!黛安娜!她被人从沉思中唤醒。
卡罗琳·特尔站在她面前:你没事吧?我——我没事。
卡罗琳伸出胳膊抱住黛安娜:你需要时间。
才过了几天嘛。
她迟疑着:顺便问一下,你为葬礼做安排了吗?葬礼。
英语中最伤心的词汇。
散发着死亡的气息,绝望的回音。
我——我还没——能——我来帮你安排。
我去选棺木和——不要!这个词脱口而出,连黛安娜自己都没有料到会如此生硬。
卡罗琳看着她,莫名其妙。
黛安娜再次说话时,声音发颤:你难道不明白?这是——这是我能为理查德做的最后一件事。
我要让他的葬礼与众不同。
他会要他所有的朋友都到场,跟他道别的。
泪水顺着她的面颊流淌。
黛安娜——我得给理查德挑选棺木,确保他——他睡得舒服。
卡罗琳无言以对。
那天下午,电话打来时,厄尔·格林伯格在他的办公室里。
黛安娜·史蒂文斯打给你的电话。
哦,糟糕。
格林伯格还记得上次见她时挨的那一巴掌。
现在是什么?很可能又出什么新招。
他拿起话筒:格林伯格探长。
我是黛安娜·史蒂文斯。
我打电话来有两个目的。
第一是道歉。
我表现得很糟糕,我真的觉得对不起你。
他吃了一惊:你不用道歉,史蒂文斯太太。
我理解你所承受的一切。
他等待。
沉默。
你说你打电话有两个目的。
对。
我先生的——她的嗓门哽住了,我先生的遗体由警察保存在某个地方。
我怎样才能把理查德领回来?我正在达尔顿殡仪馆为他的——他的葬礼做安排。
她声音里的绝望使他不禁畏缩了一下:史蒂文斯太太,恐怕还有些手续要办。
首先,验尸官办公室必须提交验尸报告,然后还要通知各个——他沉吟片刻,随即做出决定:这样吧——你心理负担够重的。
我来帮你做安排。
一切都会在两天之内弄好。
哦。
我——我很感激。
非常感激——她的声音哽咽,电话断了。
厄尔·格林伯格一动不动地坐了很久,想着有关黛安娜·史蒂文斯的事情,以及她经受的痛苦。
随后他着手办理各项手续。
达尔顿殡仪馆位于麦迪逊大道东边。
是一幢两层楼的有着南方府邸门面的堂皇建筑。
里面装饰雅致含蓄,光线柔和,浅色的窗帘和帷幔发出沙沙的声响。
黛安娜对接待员说:我和琼斯先生有预约。
黛安娜·史蒂文斯。
谢谢你。
接待员对着一个话筒说了几句话,几分钟后,一位头发灰白、态度殷勤恳切的男子出来招呼黛安娜。
我是罗恩·琼斯。
我们通过电话。
我知道在这样一个时刻一切是多么艰难,史蒂文斯太太,我们的责任是减轻你的负担。
只要告诉我你的想法,我们将确保你实现自己的愿望。
黛安娜迟疑地说:我——我都不知道应当要求什么。
琼斯点点头:让我解释。
我们的服务包括一具棺木,一场你们朋友参加的追思会,公墓的一块地皮,以及下葬事宜。
他踌躇了一下,根据我在报纸上看到的你先生的死亡情况,史蒂文斯太太,你可能要为追思会准备一具关闭的棺木,以免——不!琼斯惊讶地看着她:但——我要棺木开着。
我要理查德能——能看见他所有的朋友,在他还没有——她的声音消失了。
琼斯同情地端详着她:我明白了。
那么让我提个建议,我们有个手艺很好的化妆师,在——他得体地说——有必要的地方。
行不行?理查德不会喜欢的,但——好吧。
还有一件事。
我们需要得到你想要你丈夫入殓的服装。
她惊愕地看着他:衣服——黛安娜能够感觉到一个陌生人冰冷的手骚扰理查德赤裸的躯体,她打了个寒战。
史蒂文斯太太?我应当自己为理查德穿衣服。
但我不忍心看到他现在的模样。
我要记住——史蒂文斯太太?黛安娜的喉头吞咽了一下:我还没想过关于——她的喉咙卡住了,对不起。
她无法说下去。
他看着她踉跄地走出门,叫了辆出租车。
黛安娜回到家里,走进房间打开理查德的衣橱。
两排架子上挂满他的西服。
每一套都保留着珍贵的记忆。
有理查德在他们画廊相识那天夜晚穿的浅棕色西服。
我喜欢你的曲线。
它们有着跟罗塞蒂或马奈的曲线相同的精致。
她能放弃这套吗?不能。
她的手指抚摩着下一件。
是理查德在野餐时穿的,那次他们淋了雨。
你那儿,还是我那儿?这不是一夜情。
我知道。
她怎么能不保存它?下一件是细条纹的西装。
你喜欢法国菜。
我知道有家法国餐厅棒极了……藏青西服上装……小山羊皮夹克……黛安娜抱着一件蓝色西服,用两只衣袖裹住自己。
我一件都不放弃。
每件都是珍贵的回忆。
我不能。
她啜泣着,随手抓起一件,夺门而出。
第二天下午,在黛安娜的电话上有语音留言:史蒂文斯太太,我是格林伯格探长。
我想告诉你这里的各项手续都已办妥。
我和达尔顿殡仪馆也已经联系过。
你尽可随意地按自己的计划办……短暂的停顿,我祝你一切顺利……再见。
黛安娜给殡仪馆的罗恩·琼斯打电话:我得知我先生的遗体已经送抵你们那儿了。
是的,史蒂文斯太太。
我已经让人进行了化妆,我们也收到了你送来的衣服。
谢谢你。
我想——这星期五举行葬礼行吗?星期五没问题。
到时候我们会把一切必要的细节都处理妥当的。
我建议上午十一点。
三天以后,理查德将和我告别。
直到我和他再次相聚。
星期四早晨,黛安娜正忙碌地准备着葬礼的各项细节,核对长长的来宾和送葬者名单,突然电话铃响。
史蒂文斯太太吗?是的。
我是罗恩·琼斯。
我只想告诉你我收到了你的文件,并做了更改,正如你所要求的。
黛安娜感到莫名其妙:文件——?对。
送信人昨天送来的,连同你的信。
我没有送任何——坦白说,我有点吃惊,不过,当然,是你的决定。
我的决定——?我们一个小时前火化了你先生的遗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