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08-7-7 12:28:33 本章字数:4302]到了门前,听哥哥低声吩咐人不能片刻让谢审言独处。
我知道他还是不放心谢审言,怕他寻短见。
然后,我们都又上马,哥哥领路,大家各怀心事,一路无语,疾奔回了府中。
进府门时,天已经全黑了。
我们四个没有洗漱,下了马就直接走向大厅,爹和丽娘也迎到了大厅。
爹脸上挂了丝微笑,丽娘满面欢乐笑容。
她见我刚要说话,可一见哥哥的脸色,笑就凝在了脸上。
爹的笑意没了,仔细地挨个看我们。
大家无言地分头坐下,哥哥屏退了所有的仆人,看着我。
我实在没有勇气再说一遍,就示意杏花。
杏花从头说了端详,她伶牙俐齿,细节处讲得我心里抽痛。
李伯又说了那日我们离开后,几个人怎么想进屋欺负谢审言,李伯如何劝阻不成,终于动手,把那几个打得起不来。
哥哥接着说一人现已逃离了庄园,又讲了和贾功唯的相遇,看来那逃走的人是在贾府。
李伯讲了我在郊外与皇上的相遇……都说完,夜已经深了。
大家沉默地坐在烛火下好久,只觉得周围阴森森的。
我不敢看爹的脸,只盯着脚前面的地面。
爹终于说话时,声音颤抖:我曾提及重新启用谢御史,皇上未加置否。
我明日当再力谏,劝皇上念他忠心,赦他无礼之罪。
可无论谢御史复官与否,洁儿必须嫁给谢审言。
我家负他如此,即使他已伤残至体,洁儿都要以身抵偿。
我听了有种喜悦,看来我是想和他在一起。
李伯开言道:老爷,我那日曾听皇上言道,要娶小姐的人得有些胆量……爹停了一会儿,思索着慢慢地说:难怪他几次问及洁儿,说让洁儿回来后,入宫面见皇后太后……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严峻:洁儿贞洁已失,不能和皇上有任何瓜葛!实在不行,就只好让洁儿假死,与谢审言同隐乡间。
哥哥开言道:只是审言骄傲难折,不知他可否愿意。
我微抬头,见大家都看着我,就低声说道:我今日也如此问了他,他没点头。
爹叹息说:我知他必是气愤难平!我也一样难以面对列祖列宗!唯愿现在的洁儿能予他些补偿……况且,此事已成祸端,你们必须尽快成婚,方可免些后患。
至于皇上那里,只好先假装不知。
大家都不说话了。
过了会儿,我疑问道:为何那贾功唯如此恨我?爹又叹口气:他的父亲贾成章是太后的远房表兄。
十年前,先帝重病时托我辅佐当今的皇上,传言太后曾推举贾成章为首臣,先帝未允。
后来,皇上十岁登基,那时太后二十七岁,我也不过三十出头,都有些年轻气盛。
有几次,贾成章替太后传话,建议一些朝政事宜,我未曾采纳……自那时起,贾成章一直在朝中与我明里暗里是对头。
三年前,贾成章突然差媒人上门,说他的独子贾功唯有一日见了洁儿,十分心仪,想与我家结亲。
我与他素不相和,恐洁儿嫁过去受委屈,那时洁儿不过十四五岁,我就以洁儿年幼,尚未及笄为辞相拒。
隔了一年,他家又来提亲,我说洁儿要自己选择。
后来,听说他的儿子贾功唯在春游郊外与洁儿相遇,据人讲,十分不快。
大家都看向杏花,杏花开口说:那年清明时节,在城外,贾公子上前与小姐答话,小姐骂他是癞蛤蟆,他说他志在必得。
小姐生气,与他动手,结果小姐武功胜他许多,把贾公子打得满地打滚,求饶作罢。
但小姐离去时,贾公子说以后还会与小姐见面。
我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命运如此安排,这贾功唯简直是这里的小姐对谢审言的翻版。
大家又安静了一会儿,丽娘问道:我家逃走的奴仆怎么会这么巧就到了他的府中?哥哥沉思着说:不见得是逃出后才到他们府中的。
李伯说道:逃奴无平民之籍,如果被人抓住,有杀身之祸。
此人必是事先知道有去处,才逃离那个地方的。
我问道:那他们手里有这奴仆,为何多日没有行为?爹慢慢地说道:定是他们知道谢审言不在京城。
如果露出风声,怕我们杀了谢审言灭口。
我皱眉:那不是人命了吗?李伯说道:下奴生死本不被人所重,其实多少下奴被虐待身死,无人知晓。
但谢公子身份特殊,不是一般的下奴,是老爷往日的政敌之子。
如果谢公子不堪劳作而死或病死,无人能指摘。
如果谢公子死在他乡,我们说没有尸首,死无对症,他们也做不了什么。
但若他死在本地,有死尸和仆人为凭证,指认他因刑伤而亡,事情就不一样了。
哥哥接着李伯的话说:那年诗会,审言夺冠,他的诗名在京城家喻户晓。
人都说他才貌夺人,是京城第一才子。
那时到他家提亲的人,日以十记。
据说审言甚是挑剔,容德俱佳之上,还要能与他诗词唱和……如果人们知道他曾被我府那样地摧残,万一他再含辱而亡,想一想民愤所指……他叹息了一声。
我心中惨淡,难怪他不和我说话,我一样儿也沾不上……暗叹!又看着杏花说:原来的小姐,想怎么处置谢公子呢?大家一片寂静。
杏花低着头,半天才说:小姐对他说,他不求饶,就是他死了,也会被毁尸灭迹,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死后也无法超升……举止一向沉稳的爹突然站了起来,背手走到了窗前,站在阴影里,不看大家了。
我赶快转移话题,问道:今日,那贾功唯明显对谢公子格外憎恶,他们以前有仇吗?哥哥垂着头,勉强答道:那贾功唯也作诗赋词,颇有名气,人们常把他与审言相较,但众多文评中都说他远次于审言。
每每诗会之时,他的所作又总不及审言。
他的相貌不如审言,他过去总说审言是以面容得了诗名,与娼妓何异……他的父亲和审言之父在朝中,好像也不和睦……大家都看着爹的背影,爹也不回头,慢慢地说:谢御史常言贾成章是借裙带之助才得立朝班,说他才能平庸,只知搬弄是非。
谢御史过去还说太后越位擅权,该效古法,令后宫不得谈及朝政。
两个人在朝堂上形如水火。
我又感慨,这简直是糊涂仗啊,人和人就怎么偏要打成一团。
杏花突然说:那日,我和小姐去官奴卖场买谢公子,贾府的人迟了一步。
小姐刚提了谢公子,他们就到了。
那家人还想出几倍之价从我们手中买谢公子。
李伯也说道:当时几乎交手,有个家人认出了我,说是太傅的人,他们才作罢走的。
哥哥说:审言若落到贾府,必是难逃羞辱磨难。
他突然恍然道:那么贾府一直知道审言在我府之中!丽娘接着说道:只是等到谢公子离开京城,得了逃奴信息,才知道他受了虐待。
不然,早就会有所举动。
哥哥点头说:是啊,他们原来一定以为审言在此,是被保护起来了。
他突然抱了头说:我那时离府两个月!回来时已成大错!李伯,你为何不阻止她?!李伯埋头不说话。
杏花低声说:李伯曾多次请求小姐住手,也说会告诉老爷。
小姐说如果李伯告诉了老爷,她就说李伯觊觎夫人,常对着夫人的遗像流泪。
她还说,如果李伯不让她尽兴或告诉老爷,她就把谢公子立刻一刀杀了,反正李伯得收拾残局,不会让她受累,否则李伯违背誓言,对不起夫人。
让她这么天天折磨谢公子,哪天谢公子求饶了,她就住手,谢公子还能保住性命。
李伯听完突然在起身在爹身后跪下,说道:老爷!我对夫人只是一片感恩之心,绝无半点亵渎之意!爹转身双手扶住李伯,要让他起来,低声说道:五儿,我知道。
难为你在我家这么多年……你当明白我是什么样的人,早该告诉我……李伯依然跪着,垂头说道:老爷,我对不住您!也对不住夫人!我起初以为是他们年轻人之间负气不平,不过是些轻微伤痛。
小姐是打骂了谢公子,但毕竟买了他,没让他落入娼馆之中。
那谢公子虽是落难,但人品出众,与小姐般配。
他们打打闹闹,和好了,也许就能成就伴侣。
老爷在朝中这么高的官位,肯定能想办法让他们如愿。
我不知接着小姐失了身子……等我发现小姐动了狠手前去相劝时,才迟了不过半天功夫,那谢公子已经被小姐用钢鞭打得鲜血淋漓,昏死在地。
小姐不听我劝,我又想,虽听说谢公子习过些武功,可我看他身体,并不强健,是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受不得这样的苦,也许随时都会开口求饶,小姐自会住手,他的性命就保住了。
可谁知日子一天天过去,谢公子死不开口,所受之刑,渐渐惨无人道。
我去劝过谢公子多次,求他开口保命,他从来闭着眼睛不看我……到后来,我已知小姐不会罢手,谢公子受尽凌辱拷打,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再两三日,必死无疑。
我那时反而不再多加阻拦,考虑小姐当时就是住手,也已对谢公子铸成大错。
我看那谢公子如此坚强隐忍,他活下来,日后有机会,一定会残忍报复,以解这样的残害之恨,那时必然祸及老爷,还不如让他一死……我只想着他死后,我怎么为小姐遮掩……爹长叹道:五儿!为人怎能如此负义!那谢审言从来不曾害过我家,我家害他在先!又如此狠毒!就是他因此报复,我家也是罪有应得!现在欠了他这样的血债,让我家怎么偿还?!子不教,父之过。
我有此女,必是我为人有差……爹低了头。
丽娘起身,与爹一同扶住李伯,说道:李伯,请起,否则老爷心中不安。
李伯起了身,爹又叹息,回身不看我们。
丽娘在爹身边说:老爷,儿女不同。
您看清儿,从小就想救助病弱,与洁儿,那时的洁儿,完全不一样,都是一母所生。
我所闻,夫人也是慈心善意之人……我接着说道:爹不要自责,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命运负责,不能怪别人。
无论什么样的理由,爹从没有让她去虐待他人。
我来的地方,也有这样的事情,有的人杀人越货,可他们的父母平和善良。
儿女不该担承父母的罪责,父母也不必承担儿女的罪过。
爹深深地叹息。
丽娘转身,神情严肃地看着李伯说:你现在又怎知谢公子不会报复我家?李伯不抬头地说:那日我发觉现在的小姐不是原来的小姐时,曾拔剑对着小姐,谢公子负痛起身摇头,不让我下杀手,我才知他是个正人君子!受辱重伤之余,尤不忍见无辜受戮,奋力相救。
我实是个卑鄙之徒!后来,无论我怎么护他,都无法让我稍减悔恨。
他对与过去的小姐一体的欢语小姐都三施援手,更不会向从没有伤害过他的人报仇。
可叹我一向自以为是个除暴安良的侠者,现在才明白我不过是个是非混淆、见死不救的小人!我们大家都不说话了。
我何尝不是曾见死不救,看着他愁伤不解……杏花轻声抽着鼻子……夜深沉,远方传来更鼓之声。
丽娘开口说:他们都累了,老爷,让他们去歇息吧。
爹背着我们点了头。
我们纷纷起身告安而出。
出来后,李伯对我们道别,说还有一个时辰就会开城门,他会去谢审言住的药店。
哥哥送我和杏花回了闺房。
临睡前,杏花悄声说:小姐真要同谢公子在一起了。
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这样的深夜让我感到颓废,想起哥哥说的他那么挑剔,我心中抑郁,根本没有任何快乐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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