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潋绡渐渐走近那座镇子的时候,锦衣禁不住有些怔愣。
这里就是碧落城?他惊讶地一问。
真的一点也不像啊!这就像所有普通的小镇一般,不过就是偏远了些而已,但并不会显得奇怪。
恐怕,即便有什么江湖人不小心闯入这里,也不可能察觉到,这里就是传说中的碧落城吧。
咦,外面没围了什么奇门古阵吗?锦衣略有些疑惑地一句低语。
潋绡禁不住横了他一眼道:你当我真的闲着没事啊,到处摆阵,那样一个黄泉林,不知道耗费了我多少心思呢!锦衣也没辩什么,自言自语道:这碧落城虽然也是这几年才为世人所知的,不过,怕已是存在许久了。
那时候姐姐不知道在哪呢!知道还说!最妙隐藏之法,便是那沧海一粟。
他忽然地感慨了句,随后问道,那姐姐又是怎么和碧落城城主认识的啊?毕竟是邻居,多来往几次,便看出一些古怪来了。
知道瞒不过我,他们倒也坦然,干脆拉我下水了。
有黄泉林在,怕是很难会有人想到,这碧落城居然近在咫尺吧。
姐姐,我们也干脆在这里隐居算了!锦衣突然地这么一句。
潋绡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真心还是无意,但仍是回道:那些江湖人,躲的不过是些恩怨情仇。
我们要躲的,却是这个国家最大的势力。
到时候,也许反而会连累到碧落城。
所以,城主不可能留下我们的。
唔……锦衣倒也似乎并没有在意,又问道,这个碧落城城主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啊?好奇?潋绡轻轻一笑,道,看刚才的情形,怕是出了点事。
你要想见的话,过几天我带你去见见吧。
好啊。
锦衣应得漫不经心,似乎也没在放在心上。
快到进镇的时候,潋绡却是取出纱巾,将脸遮了起来。
锦衣侧身瞥了眼,忽然一笑,说道:姐姐啊,你这一挡,倾城不掩,徒惹注目而已。
也难怪了,东黎医仙这‘仙’字,姐姐确实当得!不知道有多少人想一窥真颜呢!潋绡只是嗔怪着瞪了他一眼。
对了,刚才在那些阆风巅的人面前,姐姐怎么没戴起面纱啊?他们都见过?要不怎么可能一眼就认出我来啊!哦~看来姐姐跟这阆风巅还真交情不浅了。
琢磨啥呢,走了走了,买了东西就回去了!可是,姐姐,我不用挡一挡吗?我是女子,遮了容颜还说得过去,要是你戴顶纱帽什么的,那才真的惹人注目呢!锦衣也没说什么,只是随意地笑了笑。
进了镇,也发现了这里真的就像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山里小镇而已。
嘈杂而热闹的集市,来来往往的似乎都是熟人,总见人互相打着招呼。
而他们对潋绡似乎也是熟悉的,都会笑脸迎人。
姐姐,你说这里到底谁是曾经的江湖人哦?锦衣禁不住有些好奇地说道。
别找了,要真那么容易找出来,这碧落城之名就真的是叫假的了。
锦衣有些不服气地撇了撇嘴,不过,倒也没再去注意那些人了。
如今的他们,还是少惹些麻烦比较好。
至于对这样的集市,时常出宫来玩的锦衣早已经不觉得新鲜了。
陪着潋绡东逛西逛地,买完了东西,两人便打算往回走。
却在经过一处茶摊时,目光禁不住被吸引了过去。
茶摊就坐着一个客人,是个女子,一张面具挡去了脸。
一身墨蓝色,分明是极暗的颜色,穿在这个人身上,却是别有一翻清朗风采。
在这样一个小镇上,这样一个人,真的太醒目了。
潋绡看到她时,却是浅浅地一笑,走上前走,在她对面一站,微一颔首:城主,好久不见了。
薄姑娘啊,请坐!听声音,她的年纪怕也不小了。
听到潋绡的称呼时,锦衣禁不住瞥了这女子一眼,但随即只是在潋绡身边坦然而坐,倒也没将这人放在眼里。
城主找我,是有事?也没什么,听属下说,今日在镇外,多亏你们出手相助,所以才道声谢而已。
说话间,略略打量了下锦衣。
潋绡弯了弯嘴角道:这倒不是我的功劳。
他……蓝眸……这城主似乎只是一句轻语,却令锦衣禁不住皱起了眉。
潋绡倒并没有在意。
随即便听到那城主说了句:你们自己小心点。
潋绡只是轻轻一应声,随后问道:碧落城是出了什么事了吗?她想到流火阁的那些人。
虽然面对那些蓝衫人时,她不好问什么,但面对眼前这个人,倒没了什么顾忌。
也没什么,一个叛徒而已,想卖消息给流火阁。
不过幸好拦得及时,他们什么也没得到。
如今已经没事了。
恩。
潋绡笑了笑,便起身了,说道,我也该回了。
好,有机会再见吧。
她倒也没留。
潋绡与锦衣渐渐走远了,锦衣才禁不住问了句:那样招眼的人物,她就这样明目张胆地出现?不怕惹人怀疑?这城主也是一身傲骨,从没打算刻意隐藏自己。
需要隐藏的,不过是碧落城而已。
唔……锦衣若有所思地轻吟了声。
好了,别想这些事了,轮不到我们来操心!恩!笑着应了声,便放开了心思。
两人渐渐出了镇子,又往黄泉林方向走回去。
走着走着,锦衣却是忽然轻语道:晚栀,晚栀……,以后,就叫晚栀了吧。
什么?潋绡一时间没明白过来。
我是说,以后不叫姐姐,叫‘晚栀’,好不好?这一刻,他的目光是那样的清亮,让潋绡完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无意识间,已经应下了声。
好。
晚栀,晚栀,晚栀……倒不是刻意唤着她,锦衣只是这样轻轻念着,带着深深浅浅的悦色。
好了好了,跟念经似的。
潋绡禁不住轻斥了句。
锦衣禁不住一笑,到也没反驳什么话。
随即又问道:‘苏无衣’这名字,有什么来历吗?来历?能有什么来历,不过是喜欢而已。
潋绡确实只是单纯地喜欢这个名字而已,感觉很有古风武侠的韵味。
想到这一切也许只是短暂的一场梦,便忍不住留下这些可以记住的痕迹。
这样啊,那……锦衣话还没出口,已经被潋绡打断了:我还是喜欢叫你‘锦儿’。
锦衣稍稍愣了下,随即只是欢颜一笑,道:喜欢就好了。
随即却是轻轻地一声,晚栀。
这令潋绡没来由地一怔这一声‘晚栀’,似乎要把人拉入幻梦里沉沉睡去一般。
潋绡朝锦衣看了看。
他既然离开的时候,会安排那样的事端拖住皇帝,让他没有时间去玄天寺,那么,该也已经知道了,她在寺里安排的替身了。
即使都知道了,锦衣却依旧是如此,似乎真的可以抛开一切一般。
何苦自欺欺人呢……潋绡低了低头,轻声一语:锦儿,你还是唤我‘姐姐’吧。
她终究不愿被那虚无的幻梦扰了心神。
她知道,这声‘姐姐’,就好象提醒着彼此那必须选择的归途。
恩,好!锦衣倒是应得十分干脆。
这让潋绡下意识地看向他。
神色如常,似乎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可是,没来由的,潋绡却是觉得心渐渐紧缩,似乎硬生生地刺进利刃一般地痛起来。
但即便如此,她知道,即使有可以重新选择的机会,她仍会是同样的答案。
有的时候,潋绡会觉得自己冷静理智得近乎残酷了。
心在疼,神色却是温和而清雅,浅浅地笑了笑,柔声道:走吧。
她以为,这样便好了,对谁都好。
不要被这场梦所诱惑,让各自的心都清醒着,这样,才有勇气回到那个地方。
可是,之后的几天里,锦衣却再也没唤过她‘姐姐’,自然,也没有唤过‘晚栀’了。
他总是不着痕迹地避开称呼,令人几乎无法察觉出异样来。
可是,潋绡仍是发现了。
于是,心不由地渐渐沉了下去潋绡独自坐在屋里安静地看书时,锦衣突然闯了进来,一脸的懊恼神色。
一走到她面前,伸手便将书夺了过去。
整天就知道看书,难怪武功那么差!潋绡禁不住嗔了他一眼,道:你还真是太闲了,没事找什么茬呢。
就爱学那些旁门左道!锦衣又是一句。
我哪招惹你了啊。
潋绡有些哭笑不得,书还我!好啊,不过……恨恨地瞪了她一眼,锦衣才说道:密室我进不去了!一听这话,潋绡立刻明白他这懊恼所为何来了,禁不住笑了起来。
可这一笑,让锦衣更加脸色不好看了。
怎么?我不过加了点小把戏在门上而已,这样就没办法了啊。
潋绡略带调侃地笑着说道。
哈!那叫小把戏?!重重一哼,却是突然地话锋一转,书不还你了!我丢那泉里去!你敢!眉一横,潋绡一下站了起来,伸手就要来夺。
哈哈,要从我手上夺东西,可没那么简单哦。
身形一晃,便退了开去。
潋绡想要绕开桌子追过去,可是却不小心被椅子拌了下,一恍神,身体一跌,竟然刚巧撞在了旁边的门框上。
嘶!疼得眉一下皱了起来。
笨死了,这样也能撞上!锦衣赶紧过来,拉下她抚着额头的手,小心翼翼地替她揉了揉,说道,还好,撞得不重。
很疼吗?近在咫尺的脸,是十多年来最最熟悉的人。
说话间的温热气息轻轻拂过脸颊,竟似乎让肌肤泛起了阵阵热度。
潋绡突然地有些恍惚。
怎么了?没得到回答,锦衣禁不住有些疑惑地问了句。
一瞬间,潋绡便已经回过神来,轻轻一笑,道:没什么。
而后又加了句,只是轻轻嗑了下,不疼的。
随即,突然地扬了扬嘴角,略有些诡异地一笑。
锦衣稍稍一怔,还未反应过来时,手里的书已经被瞬间夺了回去。
你!你……锦衣一下说不出话来,而后突然瞪着眼,怒声喝斥道,你刚才故意的!潋绡只是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锦衣却是脸色十分的难看。
潋绡这才收了神色,浅浅地一笑,柔声问道:怎么,生气了?锦衣没有回答。
只是伸出手,又轻轻抚了抚她的额头,说道:要把书拿回去,多的是办法。
就算是下毒,也好过这样既折腾了自己,又让我心疼啊。
他紧抿着唇,神情不愉。
这样有些责备的语气,在潋绡听来却是感觉有些陌生的。
她带着前世记忆出生,虽然早已经不把他当小孩子来看待了,却终究是觉得他比自己小的。
一直以来,都是将锦衣当作弟弟来看的。
虽然也曾想过,以这一世的年纪来讲,也许实际上,锦衣比她大上几个时辰也说不定。
可是,无论如何,锦衣终究是在渐渐长大。
这样沉着声、带着斥责语气说话的锦衣,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心里渐渐泛起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啊!锦衣突然在她额头上拍了一记,让潋绡下意识叫了声,禁不住横了他一眼。
锦衣却只是扬眉一笑,神色狡黠,又是那个玩闹成性的孩子了。
我自己去研究,我就不信开不了那门了!锦衣转身便要走出门去。
潋绡赶紧喊住他:等等!放下书,问道,我要去采药,去不去?去!锦衣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
其实,锦衣会跟着去采药,倒不是贪玩了。
他是在见识了潋绡采药的地方之后,再也不肯让她独自去了。
屋后那面探入云霄的悬崖,便是潋绡最爱去的地方。
按照她说的,若不是因为偶尔发现了这片宝地,她也不会选择将东篱居建在这里了。
那悬崖很难攀上去,但却偏偏藏着各种稀罕的草药,让潋绡实在止不住去摘下来的念头。
虽然很难,倒也不是一定爬不上去,只要小心一些,攀到一定高度还是可以。
自然,危险度也是不小的了。
所以,锦衣偶然见识了一次后,知道想要阻止她是不可能的,也只有再也不许她单独去而已了像往常那样,两人攀着崖壁上的老藤古树,小心翼翼地渐渐登高。
潋绡的目标是一株冥珑草,而这之前她已经失败三次了。
每次都是近在眼前时便怎么也无法过去了,搜遍了附近所有的地方也没有可以着力之处,时间耗久了,便不得不下来了,不然,最后力气耗尽,再爬下来可就太危险了。
而这一次,毫无意外地,又停在了同样的位置。
这让她禁不住要恼了。
真是的,干嘛非得要那草药嘛!锦衣轻声嘀咕了句。
潋绡听到时,禁不住瞪了过去,说道:你懂什么,改变你瞳色的那颗药,最重要的材料就是这东西!锦衣禁不住一怔。
随后一句轻喃:说起来,那药囊怎么就跟百宝箱似的,什么药都有。
说得倒轻巧,那些药费了我多少心思和时间呢!啊!锦衣似乎一下恍然大悟,难怪没空练武了,也就在轻功上肯花时间,估计也是为了方便采药才下了功夫学的吧。
潋绡只是轻轻一笑。
随后又看向不远处那株冥珑草,眉头禁不住又蹙了起来。
明明已经看到了,近在咫尺,却完全够不到,真是让人纠结啊。
下次背根竹竿什么的带上来,应该可以够到了吧。
锦衣说道。
不行,冥珑草得要连着根一起拔下来才行的,半分损伤不得。
锦衣无可奈何地撇了撇嘴角。
我有办法了!潋绡突然展颜而笑,说道,我直接以轻功跃过去,要是那附近有东西可以抓住是最好了,要是没有,落下来时,锦儿你抓着我。
锦衣一下瞪大了眼睛:你疯了啊!太危险了!掉下去怎么办?好象是挺高的。
潋绡轻喃了句,又道,就算掉下去,也是掉那泉水里,死不了人的。
那泉深不见底,而且下面的水冷得彻骨,谁知道这样掉下去会出什么事啊,不行!话微顿,锦衣又道,要不我来试试。
潋绡愣了下,才道:开什么玩笑,我哪里拉得住你!随即安抚着说道,好了好了,别那么紧张,不要老往坏处想,准备好,我要跳过去了!什么!锦衣话刚出口,这边潋绡已经放开了手里握着的藤蔓,脚下一蹬,飞身而起,朝那株冥珑草跃过去了。
锦衣立刻戒备起来。
看着潋绡靠近那株冥珑草,手往旁边一抓,似乎是一块突起的岩石,脚下一踩,立刻稳住了身形。
两人这才心一松。
但下一瞬,哗啦一声,潋绡脚下的石块一松,竟然滑了下去。
锦衣本就仰头看着,沙石落下来时,几乎是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可这一闭,却是瞬间惊恐起来。
立刻睁开眼来,目光便瞥见潋绡从身边滑落,探出身去一把拽住,握住那只手时,传来的触感却令心瞬间沉了下去。
下一刻,握着的手便从掌心滑出,青色的身影朝崖下落下去。
锦衣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一瞬间的恐惧几乎可以毁了所有心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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