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一年九月自从上次关于纳米技术和永生的讨论会后,彼得有好几个月没见到科林·戈多伊了。
他们并不真的是朋友——至少彼得没那么想,但是当科林在办公室打电话给彼得,请他来吃中饭,而且语气中透露出一些紧急时,彼得还是答应了。
不管怎样,中饭是不可能无休止地进行下去的——彼得下午两点还有一个与美国客户的重要会议。
他们来到了彼得喜欢的位于榭帕得东街,对着维克公园的小餐馆。
这个餐馆制作的三文治棍不是用机器把火鸡的胸肉切成薄片,而是用刀子把它劈下,面包是放在烤架上烤出来的,因此上面还有棕色的线条。
彼得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令人难忘,但是好像北约克一半的餐馆都把他当做常客,即便是他每个月只去一两次——索尼·戈特利百餐馆除外。
侍者拿来了科林点的酒水(苏格兰威士忌和果汁汽水),但当他知道彼得点的是什么(低热量可乐加酸橙,好吗?)时,他却抗议起来。
侍者一走,彼得就期林,问道:有什么新闻?科林比彼得记忆中还要老练,但他依然在穿戴上炫耀他的财富,惹人注目地一共戴了六个金戒指。
他的眼睛不断地来回穿梭。
我想你听到过关于我和内奥米的事。
彼得摇摇头说:听到了什么?我们分居了。
哦,彼得说,我很遗憾。
我还不知道我们到底有多少朋友算是她真正的朋友。
科林说。
侍者走过来,帮他们铺好餐巾,把酒水分别放好,然后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我很高兴你答应来吃中饭,科林说。
没问题,彼得回答。
他从来就不擅长于应付这种情况。
他是不是要问科林发生了什么事?彼得很少谈及个人问题,而且总的来说也不喜欢问或者回答有关个人的问题。
我对你们的事感到遗憾。
他想常规性地增加一句,你们好像看起来一直很幸福。
但他话还没出口就停住了,他想到了自己——他自己的经历已经教会他不要相信表面。
我们的问题有好长一段时间了。
科林说。
彼得把酸橙挤入他的低热量可乐中。
我们再也不真正地相互理解了,显然,科林也说的是陈词滥调,我们彼此不说话。
你们只不过是逐渐变得疏远起来,彼得说,没有把这句话变成问题,也不想探究。
是啊,科林说。
他喝了一大口酒,然后眉头一皱,好像喝酒是受虐后的乐趣。
是啊。
你们在一起很长时间了,彼得说,还是小心地保持语气平和,不使他的句子成为问句。
十一年了,如果你把时间从我们结婚前的同居算起,科林说,两手握住了酒杯。
彼得漫不经心地想知道是谁背弃了谁。
不关我的事,他想。
是好长时间了。
他说。
我——我在与别人谈恋爱,科林说,蒙特利尔的一个女人。
我每三个星期要去那里做生意,坐磁悬浮火车出去。
彼得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些年是不是每个人都在搞婚外情?哦,他说。
这并不真正意味着什么,科林说,做了一个表示轻视的手势。
它只是,你知道,只是向内奥米传递信息的一种方法而已。
他的眼睛向上着。
或许是要求帮助。
你知道吧?不,彼得想。
不,我不知道。
只是要求帮助。
但是,当我告诉她时,她都快疯了。
她说那是她无法承受的事。
骆驼负载过重时,再加一根草也会把它压死,彼得想。
很明显,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陈词滥调分配员。
我不想伤害她,但是你知道我有需求。
我认为她不应该把那样的事留给我。
侍者又走了进来,放下彼得要的三文治棍和科林的意大利白桃花心木通心粉。
你怎么想?科林问。
我想你是屁眼。
彼得想。
我想你是这个星球最大的他妈的屁眼。
倒霉。
他说,拔出三文治一边的牙签,把蛋黄酱撒在火鸡肉上。
的确倒霉。
不过,科林说,他可能感觉到是应该改变话题的时候了。
我叫你来吃中饭并不是为了谈论我。
我确实想从你这里获得一些建议。
彼得看着他。
哦?是这样,你和卡茜都在生命无限公司的那次讨论会上。
你的看法如何?给人印象深刻的促销,彼得说。
我的意思是,你认为方法如何?你是生物工程师。
你认为它真的能够运作吗?彼得耸耸肩。
杰伊·莱诺说伊丽莎白女王用了这个方法——惟一保留君主的方法就是确保她的孩子中没有一个人会坐在王座上。
科林礼貌地笑了,但是他看着彼得,好像期望一个更严肃的回答。
彼得嚼了一点三文治,然后说:我不知道。
基本的前提好像有道理。
我 的意思是,里面有——什么?——五种衰老和最后死亡的基本模式。
彼得用手指列举这几种。
第一是存在着随机理论。
理论认为我们的身体是复杂的机器,而且,像所有复杂的机器一样,某些部位最终要停止工作。
第二,海弗利克现象:人类的细胞好像一共只能够分裂五十次。
第三,弄脏复印假说。
每次被复制时都会出现小错误,而且在有的方面复制品变得糟糕以致再也没有意义了。
轰隆!——你就葬在地下了。
第四是有毒废物理论。
某些东西——可能是自由原子团——从你的内部给你制造麻烦。
最后是自动免疫假说,这个假说认为你身体的自然抵抗力变混乱,然后刺激你自己的健康细胞。
科林点头。
没有人知道哪一个对?是的。
我想它们在一种或另一种程度来说都是对的,彼得说。
但是关键是生命无限公司的——他们叫它们什么来着?保姆?——他们的保姆好像可以解决所有这五个可能的原因。
因此,不错,我要说它已经有了工作的好机会。
不过直到某个人用了这方法的确活了好几个世纪,我们都没有方法确定无疑地知道。
那么——那么你认为值得花钱?科林问。
彼得又耸耸肩。
从表面上看,是,我这么想。
我的意思是,谁不想长生不老?但是,如果长生不老意味着不能进入美妙的天堂,那样做倒是一种耻辱。
科林竖直了头。
彼得,你听起来是不折不扣的信宗教的人。
彼得集中注意力吃完他的食物。
对不起。
只是无聊的观点而已。
卡茜是怎么看生命无限的?她好像不感兴趣,彼得说。
真的吗?科林说,我想这主意听起来不错。
我想我非常愿意去尝试一下这种事。
要花很多钱,彼得说,你在挪用银行的公款?没有,科林说,但是我认为值得去花每一分钱。
彼得花了三个星期才得到另外两份灵魂波离开人体的记录。
其中的一份是在卡尔森慢性病护理中心做的,彼得就是在那里见到佩吉·芬内尔的。
这一次的主角是古斯塔夫·赖克霍德,一个只比彼得大几岁的男人。
他即将死于艾滋病并发症,选择通过医生的帮助结束自己的生命。
不过,为了防止有人批评灵魂波——说它完全不是人类生存的共同成分——只不过是一种普通的电子现象,它与某个特定建筑里的线路有关,或者是与它靠近电力线有关,或者是与卡尔森慢性病护理中心使用的某种特殊治疗过程有关,另一份记录不得不在别的地方进行。
于是,为了得到他的第三份记录,彼得在网上贴出了一个广告:寻找:处于不治之症或病痛晚期的人参加一种新型生物医学监视器实验。
地点:南安大略愿意参加者付10000加元。
愿意参加的个人或有代理权之人均可与霍布森监视器公司联系。
(网址:HOBMOM)彼得觉得登广告很可笑——它看起来是那么无情。
的确,他的尴尬或许与他为什么提供这么大一笔酬金有很大关系。
不过,广告在网上出现不到两天,彼得已经收到了十四份申请。
他选择了一位即将死于白血病的男孩——刚刚十二周岁。
他做这个决定一方面是为了使样本多样化,同时也是出于同情。
为了治好儿子的病,男孩的父母不惜倾家荡产从乌干达来到加拿大。
那笔钱对于支付小男孩在医院的费用来说,可能是一个小小的帮助。
同时,彼得想到其他的已经参加了研究的人应该得到同样的补偿,于是他也付了一万加元给古斯塔夫·赖克霍德。
由于佩吉·芬内尔没有继承人,彼得就以她的名义捐了一笔钱给加拿大糖尿病组织。
他预计,过不了多久,全球的研究者们将竞相复制他的研究结果。
这样一来,为建立测试主体先期支付大笔酬金好像也是合适的。
三份记录看上去非常相似:在死亡的瞬间,一个小小内聚的电子场离开了身体。
为了保险起见,彼得用了一个不同的超级脑电图仪装置来记录乌干达男孩的死亡。
原理是相同的,但是他用的是全新的元件,有的用了不同的工程解决办法,以此确保先前的结果不是由于他的记录设备出现小故障而造成的错觉。
在几个星期的时间里,彼得也把超级脑电图仪用在了霍布森监视器公司的一百一十九个职员身上。
除了资格最老的一位职员,他没有告诉他们这样做的原因。
当然,他的职员里没有人濒临死亡,但是,彼得想确定灵魂波的确在健康人的身上存在,而且它不是快要死亡的人的大脑最后产生的电子流。
灵魂波有明显的电子信号。
它的频率非常高,远远超过大脑正常电气化学活动的频率。
因此,即便它的电压极其小,它还是不会被淘汰出大脑的其他信号群。
彼得对设备进行了一些改进,再扫描他职员的大脑时,就成功地把灵魂波隔离出来了。
但他在寻找凯莱布·马丁律师大脑中的灵魂波时花了好些力气,这的确可笑。
当时,马丁正忙得不可开交,他在办理超级脑电图仪的所有元器件在加拿大、美国、欧共体、日本、独联体以及别的地方的保护专利,而且,霍布森监视器公司以前在韩国生产设备的制造公司,正在筹建一条新的生产超级脑电图仪的生产线。
很快,灵魂波的确存在这一事实就公之于众了。
(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