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心累身也累,回到房间,便和衣睡了。
半夜翻身,感觉有什么东西被我压在身下,吓得我欲尖叫出声,这时,一只手捂住了我的嘴,我把睁眼看着被我压在身下的潘翎飞。
我赶忙做坐起来,看着衣物端正,心中放心。
再看看潘翎飞显然已从醉酒中清醒过来,恢复了往日神采奕奕。
我指着他,颤抖着手压低声音说:你你你,又跑我这来坐什么?我分明把你送回去了。
潘翎飞斜靠在床头,头枕在两只手臂之上,说:你压着我,我还没抱怨呢,你还抱怨什么?我想想刚才是我压着他,脸一阵红热,低着头不说话了。
他坐到我旁边,轻柔地抱着我,在我耳边低声,汶嫣儿,刚是我醉了才做出那种事……不要生我气好不好。
我赶忙推开他说:你不在姐姐那,跑我这来,我才生气呢。
他将我抱得更紧,疼得我呲牙咧嘴的,像是在说,你推呀,推呀,看你能推得动吗?我就呆一会,别赶我走。
他低声说,将头伏在我的肩头。
你就不怕姐姐知道吗?他沉默了好一阵,将头埋得更低,嘟哝了几个字:她累了……我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像一个没有人要的小孩,那我就大发慈悲,姑且收留他一会吧。
潘翎飞见我不出声,知我默许了,便欣喜地抱着我躺下身来。
我闻着他身上还有些许淡淡酒香,这香气如安眠药一般,催我入眠。
兴许昨天真的闹得有些累,我睁开眼已是日上三竿,我伸伸懒腰,看着旁边空无一人,心然一笑。
多少个夜晚,潘翎飞就是这般伴着浓雾来,踩着朝露走。
悄无声息地,有时连我都不知道,只是床边的桌几上多了一个冰糖葫芦。
我麻利地盥洗完毕,草草用过早饭,便拿着帛柔去练功房。
几日不练武,就感觉身子松散,今日也该一练了,虽然只有我一个人。
练功房的房门还是上了把锁,我的心弦猛地崩了一下。
往日都不锁门,为何这几日一直锁着,该不会萧何出什么事了吧。
我脑中立刻浮想血溅刑场的血腥画面。
我甩甩脑袋,不会的,不会的,师傅答应我,会让我见他的。
虽然自己安慰自己,但心里还是很担心,也无心再练功了,当下决定去问问周大婶有没有房门钥匙。
周大婶,周大婶。
我见她屋里并无人,焦急地喊道。
哎呦,我的姑奶奶,都知你这剑是好剑,你可不敢这般举着它在我屋里打转。
周大婶从外面进到屋里,躲着我说,我还想留着这条老命,抱抱我的孙子和小小侯爷。
说完,周大婶以为这话又会勾起我难过的情绪,便收了口。
我轻轻一笑,也没理她说了些什么,只问:周大婶,我想今日练练功夫,那练功房的门锁了,你可有钥匙?那钥匙一直是小侯爷亲自掌管,我怎么有?周大婶看着我的剑疑惑的说,你不是有你那宝剑么,去练功房做什么?我自知说话有破绽,忙编谎:剑使烦了,我想耍耍别的兵器。
那你去找小侯爷问问吧。
说完,又拉着我到厨房说,我知你爱喝我做的芙蓉莲子羹,这是我给夫人做的,你也喝一碗。
我也不客气,便喝了一碗,心里甜滋滋的,汶烨姐姐,你现在可是名正言顺的侯爷夫人了,我这做妹妹的真的替你高兴。
周大婶,你忙吧,我也找事情做去。
潘翎飞那我可不敢去问,他刚和汶烨姐姐成亲,估计正是情浓之时,我可不便打扰,我嘻嘻一笑,劳烦婶子见了翎飞帮我问问啦!说完夸张得作了个揖。
周大婶先是一愣,复又笑着说:真没见过像姑娘这样想得开的。
你自管去玩吧,我见了小侯爷会说的。
走了之后,还是无处可去,便又往房中走。
房里却多了一把古琴,琴旁放着一张信笺,散着淡淡檀香味。
素闻姑娘好琴乐,便投其所好将敝人之琴送于姑娘,望笑纳。
署名,紫。
我怔怔望着这把古琴,好不喜欢。
古琴只有七根弦,也称七弦琴或是瑶琴,体型不似筝宽大磅礴,而是窄小修长,有头,有颈,有肩,有腰,有尾,有足。
此款琴的焦尾,临岳,龙龈,琴轸皆为黑檀,琴面和底板都为老杉木,冰纹断自然,轻弹一个简单音律,便音沉韵足,余韵悠长。
接连几天,我日日抱着古琴到望凤阁琢磨,可偏偏生性愚钝——看来是被潘翎飞说中了,琴艺一点长进也没有。
嘣,我狠狠地拉动一根琴弦,心想,只有七根弦,怎么像筝一样弹出那么动听委婉的《玲珑叹》呢?我嘟着嘴,双手托腮望向远处。
远处,斜阳西沉,侵染着天上的云朵,地上的湖水一般迷离橘黄色。
一对天鹅优美地在空中划着弧度飞翔,最终落在湖水之上。
我心中生疑,现在冬色欲浓,寒气渐强,为何这对天鹅不南飞迁徙,苦守着这片寒冷萧瑟之地?我想了想,突然明白,是了,必定是多日前雄天鹅翎羽受伤,不便长久飞行,而那只雌天鹅毅然决然地弃南国美色陪着一起留下了吧。
萧何,你我不正如这对天鹅一般痴痴傻傻吗。
我欲救你,却力不从心,便只能陪着你守在这里罢。
想着萧何生死未卜,心中凉意沸腾,潸然泪下湿罗巾。
想罢,也无心练琴,抱着琴信步下了望凤阁。
经过凋谢殆尽的荷塘又望了一阵,心中更加凄苦难奈。
墨姑娘,这不似八月荷开满塘,你这是赏什么啊?我听到熟悉的咯咯笑声,收了神。
回头望见,果然是玉儿。
因侯府女子本少,玉儿便随着上官汶烨嫁进来时一起来了。
玉儿看着我满脸的苦楚之色,收了笑颜道:姑娘为何事操劳,怎地这般颜色,只管去和小姐说。
小姐这几日也心心念念记挂着你,可每次找你都不在屋中。
我抹了眼泪,说:姐姐可好,府上可住得习惯?小姐很好,你这就去找她吧,她在屋里也闷得慌。
这不,又差我找你,可巧在这碰上你了。
玉儿拉着我的手欲走。
我来到上官汶烨的屋里,此时,她正满目寂寥地盯着手里刚绣好的女红。
姐姐。
我一声轻唤。
上官汶烨喜于言表之间:妹妹,你神龙见首不见尾,让我盼你盼得好着急啊。
我俏皮得轻声一笑:姐姐,你为何盼我,该盼我那姐夫,的夫君才对。
我放下了手中的琴,将上官汶烨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打量了个遍,姐姐,几日不见,我便快认不出你了,啧啧啧……果然被姐夫宠溺地更加丰韵妖媚了。
上官汶烨手绞着丝巾,嘟着嘴,羞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一刻,我突然感觉到我们又回到从前嬉笑玩乐的日子,而潘翎飞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一样。
妹妹,为何抱着琴来?上官汶烨看着我放在桌几上的古琴疑惑得问。
姐姐,我还想请教你呢。
你筝弹得那样好,想必这古琴也不赖吧。
我答道。
古琴与古筝不同,若想真弹好它费心费神,我这身子骨是经不住的。
我只知基本指法罢了,其中的韵味却弹不出。
姐姐,只说弹琴费心费神,那照顾姐夫就不费心费神了?说完又笑起来。
以往一个玉儿都够我受了,现又多了个汶嫣妹妹百般打趣,我这是作了什么孽啊?虽然上官汶烨的语义是嗔怪我,但是却满脸笑意。
正说笑间,却被一声中气十足的笑声打断:你们二人可奇了。
虽然不是亲姐妹,相识时间也只数月,可比我所见过的甚多姐妹亲多了。
说着,潘翎飞从外间走向内室,仍不改一袭水蓝色长衣,外面套着湛蓝色绣制夹袄,衬着他的英姿更加俊朗挺拔。
夫君。
上官汶烨美目登时闪着灵动的光芒,站起来欲迎。
夫人,你身子娇弱,只管坐着,不必多礼。
潘翎飞如实说,转而又面向我柔柔地,汶嫣儿,你愿学琴,我为你请最好的老师便是了。
我看着上官汶烨看潘翎飞痴痴地眼神,自知再多呆下去就是多余的,忙行了礼说:多谢侯爷。
又对着上官汶烨说,姐姐,姐夫来了,我不便打扰,你们夫妻二人好生聊着,我们改日再续。
说罢,抱着琴急匆匆地走了。
临走前,还对上了潘翎飞有些愤怒的眼神,我只回他傻傻一笑。
没想到我刚一出门,潘翎飞就跟着上来了。
我低着头,只管朝我的房间走去,不去理会他。
一进房门,我便急忙插起门闩。
还未插上,门嘭地被推开了,我吓得后退了几步,怔怔地看着我记忆中第三次发怒的潘翎飞。
他转身插了房门,狠命地拉着我往内室走。
翎飞,你弄疼我了。
我甩开手,摸着有些红肿的手腕。
潘翎飞想上前看我的手怎样,我索性将手背后,不给他看,他坐在木椅上一声叹气:汶嫣儿,你一句‘多谢侯爷’,一句‘姐夫’的,可知伤得我有多深?你本来就是侯爷,又是汶烨姐姐的夫君,为何就叫不得?我犟嘴道。
你……哎……我最拿你没办法。
以前在侯府我几时让你叫我‘侯爷’了?潘翎飞站起来走向我,让我瞧瞧你的手。
他抱着我,将我的手掰到他眼前,满是柔情得抚着红肿的地方:汶嫣儿,可弄疼你了……我忙抽了手,他不依不饶握着我的手道,你说,你为何这几日总躲着我。
我每次找你,总见你房门锁着。
是呀,我这几日就是怕你正值新婚还老往一个丫头房间跑才躲起来了,汶烨姐姐要知道了,又不知伤心到哪去了?我心里这样想,嘴却说:我哪有,只是这几日在研究琴法罢了。
你胡说,那为何方才见了我便走了?潘翎飞语气生硬愤怒,却难掩他满目柔情地望着我。
我赶忙推开他,头扭向一边说:我又不想当你俩的电灯泡。
潘翎飞听我说完,双瞳立刻失去了颜色,两手颤微微抱着我的双肩,悲戚地说:你,你不是什么电灯泡,你为何这样想?难道是因为我娶了她,你才会这样对我?他一手颤抖地指向门外上官汶烨屋子的方向,她,她才是你我之间的电灯泡。
你要我怎样做才能回到我们以前那般光景?我看着他焦急的样子,白皙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我忙拿出素绢,替他擦说:好了,好了,翎飞,你别这般焦急,只要你不再说这些话了,好好待汶烨姐姐,我便不与你闹了还不成?潘翎飞这才从刚才的焦灼之颜露出喜色:汶嫣儿,放心,我看出你和她感情好,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
忽地又邪佞一笑,看着你俩感情好,我心里也高兴。
以后,以后……你俩断不会像我娘和姨娘那样……我停止了为他擦汗珠,微怒道:潘翎飞,你好没羞啊,我几时答应要嫁你了?潘翎飞更加肆意地坏笑起来:汶嫣儿,你更没羞,我几时说要娶你了?你,你……我语塞,气结,这会儿轮到我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想大声责难他,最后竟化作自嘲的笑声。
汶烨姐姐常说我嘴巧,可我只有在两个人面前口急语塞,不会说话。
一个是师傅炎紫轩,一个就是与我现在笑作一团的潘翎飞。
笑了好一阵,潘翎飞俊目扫向我刚放在琴案上的古琴,诧异地道:这可是紫轩的琴?我点头:正是师傅几日前赠我的。
潘翎飞神情不定:这是紫轩从小弹得琴,爱不释手,他竟然能赠予你,看来真是有心了。
明日,我就为你找个好老师教你。
忽而拉着我的手,把我抱在腿上,轻轻抚着我的头发,汶嫣儿,你真真是我捉摸不透的一个人。
一直以为你只会武功,却不晓你还会弹古筝。
那日在上官家,我先是听到珠帘后你的声音便是一喜,更让我惊得是你还能弹出那么动听婉美的琴乐。
汶嫣儿,你倒要说说,我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我捂着嘴笑而不答,轻轻推开了他,从他怀里挣脱,心想我的真实身份,我来这的目的你还统统不知道呢。
翎飞,你知我好奇心重,对不懂的都感兴趣。
古筝是我在汶烨姐姐家呆的时候她教我的,她比我弹得还好。
你想听,姐姐便会欣然为你弹得……你我之间,不要提起她……那你还对什么感兴趣?潘翎飞轻捂着我的唇,示意我不要再说下去了。
我知道这是要练功房钥匙的好机会,忙说:你练功房,十八般兵器我都想学呢。
潘翎飞轻轻刮了一下我的鼻尖,笑道:汶嫣儿,好口气,那么多兵器都想学。
奶娘给我说过了,我已将房门开了。
我试探地问:为何这几日把门锁了,害我白跑好几趟呢。
潘翎飞自如地说:那里武器甚多,是府上重地。
那日成亲人多眼杂,怕有差池,会生危险,便锁了门。
我心想也是,练功房里放着那么多兵器,若真有大胆贼人趁乱偷袭侯府,那岂不是为对方准备了兵器,我吸了一口凉气。
可是再一想,潘翎飞把门锁上不单单为了这个原因吧,那里还有萧何啊,难道是怕有人救走萧何么?除了我,还能有谁救他?尤参军?不可能,如果我一个副将都没有办法,他怎么就会有办法?况且,我还要他留守军营了,驻扎在攻下来的城池里。
那要救萧何的只能是权力在我们之上的人。
那么,就很有可能是萧何口中的主上。
可是他是何人,我没有一点记忆。
我想来想去,也想不起来什么,总觉得恍然如昨,脑中一片混乱,我扶着欲裂的头,潘翎飞见状忙扶着我到床榻上,说:汶嫣儿可是累了?他点了蜡烛,那我走了,你好生歇着吧。
潘翎飞走之前还不忘在我额上轻点落下一个吻,每每这个时候我都会瞪着他,他也只是笑笑地走了。
他走后,我心绪难平,为何我的记忆总是这般懵懂,似是而非?有时有些事情会从我心头一晃而过,令我怅然所思,怅然所失,可偏偏又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