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日后,我和灵荼、宵错回到了菏泽宫,又重新过回原来公主应有的锦衣玉食的生活。
看着菏泽宫里熟悉的一切,我竟没有感觉到一丝喜悦,反而还倍感空虚。
因为姐姐离开了,褚王开始不让我插手政治,甚至还开始怀疑着我是否有争权的野心。
那一日他对我的态度和后来他撤销了我在朝堂后面听政的权利便是很好的证明。
我感到一阵阵心寒,我爱的人都在为权力斗个不停,甚至还怀疑我……我戴上姐姐在三年前离别之时送给我的白玉手镯。
灵荼和宵错很奇怪我看手镯的表情,又是笑,又是哭的。
我想起严芳那时唱的一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兮,雨雪霏霏……转眼间,又到了深秋这个肃杀的季节,枫树叶变成了火红色,甚是好看。
这个百花凋零的季节,只有枫树才经得起秋风的肃杀,在秋风中越开越茂盛。
我看着窗外的一切,不禁想起宋玉那句让千载文人开始悲秋的辞句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在这个肃杀的季节,褚国的朝堂也同样肃杀,因为它刚开始了新一场的明争暗斗。
不过这一次的明争暗斗却是由褚王自己一手导演的。
因为他终于做出决定,要牺牲掉太子夜或者公子玠,结果便是牺牲……公子玠。
褚王先将虎符(兵符,一分为二,一半在将,一半在王)交给太子夜,让他统领褚国全国军队,然后把公子玠身边的宝恺调离葵城,将管祺调入太子夜麾下办事,最后将公子晟从千晖山诏令回葵城。
这一次,褚王是想让太子夜监视着管祺,还有提防着公子晟的野心。
只不过公子晟这次回葵城,并不是住入王宫,而是住入褚王早已为他准备好在葵城的大宅。
褚王这一切政令发布的如此的迅速,就连管祺都有始料不及的感觉。
不过管祺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主儿,他凭靠着在褚国管理对外贸易的权力,从中获利了不少,顺带用这些利益或者金钱贿赂褚国的官员。
所以褚王一时要打压管祺,还是很不容易的。
况且管祺他肯定要报复的,当然,宝恺也是……只是,我想不到会是那么的快……八月,周天子二十五大寿。
褚王将置办寿礼一事全权交与太子夜负责,太子夜便想到了送九鼎作为礼物,以表示大褚对周朝的忠心。
我听宵措说,当是褚王听到这个提议的表情,是不置可否的。
或许太子夜读不出褚王的心思,但我却明明白白,褚王他并不想他的接班人死心塌地地忠于周朝,正如李世民不喜欢李承乾那样……礼物运押至洛阳,九月份便传来了坏消息。
宵错这一日急冲冲跑进荷泽宫,一脸沉重地告诉我这个消息……周天子派来了使者质问,九鼎为何少了一鼎?难道褚国人认为周天子不配称王于九州吗?!九鼎变成八鼎,这可是对帝王大大的不敬!这一次,我可真的看到太子夜的未来,果然,没有提防之心的人是当不了皇帝的。
结果,太子夜为了保护褚国,便自己一力承担下所有的责任。
褚王也只好顺水推舟,把太子夜的太子之号撤去,更将他扁为庶人……使者似乎还不满意这一个结果,因为周天子是不可能对褚王完全放心的,所以使者便提出联婚。
就是在褚国找一个公主与周天子成婚,以巩固两家关系。
宵错说到这儿便结巴起来,欲言又止。
我心里漫过阵阵不祥感觉,急喝道,宵错!把话说下去!到底是哪一位公主?!宵错立马跪倒在我脚边,一边抽泣,一边说,天子指定的人是……公主您!我感觉到脚下一软,头晕眼花,我扶着墙壁,摇了摇头,试图清醒一点。
我苦笑,想不到我这个与朝局无关的人,始终都要被卷入去,还要成为可怜的牺牲品……我用我最后的一丝力气悲凉地问,宵错,那我什么时候要嫁给天子?宵错此刻竟摇了摇头,她抬头,凝视着我,不是嫁给天子,而是嫁给严芳将军!似乎真如同闪电劈在脑袋上,我震惊道,什么?!……嫁给严芳?!我恢复了点力气,站直了身子。
宵错道,是的。
因为严将军说你姐姐与他成亲不足四年早早死去,他在周天子之前已经要求褚王为他续弦,褚王更是已经答应了他的请求,明年便是你们大婚之期……我的心被紧紧揪住,严芳这么说是为了救我。
他不但在满朝文武百官之前假传褚王没有答应的事,更为了我冲撞周天子……严芳,你可知道,你这么做是把自己推至悬崖,更是已经没有退路了。
我沉下脸色,急问道,褚王怎么说?宵错把头低下去,又道,褚王回应使者,说严芳说的确实是实话。
他还打算将公主你在这个月就嫁给严将军……我抓紧胸前的衣服,心里漫过一阵酸痛……原来褚王依然是我的老爸,他依然如以往般宠爱我,甚至更甚,所以不惜以褚国命运作为赌注,只为了我的幸福……我哑着嗓子,追问,那使者怎么说?宵错见我这副难过的样子,脸上写满担心和忧伤,叹了一口气道,使者在那里沉默好久,也不说话。
这时公子玠上前说话,他说他知道褚国有一个绝世美女,可以为天子求得,天子见了美女的绝色容颜,绝对会龙颜大悦。
他还说公主你年过十九,芳华已过,又怎么佩得上天子的龙威?使者这才笑着点头答应……听到这里,我胸口似被某种东西沉沉压着,透不过气。
我大笑出来,却发现眼泪已流了满面。
宵错站起身来,扶住了我,心痛地轻轻喊我,公主,你不要吓奴婢阿!还一边慌张地用手巾将我脸上的泪水擦去。
我瞪着泪眼看着她,却也发现她也在流泪。
我对着宵错苦笑,宵错,你去把十瓶酒拿来,然后你退下去吧。
喝完酒之后,我便会什么事都受得过来……宵错咬紧下唇,无可奈何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便退了下去。
十壶酒摆在我的面前,我把自己锁在房里,大哭一场之后,便把桌上的十壶酒拼死命地往喉咙里灌。
一阵阵恶心感觉和解脱的快感涌上心头,我终于在黑暗中沉沉昏睡过去。
那样的黑暗竟让我感觉到有安全的感觉,我终于明白白杞的一句话……白杞,为什么你都是喜欢穿黑色衬衫?那时的白杞微微一笑,眼里闪过着孤独而让人心痛的光芒,因为在黑夜里可以把人隐藏起来,人与夜色融为一色,就不会感觉到那么孤独了……原来白杞跟现在的我一样,都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黑暗中,似乎有一抹凌厉的白色划过脑海,那个凌厉的背影有着绝望孤独还有……怨恨。
那个人,也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
那个人便是……公子晟。
第二日中午,我撑起了我沉重的身子,吩咐灵荼宵错为我准备热水洗澡。
她们两个见我这个作贱自己的身子,本来哭得红肿的眼睛又开始冒眼泪了……我看着她们,微微一笑,告诉她们我还很坚强,她们也瞪着泪眼微微一笑。
最后,灵荼给我准备洗澡水,而宵错似乎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一般神秘兮兮的留了下来。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信简,交给了我,在我耳边低声说,这个管大人给公主的信简,昨日管大人在门外等了公主足有一个时辰……我的心里的伤口似乎又被撕裂开一道口子,我把信简拆开一看,里面只有两个字,等我……我低下头,用手指抵住眉心,绝望的笑了笑,然后决绝地把信简丢出窗外的池塘。
管祺,现在已经这个局面了,总是你天纵奇才,还能有什么方法挽回局面?我和你,还有机会在一起吗?这一刻,我心如死灰。
我把身子洗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把头发梳得一丝不紊。
我看着镜子中装扮整齐的自己,却惊异自己眼中的生气已早已消失不见,变成了一滩毫无波浪的死水……我亲自去见父王,只想亲口听到他对我宣布我要出嫁的命令。
宽敞书房每一处萦绕着檀香的香气,父王在金炉后面认真地批阅着堆成小山般的奏折,时而皱紧眉头,时而提笔疾书。
我向他施礼,父王……儿臣来看你了……我低下头,眼睛死死的看着膝下的锦席。
父王一愣,然后浓重地叹了一口气,徐徐道,起来吧,跟寡人坐着说话。
我把跪下的姿势缓了缓,把身子坐直起来,但头还是低了下去。
父王又浓重地叹了一口气,良久才开口,你……在恨寡人吗?我心里的冰层似慢慢裂开一角,拜倒在地,但嘴上淡淡地说,儿臣不敢,儿臣是来请求父王尽快将我大婚的命令宣布……好,这样对你来说,或许是自保的最好法子……父王顿了顿,他的声音变得疲倦而心痛,原本我以为让你和夜都得到幸福,可现在你们都因为我而……他停住了,嗓子逐渐变得沙哑,哽咽得说不下去。
我抬起头,轻唤一声,父王……父王把他心痛而柔软的目光望向了我,我不自觉心虚地低下了头,语气依然平静,父王,儿臣没有资格怪你。
儿臣恨的只是生于帝王之家,恨的只是这里的勾心斗角,恨的只是对自己命运的无从把握……我突然抬起头,语气有点激动,儿臣不会怪父王,儿臣明白父王已经尽力了……褚王突然闭上眼睛,微微昂起头,豆大的眼泪从他眼角慢慢划下,他沉沉地说,旸儿,我希望下一辈子,我还做你父亲,而不是做你的父王……我低下头,抚着手上的白玉手镯,哑着嗓子道,我们一定会实现这个愿望的……而且和姐姐一起,还有妈妈……窗外,一片枫叶飘了进来,落在我的膝前,那样的颜色,竟如血般殷红……我与严芳的大婚定于七天之后,这七天,我任何男人都不能见,只能呆在菏泽宫里寸步不出房门。
其实这跟我以前的日子也一般,我现在倒活得像个十足的御宅族。
这期间,倒是一个我意想不到的人来看我了,那个人便是高慧。
---------------------------------------好了,下一章将会有姜晟与子萱有极为重要的重台对手戏,嘿嘿!明天再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