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我的结局早已注定,从我初次见到他的那一天开始。
我凝神望着眼前的殷曲,看着他在剧痛的侵袭下辗转反侧眉头深锁,那一刻,我开始明白什么是感同身受。
我能深刻地体会到那种剧痛一点一点侵入骨髓时的生不如死,那种蚀心的痛楚的确是一种无比绝望的折磨。
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在我感觉却是永恒。
直到他痛苦平息倦极昏睡,我才能渐渐开始正常地心跳和呼吸。
只是旁观,我都已痛彻心扉,神乏无力如遭浩劫,我不能想象究竟要有何等的意志和勇气,他才能在这般蚀心蚀骨的剧痛之下,承受生不如死的折磨,而不发出一丁点痛苦的呻吟……曲,你一定要醒过来,一定要好起来。
我们错过的过去,已经那么长。
往后的日子,已经那么短,已经再容不得我们继续错过……紧握的手,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力道。
柔软的心,在想到未来的时候,不可抑制地疼痛起来。
三年,我们的未来,已经只剩下三年。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早一点告诉我,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那个用微凉的手支撑着我的人是你?相识十年,我们便错过了十年。
等到终于彼此明白,却已经再没有时间相爱……殿外传来隐隐的谈话声,他不安地动了一动。
我看见他皱起的眉头,心疼他连昏睡都是如此的不安定。
谈话声越来越大,我似乎听到了李裕那有些尖锐的声音。
抬眼,转头,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离殿门口很近的地方,萧默仍旧呆呆地伫立。
他的目光好像在望着我和殷曲,又好像不是。
那睿慧的双瞳中有波光流动,在烛火的映衬下,闪着金色的光芒。
他的神情哀伤而又无奈,落寞却又欣慰,看起来似悲似喜。
我看着他许久,然后才起身,掠过他,朝殿外走去。
殿外的谈话声越来越大,我已经隐隐可以辨出人声。
那道尖锐而时不时地刻意拉长的声音,毫无疑问是太监总管李裕。
除了他之外,另外还有几道男声,其中有一道听起来非常的沉稳,似乎像是丞相林甫。
猜测之间,我便已走到了殿门口。
谈话声在我出现在他们视线的那一刹那嘎然而止。
殿外站着的几人在看到我的到来时,似乎都有些惊讶,一时之间竟没有再言语,也没有人记起应有的礼仪。
我一眼扫过眼前众人,才发现站在殿外的这些人居然全部都是朝廷重臣。
兵部尚书邢卫,户部尚书任楚生,护国大将军颜行南,水师提督张谦……当然,还有那道沉稳男声的主人,丞相林甫。
他们全部都以一种惊讶的眼神看着我,目光里有我不可琢磨的情绪。
李裕不亏是宫中老一辈的宫人,尽管他也有一瞬间的失神,但是却还是最先记起所谓的尊卑——老奴恭请皇后娘娘圣安!李裕微微朝我倾身,刻意地又将他那尖锐的声音提高了些,唤醒了其他呆楞的众人。
臣等恭请皇后娘娘圣安!回过神来的众人齐刷刷地跪下,撩起的各色官袍迎着冷风簌簌飞舞,在这初春夜里显得格外的醒目。
微垂了双眸,淡定自若地俯视着脚下众人。
许久,我才开口:起来罢。
大概是因为跪得太久,林甫在起身时身子已经有些颤抖,幸亏身后的颜行南及时扶了他一把,才得以稍稍站住。
我心中不由地暗笑,看来这下马威已经有了些效果,于是冷然启音:怎么,这三更半夜的,你们在这殿外如此喧哗,就不怕扰了皇上的歇息么?大概是没想到我在殿中竟然也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众人闻言皆是一愣,抬起头时的目光里竟然有些些的惶恐之态。
我也不多作言语,只是冷眼瞧着,等着他们其中有人站出来回话。
初春的夜,虽然已经不似寒冬腊月那般,但却还是有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阴冷。
幽幽的夜风不时地自宫道的尽头窜出来,发出簌簌的声响,撩动了殿顶四角的风铃。
众人身上的官袍也被凛冽的风势吹得飞扬不歇,时不时地挡住了个人的视线。
然而,尽管风势已经愈加猛烈,这殿外的大坪却显得异常的静寂,没有一个人敢妄动一步。
众人似乎全部在刹那间被人点着了穴道一般,一个一个呆滞石化,面上的表情整齐而划一,全部是一脸的惶恐。
我看着眼前众人,心下猜测朝中必定又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否则这些个朝廷重臣绝不至于在这样的深夜里,还守在龙卧宫的门外不肯离去。
再次拿冷然的眼神扫过眼前大气不敢出的众人,又侧首看了看一旁低眉顺目的李裕,我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一个一个都哑了不成?还是说你们这些个人压根就没把我这皇后放在眼里?故意地,将声音提高了些许。
阴冷的声音,夹杂着些微的怒气,不至于吵醒殿内昏睡中的殷曲,但是却足够让眼前的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臣等不敢……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回答,这些所谓的朝廷重臣又将头低垂了许多。
不敢?!看着这些人貌似恭顺的答话,我重复着他们话中的最后两个字,目光却不曾从他们的身上挪开半点。
又没有人答我的话,气氛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一眼扫过眼前众位重臣,我的目光落在一个褐色官袍上。
林甫,你说。
朝着那个身着褐色官袍的人,我冷冷地说道。
既然没有人主动开口,那么我就只好自个儿点名了。
林甫在听到我的点名之后,身子隐隐抖了一抖。
出列一步,微微颔首,面容凝重,却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莫非是本宫的话说得不够清楚?!缓缓地走上前两步,行至林甫跟前,我直视着这个父亲的门生,继而又道:林丞相是不是还要本宫再把话重复一遍?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林甫,我看见他的额头在这有些寒气的初春夜里却已经泌出了涔涔冷汗。
臣不敢……仍旧是恭顺的回答,却让我生出了一丝不耐。
甭给本宫说什么敢不敢!有些烦了,瞧着眼前这些个所谓的老臣重臣,我忽然敬佩起殷曲的忍耐力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不速速禀来!这……林甫抬头偷偷看了看我,随即又低下了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别跟本宫磨蹭!有话直说!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我故意把话的语气说得有些重。
抬头又瞟了一眼我,似乎是在观察我此时的神情,林甫缓缓地开口,语气却有些忐忑地道:禀皇后娘娘,此事乃是朝廷之事,娘娘居六宫之首,实在是不宜得知呐……他的声音在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越来越小,几乎已经变得微不可闻,但是却还是被我听了个一清二楚。
朝廷之事?不宜得知?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我,后宫不得干政么?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林甫,我没有再说话,但是眼神却忽然变得有些凌厉,直看得他抬不起头来。
原来,闹了半天,还终究不过是忌惮「后宫不得干政」这六个字。
我瞧着眼前这些人,心中却不由地冷笑。
难道他们忘了,那日在我的凤栖宫前,他们还曾跪着求我进谏么?轻微地咳了两声,稍稍缓解了尴尬的气氛,我淡淡地说:既然如此,那你们就等皇上醒来之后再来罢!此刻皇上正在昏睡之中,不便见你们,你们可以退下了!我从没有过一丝干政的想法,对于眼前这些人的防备,我只觉得好笑。
也不再理会这殿外众人,说完我便准备转身进殿。
这……娘娘请留步!当我的一只脚跨过门槛的时候,林甫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没有回身,也没有回头,背对着殿外众人,我的声音淡然无比:本宫对朝廷政事毫无兴趣,各位请回罢。
等皇上醒来,自会召见各位。
语气没有一丝温度,听来倒是像极了这夜里的寒风。
娘娘请留步!身后的声音明显又大了许多,出声的已经不止是林甫一个人。
停住正欲往前的脚步,缓缓地转身,回头,看了一眼眼前众人,我道:各位还有何事?臣等……还是有些犹豫,他们对老祖宗定下的那个规矩似乎颇为忌惮。
我站在龙卧宫的门口,正等着他们继续进一步的说话,却忽然看见他们全部都朝我跪了下来。
怔忡之间,我以为他们是有事相求,却忽然听见他们异口同声地高呼——恭请皇上圣安!我猛地回头,朝着身后看去,才发现殷曲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我的身后。
原来,他们要跪拜的不是我,而是殷曲。
我望着殷曲,他的脸色仍旧苍白,身子微微颤抖,看起来似乎是耗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得以站立起来。
走上前,我伸出手扶住了已经有些站立不稳的殷曲,正欲开口让他进殿歇息,却听见他的声音忽然在我耳旁响起——传朕口谕:朕特许皇后可以过问政事。
在朕养伤期间,请皇后代朕临朝……握着他的手在听到他说出的话时,忽然有些颤抖。
代他临朝?这代表什么?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