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姑娘,墨姑娘,小姐让我替你备好了洗漱物品。
一早,玉儿扣我的门,我手里端着脸盆,布巾,肥皂等用具,她继续道,小姐给夫人请安去了,特意嘱咐我晚些叫你,知道你昨晚累坏了,让你多休息些。
一会小姐便来叫你一起去见夫人。
玉儿,你家小姐真是好人,想得也周全。
我接过玉儿手中的物品说。
玉儿轻轻一笑,两个笑窝一颤一颤的,无不得意地说:我家小姐真比菩萨心肠。
平时夫人管得紧,老爷请全城最好的老师教小姐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是出了名的贤淑雅致女子。
昨天刚好十五,小姐去寺庙烧香还愿,便遇上了姑娘。
嘻嘻,玉儿又重复了不知多少遍的话,遇上小姐真是你的福气。
我拉着玉儿的手道:玉儿,看得出你也是个心地善良之人,也不劳烦你以后伺候我,我毕竟是个生人,不比你家小姐。
不瞒你说,我也是个做丫头的,你只管告诉我这上官家的活怎么做,我什么都做的来。
我会武功,连劈柴都行。
说完,我还不忘作了一个劈柴的手势。
玉儿瞪着水汪汪的秀眼说:姑娘看不出还会武功啊?我家小姐要是知道这个,又不知道高兴到哪去了?姐姐,也会武功么?我问。
小姐倒不会,但小姐常说那琴呀书呀使起来枯燥无味,最羡慕能舞剑飞来飞去的豪气侠客了。
玉儿斜眼打量四周,抿着嘴笑着附到我耳边,小姐喜欢侠客还不是因为那未来的姑爷。
姐姐未来的相公?我的脑子里立刻铺起一张画卷,夜色如黑墨般铺散开来,一轮皓月当头挂起,发着清冷的光。
一黑衣壮汉擎着一柄宝剑,立于阁楼瓦砾顶端,满面豪气望向远方,寒风猎猎灌进他的长袍……我洗漱完,和玉儿简单用了早饭,便去了上官汶烨的房间。
远远地便听见悠幽空灵的琴音传来。
我进了屋子,便说:姐姐,莫要弹了,这满院子的小鸟怕是再也不敢破喉啼叫。
上官汶烨瞪着迷人的双眼,我笑嘻嘻地道,这些小鸟听了姐姐的琴音竟比自己天然之音还动听婉转,便羞得再不敢唱歌造次了。
上官汶烨用玉指在我额头轻点了一下:你这丫头,比玉儿的嘴巴还巧,以后便是有你俩欺负我的份了。
我看着琴案上放着一把古筝,真是一把好筝。
古筝的首、尾、四周侧板为紫檀木,面板则是桐木,阳面中段,框架是顶级白松,经过精雕细镂的亭台楼阁略隐略现于名山大川。
略一撩弦,音色古朴。
上官汶烨看我抚着筝痴痴的样子,便问:妹妹可会?我摇摇头,羞赧地说:我一粗糙之人怎会弹古筝?一旁的玉儿赶忙插嘴:小姐,她不会弹琴不打紧,但她会武功啊。
刚还让我给她觅个劈柴的活做呢。
我正要开口,便听见几人的脚步之声,循声望去,见一婆子掀起了珠帘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妇人和一个丫鬟。
那妇人穿着大朵牡丹云烟衫,摇曳及地,身披金丝红霞罗,无不显示着富贵和威严。
娘您来了,我还说马上带着汶嫣妹妹去看您哪!上官汶烨的语气中充满着娇气。
你爹差人给你买了这把古筝,娘想听听闺女的琴音,便等不及自己来了。
妇人全然不在意我这个陌生人的存在,只管和自己的女儿说话。
我刚从您那回来便瞧见了这把筝,试了试,却是好筝,我这就给娘弹一曲。
上官汶烨忽而对玉儿说,玉儿,给我娘倒茶。
她宛若仙子一般翩翩落座,玉指轻拢琴弦,一连串波浪之音缓缓而发,似小溪水潺潺,如秋风语瑟瑟,琴声委婉沁心,珍珠落盘,叮咚有致,朱唇微启,便唱:红尘如梦,旧事已空,望眼欲穿望断多少尘风。
繁华落尽处,便是我归途。
只愿君心似我心,伴我朝朝暮暮。
春华春月春风里,独留我泪眼无数。
秋夜秋雨秋散去,情缘未了君何顾?末尾,余音轻颤,我呆呆地望着上官汶烨紧按琴弦的玉手,竟不自觉的流下了眼泪。
这是何等悲凉的曲子,脑中便浮现一婉约清丽女子扶着依柳望着自己心爱的人渐行渐远,却不能开口诉说情愫,唯有暗自垂泪。
此时,妇人也微颤着音,满目微红道:烨儿,你莫要再唱这首曲子,为难你了,十八有余,还待字闺中,只是你那未来的夫君……我听着这番话语思忖着,按说在古代十八岁的女子确实已过了婚嫁的年龄,听玉儿说上官汶烨也是有未来的夫婿,那为何她还待字闺中?是他未来夫婿的原因?妇人拉起上官汶烨的手说:娘知道打你第一次见侯爷,便心思不在别处,苦了我的闺女啊,你放心,你爹今一早便去侯府又提此事了,毕竟你俩是指腹为婚,事情不会拖太久的。
上官汶烨眼睛一亮,透着喜悦,双颊微微泛红:真的?妇人露出慈爱的表情:烨儿啊,这还有假,你的终身大事啊!只是娘担心你这么善良,遭人欺负……妇人叹了口气,你不出门,不知道罢了。
听说潘侯爷身边的一位丫鬟不见了,他不惜重金差各路人马找寻这个丫鬟,已是闹得满城风雨。
潘侯爷?我心里一紧,呼吸也变得不顺畅。
我轻戳了旁边的玉儿,微声:这京城有几个姓潘的侯爷啊?京城就一个姓潘的侯爷,潘翎飞啊,他统领的潘家军训练有素,骁勇善战,镇守西关,被皇帝封为镇西大将军哪。
玉儿不改以往放肆的笑声,唬得我连连嘘声让她小声点。
妇人听见我俩嘀咕,怒目而视,上官汶烨赶紧拉着我的手走到妇人面前:娘,这就是方才我说的墨汶嫣姑娘。
我连忙作揖行礼道,夫人好。
上官夫人只轻瞟了我一眼,对她女儿说:烨儿,我知你从小心地善良,救起过很多家的女儿。
你每次给人家点银两打发回家就好了,为何偏偏带到家里啊?看来我这不明之人果然使人生疑啊,我也不敢造次,只是垂着眼睑,站在那里。
娘……上官汶烨嗲声,你知我从小一人长大,孤独之处自不必说了,我遇这汶嫣妹妹面善,相处融洽,便留了她。
明明是我无处可去,自己强留了下来,汶烨姐姐却承担了责任,想到这里,我望了望她,心中一片湿润,她便对我嫣然一笑。
上官夫人说:你就是这般善良,心无城府,为娘的才替你操心啊。
原是侯爷府上除了他的奶娘之外再无女人,我生怕将自己的女儿许给了一个有,有怪癖的人。
说到这里,上官夫人还羞赧地顿了顿。
我心里暗笑,潘翎飞最厌恶说三道四的女人竟也有他丈母娘一份啊,不知他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夫人继续道,最近他收了一个贴身丫头,我是又喜又恼。
喜是我这未来的女婿不似旁人所说的那样有怪癖,还是正常的男子,恼是据说那丫头十五六岁,却性格刁钻,脾气古怪,也不知用了什么媚术,侯爷宠得不行,那丫头喜吃糖葫芦,便亲自骑快马为她买,看来侯爷待她那么好,估计早已收房做小了。
啊?女人的嘴真比刀尖还厉啊,我何时被潘翎飞收房做小了。
夫人神情黯然:你平时在家中,连小玉丫头的嘴都说不过,嫁到侯府,只怕是做大的要被做小的欺负啊!这侯府外的女人正如潘翎飞所言,他将我保护的那样好,照样还是被旁人说三道四,我竟成了一名刁蛮风骚的女子。
心里忿忿但也不敢说话。
忽地转念,这些还不是拜潘翎飞所赐吗?细细想来在侯府呆的数月哪里过过安生的日子,不是被剑伤就是害风寒,终于逃离侯府,却被潘翎飞这样大张旗鼓地找,分明让我陷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境地,我一清白女儿家,竟又成了他的小妾。
潘翎飞是京城的大牌明星,粉丝一堆,做事都不能低调一些,真害我不浅!娘,有了汶嫣妹妹,我便不会被欺负了。
她嘴巴比玉儿的还厉害,还会武功呢。
说着,复又拉着我的手,我窘得将脸撇到一边,哪有自己对付自己的。
如果真让上官夫人知道我便是那侯府的丫头,估计现在杀我的心都有了。
上官夫人嗔笑:你这孩子,有这般难处,还是这样的好心性儿。
怕是这魂儿早飞到侯府了吧娘,你打趣孩儿。
上官汶烨嘟着嘴,脸颊似有红霞生晕,美不可言。
好好,我的乖女儿,你们主仆姊妹几个好生玩着吧,我也与你闹够了,该回去歇息了。
说完一行人走出了屋。
我思忖着,我断不敢把自己的真实身份说出来。
一是顾忌上官夫人出于对女儿的保护对我有什么举动,二是怕又被送到侯府。
即便出来无人知晓,索性就在这藏身为奴为婢,还好想计策救萧何。
想起萧何,不禁黯然,数月以来,从未有半点头绪,不知他受了多少苦?待夫人走后,上官汶烨还沉浸在过不了多久便嫁到侯府的喜讯当中,痴痴地坐在古筝旁,玉手随意拢琴弦弹出几个不成曲的调调,真如夫人所说她的魂儿早跑到侯府了,看来上官汶烨真的为潘翎飞动心。
我的脑中便不是那月黑风高的夜晚,一黑衣侠客的画卷,换做一个凉风习习的傍晚,在荷塘碧波的凉亭中,一对蓝衣璧人语浓情浓,娘子信手捻琴,串串深情玉音随弦而出,夫君翩翩若飞,如飞蝶舞剑。
远处成对成对的天鹅圈起脖子形成桃心状,真是天仙配。
姑娘,你不知,小姐为这场姻缘都快愁白头了。
玉儿继续说。
我好奇看着上官文烨道:这是为何,刚听夫人说你们是指腹为婚,怎么玉儿就说你愁白头,快让我这做妹妹的瞧瞧,姐姐长了几根银丝。
说着,就双手佯装去撩乱她的美发。
上官汶烨连忙闪躲,娇嗔:你们两个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这可如何是好啊!我收了手和玉儿看着她的窘迫的样子,又是一阵笑。
上官汶烨拉着我的手说:妹妹,打从第一眼见你,我便没把你当外人,不瞒你说,我真的对潘侯爷有心。
对呀,对呀,潘侯爷那等子龙章凤姿堪比当朝太子了,我们小姐怎能不喜欢?玉儿又在一旁插嘴,嬉笑道。
哪家的姑娘十八岁生辰过了还未出阁?上官汶烨忽地低垂着眼帘,带一丝感伤。
娘老说我这样是被侯爷害的,他明知我们俩家有婚约,却迟迟未下聘,我倒从不怪他,心中有他,怎么怪得起来呢?潘老侯爷与我父亲原是交好,恰逢他的妻子与我娘同时有孕在身,在我和小侯爷还未出生之时,潘老侯爷便提议,若是二人都生男,便结成兄弟,若一男一女,便结为连理。
我心中疑惑,为何堂堂侯爵要和无权的上官家攀亲附属呢?上官汶烨看着我疑惑的表情说:我知妹妹想什么。
这都是上一代的事,我听娘说,原是潘老侯爷遇过难,我爹曾出资救过他,他为了答谢,便有了那样的提议。
后来潘老侯爷不幸过世,那小侯爷长大后,并不与我家亲近,怕是嫌弃我们的市侩铜臭气吧。
说完,表情黯然,美目失去了以往的色彩。
我疼惜地望着那欲流出泪的眼睛说:世人都道潘翎飞有情有义,你家救起过他家,他怎会忘记?只怕是小小年纪便要承担起整个侯府的重担,才无暇顾及自己的婚姻大事吧。
说完我就后悔了,人家都是侯爷侯爷的称呼潘翎飞,而我就那么坦然得直呼其姓名,岂不让人生疑。
看了看上官汶烨和玉儿,脸上并无异样,当下便放心了。
上官汶烨听了我说的话,仿佛心情好了很多:我是他未过门的妻,都不如妹妹为他想的多,看来真是我错怪他了。
姐姐,何时见过潘侯爷?我疑惑。
姑娘,你以为小姐平时不出门,出门就去寺庙干什么呢?潘侯爷也是一菩萨心肠之人,时常去寺庙烧香拜佛的,小姐还不是想去偷偷看看她的夫君啊。
前一阵就听说侯府上有下人挨了剑伤,侯爷还跑去寺庙了呢。
他俩那慈悲性子,可真是一对。
沉默一时的玉儿还是按耐不住娓娓道来。
我心里一颤,侯府里最近并没有人受伤,除了我啊,潘翎飞,你真的为我去烧香求佛了么?上官汶烨这次也没恼,自如得说:玉儿,你去给我娘说,我就不去她那用饭了,咱们就在我屋子用吧,我还有事请教汶嫣妹妹呢。
正好,姐姐,我也有事请教你呢。
我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