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2025-03-30 08:59:16

弗拉图勒尔省巴布诺和托雷卡一起步行向南,去与其余的勘探队员会合。

一路上,托雷卡一直在观察巴布诺鼻口上的角。

所有昆特格利欧孩子出生时鼻口上都长着角,称为胎角,帮助他们刺破蛋壳。

但这些角通常在孵化后的几天内就会消失。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巴布诺的角却没有,一直保持到了她的成年时代。

黄白色的骨头突起,形成带凹槽的锥体。

它并不难看,只是令人觉得奇怪。

托雷卡觉得它肯定妨碍了巴布诺的视野,但他的鼻口不也会妨碍自己的视野吗?——人最终会习惯于那些有碍视觉的面部器官的。

或许巴布诺曾经想过割掉它,或许它割掉之后又再生了,就像身体的其他部位。

眼睛、内脏等复杂结构无法再生,但这么一种简单的骨状物很有可能再长出来。

从某种角度上说,这种事挺有意思。

尽管托雷卡从未再生过身体的任何部位,但他知道,一旦自己丢失了一根手指或是一段尾巴,它们总能再长出来,这令他很感欣慰。

但脸上长着个古怪的突起,而且无法割掉,这肯定令人懊丧。

那东西会不断地长出来,一次又一次。

托雷卡本以为脸上的角会使巴布诺的表情显得更为温顺。

毕竟,只有角面才会长类似的东西,而它们都是愚蠢的素食动物。

但是,肉食者脸上的角却截然不同,它使巴布诺看上去更加令人生畏。

的确,鼻口总是傲慢地仰着,令她显出一副高高在上、大权在握的样子。

托雷卡思考着巴布诺脸上的角是怎么长出来的。

他听说过畸型儿,但很少看到。

这种人绝大部分都被血祭司剔除掉了,可能巴布诺的异相在那时还不明显,毕竟所有孩子都有胎角。

成人脸上的胎角,太奇怪了!托雷卡的母亲娜娃托曾对他说过,当她在杰尔博部落生活时,她曾在一个被遗弃的神庙中工作。

那个神庙中有两个专家,他们繁殖了成千上万只小晰蝎,想从中研究遗传的踪迹。

他们证明了后代通常与父母有着相同的特征。

尽管无法确定巴布诺的父母到底是谁,托雷卡或许可以去打听打听其他长着类似角状物的成人。

但这意味着——不对,太荒谬了。

但是……巴布诺会不会拥有她父母所没有的面部特征?这可能吗?一种自然产生的新特征、新事物?这是怎么产生的?归途漫漫,道路也崎岖不平。

有时,巴布诺会走上来,靠近托雷卡,谈上一阵子,随后地盘争斗本能会慢慢显现,迫使她落在后面或是加速走到他前头去,在两人之间留出一段距离。

托雷卡很希望和她多聊聊,谈话可以缩短他们的旅程。

在他们的多次交谈中,有那么一次,她的直接令他吃了一惊。

请原谅我的无礼,她说道,但大家都知道你是阿夫塞的……儿子,托雷卡说道,那种称呼是‘儿子’。

阿夫塞的儿子,是的。

也是娜娃托的儿子。

说得对。

巴布诺看上去很是向往。

我不是个爱打听私事的人,但是,我很想知道,当你知道父母是谁时,你有什么感受?托雷卡本来不大想回答,但他还要和巴布诺待上一阵子,因此他决定回答她的问题。

既有趣又奇怪。

考虑到所有情况,我想,我不希望知道他们是谁。

哦?她显得很惊奇,我想过我的父母究竟是谁。

我认为我已经将父亲的可能性缩小到三个人身上,他们都属于冯度部落。

母亲是谁就比较难猜了。

你应该理解,我没有陷入此事而不能自拔,我只是觉得,如果我知道的话,我会更满意些。

不……不会。

真的不会。

她的鼻口转过来对着他。

我不明白。

或许对你来说事情可能不同,托雷卡说道,请原谅,我的话听上去可能显得有点冷酷。

你看,我的父母不是普通人,他们是萨尔—阿夫塞和瓦博—娜娃托,一个发现了世界的真相,另一个发明了望远器,现在正领导着出逃项目。

一对伟人,举世瞩目。

的确如此。

你知道那句古老的问候语,‘我在你面前投下一片阴影’?当然。

阿夫塞的眼睛瞎了;估计他不知道他的形象是多么光芒万丈。

我被——被他掩盖了,迷失在他的光芒中。

同样,我也迷失在母亲的光芒中。

人们对我的看法不一样。

他们知道我的来历,期望我能干出一番大事。

这……这是一种负担。

哦,我敢肯定,没人会这么想的。

你就是这么想的,巴布诺。

你问我知道自己的父母是种什么感觉。

事实上,我可以从两个方面来理解这个问题:一个是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有什么感受?另一个是知道阿夫塞和娜娃托是我的父母会有什么感受?我确实知道这件事,娜娃托还是我这个项目的监管者。

我不仅能从陌生人的眼睛中看到这重隐含的信息,哦,他是阿夫塞和娜娃托的儿子,他一定会于出些伟大的事迹来;我还从他们——我的父亲和母亲——的眼中看到了这种期望。

他们对我的期望很高。

这意味着我不仅对国王、对我的部落、对我的职业负有责任,我对他们还有额外的责任,去实现他们的期望。

巴布诺挠了挠她脖子的侧面。

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所以,你应该能体会到这一点,知道你的先人是谁,这是一种负担。

但是,你确实会做出伟大的事业……巴布诺回答道。

托雷卡嘟嚷说:看,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观察者的冥想生命似乎在熔炉上扎下了根。

在无尽的时间里,那儿只有单细胞生物。

然后,小规模的细胞群开始出现。

随后,奇迹发生了——物种复杂化和多样性的大爆炸——一下子出现了五十多种基本形态。

其中一种长着五只眼睛和灵活的长鼻子。

另一种长着七对长腿和七只挥舞的手臂。

第三种长着中央神经索,纵向分布在管状的身体内。

第四种看上去像是两个矩形的铁框,连接着相互分离的组织。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的进化是如何发展的。

只有少数几个形态可以存活。

这一次,我的任务更为艰巨。

我想把不同的生物形态送往不同的世界,希望每个世界都有一种形态可以获得巨大的成功。

标志着这个恒星系早期特征的流星撞击,几乎已经全部消失了。

即使没有消失,发展到这种精密程度的生命,也无法在高温的冲击及随后那冰冷的、缺少保护的长途旅行中存活下来。

不,我需要另一种方式。

行星的引力井比较陡,但它并不算真正的障碍。

我花了好几千个熔炉上的年,把螺旋型的暗物质细丝送入熔炉的海中,随后设法使细丝旋转,带动充满生命的海水,使海水进入太空轨道。

暗物质充当了绝缘体,当海水保存在细丝内部时,它始终是温暖的。

但水流一射入太空中的真空时,它一下子就冻住了,将生命锁在翻滚着的冰块之中。

很多运行轨道与熔炉接近的小天体实际上是死去的彗星,它们外面结了一层灰尘组成的壳,因此无法发展出彗尾。

受到它们的启发,我也用灰尘包住冰块方舟,并轻轻地推了一下,把它们送上长达几百万年的旅程,前往其他恒星系。

在那儿,富含液态水的世界正等着它们。

当它们快要到达目的地时,我定期运用温和的引力调整它们的航程。

最后,我再次抓住冰块,让它们沿着暗物质螺旋型细丝下降到外星那没有生命的海中。

冰融化了,包在里面的珍贵货物释放出来了。

当然,虽然大多数生物没能从严寒中活下来,但其中的一小部分却得以侥幸存活。

由于这些生命还没有发展出基因的多样性,我只需要很少几个幸存者,就能从中发展出各种生命形态。

在它们的长途旅行期间,熔炉的五十种生命形态中的大多数已经灭亡了。

但是在这儿,在外星的海洋中,幸存者得到了第二次生存的机会。

一个昆特格利欧的日记今天,我看到了我的一个兄弟。

见到他们中的某一个总会使我吓一跳。

所有的人都说我们长得很像,这的确是事实。

我们的五官有相似之处,体型也类似。

有点像一个人对着一面镜子,或是看着平静水面的倒影。

还有,我确信,我们的相似之处远不止于外表。

今天的某个时刻,当我看着我的兄弟时,我能从他脸上的表情感觉出他也有了与我相同的想法。

一般说来,这种想法是完全的个人隐私。

迪—迪博国王刚好走过我们站立的地方。

他身着仪式中穿戴的长袍。

我一直认为长袍是一种危险的衣物——脚可能会被这东西绊住。

事实上,当他经过我们面前时,他的确被绊倒了。

长袍飘动着盖在他身上,让他看上去像一只肥胖的翼指,身体重得无法起飞。

我偷偷看了我兄弟一眼,看到他脸上的肌肉鼓了起来。

这是一个再明确不过的迹象,表明他正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牙齿磕在一起。

我自己这么做时也会出现这种迹象。

他冲我点了一下鼻口,我知道——我确信他也知道——我们这时正想着同一件事。

当然,和其他人接触时,我也有过类似的体验,但却从来不像与我的兄弟在一起时来得这般频繁,这般猛烈。

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令人不安的感觉。

弗拉图勒尔省与巴布诺谈起父母的问题以后,托雷卡不禁想到了血祭司,这是他深埋在心底的恐惧。

巴布诺和他还得再步行两天之后,才能与其他勘探队员会合。

他们睡在高地上,就在快速运行的月亮底下,闪闪发光的天河高挂在他们的头顶上方。

巴布诺躺在十几步开外的地方,很快就入睡了。

托雷卡可以听到她呼吸时发出的柔和的嘶嘶声,但是托雷卡却睡不着,他回想着梅克特的门徒,也就是那些吞下刚孵化出来的小生命的血祭司。

大多数昆特格利欧一般不会留意到血祭司,血祭司在社会中所扮演的角色也很少被公开谈论。

但托雷卡却对他们很着迷,好奇心驱使着他去尽可能多地了解他们。

会不会只是因为他和他的兄弟姐妹们没有和他们交过手?一窝中有八个蛋。

八个婴儿中的七个会在出生后的一两天之内被吞食,他们的身体仍然呈现出鲜亮的绿色或黄色,眼睛只能勉强张开,顺着男性祭司的食道下滑;在他们眼里,血祭司是穿着紫色长袍的巨人。

婴儿们毫无疑问感到了恐惧,他们短暂的生命在惊恐的尖叫声中结束。

只不过他没有经历这个历程。

他是托雷卡,不害怕和其他人共处的托雷卡,似乎没有地盘争斗本能的托雷卡。

如果面对这种事,托雷卡只会坐在那儿,敬畏地看着血祭司的幽灵,却决不会想到逃走。

他本该是第一个被吞下的婴儿。

在与其他勘探队员会合的长途跋涉中,托雷卡和巴布诺停下来休息了几次。

巴布诺的随身物品不多,但她带上了一本写生簿,里面是用木炭画的她几个千日以来采集到的化石样本。

我总想把好东西留在自己手里。

她说,但我的部落需要很多东西,化石正好又是最流行的交易物品,所以好化石总是留不住。

我们那儿的沙岩品质非常好,我们的化石非常精美,能看出其他地方看不到的细节。

她打开那本小书,书的软皮面翻了过去。

但在把那些最漂亮的化石摆上交易台之前,我画下了它们的草图。

她用拇指翻动着书页,这儿,她说道,把书递给他,这是我找到的最漂亮的鸟。

鸟。

没人知道它们到底是什么,因为世上的鸟只剩下保存在岩石中那细小中空的骨头。

对于没有受过训练的人来说,一眼看上去,它们像是小型食肉类爬行动物。

但它们长着喙和胸骨架,似乎与翼指有某些相似之处——但翼指没有尾巴,而鸟类化石通常会有。

显然它们——这些鸟——不可能是翼指。

翼指的翅膀是一张皮膜,皮膜的前缘由拉长的第四根指骨支撑着。

然而,鸟的翅膀是由多种骨头支撑的,包括前臂和本该构成第二根指骨的骨头。

鸟的翅膀上也没有爪子,人们因此认为它们的翅膀不是从手、爪演变过来的。

鸟类也没有翼指前肢腕上向后突出的支撑骨,翼指利用这块小骨头支撑着连接它脖子底部和躯干的前缘鸭翼。

还有,鸟类的化石偶尔会展示出,它们的身体表面覆盖着奇怪的片状物。

这张草图所描绘的就是这样,像长有硬刺的蕨类植物树叶。

这与爬行动物光秃秃的表皮完全不同,与翼指身上的隔热细毛层也没有相似之处。

托雷卡和其他一些人猜测鸟可能会飞翔,但是没人能够确定,因为没人看到过活着的鸟。

它们只存在于化石之中。

托雷卡仔细地研究着草图。

巴布诺的确有天分。

位于弗拉图勒尔省东岸的悬崖是陆地上最高的地区。

它们耸立在环绕着整个世界流动的水体之中,就像一堵棕色高墙,直插紫色的天空。

它们与波涛之间有一块窄窄的沙滩。

沙滩上散落着各种岩石和鹅卵石,还有细沙子。

悬崖的整个表面排列着多条水平方向的狭长岩带,悬崖看上去好像是一本厚得难以想像的书,每条岩带代表书的一页。

岩带大多呈棕色或棕灰色,只是快到顶部时,才出现了白色的岩带。

翼指在岩石的凹处筑巢,它们爬行动物似的脑袋往外探着,覆盖着银色绒毛的膜状翅膀紧紧裹住身体,在凛冽的寒风中提供了温暖的保护。

它们的粪便留下无数白色污渍,破坏了岩石上整齐的分布带。

经常光临的风暴能清洗掉这些污渍,使岩石这本巨著能享受短时间的洁净。

中午刚过,托雷卡和巴布诺来到了沙滩。

透过银色的云层,能看到头顶上方小小的白色太阳,但十三个月亮中,没有哪个能亮到足以使月光穿透白天的薄雾。

前方较远处,有两个昆特格利欧。

从这里看过去,只能勉强看到两个绿色的小点,在由宽阔的沙滩、高高的悬崖和咆哮的灰色波涛构成的背景中,缓缓移动。

托雷卡双手拢在鼻口上,叫喊道:喂!没有答复,风将他的声音吹散在波涛上。

他耸了耸肩,接着向前跋涉。

后来,托雷卡又喊了一声;这一次,远处的人听到了他的喊声。

他们转过身来,挥了挥手。

托雷卡也向他们挥了挥手。

尽管五天的跋涉已经让他精疲力竭,他还是加快脚步,一路小跑着与朋友们会合。

巴布诺在旁边跟着他。

她停在离其他人十五步远的地方,对于素昧平生的人来说,这是个合适的距离。

托雷卡冲到了离其他人只有六步远的地方,相对于任何标准而言,这距离都太短了。

相应地,另外两个昆特格利欧往后退了几步。

这两个人是戴尔帕拉丝和斯拜尔顿,达加蒙特的疯狂早已被抛到脑后。

斯拜尔顿的手臂再生状况良好。

这位是谁?戴尔帕拉丝说道,不会是达克—弗古尔吧?托雷卡摇了摇头。

弗古尔死了。

瓦博—巴布诺代替他加入我们。

巴布诺,来见见世界上最优秀的勘探员。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友好情谊,这个坏小子叫甘—斯拜尔顿。

他喜欢捉弄人,在他身边你得当心点——只能在大白天才能相信他的话。

巴布诺鞠了一躬。

很荣幸见到你,斯拜尔顿。

斯拜尔顿仿佛想评论几句,可能想说说她脸上的角。

但他注意到了托雷卡的表情,于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弯了弯腰。

还有,这位是巴—戴尔帕拉丝。

致敬。

巴布诺说。

什么?戴尔帕拉丝说道,磕了磕牙齿,见我不觉得荣幸吗?对不起,巴布诺说道,很荣幸——戴尔帕拉丝抬起手。

真想表达敬意的话,她说道,就给我张鱼网好了。

这地方风浪很大,可也是个打鱼的好地方。

你喜欢吃鱼吗,巴布诺?我很少有机会吃;我来自一个内陆部落。

看样子你只吃过淡水鱼,等吃了真正的大河①鱼之后你就知道了。

【① 昆特格利欧对大海的说法。

】巴布诺低下头。

我盼望这一刻早日到来。

四个人沿着沙滩缓缓前行。

等会儿你会碰到另外四个勘探队员。

托雷卡对巴布诺说道。

随后他转过脸去,看着戴尔帕拉丝道,巴布诺是个经验丰富的化石猎手。

你跟谁学的?戴尔帕拉丝问道。

我是自学的。

巴布诺说道,她的头再次以那种傲慢的姿态高高昂着。

戴尔帕拉丝转过来看着托雷卡,脸上满是疑问。

她不是个受过训练的地质学家,他说道,但她积累了很多经验,而且很爱学习。

戴尔帕拉丝想了想,随后说道:希望我们的人也能有你的学习热情,巴布诺。

她深深地鞠了一躬,欢迎加入陆地地质勘探队。

我很高兴能成为你们中的一员。

巴布诺热切地说道。

等看过我们发现的奇迹之后,你会更高兴的。

托雷卡说道,书签层下方还是没发现东西吗?没有。

我们取了近千个样本,但仍然没能发现什么。

书签层?巴布诺问道。

来,托雷卡说道,我会指给你看。

他们继续沿着沙滩前进,几只翼指在他们上空盘旋,偶尔会有一只螃蟹快速穿过他们面前。

沙滩上到处点缀着被冲上岸的水草。

最后,他们来到一个小小的宿营地,营地内扎着十一顶由雷兽皮制成的小帐篷。

他们还修建了一堵半弧形的墙壁,用来挡住凛冽的寒风。

这是我们的家,至少在接下来的几个十日内可以称它为家。

托雷卡说道,以后,我们会航行去南极。

我们已经为这次旅行申清了一艘船。

不知道娜娃托会把哪艘船派给我们,但我相信它应该是艘大船。

巴布诺点了点头。

悬崖矗立在他们眼前。

直到现在来到了背风处,尾巴突然停止了运动之后,巴布诺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直在来回甩动尾巴以产生热量。

隔绝了凛冽的寒风,感觉还是挺不错的,连太阳都从云层中露出了笑脸。

托雷卡指着悬崖,巴布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上下打量着悬崖表面。

她惊奇地发现,高高的岸壁上有两个昆特格利欧,看上去像小小的绿色蜘蛛。

那是我们另外两名队员,托雷卡说道,等一会儿你会见到他们的。

他们在干什么?巴布诺问。

寻找化石。

托雷卡说道。

能找到很多吗?看情况,托雷卡狡黯地说,我现在就能告诉你,特伦——就是那个位置稍高一点的家伙——会发现很多,但比他低一点的格里波罗会空着手回来。

我不明白。

你知道重叠原理吗?斯拜尔顿问道。

巴布诺摇了摇头。

我的前任埃博—法尔鲍姆花了极大心血,才发展出这个理论。

托雷卡道,一旦阐明,大家都觉得这简直再明显不过了。

但在法尔鲍姆之前,没有人懂得这个道理。

他指着悬崖道,你看到岩石的分层了吗?是的。

巴布诺说道。

世界上的岩石主要分两种:上层岩石和下层岩石。

上层岩石以岩浆的形式被挤出地面,玄武岩就是上层岩石的一种。

她点了点头。

但是雨和风,还有大浪的冲击会将上层岩石浸蚀成粉末,粉末被冲刷进入河流和湖泊的底部,渐渐挤压成下层岩石,比如页岩和沙岩。

是的。

法尔鲍姆在这个理论的基础上前进了一大步:她意识到,在下层岩石层中,比如这座悬崖上的沙岩,底部的岩石层年龄最老,位于顶部的岩石层年龄最小。

怎么可能?巴布诺说道,我还以为所以岩石都来自第二个创世之蛋。

说得对。

但是自从第二个创世之蛋被孵化之后,岩石本身随着时间的推移发生了变化。

岩石现在的状态与世界刚形成的时候显然不同。

她似乎不太相信,但还是让他继续说下去。

这个道理其实再简单不过了。

托雷卡说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个爱收拾的人,但我得承认我自己是个懒汉。

我在首都的桌子上堆满了写字用的皮子和各种各样的书。

如果我要找最近才放到桌子上的东西,我会在那堆东西的上层去找。

而要找几个十天之前放的东西,我会在接近底部的地方去找。

岩石层的道理是一样的。

没错。

巴布诺说道。

我们看到的岩石层是陆地上最完美的系列。

悬崖从顶部到底部的高度代表了许许多多个千日的时间跨度,在底部的岩石层是真正的远古时期。

嗯。

他又朝悬崖方向指了指,你可以看到,所有下层岩石都是棕色或灰色的。

如果你抬头往上看,一直向上,到了整个高度的十分之九的地方,你会看到首次出现的白色岩石层。

看到了吗?一条很细的线?没有。

我们明天会爬上去,到时我指给你看。

我们谈论的岩石层离悬崖顶部还有十五步的距离。

当然,这是一座大悬崖,但是——哈!斯拜尔顿刚才消失了一阵子,去了另一个帐篷,现在他又回来了,手里抓着一个黄铜管子,管子的一头装饰着漂亮的花纹。

谢谢你,斯拜尔顿。

托雷卡说道,接过了那个东西。

望远器。

巴布诺说道,声音里充满了惊喜,我听说过这东西,却从来没有这么近看过它。

这可不是普通的望远器,戴尔帕拉丝说道,冲着拿在托雷卡手里的东西扬了扬头,这是瓦博—娜娃托在怀上了托雷卡之后的那个早晨,送给萨尔—阿夫塞的那个望远器。

托雷卡看上去很是尴尬。

它对我的父亲意义重大,他说道,可瞎了之后,他没法再用它了。

他希望它仍然能被用于知识探索,所以,在我首次以地质勘探队长身份出发考察时,他把它送给了我。

他把这件仪器递给巴布诺。

她虔诚地接过它,双手托着冰凉的长筒放在眼前,感受着它的重量,历史的重量。

阿夫塞的望远器……她敬畏地说。

快试试,托雷卡说道,举到你眼睛那儿,看看那悬崖。

她举起管子。

所有东西都变小了!她叫喊起来。

斯拜尔顿和戴尔帕拉丝的牙齿不约而同地磕了几下。

你拿倒了,托雷卡温和地说,试试另一头。

她把管子掉了个个儿。

太棒了!她的头缓缓地转了半圈,太神奇了!你可以旋转另一部分,让视野变得更清晰,托雷卡说道。

妙极了。

巴布诺屏住呼吸说道。

现在,看那个悬崖表面。

她转向高耸岩壁的下层岩石层。

嘿!那是——你刚才说他的名字叫了什么?如果他挂着蓝色饰带,那就是特伦。

特伦,没错。

好的。

沿着崖壁向上看,直到看见白色的岩石层。

不是浅棕色,而是真正的白色。

你不可能看不到的。

我——等等!看到了!好的,托雷卡说道,我们叫它书签层。

它由白垩构成,所以是白色的。

在它下方没有白垩,因为在它下方没有水上动物的贝壳。

巴布诺放低望远器。

我看不出它们之间有什么联系。

白垩是由石化的贝壳构成的,戴尔帕拉丝说道,我们经常能在白垩层中发现美丽的贝壳。

哦。

我们的阿杰图勒尔省没有白垩,但有很多石灰石——同样是由贝壳构成的。

戴尔帕拉丝点了点头。

说的对。

但是这儿,托雷卡说道,在第一层白色岩石层下方没有石化的贝壳。

他往前探着身子,事实上,在第一层白色岩石下方没有任何形式的化石。

巴布诺再次举起望远器,通过圆形的镜筒上上下下打量着悬崖表面。

下方没有化石。

她缓缓说道。

但是上方却有很多,托雷卡说道,中间没有渐进过程。

从那个白色的岩石层开始,在它之上的每一层岩石都充满了化石。

那么——你叫它什么?——书签层……托雷卡点了点头。

书签层标记着我们世界上生命诞生的历史。

好好欣赏这个景象吧,巴布诺。

你看到的是生命的发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