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在疾的身后,为他绘上一片剪影,俊瘦高佻,兀自成霜,五官用面具的遮掩与阴影的角度恰如其分,更为模糊不清,幻不若凡人,更似残酷修罗。
而手中舞动的长剑,剑气锐利、威力令人震慑。
片刻间,疾周遭紫光四溢,近身者血溅当场,周围点点滴滴,由彼至此。
生平第一次见到电视小说中才能目睹的画面,神乎奇迹的剑术,我呆若石鸡木猴,听薄如蝉翼的剑身利落清脆地穿透骨肉皮肤的声音,辗转重复,良久后,便失了感官,渐渐麻木。
我终于明白说书老头狠绝冷笑的含义——越阳楼外源源不断充入新的蓝黑大军,一波又一波,呐喊厮杀音不断,原来他们早有埋伏。
再看说书人,他一直双手揽胸,面色不变,仿若底下倒下的仅仅是蝼蚁那般,无须怜悯,更无须为此有丝毫情绪波动。
这,就是作为指挥者应有的沉着冷静么?我突然对曾经向往的刺激事情产生了厌恶,生灵涂炭还能快乐起来的人,如若不是变态定然就是抱着必死决心的了。
忽然,我眼见一名突然入战局的蓝袍男子,竟未着袜履,流苏轻摆,比女人看起来更为阴柔,小小地踩着花瓣与池塘水,款款轻点,长而结实的腿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后站在楼中央不动了,他拈起帕子,甚为淫荡地笑出声来,那样子媚不媚,阳不阳的。
顿时,我瞠目结舌,兀自暗叹一句,我靠,东方不败啊!这个东方不败貌似还是有些本事的,翻飞进来时卷入的飞花残叶均被割裂成了碎片,仿佛被利刃细细裁过一般。
疾身上的紫衫袖也忽然间掉下一块,除了能看见手臂的皮肤外,有淡淡的血丝慢慢渗了出来,一条条的,远观不清,只有红艳方显扎眼。
掌灯!疾冷冷掷了句,阿里老伯和我急急找起火源,天色虽未全暗,但已有些视线未明了。
我七手八脚把从旁桌捞来的灯烛慌忙点燃,火折子将其余的火源也点上,烛火摇曳,在白墙上数道影子,尤使东方不败分外妖冶,他得意地阴侧柔媚地笑,笑得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这才看清楚越阳楼里的状况,烛光所到之处布满了极细的丝,像蜘蛛网那样密密笼罩空间,危险地闪着寒光。
要不是掌了灯,现下绝是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了。
不知道哪个年轻人鲁莽地欲冲上去扑杀东方不败,刚跑出没几步,他的头就毫无预兆地从肩膀上飞了出去,轻易地离开了身体,轻易得就好像从肩膀上掸落一根杂草那样。
而这个人似乎没感觉般继续往前跑了几步才轰然倒下,顺着地板横横地喷出奇高的血液,骨碌骨碌,死亡地声音扼住了当场所有人,连铁铮铮的壮汉也为之动容。
更惘若那些平凡老百姓,早吓得尿了裤子,时不时发出绝望地狂叫,疯一样地朝四面八方奔跑,也许是失控了,也许是失去求生的意识,他们像一个个没了方向的野兽般手舞足蹈的狂逃。
东方不败小指微动,那些逃窜人的脑袋齐刷刷滚落,鲜血喷洒在冷光冰寒的蜘蛛丝上,作呕的味道漫溢开来。
我也克制不住心里的恐惧,被阿里老伯拍了拍了手,安慰道,莫怕莫怕。
此时,疾不急不缓地收剑入鞘,平静无波的眸中对了一丝鄙夷,他笑,笑得我比之前更恐惧,总觉得那抹笑容里凝了许多杀意,压抑着,即要蓄势待发了。
邪风起,春夜怎么可能寒冷成如此地步。
疾啊,你已把‘怨天’都收起来了,可是要附手称臣了……说书老头的话还未能说完,表情开始惊恐,他应也是被眼前异象骇到了。
霎那间,土地开始松动下沉,接着天色快速暗了下来,整个世界一片黑暗。
反倒这时候,都没了话语,恐惧的,别有用心的,都未曾,只怕谁先出了声,谁就被扼断喉咙。
骤然变幻莫测,印入眼帘,明明是三月春分时节,而这里前后数秒便换了一个世界。
白雪皑皑,梅花惊心地绽放在枝头,兀自秀丽。
身旁依旧站立着阿里老伯,原本在哪个地方的人依然在那个点,位置未变,情景全被偷天换日了。
疾又笑,紫白相间衫子倚在梅树旁,他说,郡主,这出戏就要开场了。
我愣愣听进耳里,也被这无心理准备的改变而冲击了,一时没做什么反应。
其他人亦是。
说书人与东方不败显得镇定了些,我从他们微微有些发颤的手看出了紧张,殊死之战,绝不会因为突冷的幻象。
幻象,只是幻象么?居然有人可以制造出这样庞大的幻境,可以让所有人的意识随着疾的挥袖之间就而改变了,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忆起上回在皇宫能够擒住他一回,还真是跨出了危险的一步呢。
联想起此事,我难免有些冷汗。
我再屏息看疾,他的手臂处的伤似乎很深,血一直没有停止流淌。
而他依旧胜券在握的勾起唇边的笑,越是危机时,嘴角的弧度越为高昂。
在场众人表情各异,各怀心思。
连同栖息在河畔边的白鹤收起高傲的姿态,即便是幻觉制造出来的动物都察觉到了一场灾难将要来临,仓皇逃离。
我手心泛起细密的汗水。
疾从袖里抽出一支银笛,放在嘴边吹起了一种闻所未闻的奇特音乐,这笛声似风摇叶梢,似春风扶柳,百花齐放,似野兽低吟,似雀鸟浅唱,叮咚妖娆整个如夜如日的幻境上空,水中下弦月亮晃,天空湛蓝挂日。
谁也不知下面会发生什么,在场众人静静皱眉握拳,随时准备反扑。
不一会,周围起了悉悉梭梭的微小声音,接着,那个节奏越来越大,像狂猛来袭的巨浪。
定睛一看,天哪,竟是成千上万的五彩虫子以极其快的速度由四面向中间包围,无论蓝黑军士还是紫渊宫教众纷纷往内圈走,不想沾染了这些不友善的奇物。
虫子,竟有嗜人的贪念眼神。
可奈何虫子上得陆地,下得水岭,不管躲藏在都是无什么效果的。
有些人稍慢了几步就被这些异虫紧紧裹住,掩埋在若干虫身之下,之前还能见到挣扎地斩虫,愤怒的咆哮,待了没多几秒,更多的它们喈喈地怪叫着蜂拥上去。
然后就看见这些彩色的怪物潜进人的皮肉里,剧烈地爬动,肆无忌惮地将活生生的人啃噬的只剩皮囊。
它们似乎是有灵性的,只攻击黑蓝军队那群人,对于紫渊宫的人似乎一点也没有兴趣。
疾的笛声,时快时慢,时承时转,忽高忽低,我见笛身也有细密的汗与红艳血花斑斑。
五色彩虫似嗅到了主人的血液,更加疯狂,像没有视力般冲向溃散的人群,用尖锐的触角硬生生撕咬。
无辜百姓和紫渊教众得救了,可这里却变成了人间炼狱。
疾,真是个可怕的男人。
大部分敌军都被怪虫食尽,徒剩下衣冠碎片。
东方不败与说书人也再也使不得坏,当疾睁眼吹出最后一声尖啸时,所有的五彩虫放弃原先的目标,像雨点一样向着两人俯冲,湖中卷起千层波浪,旋涡黑洞般叫嚣。
他们两人知道毒物厉害,使轻功避闪,退至水边,再无退路,殷红诡异的颜色将两岸一切照耀的通红血腥,梅花瞬间扑秫开了苞朵。
人的血,竟能喂养幻境。
疾握笛,换成了轻快的乐声,很快地,那些恐怖之虫结成了彩色的茧,不一会一切安静了,茧子里有彩色的东西在慢腾腾蠕动,随后,停摆。
疾一拍手,五彩的蝴蝶破茧而出,呼啦一下就飞了起来,无数只彩色蝴蝶飞向湛蓝的天空,伴随着梅花落红悄悄落。
越阳楼,重新归于视野,幻象解除,而那一地的鲜血与软趴趴落在地上的衣衫在提醒人们,有些生灵是真的逝去了。
****************************************************************************映月如勾,数盏烛光摇曳着夜色。
疾在夜色中退于丈外的地方,眼神犀利,嘴角淌血,紫衣上鲜血点点,触目惊心,黑暗如巨大的披风给这个胜利的男人冷漠围住,我见他再次垂眉,淡漠笑,嘴角勾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英俊的轮廓散发着一种透明的光彩。
连场厮杀已经失去了喧闹和恐怖,偌大的空旷里我只看他一人他的剑——怨天,重新握在手里,染血的银笛也不见了踪影,要不是当时亲眼目睹,我一定以为那都是骗小孩子的。
他的剑始终保持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从开始走进越阳楼直至现在,一样如此。
剑的华亮如雪,让疾像是站在了一个很高很不胜寒的地方接受着所有人的膜拜。
忽然,众人如梦初醒,雷动的呼声响起,紫渊教众喊,宫主……,男的、女的、年老的、幼嫩的声什么都有,饱含了他们的崇拜和……恐惧。
他抬眉不看我,仿若极其陌生般,对众人点点头。
我撇过脸,心想,谁希罕看你。
与他侧目,沉默不语。
突见他眼光落早很远的地方,像是见到了什么可笑的人物,唇边扬起嘲讽。
远处传来扭捏地娇斥,似乎有很多怨恨掩埋其中,可那矫揉造作的声实在叫我无法忍受,疾,我席月定将报今日之仇!似乎是东方不败那变态的呼喊,想起他大脚丫子还学女子轻移莲步,夸张地搓搓手臂立即起来的鸡皮疙瘩,东方不败,我看是变性失败吧。
不过那厮的蜘蛛丝的确太恐怖了,下回再来捉我,若没了疾的救命,估计我就得直接成肉条了。
想着,我极没骨气的用正好在想事情以至于挤眉弄眼的表情对着疾——采花大盗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眼睛瞪得大大的,尽量作出崇敬的姿态,心中呐喊,恩人啊,你可不能丢下我。
恩人似是瞧清楚我谄媚的样子,嗤了声,那笑绝对是嘲讽,绝对是!我恨恨地捏紧拳头,底气不足地跟在疾后头,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那夜,就回马车了休息了,他也吩咐属下几句后失去踪影。
临行前,他壮似温柔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郡主,等我回来,一,亲,芳,泽……呵。
我像受惊的兔子般倏地窜了老远,防备地看着这个虽蒙着面具,但粗粗望去至少还人模狗样的的男子,手指微微发颤地指着他,噎了半天的,变……变……直至他转身才好不容易地说出下个字,变……态……他敛起之前的神色,头也不回地离去。
与刚才截然不同的冷酷,哪个才是真实的疾呢?还是他还有更为复杂的秘密?!明明那一眼,无情凌厉,嘴里却万般含意。
第二日,疾果然不在队伍中,马车徐徐向神秘的紫渊宫行进。
我没有去问清方向,反正也不识得路,最重要的是,若我真要逃,问了只会打草惊蛇。
默默记下一些标志性建筑,撩帘远眺,一日无事。
再次途径越阳楼时,酒肆之中,惊堂木仍然响起,华彩声声;阁楼之上,觥觞交错。
昨夜血腥,谁信手就湮灭了一切?郡主丫头,请随老头下车,紫渊宫到了。
马车毫无预兆地刹车,我的脑袋完全依了作用力,死磕在木头上,捂着伤处,怨怼地下了车。
未见其地,先闻其声。
隐隐传来呜呜笛声,乐调婉转,曲声迷离,仿佛要把个中的蓄涵倾泄在山涧林中。
虽对音律一知半解,但我好歹也是个女人嘛,敏感地感觉到曲中奇妙和起了丝丝杂七杂八的断想。
难道是疾那变态掳来良家妇女每日以蜡烛、鞭子等伺候,所以才会有如此压抑的笛音哭诉?我为自己天马行空的幻想咽了咽口水,怎么就不可以想些好的?我边暗骂自己龌龊的思想边环视周围环境。
谁道邪教就要建在暗无天日的奇怪地方了,紫渊宫还真是站得坚挺,低调得跟一破庙似的,我就说嘛,紫渊宫一定是丐帮的祖师。
走进破庙一看,似乎是荒废多久的宅子,戏剧化的,半不郎当悬在门口的横匾摇摇欲坠,驿站两个字很会找时机地疾速落地,差一点我的头又该遭殃,快步躲过,吃了一嘴的灰,正巧听见阿里老伯在身旁低低地说,不吉不吉啊……黄弩风踏起的尘灰害我咳了半天,脏地儿啊,也不知道打扫一下,泛起的灰尘能把人活活呛死。
绕前院而出,门槛设地挺高,需要撩起衣摆大步才能跨过,为何驿站的槛比官家的门槛还要高出许多?我好奇地问起,腿也不闲着。
呵呵……郡主丫头,驿站的门槛高啊,是因为,怕死去的人心有不甘跑出去害人,设了高槛,他们就不得其出了。
阿里老伯笑眯眯地捻须答,听得我一哆嗦,别跟说鬼故事似的啊,这……这真的是一教之所么?我们一行人进了后庭院子,阴风阵阵,一片萧条景色。
宽敞异常的院落里就摆放了数座无名姓的棺木,一地白色纸钱,有些沾了露水,脏兮兮地粘了一处。
颇不舒服地咬咬唇,瞪着紫渊宫众人,丫玩我呢?大力士黄弩风步步生风,有点虎头虎脑地直直走向左起第二座棺木,双手发力,用劲一推,那棺木板应声打开,他立于一旁,大有等人先行的意思。
我再次快速眨巴眼睛,惊讶不已,紫渊宫在棺材底?!第三十○章 宫主逼婚我朝深不见底的棺瞧着,本是不大乐意钻的,可是越看越觉得好奇,半推半就间,我拾级而下。
越入,笛音越近,我心想,那个幽怨的女子离我不远了。
无论吹笛人要表达出怎样的含义,我已不必分辩曲调的主题,单指那种笛音已使得人觉得楚楚可怜。
临行前,阿里老伯塞了二颗黑漆抹污的药丸,看了看我和如花,示意我们赶紧服下去。
我捏了半天没敢下肚,又不是未曾听过病从口入,而且没水伴药,怎么吃呀。
没等我墨迹多久,药丸若干次装饰性地摆在嘴边,作势要吞的样子,约莫是旁边哪个看不下去了,从我背后一掌,来不及呼喊,药丸就滑溜地滚入喉咙。
举灯,我随着一群人小心地前进,生怕踏错,踩中了电视里那些暗道机关,成了箭猪可又得穿了,不过是直接穿死了。
并不宽敞的甬道里总会听到细碎的虫鸣,幽幽碧色的动物眼睛灼热地盯着我们,若细细看了,密密麻麻的各异虫豸潜伏在周遭,似乎有随时扑身而来的架势。
奇怪的是,这些凶悍的虫子虽然凶狠的怪叫,可是却极有默契地给我们腾出一条路,扑翅磨触角的声在沉默的空间里显得特别响亮,它们仿佛在抗议美食在前,但是不能大饱口福的怨恨,我一眼认出,西面大型虫窟里群居的是前日见的五彩虫子,它们喈喈怪叫,见到活物兴奋不已。
带路的阿里老伯停了下来,顿了顿足,黄弩风就从队伍后面极快地跃到前面,一鼓作气,再次展现大力士雄壮威武的姿态。
我抬头,原本严实封住的一块石板轰然移动,不一样的世界揭开了,还没来得及细究它的出处时,已明了无遗的坦露在视线之内,不禁叹了句,东边日出西边雨,谁能料得到由棺木下过,再探头看时会是这般仙境。
倾听,那是瀑布激流坠一起的音色,和着笛声,曼妙无比。
我登高在大石上,极目远眺,但见清水挂前川,瀑布飞流直下,扑珠溅玉。
烟雾缭绕处,独宅高院赫然伫立,仿若仙家胜地,我不雅地窜高蹦低,口中嘟哝,这哪是什么邪教,明明是修仙嘛。
花木扶疏处,嫣紫嫣红,鸟语花香;清渠荡漾间,柳絮飘舞,清波柔涌。
最美的要算宅前的大片梨花树,纷纷扬扬,似雪,纤尘不染。
拂过清朗柔风,不知觉竟已傍晚了。
暮色蔼蔼,笛声更近,我惊讶于紫渊宫外的秀丽自然风景,忽略后边阿里老伯急急跟在身后的呼喊。
我兀自寻笛声而去,大片大片的梨花花萼层叠依笼,不知是未清扫过还是今日落花极多,累厚处已能掩了足迹。
他站在梨花树丛里,嘴角弯成了好看的弧度,唇覆在笛上,银色面具清冷。
上回也是一样的神色,眼似乎在看很远很远的领域,任何人都触摸不了的地方,白色狐裘麾下一身薄薄的紫衫,黑发如瀑,散散地披在腰际,发稍奇异的有些紫色轻泛。
世间拥有冰冷残酷而又美好神秘的结合体,那就是紫渊宫主——疾。
他的怨天悬于腰际,未束冠的样子,竟多了一分傲然孤高的味道。
潺潺音律,戛然而止。
他朝着我的方向,面色冷漠,连若有若无的假笑都不曾给予。
我突然有些担心,这样听话地被捉来,到底会不会是场灾难,可惜,天不知,地不知。
他走过来,缣衣上时不时有梨花白瓣溅落,令人浑然不觉地轻点后,四处飘零。
我在揣测,这个优雅的男子,面具后又会是怎番风景。
疾居高临下,清澈冰冷的眼如注视猎物般紧紧撅住我,郡主,欢迎光临鄙人陋宫。
他嘴角悄悄勾起,眸中全无笑意。
我眨了眨眼,深呼吸后,反注视他的眼,以不动的眉目,对峙着。
他似乎对我毫无惧意的表现惊了下,愣了片刻,仍一身冷清,清雅冷酷绝尘。
我并非真的不怕,只是个人以为,若表现出惊恐对我也未有什么好处,只能让他更添几分嘲弄。
曾听人说过,和人相争,如同斗牛,永远要把自己摆在斗牛士的位置,而不是被人抢了先机,输了气势。
疾伸手,拨去我肩膀上的白色花瓣,不语,薄唇矜持地敛着。
侧身而过时,他才道,一会带郡主到密室入口。
平稳、无音调。
他在与我说,也是对尾随而来的阿里老伯命令着。
阿里老伯低头恭敬地应了句。
宽衣紫袖消失在白茫茫的林中,袖袂过处,梨花随风驻留。
****************************************************************************我低头展袖,不满意地鄙视新换上的衣服,这都什么呀,红红绿绿的,跟一花蝴蝶似的。
这群不知道从哪个纠结角落出现的妖艳女子们,冷不防地径自踢开我的房门,同仇敌忾地对我冷嘲热讽,左一言,右一句,极尽挖苦能事,甚至还像见到异物一样,恶劣地对我平坦而结实的身体进行了口诛,啧啧称奇地笑说,怎会有这么平板身材的女人。
没等我扑起来身来反驳,个个又扭着腰板,得意得如同赢了比美的孔雀般摆臀离开。
原本就不怎么好心情的我,顿时被搅和得更加烦躁,我实非善男信女,只是浸泡在沐浴木桶里,不好下手,只好含恨屏息沉到水里,兀自偷偷审视起自己,哪里小了?不小啊……还有,我发不发育关她们何事啊?我捞起屏风上挂着的衣物,稍嫌磨蹭地穿戴起来,来了古代那些久的日子,竟对如何完整穿起繁琐的衣服依旧一头雾水。
我哀怨地扯着宽大到能够当抹布的袖子叹息,生活啊,给我件完整的衣服吧。
身旁的如花听了,掩嘴偷笑。
阿里老伯领我到了梨花树林的深处,怪不得要人时时提醒了,原来也是一迷魂阵啊。
到了梨花瓣铺成一地的宅院门口,他和如花皆定住不动,老伯悠然开口道,郡主丫头,宫主就在里头,没有宫主吩咐,老夫不敢擅自入内。
两人忽略我恳求的眼光,阿里老伯还像是看自家顽皮小孩一样摇头叹息,默默拄着拐杖,非要亲眼见我入了宅子方肯原路返回。
我听着梨树之间沙沙摩擦的声音,心湖平静。
宅内与普通院落相比也没什么大的特别,夜色终于降下,漆黑的夜与稀稀落落的梨花瓣,黑白交杂,独自成章。
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某个人的眼,也是黑白分明,干净得像没有一点杂质,念及此,不禁有些黯然。
我手臂环住身体,似乎许久前有个温暖的怀抱小心翼翼挣扎着任我肆意折腾,那种感觉很奇怪,有些边扭,有些甜蜜,甚至还有些鼻酸。
我有时会独自沉思,我是不是在不经意间丢失了什么……不容细想,我在未进大厅的院落里,再见到了疾。
白色的梨花在黑幕沉沉里淡然盛开,梨花树旁有一口井,疾就坐在树下,花瓣毫无忌讳地洒在他的肩膀、发间、指边。
疾正在用井里的水煮茶,小火不急不缓地燃烧发出愉悦的将沸韵律,他的双手修长洁白坚定,轻提起身侧的壶沿杯将滚烫的水浇下,然后又把杯内的水泼出,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那是在暖壶。
可是淋出的水却散发一股浓郁醇厚的酒香。
原来,他不是在煮茶,而是用煮茶的方法和茶具在煮酒。
还是一袭紫,增了些锦纹,衣边也不知是梨花还是绣边,小小的花苞,悄然绽放。
火苗没有灭,随微风微微摆动孱弱的身子,印在他银色的面具上,整个人竟也为之生动。
疾,到底是怎样的人物?贪杯的我恋着酒香,三步并成两步,抬起石桌上的酒杯,暖暖的酒意传达到了手心,不客气地抿了口。
疾不声响,任我如入无人之境的行为。
我颇喧宾夺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豪气干云道,好酒啊!你也来一杯吧。
我为深为自己的这个毛病头痛,不管喝多少,一点点酒就能让我胆子倍儿大。
疾似笑非笑地扬扬嘴角,盘中再取了个杯子,默默倒了盏,他仰起头,花瓣顽皮地巧巧钻进酒香内,混着喝下,我瞧他的眼深邃起来,深不见底。
我笑着起身,执杯,单刀直入,你是采花贼,是不是?是。
我没料到他也会如此坦白,惊讶之下,琼觞内的酒微微撒了出来,浑然顾不得。
未料想,他就这样干脆答了。
我笑得愈发暗藏玄机,或许这个不存在在历史里的王朝,若比起复杂,也没有一点比不上唐宋明清了。
你是……我欲问又再辗转间咽了回去,有时候女人不必太聪明,聪明的女人装作愚蠢才是智慧之举。
疾站起身来,月色偷偷掩藏在云后,夜间的天际逐渐泼满了大片的墨,眼里唯一的亮处便是院里还在灼灼不歇的小簇火苗。
郡主该问完了吧?他饮尽杯中物,搁在桌上,眼神冷漠,不复之前复杂。
长久的沉默后,疾又说,那郡主是否也该告诉我关于五行、关于神女的线索呢,恩?果然,如此。
酒入肠,暖意习习。
我想了想,先是摇头,再点头,极认真地抬眸对着他清澈透亮的眼,一字一句异常坚定地回答,忍把芙蕖,错落繁华,绝来绝去,花开花落两由之。
好不容易把当初林清瓷不负责任丢来的线索全数核出,拗口的自句差点让我咬了舌头。
说完后,我又补了句,相信我,真的!真没骗你,我想,我大概是糊涂了,不然怎么会说如此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废话呢。
教谁能相信呢?他的目光闪烁不定,似在斟酌我话的几分真假,梨花千绪,于远天夜云下凋落。
疾终是没有相信,半晌后,一句十分劲爆的话从他薄削的唇瓣内吐出,大约是疾与郡主你还不够亲近呢,所以不愿告诉我其中玄秘。
他往前靠了一步,极其暧昧地揽住我的腰,醇香的酒气扑面而来,我惊得急急双手推拒紧紧扣住的大掌。
近在咫尺的疾,令人看得如此清晰,他头挽紫英细带,几缕发丝淡淡紫黑相成,从额上不经意垂下,嘴角勾勒讨人厌的冰冷笑容,这回笑得挺标准,只是无一丝笑意到达眼底。
百般挣脱不开,只觉他的气息侧侧侵来,咬耳邪气道,既然不够亲密,那……我们就成亲吧。
语毕,把我彻底震惊得七荤八素,喂,喂,我有同意么?我不要啊……喂……哎!野蛮人!喂……我发誓我没骗你。
我跟在他返屋的身后,小跑着呐喊。
疾颀长的紫衣背影行至一间屋前方转头看我,眼神是骄雪凌霜,怎么,郡主一路追疾至卧房,莫不是已迫不及待想圆房吧?他故意压低声线,露出当初采花贼那磁性勾引的声音。
在我还呆楞时,碰的一下关上房门,让我吃了闭门羹。
黑白分明的眼,再次在脑海里重叠。
真是他么?会真如我猜测那般吗?半晌后,我忆起他之前说的那些自说自话,恨恨在屋外跳脚,唯恐他听不见,宣誓般大声撂下话,我呸!姑奶奶我不嫁!****************************************************************************回了住处,不胜酒力,我未脱鞋子就蹬床里呼呼大睡。
第二日,方想起此事,腾地惊愕跳起,忙梳洗唤了如花过来。
如花,我们逃吧!我拽着红裳女子使劲摇晃,奈何娉婷艳姿的如花丝毫不为所动,气恼地瞪她,真不知道咱们出皇宫是做什么的,居然主子被逼婚她倒一副乐见其成的样子。
郡主,如花以为若能借紫渊宫在江湖的势力,能帮我们一同寻了五行是再好不过。
她避开我的眼,垂眸干巴巴地答道。
我们原是秘密出宫的,可不知谁泄了风,悄悄流传开来,才有了一路的祸事。
回宫吧,交不了差,况且现下时候,想逃无门。
我……我不要嫁给鬼丈夫啊,凭什么啊,我一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不能移的新世纪少女就这样沦为少妇级了么?老天,你也得让我有个选择么!反正,我就是这样,也不会改,想逼迫我做不愿意做的事情,除非,杀了我。
差点一冲动将狠话蹦出喉咙,但一想起疾那漫天飞扑上来的虫蛊就不禁懦弱地浑身哆嗦。
他如此心狠手辣,难保一时生气就把我给灭了。
还是,从长计议,从长计议……我支着手肘,暗自思索逃出升天的办法。
如花也不声响,猜不出她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咚咚有人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就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黄弩风那厚重敦实的声音先响了起来,郡主,恭喜你与宫主即将大婚啊。
说着,激动地奔至桌前,大力地一拍桌子,哐当,被他怪力暴击一下,桌子碎地,狼狈成了破木板堆。
这莫名的祝贺吓得我一愣一愣的,手还保持原先动作不改。
阿里老伯举起拐杖,不留情面地敲在那壮实汉子脑袋上,长须无奈地吹得老高,嘴里还嘟嘟囔囔,郡主丫头,这小子就这样粗手粗脚,不会控制力道。
我赶紧起身,一手捉住轻飘飘的木杖,劝住别打了,还嫌这虎头虎脑的家伙不够笨呢?没事,哎?你们怎么知道了?今晨宫主吩咐打点婚嫁之礼,命老夫去叫了‘郝巧手’给你裁布做嫁衣,一会他就来了,我先来通传道喜了。
老头还是阿里巴巴的打扮,我瞧了一眼,小心肝被他不停说出的话再次震惊得慢了好几拍。
不待他说完,我绕过木板残骸,快步冲向梨丛,想了个对策,也不知道能拖延多久,拖一日是一日。
至少被硬压上花轿要好吧?想着,放开步子开始奔跑……紫渊宫三月十七,分外热闹,太阳暖洋洋地当头照耀。
我急急小跑到疾的住所,与教众们擦肩而过时发现今天这批小崽子格外热情,脸上洋溢的笑脸就象春日一般,喜气洋洋的,说话依旧那么毫不顾忌,爽朗的笑声更多了。
他们口里都在对我说着一句话:恭喜郡主与宫主即将大婚啊!不到一日,竟已上下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