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一般沉寂的殿内。
花朝承受着各种眼光漠然而立。
:昨个公主辛苦了,不知可曾见过千水庵的慧净师太?贵妃端坐在凤座之上,身着一套黄色烟罗纱衫子,上用五彩金线绣了凤凰朝阳,风髻雾鬓斜插一字排开龙凤簪,明晃晃的细碎宝石流苏垂下,耀眼的叫人无法逼视。
此时她嘴角含笑,面上一派安详之色。
花朝淡淡道:慧净师太远游他方,并不曾见到。
:哦?贵妃饶有意味笑道。
她身旁的永平公主已是按奈不住怒气:你分明是在撒谎,慧净师太多年未出禅门,怎么那么巧,你一去她就远游去了?:是真是假,贵妃娘娘派人到千水庵一问便知。
花朝面不改色。
盈玉冷笑道:好,我就叫你死个明白,兰儿,你即刻到千水庵去,就说贵妃娘娘有请慧净师太进宫叙话。
:玉儿,你七妹妹既说师太远游去了,就算你借了母妃的名号,又怎能请的来?贵妃慢条斯理止住了女儿,眼睛只是看着花朝笑意盎然。
花朝亦是一笑:这般精明细致的母亲居然生出如此鲁莽愚蠢的女儿,不知是不是一种讽刺。
慧净师太是贵妃的旧相交,自然不会替花朝圆谎,是以容妃早派人去千水庵软禁了慧净,一时半会想要见她自是不易,否则花朝又怎敢撒下弥天大谎,只是贵妃没有想到容妃竟会下手那么快。
此时状况未明,岚若千里远去西南的消息还不能叫贵妃知晓。
抑或者,她已经知道。
可她比任何人都想将这个消息隐瞒住。
不然也不会一早就宣了自己到秋安宫中,企图捂住自己的嘴。
贵妃看出她的不屑,显是有些恼怒,遂敛去笑意:明人不说暗话,本宫代皇后打理后宫,管教公主皇子亦是职责所在,因而不得不向公主问个清楚明白,也好向皇上有个交代。
昨夜公主去千水庵不过半日即可回返,为何会一夜未归?花朝心知她会有此一问,若要再以谎言推搪,想必是瞒不过去,只道:花朝已向父皇有了交代,就不劳贵妃娘娘费神了。
:你说什么?贵妃满脸的惊疑,这死丫头若是将一切向皇帝合盘托出。
正在此时,殿外传来内侍尖利的通传声:皇上驾到!二皇子到!话音刚落,那抹明黄的身影已然出现在眼前。
贵妃大惊失色,也不得不疾步上前接驾。
:臣妾,臣女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一反常态的没有叫起,只在内侍的陪伴下端坐在贵妃方才的位置上,静静打量着下跪的三人。
贵妃窥着他的神色,赔笑道:皇上怎么这会子来了,臣妾给您煨了参茶。
:不必了。
皇帝突兀打断她的话,当着外人的面儿,皇帝一向不愿驳了她的面子的,这亦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盈玉还没有看清楚状况,仗着父皇素日的宠爱,径直起身,跑到皇帝身边扯了他的右臂撒娇道:父皇,您一进来就只管绷着脸,也不看女儿一看。
未待皇帝发话,她又自顾自道:噢,我知道了,您是来责罚花朝的吧,她出宫一夜未返,是该好好的教训教训的。
:放肆!皇帝冷冷斥道,语声低沉,却令所有人心神为之一震。
贵妃厉声喝道:玉儿,快跪下来!盈玉吓得不轻,见母妃一脸的凝重,不得不撅起嘴跪下。
:朕不叫起就擅自起身,是谁教你这般目中无人,藐视宫规的?皇帝见她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越发气盛。
花朝嘴角漫起冷笑:她一向如此,说到底。
贵妃忙谢罪:是臣妾管教无方,还请皇上看在她年幼的份上饶了她吧。
:哼,年幼,朝儿不是比她还小了两岁,也不见她这般张狂。
皇帝没有丝毫要宽恕的意思。
贵妃眸中狠毒光芒一闪而过,双目哀怨的瞅着皇帝:臣妾原不及萱妃妹妹的,生出女儿来更是不如她的女儿。
皇帝一愣。
花朝敏锐的察觉到他眸中的不忍和犹豫,忙俯首恳切道:父皇,朝儿向来不及二皇姐乖巧伶俐,能常常伺候父皇左右,若说姐姐张狂,倒不如说花朝尚未习惯与父皇如此亲近。
贵妃猛然回头盯着她笑道:在本宫看来,乖巧伶俐的那个是七公主才对吧。
皇帝不耐道:罢了,罢了,都起身吧。
花朝温润一笑:多谢父皇。
又上前搀起贵妃:地上寒凉,娘娘要当心身子啊。
:公主有心了。
贵妃不着痕迹的拉开两人的距离,似笑非笑道。
皇帝注意到她二人之间的波涛暗涌,只道:贵妃,朕来问你,凌岚若人在哪里?:回皇上,自然是在凌王府了。
贵妃死撑道。
皇帝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做声。
:母妃,您要瞒到什么时候去?自进来起便没有出声的二皇子允此时怒道。
贵妃盯着儿子,眼波流动:允儿,你疯了吗,在父皇面前胡说些什么?:贵妃,朕再问你一句,凌岚若当真在王府吗?皇帝冷冷道。
贵妃再也忍不住满腔的怒火,恶狠狠望住花朝:是你禀告的皇上?:我与凌岚若不过见面之交,素无来往,她逃婚之事更不知从何说起。
花朝无辜的摇头。
皇帝蹙眉道:你也不必胡乱攀扯,是凌岚若留书给允儿,看来你果然早已知晓,只是瞒着朕。
:皇上日理万机,臣妾实不愿以这等小事来叨扰您。
贵妃虽疑惑,到底回道。
皇帝摇头:这哪里是什么小事?一旦消息走漏,朕与定远王的颜面要放在哪里?便是允儿,日后又怎生见人?贵妃道:皇上放心,臣妾担保将她追回来。
:父皇,都是她,她肯定知道凌岚若去了哪里。
面有不忿之色的盈玉指着气定神闲的花朝道,那日,她将凌岚若藏在四哥哥的衣柜中,可知她们并非她所说的素无往来。
皇帝看着花朝:朝儿,可有此事?:父皇,女儿不愿分辨,只是当日二皇姐曾亲自搜过寝殿。
花朝回道。
盈玉眼中几要喷出火来:那是四哥哥的衣柜,我又怎能随意搜查。
:连寝殿都已搜过,又怎会介意多搜一个衣柜呢?以姐姐的性子,若真的认为那里边藏着凌岚若,又怎会放过。
花朝莹莹一笑。
盈玉怒道:你!悔恨的肠子都快绿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凌岚若居然会逃婚,不然当日怎么也要把她给揪了出来,那天本来贵妃要留她在宫中住上几日待大婚之时再返王府,不料宴会尚未结束,凌岚若已借身子不爽为由头出了宫。
皇帝懒怠理她,只从怀中掏出薄薄一张纸递给贵妃,双目灼灼道:凌岚若的书信中提到,她早已心有所属,向你苦苦哀求多次无果,这才出此下策,果然吗?贵妃拿着那页纸只是说不出话来。
花朝淡淡瞥了一眼,暗想:容妃模仿字迹的功力越发好了。
:父皇,您不必再追问母妃了,凌岚若个小贱人,我怎么也不会娶她的。
二皇子允叫道。
皇帝皱起眉头。
盈玉又道:父皇,当务之急是立刻将凌岚若给找回来,我知道她去了哪里,您只要给我百十人,女儿保证一定把她给找回来。
皇帝脸色越发阴暗:你给朕出去!盈玉从地上爬起来,赌气向殿外跑去,谁知正巧和一个人撞在一起,跌倒在地。
:死奴才,走路不带眼睛吗?盈玉放声怒喝。
只听一声带着颤抖声气的惊呼:娘娘,娘娘,你是怎么了?那声音是如此的熟悉,是软红。
蓦然转过身子,却见容妃面容扭曲着倒在地上,双手抱着微微隆起的腹部,水磨青砖地上一行暗红的血水蜿蜒流淌着,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