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一直在努力做好心理准备,迎接那个不可避免的见面。
不过,每次他的对讲机响起时,他都感到自己的心跳加速。
前几次是虚惊一场,然后——彼得,是他秘书的声音。
来自市警局的菲洛侦探来这里找你。
彼得做了个深呼吸,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他按下对讲机的按钮。
请把她带进来。
过了一会儿,他办公室的门开了,亚历山德娜·菲洛走了进来。
彼得原以为她会穿警察制服,她穿着一件整洁的灰色职业上装,配上宽松长裤和咖啡色丝衬衣,还戴着两个绿色的小耳环。
她的短发又红又艳,绿眼睛很明亮,个子很高。
她拿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
你好,侦探,彼得说,站起来伸出手。
你好,桑德拉说,有力地握住他的手。
我想你在等我?唔,你为什么这么说?我不自觉地偷听了你跟秘书的对话。
你说,‘把她带进来。
’但是,她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字,或者给了你任何暗示表明我是女性。
彼得微微一笑。
你对你的工作很内行。
我的妻子说了些你的事。
我明白了,桑德拉静了下来,满怀希望地盯着彼得。
彼得笑了。
另一方面,我对自己的工作也很内行。
我工作的大部分内容是参加政府官员的会议,所有的会议采取人际交流的形式。
要想我把知道的东西全盘托出,这需要更多的交流,而不是长时间的沉默。
桑德拉笑了。
在彼得看来,她进来时看上去并不漂亮,但是她笑的时候的确很美丽。
请坐,菲洛夫人。
她微笑着坐在一把椅子上,把裤子捋平,好像她经常穿裙子一样。
卡茜有同样的习惯。
两人沉默了短短的一段时间。
你要喝咖啡吗?彼得说,或者茶?请给我一杯咖啡,特浓的。
她好像不自在。
霍布森博士,这是我工作中我最不喜欢的部分。
彼得站了起来,走到咖啡机那边。
请——叫我彼得。
彼得,她微笑着。
我不喜欢在这种情形下接受热情的招待。
我们警察常常欺侮那些风度欠佳或者低头认罪的人。
彼得递给她一杯咖啡。
那么,博士——她停了下来,微笑着。
那么,彼得,我不得不问你一些问题,希望你能理解,这是我的工作。
当然。
你知道,你妻子的一个同事被谋杀了。
彼得点点头。
是的。
这让我非常震惊。
桑德拉把头歪到一边,看着他。
对不起,彼得糊涂地说,我说错什么了?哦,没什么。
证据表明,眩晕枪是用来制服受害者的。
你的‘非常震惊’①的评论使我觉得好笑。
她举起一只手。
请原谅,工作方面的原因,我养成了根本不计较面子的习惯。
她停了停。
你用过眩晕枪吗?【① 此处是一种幽默联想。
似乎说眩晕枪制造了非常震惊的效果。
】没有。
你自己有吗?它们在安大略省是非法的,除了警察执行任务外。
桑德拉微微一笑。
但是,你可以在纽约或魁北克轻而易举地买到它们。
不,彼得说,我从来没用过眩晕枪。
对不起,我必须要问这个问题,桑德拉说。
使用眩晕枪,可以弥补警察训练的不足。
的确,她微笑着。
你认识死者吗?彼得竭力漠然地说出这个名字。
汉斯·拉尔森?当然,我见过他——我见过卡茜的大部分同事,或者在非正式的聚会上,或者是在她公司的圣诞晚会上。
你觉得他怎样?拉尔森?彼得啜了一口咖啡。
我认为他是个傻瓜。
桑德拉点点头。
虽然有人对他评价不错,但不少人的看法与你相同。
我想对别人的看法大都是这样吧,有人说好,有人说不好,彼得说。
大概吧。
又是沉默,然后,瞧,彼得,你看起来像个好人。
我不想把你带到痛苦的回忆中。
但是,我知道你的妻子和汉斯,这个……彼得点点头。
是的,他们是。
但是,很久以前就结束了。
桑德拉微笑着说:的确如此。
但是,你妻子是最近才把这件事告诉你的。
而现在拉尔森死了。
桑德拉点了一下头。
而现在拉尔森死了。
菲洛夫人——她举起一只手。
你可以叫我桑德拉。
彼得微笑着说:桑德拉。
装出一副冷静的神情,他想,萨卡今天或明天就可能做好病毒了,很快就会结束一切的。
让我告诉你一些事,桑德拉。
我是一个性格温和的人,我不喜欢摔跤或拳击,我自小到大从没有打过任何人。
我从来没打过我的妻子。
如果我有个孩子,我也绝不会打他或她。
他啜了一口咖啡。
他说够了吗?说更多是不是更好?冷静,妈的,表现得冷静。
但是,他想做的一切就是把自己的真实情况告诉她——不是那些机械的复制品,而是真实的他,有血有肉的他。
我——我想这个世界上有 很多问题都来自暴力。
我们打自己的孩子,用这种方式来教育。
你可以打你爱的人,然后,我们吃惊地发现,接受棍棒教育的孩子长大后认为打自己的妻子是可以的。
桑德拉,我甚至不杀家里的苍蝇——我把它们抓起来放在水杯里,然后把它们拿出去。
你问我是不是杀了拉尔森。
我直截了当地告诉你,我可能的确会对他感到恼火,我可能的确痛恨他,但是杀人或者在身体上伤害别人却不是我的本性。
我不愿意做这种事。
甚至考虑这种事?桑德拉问。
彼得伸开双臂。
唔,我们都考虑事情。
但是不着边际的幻想和现实之间的区别非常大。
如果没有区别,彼得想,我就会在这个台式办公桌上把你和我的秘书以及一百个别的女人都干了。
桑德拉在椅子上微微挪动了身子。
我工作时通常不谈论我的个人生活,但是,彼得,我们同病相怜。
我的丈夫——我的前夫,几个月以前的丈夫——也欺骗了我。
我也不是暴力分子,我知道一些人会认为那对于一个警察来说是不太可能的,但是,这是真的。
但是,当我发现沃尔特已经做了——这个,我希望他死掉,而且我想让她也死掉。
我以前没有摔东西的癖好,当我发现他的事时,我把电视遥控器扔到了屋子对面的墙上。
遥控器撞在墙上,盒子被摔开了,墙壁上被砸出一些斑点。
因此,彼得,我知道,这类事情发生时人们会有暴力反应。
彼得慢慢地点头。
但是,我没有杀汉斯拉尔森。
我们相信这是个职业谋杀。
我也没有安排这个谋杀。
让我明白地告诉你,我的问题就在这儿,桑德拉说,我说过,我们正在调查职业谋杀。
坦白地说,那类事情要花很多钱——尤其是,啊,与这个谋杀相关的额外工作。
你和卡茜比她的大部分同事要富有,如果有谁能够支付得起这类事的费用,只能是你或她。
但是,我们没有做,彼得说,瞧,我会愿意做一个测谎仪检查。
桑德拉甜甜地微笑着。
你自愿去做,真是想得周到。
我带了手提式设备。
彼得感到自己胃部肌肉在紧缩。
真的?哦,真的。
事实上,这是个升级产品——是你们公司制造的,是不是?他眯起了双眼。
是的。
那么,我相信你对它的能力非常信任。
你真的愿意接受测试吗?他犹豫了。
当然,如果我的法律顾问在场的话。
法律顾问?桑德拉又笑了。
你又没有被指控什么。
彼得想了想。
好的。
他说,如果它将结束这一切的话,好,我同意测试,就在这儿,现在。
但是,法律顾问不在,你只能问三个问题——我杀了汉斯·拉尔森没有?我杀了罗德·邱吉尔没有?我安排了他们的死亡没有?不止如此,我必须问更多的问题——调试机器需要这样。
你知道这个。
好的,彼得说,假设你有调机器的说明书。
只要你不脱离说明书,我就愿意接受测试。
非常好。
桑德拉打开了公文包,拿出测谎仪器。
彼得瞥了一眼机器。
操作这些机器,你是否一定得是专家?彼得,你应该读读你自己产品的说明书,里面有一个专家系统的人工智能集中电路片,现在谁都可以操作这个。
彼得咕哝着什么。
桑德拉把小传感器贴在彼得的前臂和手腕上,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平板的屏幕,调了调角度以免被彼得看到。
她按了好几个按钮,然后开始问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彼得·霍布森。
你多大了?四十二岁。
你在哪出生的?萨斯喀彻温省的北巴特福特。
你在对我撒谎。
再告诉我你在哪出生的。
苏格兰。
说真话:你妻子的名?凯瑟琳。
你在撒谎:你妻子的中间名?啊——特普林。
你杀了汉斯·拉尔森了没有?彼得小心地观察桑德拉。
没有。
你杀了罗德·邱吉尔没有?没有。
你安排谋杀他们两个中任何一个没有?没有。
你知道谁杀了他们吗?彼得举起一只手。
督察,我们说好只问三个问题的。
对不起。
不过,你可能不介意再回答一个问题,是吗?她微笑着。
我想对你的怀疑程度并不高,你也不愿意成为嫌疑犯。
能够把你从名单中划掉将是件很好的事。
彼得想。
他妈的。
好吧,他慢慢地说,我想我不可能杀了他们中的任何人。
桑德拉抬起头。
对不起——我想,当我违背咱们达成的意见时,你不高兴。
当你说‘人’这个词时出现了某种奇怪的活动。
你能够再忍受我一会儿,重复你刚才的回答吗?彼得猛地把传感器从手上拔掉,扔到办公桌上。
已经超出我忍受的限度了,他说,声音尖锐。
他知道自己在使事情变得糟糕,而且企图努力阻止恐慌淹没他。
他把第二个传感器从手腕上拔走。
我已经回答完问题了。
对不起,桑德拉说,原谅我。
彼得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没什么关系,他说,我希望你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哦,是的,桑德拉说,一边关上了公文包。
是的,的确如此。
心灵的人工生命形式变成多细胞的形式并没有花太长时间,不同单位构成的链连接在一起成了简单的一排。
终于,生命形式碰巧神奇地折叠成了两排,细胞成了原来的两倍,但是,每一排仍然至少有一边浸在灵魂虚拟海洋的有营养液体里。
然后,细胞长的一排开始复制回自己,成了U形。
然后,U形细胞在底部关闭,形成一个个袋状物。
然后,出现了重大的突破:底部和袋状物的上端张开,形成两层细胞构成的圆柱体,两端都开着口,就像地球上所有动物肉体的基本轮廓,前端有一个吃东西的口,后部有一个排泄用的口。
一代代出生了。
一代代死了。
心灵在不断地选择。
(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