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天双更,这是第一更。
只看着他一个人----这算不算表白啊?小蛮觉得自己是飞回屋子的,从头到脚,从脚趾到牙齿都轻飘飘。
她十六年来所得的幸福太少,甚至有些惶恐,只怕这是一场梦。
有些好东西不会属于她,她深深相信着,可是今天它们就钻进了怀里,被她抱个满怀,似乎不会再跑掉,于是她就有点不想放手了。
这样不算赖皮吧?是他主动的哦,她接受一下,陶醉一下,没有错吧?就那么一下下,哪怕很短暂,那也不要紧。
她拄着拐杖飘上楼,见端慧脸色不太好看,一见她来了,便赶紧挥手:小蛮,悄悄的,别说话,先过来!她悄悄走过去,轻道:怎么了?端慧朝房里指了指:女眷们来了,气势汹汹的,想必是四娘撺掇着他们来的。
她们是大老爷那边的人,雪先生不好拦。
你要不先别进屋吧?他担心地看着她,这孩子看上去纤瘦可怜,只怕四娘喷一口气都能把她吹倒了。
他不想看到小蛮心里难受,四娘她们的嘴有多厉害,看泽秀少爷就知道了。
小蛮笑道:为什么不进?我又不是耗子,到处躲。
端慧还想拦,她却已经推门进去了,他只得去后面端了茶水守在门口,只等一个不好自己就进去解围。
屋里果然坐了一圈女眷,珠光宝气。
华服丽容,衣服上的熏香味道十分好闻。
小蛮笑吟吟地走进去,先飞快扫了一圈。
大约来了三四个女人,四娘坐在正中。
出乎意料,她们并没有像端慧说的那么气势汹汹,相反,一见她进来,所有人都露出笑容。
至少看上去和善大方。
这位一定就是小蛮姑娘了。
四娘笑吟吟地迎上来,握住她的手,上下打量一番。
小蛮柔声道:不知道夫人们要来,我来迟了,实在失礼。
四娘笑道:方才在亭子里让姑娘看笑话了,泽秀那孩子脾气古怪,我也是一时上火骂了他几句,见着姑娘也没来得及招呼。
可恨老三他一直没个人影,我们也不好乱闯。
直到今天才问到姑娘的住处,少不得过来和姑娘见见说说话,远来是客。
姑娘住地可还好?她可真客气温和,和亭子里的那个泼妇简直判若两人。
好嘛。
变脸功夫。
谁不会。
小蛮急忙退了两步,弯身扶着拐杖艰难地万福:都因为我腿脚不方便。
没能去前面拜见各位夫人,还劳驾芳尊过来看我,我怎么过意的去。
众人笑着扶住她,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了,端慧忐忑不安地过来献茶,见屋子里一团和气,个个都笑吟吟地,他心里也奇怪,上完茶就躲在大门后面拉长了耳朵听。
1四娘握着小蛮的手,细细问她年纪出身,小蛮笑道:我今年十六岁,家里在……她本来想说梧桐镇,突然发觉不对,赶紧改口:……在苍崖城。
夫人兴许没听过江湖上地事情。
果然她们都露出茫然的神情,四娘便道:原来是江湖上飒爽英姿的女侠,果然气度不凡。
只是太瘦了,姑娘小小年纪,要注意身体呀。
说罢她回头笑道:八妹还记得上回来咱们府上玩的于家四小姐吗?那会应当和她是一般大的,两个人站在一起,倒是一对琉璃人来了来了,小蛮敏感地嗅到了不同地味道。
于家四小姐?被成为八妹的想必就是泽秀他爹的第八房小妾了,老天爷,他到底有多少姬妾啊,这个八妹看上去比小蛮也大不了多少岁,秀眉丹唇,很是漂亮,掩嘴笑道:是呀,那个四小姐娇滴滴的,见到泽秀脸就红了。
泽秀剥了个橘子给她,她也不敢接。
那会大夫人还拿他俩开玩笑,说还没成亲就相敬如宾了。
他俩就一起闹个大红脸。
小蛮听得想打呵欠,好无聊啊,这些女人,有话不直说,害她以为有多好玩的事情,没想到藏头露尾的,等得急死个人。
她们开始谈论于家小姐,张家小姐,从眉毛说到衣服,从头发说到裙子,一会是佳偶天成,一会是门当户对,小蛮越听越无聊,正要找个借口出去溜溜,忽听四娘道:小蛮姑娘是个女侠,也算泽秀的红颜知己了,这孩子年纪不大,脾气不好,也孩子气的很,若是和姑娘闹玩笑重了,姑娘千万别往心里去。
小孩子的话,当不得真。
小蛮乖乖笑道:好地,四娘放心。
她起身拄着拐杖,脸色苍白,歉意地笑道:抱歉,各位,我去解个手。
说完不堪忍受的模样,颤抖地走进内室,隐约能听见她们得意的笑声。
小蛮赶紧关上内室地门,扑到床边,一把揭开被子。
床下本来有个夹板,是用来放夜壶之类的杂物,她试了试,自己能躺进去,还很宽敞,于是拄着拐杖走到栏杆那里,那上面刚好放了一盆兰花,她抓起兰花扑一下丢下楼,发出好大地声响,紧跟着把拐杖也丢下去,自己单腿跳回床上,往夹层里一躺,被子一盖,逍遥去也。
这些三姑六婆,最没水平,有话不直接说出来,非要拐了十八个弯,她本来还很期待地,最后越听越无聊,与其听她们说那些没营养的话,她不如自己躲过来睡觉。
她躺了一会,果然听见外面一阵喧嚣,紧跟着门被人一把推开,许多人叫着她地名字,冲到栏杆那里去看。
惊慌失措,以为是她想不开跳楼了。
嗯,你们就慢慢找尸体吧。
小蛮打了个呵欠。
听着外面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心里有一种恶作剧的痛快。
这夹板下又宽敞又暖和。
还熏了很好闻的香,她躺了一会,渐渐目饧骨软,真地困了,再也听不见外面的声音。
抱着被子缩成一团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觉得有人在床上乱翻,紧跟着夹层被人一把拉开,小蛮猛然惊醒,抬头一看,只见屋里漆黑一片,一个人执烛站在床边盯着自己看,正是泽秀。
她啊了一声,打个呵欠。
缓缓坐起来,轻道:怎么是你来了,居然能找到我。
泽秀把烛台狠狠掼在桌子上。
一把将她扯出来,森然道:你到底在玩什么?!所有人都以为你跳楼自杀了!你居然躲在这里睡觉!小蛮哧地一声笑了出来:我不堪刺激嘛。
没脸活在世上了。
所以跳楼自杀。
泽秀瞪着她看了半天,先时怒气冲天。
最后却好气又好笑,抬手在她额头上使劲一拍,啪地一声。
小蛮痛叫一声,捂住额头,怒目而视:很痛的你知不知道?!让我打你一下试试!泽秀似笑非笑地坐在床上,道:难怪三叔叫我不要急,他早摸清你这个鬼丫头地脾气了。
只是没想到你居然会藏在床板下面睡逍遥觉,四娘他们觉着不吉利,刚刚才离开三叔家里。
小蛮拍手笑道:走了?那才好!我这一觉睡得值得,把这几尊菩萨给睡回去了。
泽秀只是笑,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她头顶轻轻拍着,像拍一只不听话的小野猫。
小蛮轻道:泽秀,你三叔是天刹十方呢。
你以前知道地,对不对?泽秀点了点头,说道:天刹十方并不像别人想得那样,是一个严密的江湖帮派之类,比如不归山那种,那是从上到下像个小朝廷,天刹十方一共有十几二十个人,散落各个地方,每个人的喜好,兴趣都不一样,也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有地人甚至同是天刹十方,却几十年也没见过面,更不认识对方。
说得通俗一点,天刹十方就是类似怪人大集合。
小蛮恍然道:难怪你在不归山的时候一直袒护天刹十方,你后来怎么没告诉我?泽秀笑道:江湖人一听天刹十方就觉得是无恶不作的坏蛋,因为里面有几个人物专好权术势力,那些背上有红白十字刀花纹的,是里面的几个人物组织起来的,在白杨庄遇到的红姑子还有耶律文觉就是那伙人里面的一个。
因为江湖帮派成瘾,一个帮派里的一个人做了坏事,整个组织便都是邪魔外道,要将他们杀人放火地恶事推到天刹十方头上,倒也正常。
那倒是,如果他早早告诉她雪先生是天刹十方的人,她嘴上不说,心里肯定要怀疑他的目地。
不过和雪先生一接触,就会发现他对这些事确实没什么兴趣,他的兴趣大概就是在府上店里养一堆穿女装地男人。
大家都不认识,各自目地也不同,那天刹十方存在有什么意义?就是叫着好听吗?小蛮很好奇。
泽秀笑道:据说以前吐蕃那里有个宝刹,叫十方,风景绝佳。
曾有江湖狂客豪侠团聚在那里,饮酒高谈,更有文人雅士作对吟诗,聚得多了,各自惺惺相惜,便有人题名为天刹十方。
名字由此而来,那些人散开之后,遇到合眼的后辈或者朋友,便将天刹十方地名号传给对方,每年都要去十方宝刹相聚。
不过年代久远,这个相聚的习俗早已不复存在,倒是天刹十方的名字越来越响亮,成了无恶不作的代称。
哇,这样说来,天刹十方不但不是坏蛋,反而大多是深藏不露的高人了。
小蛮想到一身粉红的雪先生,突然觉得这深藏的高人其实也并不怎么深藏。
我并不确定灭了苍崖城的人是不是耶律文觉那伙天刹十方,但这事做的确实有他们的行事风格。
你身为小主,一点也不记得了吗?不要被不归山误导才好。
小蛮咬着嘴唇愣了半天,突然低声道:泽秀,嗯,有件事我没和你说过……要不要告诉他?她不能确定自己说出来后,他会不会勃然大怒,从此转身就走撇下她不管。
她怔怔看了他半天,泽秀忽然伸手抚向她的面颊,轻道:什么事?说给我听听。
他突然开了个玩笑:可别跟我说你不是苍崖城小主,这种玩笑就太大了。
她心中一惊,不由自主脱口而出:不……怎么会呢……嗯,我是想说,其实我自己并不知道灭族的是不是天刹十方,因为……因为当时我被人蒙着眼睛送出来了,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所以……她真真正正对他说谎了,再也不可以找借口说是他被别人蒙在鼓里,这次她是亲口对他说谎。
她只觉心在沉沉地跳动,好像要往下掉,一直掉,她整个人好像也在往下掉。
她或许做了一件大错事。
泽秀只觉她在黑暗里微微发抖,极为可怜可爱,不由去牵她的手,她掌心里满是冷汗。
他低声道:小蛮?她长长出了一口气,盯着桌上跳跃的蜡烛。
黑的夜,白的脸,还有比夜还要深邃的眼眸,她看上去像失了魂一样。
突然露出一个笑容,嘴角边只有一个浅浅的梨涡,带着一丝俏皮,轻道:没事。
泽秀,上次我见你身上有刺青,没看清,你给我看看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