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子言缓缓醒来的时候,正是天光放晴的早上,望着头上的白云青天,她纳闷为什么自己不是躺在床上,即使不幸中了那箭归西了,也应该是躺在棺材里,她身边的人也真是过分,竟然连棺材都没替她准备,就这样把她抛尸荒野了?慢慢坐起身,卢子言发现自己所躺的竹筏搁浅了,被旁边的水草树枝缠牢了,肚子瘪瘪的,不断提醒她要进食了。
她可以肯定自己是被饿醒的,可竹筏上除了干枯的几堆花花草草外,丁点能吃的东西都没有。
拍着晕晕乎乎的脑袋,卢子言努力回忆着自己能记得的事情,当天她兴致勃勃地挤在人群中看新娘子的花轿经过,没想到对面有人向她招手,仔细一看正是六师姐芷烟,料定她肯定是追着吕叶阳来的,挤出人群支着耳朵听她在说什么,牙受相到,迎来的是当空一箭,中箭的瞬间她以为自己是大罗神仙难救了,可谁成想,她又在这荒郊野外活过来了。
这算是诈尸还是重生呢?虽然饿,卢子言此刻还是很开心,因为她没有被隆重地装进梁家祖坟,而且四师兄还说她不是监龙使的女儿,这是不是意味着,她从此以后再也不用战战兢兢地过日子了?扳着指头数数,十年啊,她淡泊名利、谦恭隐忍地过了十年,此刻,聚集在她头上的那朵小乌云终于散去了,她终于真正自由了。
身边流水徐徐,卢子言陷入了沉思,也许众人都以为她己经不在世上了吧,这样也好,她不在了,伤心的毕竟是少数人,大家的生活终于可以恢复平静了,就像她从来役出现过一般,所有关于她的一切,都会如烟雾般慢慢淡出众人的记忆,这样也好啊,也好。
卢子言感到欣喜的同时也微微有些失落,轻轻扯着袖口的花边,她恐怕再难见到那只狐狸了吧,她消失了,就可以把吕叶阳还给六师姐了,可以把梁硕还给黎洛了,可是就没人陪那只狐狸了,她好像从来也没真正了解过安陵墨,唉,以她小小的智慧根本难以参透那只大大的狐狸,不过,花心的人应该很健意吧,说不定还另结新欢左右逢源呢。
还有,他还给自己下毒,简直让人恨得牙痒痒,想到这里,卢子言再也不觉得伤感了,握紧拳头告诫自己,一定不能对那只狐狸手软了。
竹筏在水里泡久了,骨架己经要散了,卢子言衡量了一下到岸上的距离,脚尖轻点,飞身上了岸。
站在岸边她才想起,自己不是受了很重的伤吗,当初那流出来的血可不是造假的,怎么现在好像一点事情都没了。
小心地按了按伤口的位置,真的一点都不疼了。
真是奇怪啊,到底谁救了她,为什么救了她还偏偏要把她给水葬了,即使水葬了吧,为什么没有她平日珍藏着的那些东西陪葬呢。
现在可好,她是真正的一穷二白,连吃饭都成问题了。
看看周围,密林长草望不到尽头,到真是要路迢迢水长长迷迷茫茫走四方。
折了根树枝,卢子言上路了,背着太阳的方向,演绎着古代版的西行漫记。
永别了!同志们,我想念你们!大声吼着,卢子言给自己的十年时光画上了完满的句号。
经过漫长的惨不忍睹的长征,卢子言一路几乎是乞讨着,走过了一村又一庄,凭借着她艰苦斗争中练就的三寸不烂之舌,再加上她生就柔柔弱弱的,一路上倒是没怎么被饿到,东家大娘送点窝头,西家大爷给俩鸡蛋,她终于撑到了众人口中的大城市——惊洲城。
眼看着日头坠到地平线下面去了,守门的兵士马上就要关城门了,卢子言眼前着厚重的大门发出嘎嘎的声响,在她面前一点点闭合着,虽然己经没有力气了,但她还是一鼓作气愣是狂奔几百米从门缝里挤了进去。
进到城内,边拍着胸脯边诌媚地朝瞪着她看的兵大哥笑着,她可不能在城外过夜了,半个月没洗澡的滋味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体会。
天黑下来了,卢子言饿着肚子在街上溜达着,瞄着两旁的人家,琢磨着今晚在哪里解决温饱,自从她出道以未,还是相当讲究江湖规矩的,老弱妇孺向来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一般的东西她还看不上。
但也有阴沟里翻船的时候,手上的镯子就是佐证,她一直都没能把它取下来,不过现在无所谓了,就当作安陵墨对她打压多年的赔偿好了。
天黑透以后,卢子言再也忍不住了,见到一户深宅大院的人家就翻了进去,在房顶上餐风饮露,挨饿受冻,就等着人家早点熄灯,她好能动手,可这有钱人饭后娱乐就是多,卢子言等到月上中天了,人家还投歇息呢。
再这样等下去,估计今晚就白守着了,为了节省体力,她趴在房顶上半眯着眼。
等了这么久,这家人还不睡下啊……是啊,我都来了快两个时辰了,我看他们压根就没打算睡。
卢子言打了个呵欠意兴阑珊地说着。
你还倒是有眼光,第一次就盯上他们了。
嗯,有钱人我见得多了,一眼就认得出来……卢子言骤然转过头,警惕地盯着趴在自己旁边的人,这……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稍稍平静下来,暗自猜想,定是遇到同道中人了。
兄台贵姓。
卢子言看着这位周身雪白摇着扇子风流风流倜傥的人物拱了拱手,礼多人不怪嘛,看人家这架势定是高手中的高手,连面巾都不戴。
小丫头看中了翟府什么东西?来人没有回答她的话,嗯,也没什么明确的目标,只求温饱。
卢子言满脸恭顺的笑容,她对她们这行中的前辈历来都是很崇敬的。
敢问前辈此次前来是看上了什么稀奇东西?女人。
言简意赅。
你是采花贼?卢子言皱了皱眉,声音立刻尖锐起来,也不能这么说,不过是你情我愿的买卖,我采阴她补阳,双方都役什么损失。
捂着卢子言的嘴,轻笑着。
你这买卖倒是稳赚不赔。
打掉他的手,卢子言嫌恶地往旁边挪了挪,行有行规,她最见不得的就是采花贼,简直是给她们妙手空空族抹黑。
小丫头不要瞧不起我,有些事情在某些人的想法中或许很不堪,但有的人却可以做的很风雅,给这世上多少春闺寂寞的女子留下一生难忘的妙曼回忆,没试过这种巅峰享受,说了你也不会懂。
抬起扇子他在卢子言头上敲了一下。
嗯,现在连做禽兽都有这么多义正言辞的借口,真是世风日下。
卢子言摇头晃脑地从牙缝里哼哼着,旁边的人并不介意她说的话,只是轻笑着,丫头,与其在这里谴责我,不如为惊洲的女人争口气,你有能耐也可以去倒采花嘛,只逞口舌之快不算能耐。
凑上身来,他仔细打量着卢子言,看小丫头长得还不错,不如拜我为师吧。
不敢不敢,小女子天资愚钝啦。
不怕,只要你勤加练习,再加上为师的指点,不出一年,定让你享誉这大江南北,如何?卢子言翻了个白眼,她己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没想到却碰到这么个慧眼识英的师父,您觉得采花业很有前途?可以让我吃珍馐美味,住大房子?这个嘛,至少在我看来它是很崇高很神圣的。
等你年华不在的时候,每每重温着年轻时的旖旎往事,那种饱满充盈的回忆会让你觉得自己没白活一回。
卢子言真真地被这种自我陶醉打败了,她实在是呆不下去了,看来今晚是没什么收获了,二话不说,她转身就想走。
等等,你还没说同意不同意呢,你要是答应了为师,今晚翟府的小姐就可以清清白白地出嫁了。
转身拉住卢子言的手,狡黯地笑着。
卢子言腾出手来狠狠地在他面皮上掐着,疼得来人呲牙咧嘴,哼,还真没有易容,可是除了那只狐狸还有谁这么爱捉弄她?天王盖地虎。
卢子言冲着来人大吼一声,如果真是安陵墨的人定是知道她们之间的暗号。
可那人只是疑惑地看着她,什么举动都没有。
垂下头,深深叹了口气,卢子言认输了。
在我内心深处,真是想代表党代表人民枪毙了你,但这仅限于幻想,我知道您老的功夫高我好几个层次,这样吧,如果你请我吃顿好的,我就答应你。
虽然相当鄙视自己的行为,但卢子言也是没办法啊,落难的凤凰不如鸡,现在她都要饿死了,还能清高到哪里去,反正走一步算一步,先吃饱肚子是真格的。
就这样,从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卢子言为了一顿饱饭,投身于人人唾弃的采花门了。
当命运相当强大的时候,向她这种小人物只有向人家投诚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