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克斯・洛塞尔从冥河谷回来。
那是他的势力范围。
他现在也是有权力的人,这是毫无疑问的。
十年前,他被联合国火星事务署任命为火星地球化工程负责科学方面的负责人。
当然。
十年的权力已经在他的身上打上了烙印。
他请求联合国和跨国公司提供援助,建立一座完整的城市来作为火星改造的总部,他把这座小城建在安达尔以西500公里处,位于埃科斯裂谷东西崖壁的悬崖边上。
埃科斯是火星上最深、最窄的峡谷,它的东面崖壁甚至比南莫拉斯还高。
他们选择把这座小城建在一段400米高的垂直玄武岩石的悬崖上。
在悬崖顶上没有什么新城镇的迹象,边缘背后的土地几乎没被人动过,但随处可见混凝土小上堡;往北就是一座烟尘滚滚的提炼厂。
约翰从火星车里爬出来,钻进边缘的地堡,进人地堡里的一部大电梯,这时,小镇的范围开始清晰起来。
电梯下到五十层时,他从电梯里出来,发现有另一部电梯可以把他载到更低层面。
这是一个完整的电梯系列。
一直通到埃科斯谷的谷底。
如果一层十米,就意味着这个悬崖上有可建400层房屋的空间。
实际上,大部分空间还未利用,到目前为止,所建的房间大多聚集在最高的20层内,例如萨克斯的办公室离顶层就很近。
会议室是个敞开的房间。
西面墙是一个从地板一直连到天花顶的落地窗户。
约翰走进房间找萨克斯时,还是半上午时分。
窗子几乎是透明的,往下看,很深很深的下面是裂谷的谷底,仍然有一半处在阴影中。
在阳光下,矗立着低得多的埃科斯西面崖壁;越过崖壁,就是泰沙斯隆起的高地大斜坡;不远处是泰沙斯・索罗斯低矮的隆起部分。
它的左面,高耸着阿斯科拉斯山紫色的扁平的锥形山顶,在地平线之上直刺云大。
那是大王子火山的最北面。
但萨克斯不在会议室。
据约翰所知,萨克斯从未从这扇窗子往外看过。
他在隔壁的实验室里,里面的实验鼠比以前更多了,它们都弓腰驼背,胡须抽搐,眼睛盯着地板,满地睃巡,声音叫起来像个模拟智能器。
他领着约翰穿过一整套系列的实验室,不断地俯身凝视屏幕里的图像,或仔细查看卷动着的坐标图纸,有时偏过头来跟约翰讲话,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他们经过的房间堆满了计算机、打印机。
屏幕、书籍、一卷卷一堆堆的纸张、磁盘。
气体色盘眼镜、孵卵器、细菌培养箱、通风橱、摆满了仪器的长实验桌、整套的程序库。
在那些摇摇欲坠的东西上面摆放着盆栽植物,大多数还是认不出来的凸块,有一层防护层的肉质植物之类。
乍一看,就像是个有毒的霉菌生长出来覆盖了一切。
你的实验室太乱七八糟了。
约翰说。
整个星球就是实验室。
萨克斯回答说。
约翰笑了,他从一个柜顶上移下一株鲜黄的耐寒仙人掌,然后坐下来。
据说萨克斯再未离开过这些屋子。
你今天笑什么?大气。
当然,这是个让萨克斯头痛的严肃问题。
他不知为此眨了多少次眼睛。
所有他们正在释放的或者正应用于行星上的热量使大气层变厚,但他们所有的固定二氧化碳的战略却使大气变薄。
当空气的化学成分中的毒性逐渐变小的时候,温室气体也会变少,这样,一切东西冷却下来接近原来的温度,过程就变得缓慢了。
负反馈阻遏正反馈。
把所有这些因素都变成有意义的推测性项目,目前尚无人能完成得令萨克斯满意,所以他采取了惯常采取的解决办法。
他在设备之间狭窄的通道上踱着步,一边挪开椅子把路腾开。
那里的二氧化碳太多。
过去,机器人把地毯下的二氧化碳清扫掉。
我想,我得用机器人把南极冠送进沙巴梯尔工厂。
我们所加工的冰不会升华掉,我们可以释放氧气,制造碳砖。
我想,我们将会有更多的碳砖。
黑金字塔与白金字塔交相辉映。
太好了。
嗯,哼。
格雷夫妇与两位新来的席勒人在他身边哼哼着走了。
他们唱出带低音的单调的咏叹调。
萨克斯说,这些计算机所有的时间都是在尝试着一种又一种工作状态,但结果决不相同,很令人沮丧。
好长一个时期空气将是又冷又有毒的。
萨克斯漫无目的地沿着大厅往前走,约翰跟着他进了一间看起来像一间实验室的房间;尽管角落里有一张床、一台电冰箱。
乱七八糟的书亭里摆满了盆景植物,是地质更新时代的稀奇古怪的植物,样子看起来像户外的大气一样死气沉沉。
你认为她牵涉进去了吗?萨克斯问。
我认为她大概知道是谁。
她提到过有个叫郊狼的人。
哦,是的。
萨克斯迅速地瞥了一眼约翰――确切地说是扫了一眼他的脚,她正诱导我们去寻找一个传说的人物。
他可能同我们一道乘座阿瑞斯而来,你知道。
广子把他藏起来了。
萨克斯听说过郊狼,这着实让约翰吃惊不小。
他琢磨了好大一阵子,看看他所说的话还有什么别的令人不安的东西。
哦,想起来了。
一天晚上,玛娅曾告诉他,她看见一张脸,陌生人的脸。
脱离地球飞往太空的漫长旅程对玛娅来说是个煎熬,所以他当时不太相信这个寓言似的故事。
而现在……萨克斯把所有的灯一盏盏打亮,同时拿眼睛死死盯着屏幕,谈着安全措施问题。
约翰迅速打开冰箱门,窥见了更多的糖状花序的植物;或许他就在那里继续搞实验,或者他的快餐感染了真正带有病毒的霉菌。
约翰说:你可以看出来,大多数攻击目标是针对超深钻洞的。
超深钻洞是最容易受攻击的工程。
萨克斯头偏向一边:是吗?想想吧,你的小风力发动机到处都有,却未对它们进行什么破坏。
人们正在破坏它们,我们得到了报告。
什么,十几个?有多少个风力发动机,十万个?它们是废品,一钱不值的废物。
这是你糟糕透顶的主意、事实上,由于萨克斯在一些风力发电机里藏了藻类盘子,所以对他的工程项目几乎是致命的。
显然,所有的藻类已死――但如果藻类没死,如果有人能证明萨克斯对它的扩散传播负有责任;那么,他就可能丢掉了他的工作。
这再次显示萨克斯的逻辑方法是领先的。
现在,他皱起鼻子,说道:一年总共还可发出万亿瓦特的电。
拆除几个是无济于事的。
黑雪藻是在北极冠上,不可能铲除掉;黎明镜和黄昏镜处在轨道上,不容易使它失去功能。
有人对毕达哥拉斯镜站采取过行动。
不错。
但我们知道是谁,有一个保安队跟随着她。
她可能不会把他们引向任何别的人。
每次行动他们都能耗得起一个人,这我是不感到吃惊的。
是的,但是,只要在审查人员方面作一些简单调整,就会使得任何人都不可能从上面偷运工具出来。
他们可能利用上面已有的东西,萨克斯摇着头,镜子是最易受攻击的。
对。
所以,不仅仅是一些工程。
那些镜子每平方厘米将增加三十卡路里热量,萨克斯说,而且一直在增加。
当从地球飞来的运输机到达火星体系时,它们就与停泊在火星同步轨道的上大量先期到达的飞行设备联接起来,进行编程使其旋转,以便它们能把光线反射到终端器上,给每天的黎明和黄昏增加一点能量。
整个安排都由萨克斯的办公室进行协调,萨克斯对此颇为自豪。
我们将给所有的维修人员增加安全措施。
约翰说。
对,镜子上和超深钻洞里也要增加安全人员。
对,但那还不够。
萨克斯以轻蔑的口吻说;你的意思是什么?我的意思是,问题在于不仅仅火星地球化工程是潜在的攻击目标,核反应堆也是工程的一部分。
它们提供大量的电能,它们像锅炉一样输送热量。
如果哪一座反应堆遭到破坏,就会引起各种各样的放射性微粒和残渣,这种后果的危害性与其说是物质上的不如说是政治上的。
萨克斯两眼间的垂直皱纹差不多爬到了发际线。
约翰伸出两只手掌说:不是我的错。
事情就是这样。
萨克斯说:人工智能系统,请记一下。
检查一下核反应堆安全设施。
记录完毕。
一个席勒人的声音说,那声音听起来就像萨克斯的声音。
那还不是最糟的,约翰说。
萨克斯肌肉骤然一紧,怒目注视着地板,生物工程实验室。
萨克斯的嘴紧紧抿成一条线。
每天都有新的生物被制造出来,约翰继续说,创造某种将会把这颗星球上所有别的生物都杀死的东西是可能的。
萨克斯眨着眼:我们还是希望没有人那样想。
我只不过在试图像他们那样想问题。
人工智能,记录。
生物实验室安全。
当然,弗拉得和尤苏拉以及他们那个小组在他们制造的所有东西里都塞进了自杀基因,约翰说,但那些东西都是为了遏止过量繁殖或突变事件的。
如果有人想故意防止这类事件发生,制造出以过量繁植的生物为食料的东西,我们就可能会陷入麻烦。
我明白这点。
所以,实验室、反应堆、超深钻洞、镜子;都是攻击的目标,可能还会更糟。
萨克斯转动着眼睛。
我很高兴你这样想。
我将同赫尔姆特商讨这件事。
我会设法很快见到他。
看来在下次联合国火星事务署开会时,他们将会批准菲莉斯的电梯计划。
那将会极大地削减火星地球化工程的成本。
最终会的,但首批投资必须很大。
萨克斯耸耸肩:把埃莫小行星送入轨道,建立一座机器人工厂,让它去工作。
不像你想像的那么昂贵。
约翰转动着眼睛说:萨克斯,谁在为这一切出钱?萨克斯头一偏,眨着眼说:太阳。
约翰站起身来,突然觉得饿。
那么太阳控制一切。
记住这点。
蒙哥拉夫得每天晚上都播放六个小时业余爱好者电视节目,是约翰一有机会必看的离奇古怪无聊透顶的那一种、因此,在厨房里做了一个绿色的大色拉之后,约翰去了宿舍层有窗子的房间,边吃边看电视,不时地瞥一眼阿斯科罗斯山上鲜红的落日。
那天晚上节目前十分钟是一位卫生方面的工程师连珠炮似的播音。
她正在波瑞利士大峡谷内的一家废物处理厂工作。
她的声音富有激情但枯燥:好处在于我们能用一些材料、氧气、臭氧。
氮、氩、蒸汽、某些生物,把我们所需要的都污染掉――从而给我们自己创造出在老家地球上所没有的活动余地。
我们只要不断地把它们所给予我们的碾碎,直到可以释放出去为止。
地球老家,约翰自言自语说,又是新来的。
她之后,是一次空手道比赛。
两套节目都引人入胜,十分好看。
接着是一些俄国人穿着加压服在泰和那・帕特拉超深钻洞里表演的《哈姆雷特》。
这套节目让约翰感受最深的就是疯狂,从一开始直到哈姆雷特看见克劳狄斯下跪恳求时为止都是这样。
演出二十分钟后,摄像机翘起。
显示出超深洞,把它当作教堂的墙壁;墙壁在克拉狄斯头上升高,一直看到一个无限遥远的有阳光的坑井,就像他永远也接收不到的原谅。
约翰关闭了电视,坐电梯往下来到宿舍。
他爬上床休息。
空手道像是芭蕾舞。
新来的人还都是工程师、建设工人,各种各样的科学家。
但他们似乎不像首批百人那样有经验,有理性,有人可能希望地球上的挑选过程中仍然要强调反对狂热主义。
送上来的人应有一种旅行瑞士之感,现实但乐于接受新的可能性,能形成新的忠诚和信念。
或者他就是如此希望的。
他知道,到目前为止这种希望还有点天真。
你只要看看这首批百人就意识到科学家也可能变得与别人一样的狂热,也许更甚。
这也许是教育的范围太狭窄的缘故。
广子的小队消失了……在什么地方荒凉的岩石里。
幸运的混蛋……他睡着了。
他在埃科斯眺望山又干了几天。
他接到赫尔姆特・布朗斯基从伯勒斯打来的电话,他要与约翰商量有关地球新来者的问题。
约翰决定乘火车来伯勒斯亲自见赫尔姆特。
他离开之前的那天夜里,去看望在实验室工作的萨克斯。
他进来时,萨克斯语气单调地说:我们己发现90%是冰的‘埃莫’小行星;它所在轨道将使它在三年内接近火星。
事实上,这正是我们一直期望的。
他的计划是在一颗冰行星上放置一个机器人控制的巨型推进器,把它推到环绕火星的空气制动轨道,从而在大气层中燃烧。
这可以满足联合国火星事务署禁止直接冲力会引起的某种大规模毁灭的议定书,但仍然会为大气层增加大量的冰,并分离出来大量的氢氧,从而精确地用他们最需要的气体使大气层增厚。
它可以提高大气压力达五十毫巴之多。
你在开玩笑吧!来之前数据平均在七和十之间(地球的海平面平均1,013),他们所有的努力到目前还只是把平均数提高到五十左右。
一颗冰球就会使大气压翻番?那就是模拟活动所显示的。
当然,由于最初水平过低,一下子翻番也不是像听起来那么容易。
那还是了不起的,萨克斯。
而且很难进行破坏。
但萨克斯不愿别人提那件事。
他不满地微微皱眉,悄悄地走了。
约翰笑他胆小如鼠,便走到门边。
于是他又停下脚步想了想,上下打量着大厅。
空空如也。
萨克斯办公室里没有电视监控器。
他返身进屋,脚尖着地,鬼鬼祟祟地粗略看了一下萨克斯桌上乱七八糟的文件。
他对自己的这个样子感到好笑。
从哪里开始呢?大概他的人工智能系统会贮藏着许多令人感兴趣的东西,但也许它只会对萨克斯的声音作出反应,肯定也会把别的咨询记录下来。
他悄悄地打开一个办公桌抽屉,空的、桌子内的所有抽屉全是空的,他几乎要大声地笑起来,但他抑制住笑。
在一条实验室长凳子上有一堆函件,他在里面挑出了几件看,大多是冥河谷的生物学家寄来的便函。
在这堆函件的底部是一单张未署名的邮件,没有回信地址和信发地邮编。
信的内容很简短:1.我们使用自杀基因抑制再育、增生现象;2.现在火星表面上有许多热量源,我们认为无人可以把我们的废气与其余的气体区别开;3.我相信您现在明白了。
约翰睁大眼睛看了一分钟这封短信之后,昂起头来四周看看,还是无人。
他又匆匆注视了一遍这封便函,把它放回原处,悄悄地走出萨克斯办公室,回到客房。
萨克斯,他羡慕地说,你们这群狡猾的耗子!《红火星》 作者:金・斯坦利・罗宾逊好看经典的科幻小说尽在『乌拉科幻小说网』!网址:www.wulali.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