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愿意白吃白住,戎沁心以戎家公馆的仆人身份在花圃里帮忙。
公馆坐落在英租界以内的居住区内,旁边住都均是富商贵官。
宅院建的颇有欧式风范,阔豪气派,这样正符合戎老爷子崇尚金迷的性子。
因为要打理锦丰洋行以及旗下的各类商行,戎老爷一般是不着家的。
但其实这也是口头上的说法,戎家上上下下的仆人都知道,戎爷生性风流,喜好流光烨彩之处,能好好在府第待上三天也是十分令人称奇的。
戎夫人是个纤瘦皙白的女子,顶多也三十出头的样子。
戎沁心当然明白她肯定不是戎洛舟以及那个比她小三岁的妹妹的母亲。
听说老夫人在洛舟十岁的时候就撒手人寰了,后娶的女子虽是清美绝伦,气质非凡,但身体却像是喷人水的薄纸,软奄奄的。
先前嫁进来的时候并不是病态连连的,似乎是戎爷前些年又娶了个姨太太之后才把她给气的。
这个李氏的姨太太妖冶的很,才十七岁就在大世界上演的歌舞剧中担当大角,被台下戎爷一眼相中没几天就纳进了门。
不过再妖冶的女子,被娶进深门府第就再也成不了妖孽。
加上戎爷的喜新厌旧,此人脾气一天比一天暴躁,公馆里的仆人们没少吃过她的苦头。
戎沁心第一天进家门,她就在背地里风言风语,叫天叫地,好在戎爷经常不在,不然沁心早被当成不要脸的风尘女子给扫出门去。
于是做了下人的沁心反到称了她看不得人自在的性子,也就少了磕磕绊绊。
戎家的大夫人喜好花草,花圃也是专门为她设立的。
戎沁心非常喜欢这个香气宜人,纷繁多色的花地,在这工作对于她来说简直就是享受。
一日,沁心正在采摘花瓣,作为戎家女主人沐浴的香薰。
被密封的很好的室内花圃,气温宜人,她卸下厚重的袄子,认真工作。
灵敏的耳朵却捕捉到了蹑手蹑脚靠近的步子。
戎洛舟,你装什么神秘呐?身后人一顿,有些失望。
每次都被你发现,有什么好玩的。
他咧嘴一笑,凑过身来。
沁心目不斜视,依旧利落的干着手中的活。
谁有你闲啊,不务正业,天天待在家里足不出户,跟个小家碧玉似的。
这你就错怪我了,不是因为你,我早出去花天酒地了。
他一嘟嘴,一副玩味之样。
你知道外面有多少美女等着我吗?沁心冷哼一气,停下手中的活,转过脸来对着他。
我可没说,我要你留下来陪我,我也没阻止你出去跟漂亮MM们约会。
要去你大可以去了。
说罢又转过脸去。
身边的男子却使坏一笑,挑了挑眉说:不知道,那天是谁哭的昏天暗地的,楚楚可怜的看着本少爷,被本少爷一席感人肺腑的言语给打动的梨花带雨的哭呢!沁心一咬牙,脸上就红透了。
把手上的竹篮一放,转过身来喊到:你别老拿这件事情来说,我一点都不记得了!真是丢人,本就不改忘记戎洛舟不是一个谦谦君子,此人玩世不恭,性格乖僻。
那几天的温柔估计是他‘大姨妈’来了吧,多愁善感的!棕色的眼眸又坏坏的眯了起来,戎洛舟把脸凑的近了些。
戎小姐,那天你可是答应了我,要为我生存呢。
这句话不摆明要和我厮守终生的么?怎么,现在不作数了?一手大胆的饶过沁心耳际,扶住她的脑勺,嘴居然要欺了过来。
沁心眼眶大瞪,忙把他推了出去。
脸上浮漂红云两朵,戎沁心恼羞成怒。
你这个,这个——她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也没见过这么多变的人。
静谧的时候能那么温柔而纤肃,动闹起来又如此顽皮和不羁,简直有人格分裂。
从相处的快1个月的时间来说,她真是她见过最奇怪的男人。
简直是多面体!这个什么!?他凑近一步,这里可没人,欺负了她也不怕她再捣鬼装可怜。
没什么,走开啦,别挡道!她跟他比不过无赖,伸臂一扫,把他推到一旁,拿起竹篮去别处摘花。
沁心。
后面的声音突收敛起来,有丝认真。
什么?偏过半个脸,戎沁心洗耳恭听。
今天,我爸叫我去相亲。
那真是倒霉啊,哪家千金以后要受苦了。
漫不经心,戎沁心一笑。
我说真的,对象听说的南京下来官员的女儿。
他追上前一步,有些急耐,你就一点都不在意?戎沁心顿了一拍,转过身来,呆呆的看着他。
你觉得我们是什么?戎洛舟一脸严肃,断然没有刚才的嬉笑。
我们,这样,是什么?他想要个答案,眼前的女子像一个他完全不能掌握的谜。
虽然,她的确真诚坦荡的对待自己,然,他觉得不够,他想要她喜欢自己,和自己一起。
想要一个心灵上的答案,要知道在一个月的相处中,他已经爱上了她。
他爱她。
戎沁心不是傻子,她注视眼前一脸认真的戎洛舟。
突然,有一点点了解他了。
他有个花哨的外表,却有颗简单到不可思议的内心。
他对着世界有些愤世嫉俗,才把自己武装到八面玲珑。
但就像那天他对自己说的,他想要的只是遵循自己的理念,而这个男子对自己——你喜欢我吗?戎沁心大胆问道。
不。
戎洛舟眼神锁着眼前的人儿,我不是喜欢你,我是……爱你。
这个口型非常漂亮,直视的褐瞳里闪烁着动人的光芒。
戎沁心清目圆瞪,觉得心中清凉一悸。
花圃中,窜进一丝轻缕之风。
扫荡在平宕的花群之上,掀起一道起伏波浪。
女子与男子沉默许久,时间停摆一小格,空气里弥散淡淡花香。
喂……洛舟瘪了下眉尖,你听见我说什么没?戎沁心缓过神,眼睛不由自主的眯成新月,嘴角咧起。
你笑什么?!男子脸上一红,才害起羞来。
沁心却越笑越大,居然笑的颤起来。
喂!戎洛舟脸红的更厉害,她,她是在嗤笑我吗?沁心才收敛一些,眼中光芒烁燃。
我好高兴。
洛舟一楞。
我好高兴,好高兴。
男子神色温柔,伸出手来抚上沁心的凝脂粉面。
沁心的笑突的收尽,有些小诧的看着戎洛舟加深的眼眸。
静静欺了过来,戎洛舟低下脸来,轻啄丹唇。
好闻的气息迎面扑来,戎沁心一点都不反感这个吻。
男子纤长的睫毛扫在她的鼻梁之上,如此动人。
感觉丝丝温暖湿湿的抚上嘴唇,心中的仿似开出千朵万朵的鲜花。
如此眩迷的花浪里,两个温馨的身影靠在一起。
我好像,也爱你。
她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
———刚进门,戎老爷还未好好扑下风尘,就急切的问道:少爷呢?迎来的管家一边脱去戎爷的风衣,一边答道:就在家中,待我去唤来。
戎爷踏进大厅,径直上去二楼。
赶紧叫他来书房见我,我有重要的事跟的他说。
是,老爷。
十分钟后,戎洛舟敲响书房的门。
洛舟吗?是的,爸爸。
进来吧。
戎洛舟这才推门而进,戎爷坐在大椅之上,手中掌着一杯茶水。
房内华贵不已,繁啄红木的一派书柜贴墙而立,旁边摆着颇大的办公书桌。
右处是接待客访的金色镶边沙发,地上铺上一大块狨皮地毯。
爸爸。
戎洛舟唤了声,坐在书桌对面的椅子上。
恩,洛舟啊,你回国也有快三个月了吧。
戎爷拂拂腮边的长胡,问道。
是的,快三个月了。
三个月来,不是逛上海的嬉玩之地,就是待在家中无所事事,为父可都是看在眼里啊。
戎洛舟一顿,敢情父亲是来教训自己的不成?在英国读了五年的书,回来玩玩也是应该的啊。
他一摆往日懒散的模样,戎爷也只得笑笑。
你啊,跟我一个性子,好玩不已。
他站起身来,饶过桌子。
可是,我偌大的锦丰洋行将来可是要靠你来打理,你可是要好好想想这方面的事了。
戎洛舟心中一疑,莫不是又要提起相亲之事?他是不会从的,顶多去了把对方给气的吓个半死,他已经有了沁心了。
洛舟会放在心上的。
戎爷一笑,一手拍上洛舟的肩。
今天找你来,就是想你参与一下锦丰的事业。
你可知道,近日来富贵门的动作很大。
你是说林作岩?!提到这个名字,戎洛舟心中一紧,虽然至今没有弄清楚沁心与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却也非常反感这个她曾经的‘未婚夫’。
是啊,上次舞会还下了一回你的脸的呢。
此人,非凡夫俗子。
至林爷死以来,富贵门可谓是大伤元气,但他接手的日子里虽然表面没有大的动作,但却一直以惊人的速度拢握了富贵门各个商务以及帮派的事务。
不由得让我怀疑,他一早就已经接管了林爷的家业。
戎爷点燃烟斗,缓缓踱了几步。
戎洛舟听的仔细。
最近,富贵门的人在掌管的街头大减收费,并且在其余地域大放高利贷,很令人怀疑。
怀疑什么?整个上海滩,最有势力的黑帮,一个是富贵门,一个就是安庆生的浩帮。
虽然,富贵门的势力更胜一筹,掌管的地头也比浩帮多的多。
可就今日富贵门的动作来看,他的胃口不小啊……吐出一圈烟雾,戎爷眯眯眼。
他是想吞了安爷的地头?不错,每三年,上海的黑帮势力就会集结一堂,开勇义之会。
洛舟一惊,勇义之会?不错,你父亲我也是要参加的。
爸爸也要去参加这些地痞流氓的集会?地痞流氓?戎爷哈哈一笑,不是这些地痞流氓,你以为你父亲何来如此大的身家?他再次拍拍洛舟的肩膀,你啊要学的还很多。
戎洛舟眼中徒的一深,黯淡些许。
林作岩。
这个勇义之会,会有上海滩上各路黑白势力参与,但我们不过是去当个旁观者兼代见证人。
他们是要分地头吗?洛舟一猜。
是的,他们要分地盘。
这分地盘不止要有由各个地盘上的地头蛇给予他们的意见,还需要我们这些白道势力给予支持。
最独特的是,这里面有一场赌局。
赌局?不错,最大的地盘不是由人投票的,而是由一场赌局决定。
这也太儿戏了!洛舟一呼,难道黑道的人真是如此无知可笑。
如何儿戏,你以为赌上一把就全靠的是运气吗?不然,富贵门本身就是全上海最奢华的赌场,而这场赌局可谓是每三年里每个富贾商豪最想观赏的。
就连我也非常期待。
戎爷往前远一望,笑出声来。
那场面,真是壮阔,真是令人兴奋。
那林作岩就一定能赢?他在小地盘上下足了功夫,自己盘地地头蛇们收了他减费的好处,安爷地处的又受了他高利放贷的压迫。
他是哪里都不想失掉,你说大地头上他能放过吗?洛舟沉默。
不过,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安庆生那个老狐狸可不会乖乖认栽。
当年,林爷可赌中好手,听说拜过一个高人门下习得出神入化的赌术,就是不知这林作岩是否也秉承了他的些许。
戎洛舟面色严穆,微微眯眼,林作岩,林作岩他当真那么了不起?洛舟,那日我希望你能与我同去。
洛舟一抬头。
去见识一下,整个上海滩最奢华迷侈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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