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抄来我白色的貂毛披风套在身上,然后将包袱挂在肩上,最后迈开步子走出了房门。
我发现灵荼和宵错还没有收拾好东西,而且府中琐事还没吩咐好。
我心急,便让宵错给我备了三匹马,让连横合纵和我先出发回葵城了。
我和连横合纵在大门踩磴上马,吩咐灵荼她们在一个月之内赶到葵城。
我一声令下,连横合纵便挥起了鞭子,在我前面疾驰起来。
他们还一边喝开周围的人群,给我开路。
三年来的锻炼,我已经练就一身极好的马上功夫,就算马儿跑得再颠簸,我也不会头晕。
现在我的心里只有王琏的容貌,而即便还不断重复着她的话……妹妹,要幸福啊……我狠狠地一擦眼泪,把鞭子抽得更狠。
我知道,姐姐在等我,我不能连她最后一面也见不上……恍惚间,面前的街道旁一道冷锐的目光向我射了过来,带着惊讶还有……一丝心痛。
一身白锦金线袍的公子晟众星拱月般站在门客中间,意气风发地昂高头,双眼凝视着我,嘴角便泛起一丝冷酷的笑意。
我决绝地把头扭回来,更狠地挥了一鞭鞭子。
我的心竟然如往昔般在隐隐作痛,到底为了什么……难道我还对他有情意吗?想到他日后帝王业成,我冷冷一笑,一个女子的爱情,在他眼中又算是什么?!经过半个月的日夜奔波,我终于到达了葵城。
我已无心留意周围的景物是否变化,我甚至心急得连城门的守卫都撞开,直接到了将军府。
姐姐……我在心里不断的呼唤这个名字……你要等我,等我,不能就这么走了……白色的灯笼挂在将军府前,连出门站岗的下人身上都披上了白色麻衣,将军府出入的人脸上都流露出一种悲伤的神色。
一切,都冷冷清清,绝望地击碎我最后一寸希望。
连横合纵他们已停下了马,慢慢扭转头,担忧地看着我的神色,都不敢上前跟我说一句话。
我就这么坐在马背上,看着灯笼上的祭字,眼前的实现渐渐开始模糊。
连日来的疲倦在一刻漫心而袭,我眼前一晕,从马背上突然无力地滑下去……黑暗……似乎身边更有温暖传来,不知道是谁抱住了我……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已经躺在一张床上面。
公主……耳际边传来沙哑而伤感,却带着些许激动的声音。
我扭过头,发现在我床边的竟然是严芳。
三年不见,他似乎越发的英俊挺拔,刚毅的唇似乎也抿得更近。
只是我发现他眼里似乎某样东西也轰然倒塌,变成了浓重的忧郁。
看到严芳的表情,和他白色的麻服,我已经知道了结果。
我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了情绪,徐徐开口道,梓溱,为什么?姐姐会死?严芳垂下眼帘,徐徐道,她……是病死的……我紧紧地握住拳头,咬紧了下唇,嘴里一阵血的腥味。
我滕地把头扭过去,不让严芳发现我现在的眼泪。
严芳把我的被子拉上一点,轻轻地拍着我的肩膀,声音沙哑,她有话留下给你。
我的心似被人突然抓紧,可我并没有回转过身,只淡淡嗯了一声。
严芳道,她只说了一句,旸儿,要幸福啊……这一刻,我的悲伤如潮水般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淹没了我的理智,我终于不可控制地大声哭泣起来。
严芳心痛地看着我,用手轻轻地抚着我的发丝,默默地安慰着我。
那一日之后,我主动要求替代严芳为姐姐披麻戴孝一百日。
我终日跪在姐姐的灵前,就算双腿失去知觉也毫不在乎。
或许,我现在折磨自己的身体,会让自己好过一些。
褚王和太子夜,公子玠都来看过我,他们看我的目光,心痛而无奈。
他们也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因为任何语言,在生与死之前都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七日之后,姐姐的身体火化。
我捧着她的骨灰瓶,将她的骨灰一点点洒进淇水。
因为淇水是褚人死后的归宿。
或许,在某一天,我的骨灰也会洒在这一片江水之中。
半个月之后,管祺和灵荼她们同时到了将军府。
灵荼和宵错在将军府住下。
而管祺他这次来是为了我。
那一天,寒风阵阵,吹着我穿着单薄麻衣的身子。
可我依然一动不动,默默地低着头,似乎就是个雕塑。
背后,突然有人把黑色披风披在我的身上。
那件披风,不但有人的余热,还有那一阵熟悉的味道——龙井茶的味道,清新自然。
我喃喃道,管祺……管祺没有回答我,只是用双手将我的肩头紧紧圈住,沉重而低声地说,子萱,什么都不用说,我知道你难过……是我的错,是我的错……管祺的错?我轻轻摇头,不是他的错,是命运的错,是命运让他要我做了这个选择。
现在的我,已经哭不出来,或许眼泪已经用光了吧。
守灵的八十日过去后,严芳带给我一个消息,褚王因为悲伤得了病。
严芳让我进王宫一趟,看看褚王,希望让他的心情好起来。
王宫。
依稀是原来的容貌,只是物是人非,我爱的人她已经走了。
阴冷而空旷的朝堂上,褚王孤独地坐在宝座上,他低着头,用手抵着眉心,深思着什么,竟连我的到来也没有察觉。
我看着冰冷的黑色大理石地面,我明白褚王的悲伤不但是因为姐姐的死,更大程度上是因为太子夜和公子玠白热化的夺位之争。
良久,褚王才发现我的存在,向我微微一笑,还一边招手,旸儿,你过来,别站得离为父那么远,为父会……害怕的……褚王的唇边是笑的,只不过眉宇间浓郁的悲伤还是掩盖不了。
我上前,站在褚王面前。
褚王笑着把我拉下来,在他身边坐下,与他平起平坐。
这个实在有反伦常的,因为一个一国之君是不可能与一个女子同坐的,更何况在周朝的礼法中,就算女子是周天子的皇后,也不可能与周天子同坐。
可我没有拒绝,因为我觉得褚王想要说点什么。
褚王指着朝堂的大门,森严的眼神直到褚国每一寸土地。
我看着褚王的眼神,心一惊,因为那是帝王的眼神,并不是老爸的眼神。
褚王笑着开口,旸儿,我大褚土地多不多?多……褚王轻笑,眼神却有别的意味,溥天之下,莫非王土。
父王虽为一国之君,却也要受制于天子啊。
我明白褚王的话,他跟所有的霸主都一样,他想要称霸这天下。
我不语,我等他说他的真实意图。
褚王叹息一声,又道,虽然眼下的褚国国力不足以打进洛阳(东周首都),但只要二十年时间,大褚便可以有足够的力量可以……他顿了顿,又叹了一声,可我的儿子都没有那样的雄心壮志……我心里慢慢变得沉重。
因为统一中国的任务并不是由褚国完成,而是有战国末期的秦嬴政完成的。
而现在,只是春秋的初期。
我并没有就灭周这个话题延伸下去,我小心问道,父王难道还没有传位的合适人选吗?这个问题出口,我才明白我是走了那么错误的一步。
等我清醒过来,已发现我站在悬崖边沿。
褚王看我的眼神闪过一丝冷光,然后若无其事地笑道,是没有……他又试探般问道,旸儿,那你认为你哪位兄长有这个能力接过我的担子?我身子一颤,冷汗湿透了手心,立马拜倒在褚王脚边,惶恐道,儿臣不敢妄语!地面上的白玉地板更让我感觉到所谓的寒心。
我并不知道父王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我面对的已经不是老爸,而是一个帝王……褚王轻叹了一声,然后轻声道,起身下去吧……他轻轻的叹息,充满了对我的失望,还有了然之后的悲伤。
那一声轻叹,竟像千斤顶压在我的心里,反抗不得。
我一路抵着头,一边退下阶梯。
我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褚王,只见他用一种陌生的眼光打量着我。
那样的眼光,森然冷锐,了然却带着……迷惑。
他似乎看透了我,又似乎看不透我。
我只隐隐感觉到,褚王似乎知道了某些事情,而这些事情是关乎传位斗争的问题。
都说天家无情,今日我真的领会到这一切。
什么亲情,爱情,在权力面前,是那样的不堪一击。
我抬头,定定地看了看王宫内处处生机勃勃,含苞待放的花蕾,忽然觉得在这个春天有什么生长了,又有什么死亡了。
-----------------------------------俺可是病着过来更新,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