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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2025-03-30 08:59:17

从十几岁开始,彼得就认识萨卡·穆罕默德了。

他们住在同一条街上,然而,穆罕默德进的是私立学校。

他们的友谊看起来似乎没有发展前景。

萨卡对体育非常着迷,彼得却对他们学校的年鉴和报纸之类的东西感兴趣。

萨卡是虔诚的穆斯林,彼得却对什么都不太虔诚。

但是他们在萨卡家搬入社区后不久就相处得很好。

他们有相似的幽默感,都喜欢读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作品,而且他们都是星球旅行比赛的专家。

还有,当然,彼得不喝酒,萨卡对这一点很高兴。

虽然萨卡要在有酒经营许可的餐馆吃饭,但是只要有可能,他就会避免与那种饮酒的人坐在同一张桌子旁。

萨卡进了滑铁卢大学学计算机科学,彼得在多伦多大学学生物科学工程。

他们在大学期间一直保持联系,通过互联网电子邮件互通信息。

萨卡在温哥华①紧衣缩食过了短短的一段时间,回到多伦多,自己开了一家高科技启动公司,从事专家系统的设计。

虽然萨卡已经结婚并且有三个孩子,他还是常常和彼得一起出去吃饭,而且总是两个人单独出去。

【① 加拿大西南部港市。

】他们俩总是在索尼·戈特利百餐馆吃晚餐。

这家熟食店在巴瑟斯特和劳伦斯街,位于多伦多的犹太人地区的中心。

虽然萨卡勇敢地尝试扩大自己的味觉体验,但彼得还是不能忍受巴基斯坦的烹饪,而且萨卡必须在伊斯兰教风味的地方吃饭,这些食物大多数也是符合犹太教规定的极好的食物。

因此,现在俩人坐在他们的老地方,四周是一些用依地语①、希伯来语和俄语聊天的人。

【① 犹太人使用的国际语。

】他们点了菜后,萨卡问彼得有没有新鲜的事。

没有太多。

彼得说,有些戒备的语气。

你呢?萨卡讲了几分钟,提到他的公司收到了为安大略省新民主党制造专家系统的合同。

新民主党只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掌了一次权,但总希望卷土重来。

在加拿大社会主义政府从人们现有的记忆中消失前,他们希望搜集那些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实际掌权的党派成员的信息。

彼得心不在焉地听着。

通常情况下,他觉得萨卡的工作有吸引力,但今晚他的思绪在九霄云外。

侍者为他们送来了一罐低热量可乐和一篮口味多样的百吉饼。

彼得想告诉萨卡他与卡茜之间发生的事情。

他张了好几次嘴想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就失去了勇气。

如果萨卡知道后会怎么想他?会怎么想卡茜?彼得开始想自己不告诉萨卡的理由是由于萨卡的宗教;萨卡的家庭在多伦多的穆斯林团体中是个显赫的家庭,彼得还知道他们仍然实施包办婚姻。

但这不是原因。

他只是不能让自己对任何人——任何人大声说出发生的事情。

虽然彼得并不饿,他还是从篮里拿了一块罂粟籽百吉饼,抹了些果酱在上面。

凯瑟琳怎样?萨卡问,一边吃着一个黑麦百吉饼。

趁着嘴里塞满东西,彼得花了几分钟想了想,最后才说:很好。

她很好。

萨卡点点头,算是回答了。

又过了一会儿,萨卡问:九月的第二个周末去北边旅行怎么样?到现在已经六年了,彼得和萨卡总会在一个周末离开多伦多到卡瓦萨斯野营。

我——我回头再告诉你吧。

彼得说。

好吧。

萨卡又吃了一块百吉饼。

彼得喜欢那些野营时度过的周末。

他并不特别喜欢户外活动,但他喜欢看星星。

他对每年的短程旅行从来就不是真正地赞同,但只要是与萨卡一起做过两次的事就会成为不可侵犯的传统。

离开是件好事,彼得想。

非常好。

但是——他不能走。

今年不能。

或许永远不能。

他不能把卡茜独自一人留下。

他不能,因为他不确定卡茜是不是的确独自一人。

真他妈的,操他妈。

我回头再告诉你吧。

他又说了一遍。

萨卡微笑着说:你已经说过了。

彼得意识到:如果他今晚不把脑子里想的事情说出来,那么整个晚上将会是他的灾难。

我的公司为你做的新脑部扫描仪的工作情况怎样?很好。

它将真正地简化我们的神经网研究。

奇妙的机器。

真高兴听到这些,彼得说,我一直在改进它,努力使它的分辨率达到更高的水平。

现在的分辨率对于我现在做的这类工作已经绰绰有余了,萨卡说,为什么你还想要更高的呢?还记得我在多伦多大学修实习课时的事吗?我跟你说的那个在手术台上苏醒过来的器官捐献者?记得,萨卡浑身发抖。

你知道我的宗教是怀疑器官移植的。

我们认为尸体应该完整地还给泥土。

像那样的故事使我更相信这一点。

我还常常做这方面的噩梦。

但是我想我很快就会终结这个噩梦了。

哦?我们为你的工作开发的扫描仪只不过是整套机器的第一步。

如果你愿意,我确实想开发一个超级脑电图仪,那样就可以发现大脑的任何一种电子活动。

啊,萨卡眉毛往上扬。

因此你就可以知道一个人是不是真的死了?准确地知道。

侍者拿来了他们的主菜。

彼得要的是一份蒙特利尔熏肉和黑麦面包,还有一个装着各种芥末的旋这转架和半块马铃薯饼——这些被萨卡称做彼得心脏病发作的成套工具。

萨卡要的是鱼丸冻。

确实是这样,彼得说。

到现在我已经为此寻觅了多年,但是我最终还是发现了我想要的突破。

信号和噪音的比率问题是我的难题,但是我在上网时发现一些为无线电天文学创立的运算法则,他们最后还是解决了我的问题。

我现在有一部超级脑电图仪样品在工作中。

萨卡放下了他的叉子。

也就是说,你能看到最后一个神经活动?的确如此。

你知道标准脑电图仪是如何工作的吗?大脑数以十亿计的神经元每一个都在不断地接受刺激性的突触输入、抑制的输入或者二者的结合,是不是?结果是每一个神经元的隔膜电压的不断波动。

脑电图仪测量的就是电压。

萨卡点点头。

但是在标准脑电图仪中,传感器电线在直径上要比单个的神经元大得多。

因此,传感器电线测量的不是每一个神经元的隔膜电压,而是电线下的那一部分大脑所有神经元的隔膜电压总和。

对,萨卡说。

而且,数字不精确是问题的起因。

如果只有一个神经元,或者好几打甚至是好几百的神经元在对突触输入产生反应,电压数将是低于脑电图仪能够读出的数量级。

即便脑电图仪上显示的是水平线,大脑活动——甚至生命——可能依然在继续着。

一个干脆的问题,萨卡说。

干脆的是他的口头禅。

他用这个词来形容从明确的到细微的,到喜欢的,再到复杂的一切事物。

那你是说你已经找到了解决办法?是的,彼得回答。

我的超级脑电图仪没有使用标准脑电图仪中的那些细小的电线,而是用了十亿多个纳米技术传感器。

每个传感器跟神经元一般大小。

传感器像浴帽一样覆盖着头骨。

与标准脑电图仪的传感器获取一个给定区域的所有神经元综合信号不同,我的这些传感器具有高度的方向性,它们获取的是来自直接位于它们下方的神经元的隔膜电压。

彼得举起一只手。

当然,通过大脑的一条直线将截断数以千计的神经元,但是通过交叉参考来自所有传感器的信号,我可以离析出整个大脑的每一个神经元各自的电子活动。

萨卡又吃了一个鱼丸,我知道你为什么有信号和噪音的比率问题。

的确。

但是现在我已经解决了。

用这个设备我应该能够探测出大脑中的任何电子活动,即便它只不过是独立的神经元火花。

萨卡看起来很有兴趣。

你试过没有?彼得叹了口气。

在动物身上试过,在一些大狗身上。

我得把扫描设备做得足够小,这样才能在老鼠和兔子身上用。

那么这个超级脑电图仪是不是真的做了你想做的事?它是不是展示了实际死亡的准确又干脆的时刻——大脑电子活动的最终停止?彼得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

现在我已经从拉布拉多猎狗的脑电波中取得了十亿字节的记录,但是我不能得到它们的死亡许可。

他在肉上撒了更多的芥末。

惟一合理验证它的方法是在快死的人身上做。

(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