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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2025-03-30 08:59:24

【纽约 九月七日,星期一 上午十一时】洛氏企业专用的波音七○七飞机在肯尼迪机场的跑道上空缓缓盘旋。

经过了漫长的飞行,里斯·威廉已经疲累不堪。

然而,他却一直未曾合眼。

过去,里斯和山姆一直是共同搭乘这架专机出国洽公的。

山姆·洛菲谈笑风生的身影历历在目,谁能想像得到他已经葬身于万丈冰渊之中了呢?伊丽莎白·洛菲此时应该在等侯里斯的到来。

他从伊斯坦布尔发了一封电报给她,通知她会在第二天抵达纽约。

其实,里斯可以在电话中就把山姆·洛菲的死讯告诉她,但是伊丽莎白和别人不同,里斯必须亲自通知她这个噩耗。

飞机着陆了,正往空桥桥口缓缓滑行。

里斯轻衣简从,一下了飞机就直奔海关。

出了机场,里斯抬头看了一下天空。

天色灰暗,秋风萧瑟,仿佛已能嗅到冬天苍凉的气息。

一辆大轿车早在入境大门外等候。

里斯上了车,直驱山姆·洛菲在长岛买下的别墅。

伊丽莎白·洛菲就在那儿等他。

车上,里斯在心里反复练习待会要说的话。

他必须用最委婉的方式把事情告诉伊丽莎白,尽量别让她受到太大的打击。

然而,当伊丽莎白打开门迎接他的那一刹那,里斯就把刚刚背诵多时的话全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每次看到伊丽莎白,里斯总会为她慑人的美艳赞叹不已。

她完全承袭了她母亲的美貌。

一双如星夜般闪耀的黑眸子、浓密微翘的睫毛、匀称优雅的五官,时时流露出贵族的气息。

一身吹弹得破的肌肤,如飞瀑般直泻而下的黑发,多么迷人呀!她的身材丰满而不失秀气,举手投足间都充满了魅力。

她今天穿了一件低领的乳白色丝衫,一条合身的灰色法兰绒褶裙,一双浅褐色的平底软鞋——她已经不是九年前那个羞涩笨拙的小女孩了。

现在站在里斯面前的是一个真正的女人;一个既聪明又可人的女人。

然而,她却天真得丝毫不为自己的美丽感到骄傲。

她面带微笑,看来她很高兴见到里斯。

她伸出手来,热情地拉住他说道:请进,里斯。

她领着里斯进入四面都是橡木墙壁的大书房。

她问道:山姆跟你一起回来了吗?里斯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是说出真相的时候了。

伊丽莎白,你听着。

山姆发生了一件不幸的意外。

他看到伊丽莎白脸上的血色全失。

她什么话也没说,就等着里斯把事情说出来。

他死了。

里斯告诉他。

伊丽莎白像木头一样愣在原地。

许久,她才开口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声音是如此无力,里斯几乎听不见她在问什么。

目前我们还没有得到更进一步的消息。

里斯回答,只知道山姆在攀登布朗峰时,安全绳突然断裂,而他也跟着跌进冰谷里了。

他们有没有找到他的——伊丽莎白闭上双眼问道。

那是一个无底深渊。

里斯告诉她。

伊丽莎白的脸色一片惨白。

里斯突然警觉到事情不对劲,于是连忙问道:你还好吧?她对里斯嫣然一笑,说道:没事,真的。

我很好。

谢谢你。

要不要喝点茶或吃点什么的?里斯诧异地看着她。

当他婉拒她的好意时他才突然明白,伊丽莎白已经惊吓过度了。

她的眼睛异常明亮;她咕咕哝哝说着一些没头没脑的话;她嘴角的笑意显然很僵硬。

山姆是个最棒的运动好手。

她依旧不停地说着,你看过那些琳琅满目的奖杯吧?他从来就没输过,对不对?你知不知道,他以前就爬过布朗峰了呢——伊丽莎白——里斯焦急地看着她。

哦!你知道的啦!你以前跟他一起去过嘛!对不对?里斯?她还是无法平静下来。

里斯静静听着她说话。

她想用这些话来暂时麻痹自己丧父的椎心之痛;她滔滔不绝地闲扯着,不愿面对眼前的残酷事实。

当里斯看着她絮絮叨叨时,他仿佛又看见了九年前那个脆弱、敏感的伊丽莎白,一个对现实生活的冷酷无情毫无抵抗能力的小女孩。

她已经遭受了无法弥补的重创。

她的伤痛一触即发,她已经处在歇斯底里的边缘。

里斯实在很担心她会就此崩溃。

我帮你叫大夫来好吗?里斯说,让他开些药让你——哦!不!我好得很。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躺一下,我觉得有点累了。

她说。

要不要我留下来陪你?他问道。

不用了,谢谢你!真的。

说完伊丽莎白送里斯到门口。

当里斯正要坐进车子时,伊丽莎白突然叫住他:里斯!里斯转过头来。

谢谢你。

她说。

天啊!当里斯·威廉走了之后,伊丽莎白·洛菲在床上躺了许久。

她呆呆看着斜照在天花板上的日影,一动也不动。

她突然感到一阵椎心刺骨的剧痛。

她不想藉镇静剂让自己冷静下来,她要品尝这般刻骨铭心的苦痛;她要在苦痛中回忆她的父亲。

她撑得过去的,因为她是山姆·洛菲的女儿。

从白天到夜幕低垂,她只是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去想。

然而,往事却一幕又一幕从她眼前掠过。

她时而哭泣,时而微笑。

她知道自己已全然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中了。

不过没关系,反正别人听不见。

到了半夜,她突然觉得很饿,狼吞虎咽吃下一个大三明治,随后又立刻吐了出来。

她还是觉得很难过。

她的身体仿佛被撕裂成碎片,而这种痛苦是没有人能替代的。

她觉得浑身有如着火般的疼痛。

昔日和父亲相处的影像不断在她心里浮现。

她看着旭日从窗外升起。

仆人来敲她的房门,她叫她退下去。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伊丽莎白从床上跳下,紧握话筒。

是父亲打来的!她想着。

然而,她突然惊觉到,山姆已经不在人世了。

他永远也不可能打电话来了。

她不知不觉将手缩回,茫然想着自己永远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而且再也见不到他了。

无底的万丈深渊。

无底的……伊丽莎白躺下来,任往事一幕幕浮现脑海,细细回忆昔日的种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