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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无言一诺

2025-03-30 08:39:53

当夜锦衣抱着不悔回到永安城时,中层将领已齐聚瑾兰苑多时。

看到夜锦衣怀里的孩子,都是一惊,却没人离开。

止戈三日,已经到了尽头。

锦绣大军在这三日里也把那日死去的兵士埋葬完毕,对于那日止战的说辞都已逐渐不再信任。

横尸遍地的残忍回忆,让军士们热血沸腾,杀意四起。

夜锦衣环视着众人,眼中没有任何表情,脚步也没有迟疑。

太子殿下,数十万的亡灵等着您去昭雪,西线战事也迫在眉睫,您不能为一己私情优柔寡断下去!太子殿下明鉴啊!!盔甲着地的叮当声响,像一曲刺耳的开幕乐章。

夜锦衣蓦然回头,眼神犀利地扫视着跪着的众人,转身走近他们,脚步停在跪地第一排将领垂下的眼眸前,近的几乎稍微抬起脚就触碰到面前人的脸颊。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尽管夜锦衣没有说话,但无形的张力似乎将周围的空气全部抽走了,所有人都感觉自己快要窒息起来。

一己私情!优柔寡断?夜锦衣冷哼一声接着道:既然你们都这么有情有义,何须在意我这个所谓的太子殿下!直接去将碧落军杀个血流成河,尸骨无存不就好?所有人的头都垂得更低,夜锦衣看着依然睡熟的不悔,心中刺痛的感觉不断侵袭着自己。

一步步后退,一字一顿地道:没有什么一己私情,明日一战,谁都不要心慈手软,用你们的情意为你们的同僚兄弟报仇吧!只要你们有本事活着,就取对方的首级回来,越多越好,我必好好给你们记上一功!夜锦衣说完,绝然地转身,身形寥落地消失在众人面前。

玄衣骑和灵的四大阁主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清楚地知道此刻夜锦衣的心必定已被撕裂成无数块碎片。

一己私情。

若是夜锦衣和紫羽心中有这样的想法,刚刚在那渔村边上就不会有那么悲伤的诀别。

说来,他们两个也不过和所有人一样,肉眼凡胎,有爱有恨,更有悲苦哀伤,可是注定的身份和命运,让两个本该白头偕老恩爱一生的人遭受如此凄凉的局面。

那些将领也互相对望着,猜测着,谁都没有言语,却也都没有先行离开。

传令下去,明日一战,我军必胜。

若军中再有任何关于太子殿下的流言,格杀勿论!玄天冷冽的声音打破了窒息的气氛,众将领如释重负,终于徐徐离开。

紫羽回到锦绣军的驻地时,一样遇到了类似的场景。

但不知是因为紫羽是女子,还是碧落军更相信那些灵异说辞,对于紫羽三天不言战事,并未有太多的责难。

紫羽安静地回了主帅大帐,便召集了所有将领议事。

战争,绝对无法避免。

哪怕实力悬殊,也只能放手一搏。

但是紫羽没有想到的是,三天的休整,碧落军非但没有恢复实力,就连一些原本健康的兵士也因为水土不服身体虚弱下来。

有将领上报说,有人已听闻宫啸天的死讯,认为此次进犯锦绣违背天意,必遭天谴,军心已经严重颓废。

紫羽强打精神,安排着布防和阵型攻守,然后去巡视着面有忧色的驻地大军,心却一点点凄凉起来。

当夜色再次深沉下来,紫羽却碾转再也不能入眠。

她想念不悔,想念夜锦衣,想念雪后和博朗王上,更忧心于碧落颓废不振的二十多万大军。

那些人对和平的渴望,对家人的想念势必不会比她少一分吧。

可是,一场战争,很多人自此就要和家人天人两隔,所有爱恋从此灰飞烟灭。

值得吗?这样的世界,这样的政治,绵延数千年,是否在这样的冷兵器时代还算仁慈?紫羽想到当年的二战,波及中国无数平民的耻辱生活。

当年在军校,对那么些年的战争了解自然是比普通人更透彻的。

成王败寇,任何年代,为家国而战的人似乎都坚韧的多。

什么时候,自己竟然成了侵略军的头目?紫羽苦笑着,干脆坐起了身子。

自己是碧落名义上唯一的继承人,若自己有任何闪失,碧落势必也会有另一场浩劫吧,但眼前二十多万活生生的生命,真的可以不管不顾吗?苍天,究竟怎样,才是我最好的选择?似是感应到紫羽心中的彷徨不安,大帐门外的脚步声也沉重起来。

是无忌吗?进来吧!紫羽朝着帐门的方向叫道,无忌果真应声而入。

姐姐。

无忌神情复杂,只是低语着对着紫羽叫了一声,止步于三五步外。

无忌来的正好,有些事情正要和你商议。

紫羽下床,直走到无忌身边。

二人眼神相交,都温和的笑了起来。

姐姐是想和无忌商议明天的战事?不错!无忌不亏跟在我身边十几年,终究是明了我的心意的。

无忌一惊,讶然地看着紫羽,紫羽只是轻轻点点头,拉过无忌的手欣慰地道:我都猜到了,难为你始终对我不离不弃。

原来当年我所救下的小骗子,真的是只灵龟呢!姐姐……无忌细小的眼睛频繁地变幻着,悲喜交加。

无忌就是龟无忌,这是紫羽经过对很多事情细心观察揣摩后最近才知的。

当年央仓措救自己回碧落,却忘记带走了龟无忌,但却巧合地在路上收留了无忌,还是无忌主动死活都要从锦绣跟在她身边的。

无忌喜欢带不悔去玩水,有几次看着不悔在深水处玩耍却丝毫没有危险,无忌也只说自己水性较好。

还有无忌的眼神,真的是和原来龟无忌灵动的眼神很是肖像。

尤其是在预料到有不好事情时候,那种担忧和悲伤,在人形的无忌身上表现的更为彻底。

最近紫羽也在想到,当年自己被关进天牢前夕小乌龟龟无忌的烦躁不安,以及夜锦衣在雪天遭遇致命暗杀的那次反常咬伤自己手指,原来都是在提醒她注意。

虽然,我无法解释这样灵异的事情。

但是我始终笃定你们就是一体的。

紫羽看着无忌,心中很是复杂,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灵异事件太多,事实让她不得不相信原来从不相信神话。

姐姐,我们的缘分追溯起来要有数千年。

只是,这些我现在都不能告诉你。

无忌眼神闪烁,避开了紫羽的目光。

紫羽愕然,数千年吗?难道真的一切自有天意?当年五岁的自己为了救被水蛇追赶的龟无忌,一步步滑向了深水区,却被夜锦衣所救。

这就是冥冥中的定数吗?不错,姐姐和锦绣太子也有着数千年的爱恨纠葛。

只是,这一世,你们注定了不会圆满。

无忌徐徐的话语,解答了紫羽心中的问题,又说明了注定的结果。

紫羽缓缓闭上了眼睛,明明悲伤肆意,眼泪却失去了踪迹。

那我们还会在轮回中相遇吗?会!终有一世,你们会圆满收场!像是安慰,无忌的话虽然踟蹰却尚算笃定。

那就好!紫羽苦涩地笑了,心中的念头却坚定下来。

无忌,你已猜出我心中的决定,对吗?无忌的眸色一黯,却说不出什么。

那你就再帮我一次吧!无忌的眼眸中溢满哀伤,却平静地点了点头。

夜半,夜锦衣看着不悔紧皱眉头的睡颜,心中又是一阵叹息。

紧跟着,一声比他更轻的叹息也回荡在房间里。

未等夜锦衣戒备地起身,无忌已出现在房间里。

掩着的门依然严丝合缝,夜锦衣紧蹙的眉头有丝了然,也有丝不解。

你究竟是什么人?这个你不需要了解。

我只是替姐姐传个讯息给你!无忌手一抖,一封信笺飘然落在夜锦衣面前。

探手一抓,信笺稳稳落在手中。

信封是空白的,夜锦衣看着无忌并未打开信封。

回头看了看睡着的不悔,直视着无忌的面色很是复杂。

放心!无忌走到床前看着熟睡的不悔,扬手一挥,一道清心的气息飘荡起来,不悔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似是进入了美丽的梦境。

明天日落之前,他会一直好好睡着,有无比美好的梦境。

夜锦衣微微点点头,并未有任何惊讶。

你为什么不看这封信?你非要这么残忍吗?无忌不语,对面前这个男子终于缓和起来。

原来,人的直觉也不差。

起码,这个男人已经预感到了一切。

羽儿从来都是良善之人,我知道她要做些什么,你只要告诉我她要怎么做就好。

夜锦衣的声音平静的似是在说着一个谁都知道的事实,只有那双魅惑的眸子中隐藏的悲戚出卖了他平静的伪装。

你果然如姐姐说的那般,了然……隔着摇曳的灯火,无忌看着眼前这个邪魅俊逸的男子,却被无声蔓延的悲伤气息感染到不能自已。

连声音,也变得颤抖无力。

无忌像悄无声息来临一般,依然是凭空消失的。

夜锦衣对着空荡的房间,发了很长时间呆,默默打开那封空白信封,抽出一页对折的纸张。

凝视着信笺上寥寥的几个字,笑着,眼泪却如珠子般毫不掩饰滴落下来。

一点点打落在那行娟秀却不失洒脱的字迹上,将那透着决绝的字迹晕染的模糊起来。

珍重此生!来生再见!和着泪痕隐约可见的,只有这样的八个字。

结局篇:成全锦绣十八年八月十四日,两军战鼓齐鸣,战事一触即发!锦绣太子夜锦衣与碧落灵羽殿下阵前督战,皆未发令开战。

黄昏,二人于阵前签生死契约,约定以二人之战平两国之怨,无论生死,两国止戈,互不侵犯。

——《锦绣史记.永安战役》故事写到这里,已是又一年的中秋前夕了。

印象中这个故事中很多凄凉的开端都是从中秋开始,所谓的团圆节,似乎一直都没有名副其实过。

而我和爹娘,似是也总是刻意将这样本该欢乐的节庆刻意忽略掉。

雾隐山的八月半,金盏花和银盏花依然铺天盖地开的肆意。

我信步走在飞仙峰里的飞瀑边,如珠玉般的清流四溅,偶有惬意戏水的小鱼悄然游着,划过我印在阵阵涟漪上面破碎的容颜,心中忽然忆起了那个几年前死在我面前与我很是相像的脸孔。

娘亲,多么亲切的字眼。

她生前最大愿望之一,便是由我口中对她说出这两个字。

可惜,她终还是遗憾了。

不时溅落的水痕荡漾着水面上我破碎的影痕,连那么自嘲的笑容也被一笔勾销。

水面上突然多出的另一张破碎容颜,让我心里一惊。

青衫,美眸,这样代表性的打扮,非他莫属吧。

好久不见,可好?还好,很安静,很心安。

那,就好!好。

水面上两张破碎的容颜口中逸出短暂的对话,水波荡漾,两张破碎的影痕似乎融合到了一起。

心中,忽然也就释然。

转身,对上一样含笑的俊朗容颜。

四目相对,青衫男子的美眸中也一样是释然的柔光。

不悔哥哥!紫苏妹妹!两只手握在了一起,温热的指尖传来舒适的温度。

我知道,没有爱情,我们血缘中天生的共性会让我们这份亲情走的更远。

佳节来临,太子殿下怎会来这么偏远的地方?我调侃,心中已思索到了什么。

来的不止我一人,父皇要来西疆祭奠当年平叛死去的英烈,他最近身体有恙,我……你担心他?恭喜不悔哥哥父子冰释前嫌。

心中一喜,对上青衫男子微微含羞的神情,心中忽然温暖起来。

原来这么几年,能领悟很多的不只是我。

这么些年,我知道他也很苦……不悔哥哥遥望着雾隐苍茫的山脉,心思似也蔓延到将近二十年的是非光年里。

不悔哥哥,在想念你的娘亲吗?父皇说,今年娘的忌日他会公开带我前去拜祭她!不悔答非所问,我心中已很是明了。

在十年前我第一次见到受伤的他时,是他第一次偷偷前去乌陵找那方冰冷的坟墓。

当我们回到墨庐时候,永嘉帝已经携近卫到了那里,看到我们释然的神情,也很是开心。

爹娘、永嘉帝和不悔哥哥,我们围坐在一起像民间大多数人家那样闲话家常,品着自酿的菊花酒,吃着娘亲手做的点心。

终于知道,原来爹娘也可以出口成章,风趣幽默的。

间或,他们会说些早已远去的前尘过往,在略加停顿的悲伤间隙,面容都已是坦然和安详。

二十年过去了,他们的发线上或多或少都有了苍茫的痕迹。

那些爱恨,他们从来不曾忘记,却也都不再拿回避当做掩饰的借口。

紫苏,听说你在写一些东西,我可以看吗?永嘉帝对着我开口,虽然早预料到有这样的时候,心中却还是犹豫不决,扫视着爹娘平静的神情,我也终于释然地点点头。

也好,最后的结局就交给这个人来补写,无疑是最适合的。

在往生镜里,唯一读不出的是最后夜锦衣和燕若羽生死之战的心理路程,不知道是天意,还是那时两人心中除了彼此什么都没有。

是夜,墨庐的书房烛火彻夜铮亮,其他的房间虽然都早早熄了灯火,但我知道,黑暗中隐藏着无数双如我一般睁大眼睛窥视着书房的眼眸,那些前尘过往用我的笔端呈现在这个站在家国天下最顶端的人,不知道能得到他什么样的评语。

还有,对那个众人都明了的结局,这个人会郑重地替我补上一笔吗?翌日,永嘉帝在诸多眼眸的关注下走出书房时,除了眼眸布满了血丝,神情倒也宁静淡然。

由于要启程前往乌陵,大家用完早饭就要收拾下山了。

我终于抽了间隙,回到书房去看那卷摊开的文字。

在我停驻的结局地方,一段大气凌然的粗犷字迹,与我娟秀的小楷字大相径庭。

一字一句读完,心中既悲伤又欣慰。

意料之中,永嘉帝没有让我失望。

他终是给了我故事结局的指引。

走出书房时候,众人在院中都已整装待发,原来我早已在那段文字中游弋太久。

永嘉帝了然的目光闲适地扫过我微窘的面容,淡淡的示意着卫队出发。

山下,大批量的禁军和仪仗早已等候多时,永嘉帝走向那象征着无上荣光的金色肩舆,在朝阳的映照下如同金光四溢的神。

跟着逶迤而去的仪仗,在马车行进的颠簸中,请容我在心中将那个书写了那么久的故事讲完。

锦绣十八年八月十四日,两军战鼓齐鸣,战事一触即发!锦绣太子夜锦衣与碧落灵羽殿下阵前督战,皆未发令开战。

黄昏,二人于阵前签生死契约,约定以二人之战平两国之怨,无论生死,两国止戈,互不侵犯。

锦绣史记如此记录当时的状况。

那天,太阳的余光温和却依然有一丝刺目,夜锦衣和紫羽都没有穿战甲,各自立在马上,缓缓向两军当中的空地当中行去。

不知是两人驭马的技术都太娴熟,还是二人都不想很快到达目的地。

马儿闲适地散漫前行,二人的面色也出奇放松,似相约出行郊游的友人,看向对方的眼眸甚至都含有笑意。

终于,两人的马头相交而立。

两人也终于隔着面前一步之遥的空气,互相地打量起对方。

几乎是同时,两人身形一顿,都翻身下马。

咫尺相隔,却似有十万光年的距离,因为有着各自身后那么多观众,再也无法逾越一丝一毫。

傻丫头,这么些年有没有勤加练功?当然有,没有你在我身边,我早已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二人平静的话语里,男声似有宠溺之情,女声也似有撒娇之意。

自紫羽曾经和人打斗伤过自己胳膊,夜锦衣就教导过许多紫羽实战的策略。

甚至有空时候两人还偶尔切磋一下,但紫羽怎样是都抵不过杀伐经验丰富的夜锦衣的。

算了吧,傻丫头,以后和人打架时候你躲在我身后就可以了,有我在,没人可以伤了你!这句话,是夜锦衣调侃却又坚定的承诺,此刻紫羽忆及此话,眼眶忽然酸涩起来,掩饰地微咳起来。

羽儿,你没事吧?夜锦衣担忧地想伸手扶住紫羽,却被她眼疾手快地退了大步。

没事!没事!紫羽抬头,用力隐藏好心中的情绪,缓缓抽出马背上的长剑,夕阳的余光投注在剑锋上,泛出冷然的彩光。

萱,你也该亮出你的兵器了,我们,现在是敌人!紫羽想把话说得强硬一点,却越说越低。

夜锦衣似是了然紫羽的心情,缓缓取出马背一侧的一根不到两尺的银色管状物件,微微一转,忽地又弹出一尺多长的长度,看着紫羽波澜不惊的神情,缓缓探向怀中,拿出一枚短小却精致的火焰状利刃,配上下端鲜红的红缨,像一把怒放的火炬。

它叫烈焰,和涅槃一样都是我的专用兵器。

涅槃是我日常随身常用之物,而烈焰,却只用在战场。

战场,从来都是不能有一丝一己之私的。

似是解释,又似是陈述事实,说话间,烈焰已经组装完毕,随着夜锦衣手上力道一顿,咔嚓一声,烈焰已卡在了刚才那柄银色长棍上。

紫羽点点头,缓缓扬起了剑。

夜锦衣握着长枪尾端,单手扬起了鲜艳的烈焰与紫羽的剑只隔着微小的间距。

是谁说过,战场兵器一寸短一寸险,紫羽的长剑无论如何在长度上也抵不过夜锦衣三尺长的长枪。

两人各执兵器对视着对方,手上都没有一丝颤抖,眼眸却都睁大着,将对方任何一点细微的神情都不想放过。

落日的余晖已平移到远处海平面的上方,一切终究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动手吧,为我们各自的家国而战!紫羽出口,手上的长剑已疾速地向着夜锦衣挽出了凌厉的剑花,夜锦衣长枪一横,手上也没有一丝的迟疑。

两人的身体很快就纠缠在一起,各自的兵器都数次险险擦过对方致命的地方却都被对方在千钧一发时候避开。

怎么看,两人都似拼尽全力要你死我活的!远处观战的两军人马,都紧张地盯视着中间那一紫一白不断翻飞厮杀的身影,手心都捏出了一把汗。

余晖一点点沉向海平面,夜锦衣和紫羽的眼眸中都剩下了最后一点华彩。

紫羽的长剑和夜锦衣的长枪死死纠缠在一起,两人连着退了数步,手上的力道都没有松懈,肩膀却靠在了一起。

太阳快落了,萱,动手吧!我知你终究会成全于我的!紫羽的声音平静无波,看不到夜锦衣的眼睛,却似已听见他的心跳。

好!我们便来世再见吧!记住我的样子,一定一定不要忘记我!夜锦衣手上一个用力,磕开了紫羽的长剑,娴熟地挥舞着烈焰长枪,紫羽早已手忙脚乱只有应对之力。

在两人过招的那么久,紫羽明了夜锦衣已经让了自己多少次。

在武功上,她从来都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

赢得了天下,输了你,羽儿,这一生你要我情何以堪?谢谢你!顶住那么大的压力成全我的家国责任,保全我身后二十多万人的性命。

好残忍!为什么我们要为家国天下去牺牲自己的爱,要我一生在绝望失爱中度过。

烈焰在紫羽的眼眸中越来越大,身体的痛楚也越来越强烈,夜锦衣缓缓抬头,和紫羽含笑的双眸对视着。

烈焰的一半已没在紫羽身体里一半,夜锦衣难以置信地稳住自己拿着枪尾的手,一点点摇着头。

羽儿,你为什么非要这么做!明明是斥责,声音却沙哑的几不可闻。

刚刚那一枪,紫羽没有躲避,甚至是故意让他刺中的。

你明白的,我是非死,非死不可的!我死了,他们才有救,我也可以心安。

那我呢?我呢?我呢?夜锦衣的手颤抖着,脚步挪动着向紫羽走去,眼神中蔓延的水雾像深邃的雾泉。

答应我照顾好不悔,至少最近几年内不要去动碧落,我的爹娘他们都不是坏人……明明两人之间只有两步之遥,夜锦衣的脚步却如坠巨石,眼眸中只有紫羽闪动的双眼,任何的声音和事物都不在焦距当中。

二人身后的两路大军早已奔腾而至,夜锦衣刚刚走到紫羽身边,露在外面的烈焰忽地深深没入了紫羽的身体。

不!!!夜锦衣终于嘶吼出声,狠狠攥住紫羽抓住烈焰的手,两人半拥抱着,隔着已完全没入紫羽身体中的烈焰,四目相对,彼此眼眸当中只有对方的影子。

落日终于完全没入海平面,一时间仿佛天地变色,风云呜咽着,雷声肆虐。

记得我们的约定!紫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夜锦衣推开,狠狠拔出心口的烈焰,身体像旋转的舞者,飘逸地洒出血色的丝雨,眼眸含笑,一点点向地面坠去。

姐姐!在即将落地的那瞬间,无忌飞奔而至,轻轻接住了她。

夜锦衣的面前早已挡满了玄衣骑的身体,他透过人墙的间隙,看着紫羽一点点被锦绣军将领护着一点点远去。

身体一点点松软下来,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雨水肆意落下,将紫羽刚才洒下的鲜血一点点冲刷到夜锦衣身边,夜锦衣忽然觉得,自己身处一片血色深渊,压抑的不能呼吸,那些血色盘旋着似要将自己窒息而亡。

毫无预兆地,夜锦衣抠着自己的喉咙吐了出来,粘稠的血色喷吐在和雨水交织的血色深渊中。

夜锦衣的神志终于有了一刹那的清醒。

太子殿下请保重贵体!太子殿下,碧落军已向边境撤兵,军心已大大不稳,众将请示是否乘胜追击?太子殿下保重!太子殿下示下!…… ……啊!!!啊!!!在风雨呜咽中忽然咆哮怒啸的夜锦衣,将身边团团跪着的军将吓了一跳。

这一刻,夜锦衣终于体会到战争是何等的残忍。

也明白为何紫羽非要牺牲自己!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明明自己已经牺牲了最爱的人。

却终究,不能换来应有的太平?传令下去,南垂精兵连夜开拔援西秋城,东疆大军即日归位,东线战争就此结束。

违令者,格杀勿论!夜锦衣起身,声音镇定冷酷,最后一句话声音已透出森冷的韵味。

跪地的众将互相对望着,缓缓起身,眼中都是欲说还休的样子。

却终究什么都没说,各自领命离去。

结局篇:死劫锦绣十八年八月十三,灵羽殿下不敌,重创于锦绣太子枪下。

锦绣军蓄势待发,欲一举全歼碧落军!太子止。

当天夜里,碧落东线军撤兵回都,东线战役止。

两日后,锦绣援军至西秋城,碧落西线军亦收到博朗王上撤离诏书。

两国重归相安。

——《锦绣史记.战事录》二十年前,无论对于碧落王朝和锦绣王朝来说,都是灾难重重的一年,碧落王朝继承人先后亡故,正统继位者人选成了空白。

锦绣王朝开国大帝夜清远恶疾缠身,三王为继位互相残杀,是史上有名的三王之乱。

最具传奇的是永嘉帝和碧落灵羽殿下的决战,野史中描述的场面撼动人心之至。

这场本该全歼碧落军的战役,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一场谜。

很多人都不明白为何永嘉帝在必胜的前提下还会同意和碧落世女签生死契约。

多种说法倾向于永嘉帝的帝王风采——武功超群,必胜无疑,不忍嗜血,以积厚德。

一小部分说法,则说永嘉帝和灵羽殿下之间有多年之交的私人感情,成全灵羽殿下为家国牺牲的责任——当然,因为永嘉帝正在位,这样的说辞总是隐藏在很多背景中才能找到蛛丝马迹。

史评家说,无论如何,灵羽殿下都是不得不死并且死有所得的。

因为当时碧落军在越过两国边境交界的神龙雪山时,体力都已大耗,并且眼睛都不同程度的被雪灼伤,所谓的大捷只是一种假象。

锦绣因为储君之争,永安城守将因支持三王派系不同的私心并没力抗碧落军,实力并未折损。

储君之位议定,加上储君督战,胜负立分。

若灵羽殿下不以生死契约为由,在碧落军伤亡惨重之下,锦绣军的乘胜越界都是可能的。

虽然碧落已经在灵羽殿下死去五年后被锦绣统一,但锦绣史和碧落遗民中的她威名却一直被传颂着。

也许念及灵羽殿下勇气可嘉,永嘉帝统一碧落的时候也是给了博朗王上自愿称臣自治碧落的条件,并未广开杀戒。

抛开正史野史的说辞,往生镜中的那一幕,也许至今仍然是不为人所知的。

当悲呛的碧落军护送重伤的紫羽撤军,悲伤绝望的夜锦衣心悸吐血之时。

无忧的心终于也有了痛楚的感觉,那种痛是蚀心般的隐痛,痛的她几乎要站立不稳。

终于,终于是到了这般时候。

跌跌撞撞,无忧来到一个锁着的房间,手臂轻挥,锁链应声而断。

门里的人也急速冲了出来,正是抱着紫苏的夜锦瑟和燕墨玉。

无忧,我们赶快去阻止三哥哥和紫羽的战争,快!太晚了!三个字,让二人都目瞪口呆地盯着平静的无忧,再也说不出话来。

许久,燕墨玉先反应过来,喃喃地道:太晚了,是什么意思?胜负已分,无需阻止!夜锦瑟和燕墨玉很快交换一个神色,欲开口,却不知如何说话。

三哥马上就会回来了!无忧看着风雨肆意的天空,翻滚而过的乌云浓的化不开。

脸上悲喜交集,暗道:该庆幸回来的是他吗?三人看着天空,眼中都满是悲哀。

我想,我们也该离开了!夜锦瑟开口,声音很是悲凉。

燕墨玉了然地点点头,看了看夜锦瑟怀里的孩子。

帮我们转告三哥哥,无论我们在哪里,心里总是想着他可以过得很好的,要他也不必挂念我们。

紫羽和三哥哥的孩子,我知道有你在一定会过的很好。

拜托你了!夜锦瑟抱着孩子深深躬身,无忧站着没动,却终于开口道:记住,心无挂碍,才得圆满。

去吧!话虽是对着夜锦瑟说的,眼神却直直盯住了燕墨玉。

燕墨玉身形一顿,敛去所有悲喜,也是一躬身道:多谢指教,自此这世上只有素墨一人。

前尘旧事自是不会挂碍。

那我便跟着素墨做一方青砚就好,栖霞公主夜锦瑟自此也只是前尘虚无,我们走吧。

无忧看着相携离开二人的背影,心中终于稍稍平复了那些疼痛。

终究,无论怎样,总有些人是可以放下一切去追逐平淡幸福的,真好!没有人预料到紫羽见到的最后一面的人会是魅十三和风潮汐,就连紫羽自己见到两人时候也相当震惊。

但是仅存的一些意识已让她连惊讶的话语都说不出来。

没想到我们还是来迟一步,夜锦衣这个混蛋,他怎么可以将你伤成这样!风潮汐的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火爆,久违的感觉却让紫羽很是亲切,不由自主就笑了出来。

魅十三面色冷峻,眸子里的阴郁却似散开了不少,看着紫羽也满是关切之情。

不怪他,是我自己……紫羽扫视着二人,心中似猜测到了什么,看着他们,没有再说下去。

我已经将益州的义军全部解散,我舅舅也已经死了,想必西疆战事不几日也就会评定。

想不到他竟然为了天下,就这样舍弃了你!早知道,就算明知不敌,我也会与他对抗到最后!魅十三也变得激愤,紫羽想要说些什么,口中却溢出了一口鲜血,风潮汐忙上前扶她躺下。

紫羽只能无力地摇摇头——原来自己如此,已经让夜锦衣背负上了这些。

对不起,若不是我娘故意让你顶替我的身份,也许你们一直也不会分开。

是我们害了你!风潮汐泣不成声,看着紫羽气若游丝的样子,心中真的很难过。

紫羽有一刹那的疑惑,却终于恢复了然的淡定,轻轻摇了摇头。

原来,一切的纠葛早就注定。

你有什么心愿,我们一定会帮你完成的,就当我们欠你的!魅十三和风潮汐对视一眼,如是说。

紫羽若有所思,思量的很是认真。

若有来世,让我们都各自找对自己爱着的人,不要再受这般无妄的折磨。

紫羽吃力地说着,从怀里摸索着掏出了那只嵌着魂灵珠的簪钗,伸向魅十三的方向,道:把这只簪子送给他,让他不要,不要……紫羽说着话,嘴里忽然有喷吐出一口鲜血,将那支簪钗也印上了血色的光彩,魅十三抢步握住了她欲坠的手,粘稠的血色和那支簪子在魅十三掌中如火般滚烫。

紫羽!紫羽!两人都失声痛呼出来,紫羽的脸色却无比舒缓。

意识无限苍茫,眼眸中的光线越来越少。

手指终一点点从那簪钗上滑落,魅十三眼疾手快握紧了她的双手,风潮汐也泣不成声地凑近了紫羽。

谁都没有注意到魂灵珠莫测地变幻着微弱的光泽,一场宿命结束了。

但夙命轮回中的另一方转盘才刚刚开始。

哥,来世,我们一定不要再做兄妹!好!今生负你的,来世我一定去弥补!今生,自此各自天涯,永远不见!永不相见!一绿一黑两个身影背道相离,谁都没有回头,谁也回不了头。

碧落历九一三年八月十七,灵羽殿下未及还都便伤重不治!帝都一片哀声!博朗王上痛失爱女,一夜白头!锦绣永安十八年八月二十,碧落东西两线军全部撤离,前朝太子叛军也同时全部被瓦解。

太子夜锦衣大胜捷报传至帝都,永安帝令传大捷于野,重赏太子及平叛军队,举国同庆!同年九月十三,永安帝崩,太子夜锦衣即位。

次年改元永嘉,称永嘉帝。

结局篇:白衣人一行人到了乌陵之后,除了贴身的卫队,永嘉帝并没有让仪仗进入灵羽殿下的墓园。

我们到达墓室周围时,一个白衣飘飘的飘逸女子已经立在了墓碑前面,墓室周围布满了无数紫萱花,是灵羽殿下生前喜欢的花色。

似是注意到有人进入,白衣女子优雅地转身,淡淡地微笑着,所有人都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有一刹那的迟疑,这个年轻女子,依然有着十六七岁的绝世容颜。

岁月在她身上似乎从来没有留下过什么,而周围这群人,却早已华发丛生,红颜白发。

无忧,你有心了!三哥何须客气!不悔,你们能一起来,你娘一定很是开心。

忧姨,谢谢你!无忧颔首,轻轻退到了一边。

趁着永嘉帝父子在墓室前细语,我悄悄站到了无忧的旁边。

那一年,把我带到转世星君镜湖居的白衣人,是您!是!那个托人送给永安帝玉琉璃的白衣人也是您?是。

在灵羽殿下五岁时送她紫荆纱衣的白衣人,还是您?!不错!这个有着仙子般长生不老容颜的女子轻笑嫣然,对我的问题都答的很是爽利。

我却更加震惊了,迟疑地扫视着周围的人,再看看她,犹豫地道:您是神仙吗?紫苏是想问我,究竟有多少岁吧?我有点被看穿的窘态,却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无忧仰望着苍天,思绪似在无限蔓延。

很久才低下头,看着我喃喃地道:我忘了。

只是记得,从三千三百多年前开始,我就跟这尘世的宿命开始了纠缠。

我愕然,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娘唤我过去的声音打乱了。

做为后辈,也作为一个敬仰灵羽殿下的人,我虔诚地跪在了她的墓前,静静的叩首,真切期望她的来世可以不再承受这么多苦难和情殇。

永安帝一直没有给灵羽殿下封号,据说永嘉帝说过那些浮名不是她所待见的,但永嘉帝也从来没有将这个浮名给过任何一个女人。

自然,永嘉帝的身边也从来没有缺过女人。

现在,除了不悔哥哥,永嘉帝已经有五子三女,比他的父亲子嗣要繁茂的多。

无忧一直留在永嘉帝身边,不悔是她一手带大的。

许多人都曾猜测,皇后的位子一定是无忧的,但知情人都明了,无忧和永嘉帝之间二十几年如一日,除了默契和亲情,清清白白。

又是一阵喧嚣,不远处的厮打声吸引了所有人回头观望。

我心里也在苦笑,每次前来拜祭,都不那么太平。

住手!让他过来!永嘉帝似是看清了来人,向厮打的方向叫道。

打斗声嘎然而止,一个高大修长的黑色身影毫不迟疑地走了过来。

爹娘的脸色一变,其他人却只有疑惑。

萧域,谢谢你每年都来拜祭羽儿。

永嘉帝一挥手,众人都向两边退散,让出了一条通向墓碑的道路。

这个面色忧郁的男子,一如我五年前见到他那般,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眸子里的光泽却略显柔和。

谢谢!惜字如金,但能从他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所有人都是一呆。

他旁若无人地拿起一边的香烛,上香焚纸,做的很是流畅自然。

然后,静静地立在墓碑前方,像一尊毫无生命的雕像一般呆立了足有一刻钟。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我的心却在越来越长的沉默中,几乎跳出胸膛。

终于,这个被称作鬼魅太子的男子转身,目光直直锁定着永嘉帝,手缓缓探向了怀里。

立在永嘉帝一边的不悔哥哥已经戒备地跨步上前立在了他父亲前面,永安帝欣慰一笑,却轻轻拨开了儿子的身体,给他一记安心的眼神。

这个,是紫羽生前留给你的,她说‘若有来世,让我们都各自找对自己爱着的人,不要再受这般无妄的折磨。

’萧域将从怀里拿出的簪钗递到了永嘉帝面前,继续道:她还说要我把这簪子送去给你,让你不要,不要……我也不知道不要什么,这是她最后一句话,并没有说完。

萧域似是沉浸在了灵羽殿下死去前那刻的场景,眼神飘渺茫然。

二十年了,他终于把灵羽殿下留给永嘉帝的信物送了回来。

想必,那段因为恩怨情仇编制的情绪,也真的逐步消散了吧。

放下执念,终得圆满。

恭喜你,余生你不必背负那么多,可以轻松行走了。

无忧的话,让萧域难得地露出了微笑,也让哽咽的永嘉帝握着那支簪钗微笑地点了点头。

终于,萧域的目光在人群中对上了我,心中虽然有所准备,一时间我却还是想逃,但脚步却如扎了根一般移动不了半步。

他的脚步越来越近了,我的心反而越来越平静了。

紫苏,请你原谅我……他像个犯错的孩子,俊美而略显沧桑的容颜透着诚挚的哀伤和渴望。

我终于迎着他的方向走去,未语泪却流的满脸都是。

舅舅,什么都不必再说。

我都懂了……他的手颤抖着伸向我,我终于难以自已地投进他的怀抱,痛快地哭了出来。

娘亲,你看到了吗?我又多了一个亲人,您终究也是不希望我去怪他的,对吗?这次的拜祭之行,解开了很多人的心结。

但我心中的疑惑,却似被无忧感应到一般。

离开乌陵后,一行人并没有急于离开,而是乘水路一路向碧落帝都燕京的方向而去。

盘龙海在这样的秋季无风无波,但越往燕京,海风却一日凉过一日了。

我不禁又忆起往生镜中当年闵仓朝那次东巡,与那样的奢华场面相比,永安帝的碧落之行真的太过简单。

也许,这就是黎民之福,社稷之幸吧。

紫苏,你的所有疑问都可以问我。

无忧的声音徐徐在我身边传来,转头对视,才发现不知何时她已立在我身侧与我一起观那波澜不惊的海面。

如果这是一场注定的劫难,那灵羽殿下和我娘的幸福会在下一场轮回中实现吗?说完,才发现我竟已不自觉叫了那个女人为娘,原来,心中早已真的将一切沉淀下来,剩下的,仅余那些隐藏在潜意识中的殷殷关切。

无忧似是体会了我此时的心情,嫣然一笑,望着海面许久,迟迟而语。

人的灵魂中,三魂七魄的归一,成就了圆满的人身。

人要死时七魄先散,然后三魂再离。

所谓三魂七魄是指人的精神,分而称之为魂魄。

所谓三魂,一为天魂,二为地魂,三为命魂。

三魂当中,天地二魂常在外,唯有命魂独住身。

天地命三魂并不常相聚首。

紫苏,这就是人们常说及的三魂七魄,你懂得这些吗?无忧侃侃而语,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对这世间偶有的灵异事件,我已见怪不怪,因此无忧的这番说辞,我没有质疑,却也不甚了解,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倘若灵魂真的可以分离,善恶可以划清,各自为人,不知是否三魂各自成就了自己的完美……无忧的声音空灵起来,眼神也充满了茫然。

我沉思着,接着道:倘若三魂成人相遇,在生命中交集,所产生的爱,恨,情,仇,究竟该归属于谁之身?倘若各自相伤,痛的又究竟是谁之心?我在心中默念着,却没有完全说出口。

这些是也非也的说辞,像一场虚无的风,谁也不知道从何而来,也不知该去向哪里。

一个人的魂魄分饰三人,很荒谬,也很绝望。

事事关情,魂魂应劫。

劫因情起,情因劫灭。

莫贪昔日欢,怜取眼前人。

她们的幸福不在于她们自身,而在于!无忧话说了一半,忽然顿住,目光迷离无常,似在极力思索着什么。

不在他们自身,而在于什么?浑厚沉静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略显惊诧,无忧却依然镇静的没有回头。

不知何时永嘉帝一行人也向我们站的船头走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无忧静然直立的背影上。

无忧终于也缓缓地转过身体,逐个扫视着眼前的众人,淡淡地道:只在于我!四个字,让所有人脸上都写满了疑惑和震惊。

这是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也许我该讲给你们听,或者,以你们心中的念想可以直接进入到这个故事中去。

无忧一挥手,众人面前出现了一团雾镜般的幻影,变幻莫测的场景闪烁着众人的眼,所有人都情不自禁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睛,用心想着你们要见的那个人,心中的念想会带你们想去的地方。

结局篇:离城三千三百六十年前,三界之外的离城,烟雾袅绕,魅音飘渺。

城主无忧站在高高的城门上,似遗世独立的仙。

但无忧并不是仙,自然,亦不是魔。

她是天生的离城之主,不死之身,绝世容颜,无悲无喜。

是自天帝执政时起,就已存在的上神。

离城隶属天界,却游离在天界之外,城主无忧,千万年来也只有天帝可以制约。

离城分管三界及尘世离恨,存在于虚空的任何一处地方。

尘世众生的一切生离死别,莫不是因为自己身体中的离魂进入离城的缘故。

当离魂进入离城,会有专门的人将离魂收集到魂梦阁中,失去离魂的人便尝却了悲痛凄苦之感。

轻则落泪,重则心碎。

而离城城主无忧,却一如她的名字一般,不知快乐哀伤为何意,千百万年都浅笑嫣然,飘逸洒脱。

无忧头上有一支镶嵌着魂灵珠的簪钗,积蓄了无数离魂灵力,也保存着自己上神之体的元神。

离城四门由四个洪荒上古神兽镇守,分别是司火的火凤凰,司水的玉蛟龙,驭风的金麒麟,长寿擅卜的灵龟,四兽各有一方宝物,分别是火奴珠,避水珠,定风珠,定颜珠。

神兽加上这些珠子的神力,离城中的离魂是断然没有散佚的危难的。

日子就这样千百年如一日的过着,无忧眼底虽见着无数生离死别的情景,却没有感觉这样有什么不好。

有生才有死,有离才有合,除了长生不死的神仙,所有人都要在轮回中不断轮回的,生死别离,早有注定。

打破离城平静的,是一场再平凡不过的小事。

那一日,无忧一如往常站在城门眺望着无尽的苍穹,没有情绪的内心,并不感觉到这样的日子有什么寂寥。

只有总喜欢跟着她的灵龟修隐摆着长长的胡须渴盼地看着离城之外的地方。

修隐擅卜,预知了所有来到离城人的命运,但却从来算不出自己的和无忧的。

那天来到离城的是一个年轻男子,相貌俊朗,气质非凡,有着一双魅惑人心的漂亮眸子,修隐看着此人,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很大的迫力,略一推算,竟然大吃一惊。

无忧有忧,离城不离。

这八个字,竟然是从那男子身上推测了无数遍的结论。

灵龟不明白,这个人的一切怎么会处处指向离城和无忧,并且算来似乎有颠覆掉离城和无忧的意思。

姐姐,这个男子有问题,不要收他的离魂!灵龟身体一抖,已变成一个翩翩美少年,扯住无忧的胳膊急切地道。

修隐,你算出了什么?凡进离城者,必丢其离魂,这是千百年不变的事实。

此刻恐怕他的离魂已被摄灵取了送进魂梦阁了。

无忧只是习惯地轻笑。

灵龟总喜欢热闹,她是知道的,想必又是闷的慌要戏弄别人了。

姐姐,是真的!有危险!修隐似猜出了无忧的想法,急急的辩解,说话间那男子已经走到离城的魂梦阁旁边了。

无忧伸手掐算,这男子只不过是情场失意,与情人相离,过了魂梦阁便会尽尝离情之苦,身体倒不至于有大碍。

只是一场小别,离魂也不在其体魄,无妨。

无忧挥手,魂梦阁之门无风自开,那男子已经跨向了魂梦阁门前的台阶。

忽然,一道女子的身影冲进了离城,大声地呼唤着谁的名字,那马上进入魂梦阁的男子蓦然回头。

无忧脸上依然是处变不惊的淡然微笑,这么多年,离城里每天都发生着难以计算的离情别意,不要说她从来都感知不到悲喜,就是感觉的到想必也早就麻木了吧。

但是修隐的脸色却变得更加难看了,急急地扯着无忧的衣袖,连话都说不出来,指着那女子的方向示意无忧看过去。

一看之下,就连一向淡定的无忧也稍稍愕然了一下。

那女子的模样,竟然和自己一般无二,唯一不同的是那女子脸上挂满了泪痕。

而无忧,却从来没有过一滴眼泪。

无忧看着修隐略一示意,修隐已变回了硕大的灵龟本体,腾云驾雾升腾起来,无忧轻轻一跃已斜坐在灵龟的背上,一起向那两个相拥的男女上空飘去。

那是一个和天下所有人的离别没什么两样的故事,除了他们的身份牵扯到家国天下之外。

无忧掐算既知,两人自此别离之后断然不能再续前缘,然而各自都会成就各自的责任,便轻轻摇摇头就要离去。

刚一回头,风沙竟然席卷而过,一股悲呛的暴戾之气猛烈袭来,转瞬一位披散着头发的女子已经奔了过来。

几乎是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候已经冲进了魂梦阁——其实除了无忧,其他进入离城的人都是自己的意识并不是实体,也都看不到彼此。

无忧能感觉到这股悲呛的怨念之情很浓,浓得连天空都有些阴霾了。

紧跟着又是一个男子奔了过来,魂梦阁里瞬间便传来了撕扯破碎的声音。

灵龟修隐一惊,一声肃杀的啸声也响了起来,一团火焰冲天而降,将那股怨念的风沙照得铮亮。

火焰尽头,火凤凰灵韵翩然振翅,也飘到了无忧身旁。

禅无和岁暮呢?无忧思绪略显不宁,玉娇龙和金麒麟竟然到现在都没出现,难怪这样的怨念之气会如此肆无忌惮地闯入离城。

城主,他们……灵韵不敢看无忧,灵龟略一推算已知结果。

过分,两个老怪物竟然一同溜出去玩了。

这样的情况,虽然四兽都曾有过,但总是三个放哨,一个悄悄去尘世游玩一圈就回来了。

无忧对于他们的作为也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千百年如一日的生活,虽然她这个不知悲喜的人并没觉得怎样,但四兽却似早已过够了这样一成不变的生活。

想到这里,无忧长袖一挥,手上莲花结尽现,将那团暴戾的怨念之气团团围住。

莲花盏盏绽放,怨念之气尽数化去,离城的上空又恢复了清明之色。

修隐和灵韵都松了口气。

先前那对和无忧相貌一样的情人,也只是感觉天空忽明忽暗了一下,似是都已接受了分离的现状,各自向魂梦阁走去。

还好,没出什么乱子,这禅无和岁暮真是的,竟然两个都跑出去玩,难怪离城东方和北方瞧不见珠子的光亮。

要是这魂梦阁中暴戾的离魂冲撞起来,就麻烦了。

修隐摆动着长长的胡须,说的语重心长,灵韵也担忧起来。

只有无忧看着魂梦阁中数以千万的透明魂灵,若有所思。

就在修隐的话刚落不久,魂梦阁的上空已经布满了无数荧光,无忧用手一推修隐的背,修隐腾云驾雾向那片荧光处飞去。

三人在魂梦阁上空都愣住了,那片荧光,不是别的,竟然是无数个离魂的魂灵集结。

魂梦阁的结界,竟然破了!没有犹豫,无忧凌空飘起,手上绽出数不尽的白莲,修隐和灵韵口中也各自射出了一道铮亮的光,直直向那片荧光刺去。

孽障,休得发狂!无忧沉声,将无数白莲掷向魂梦阁中,荧光一时少了很多。

魂梦阁中却发出了数声凄厉的呼声,刚刚进入的两对儿男女全部翻滚出来。

魂灵也尽数回到了魂梦阁当中,貌似一切都平静下来。

四人似都受了不轻的伤,却各自搀扶着自己的伴侣依偎在一起。

姐姐,那个披着头发的是魔界圣女,已在人间留恋数世,只为寻找最初爱过的一个凡人,但注定人魔殊途,这一世已经到了必须回归魔道的时候。

所以才有如此悲呛的暴戾怨念吧。

无忧轻轻摇摇头,不解地问:我看出来了。

只是情之一字,当真可以如此执着不舍吗?淡然的话语,似是自问又似是问修隐。

看尽别离,再不想分离的魂灵,下世轮回时候陌路相逢竟不识的比比皆是,那么执拗的执着又何必。

这个问题似是难住了修隐和灵韵,两人都是张口结舌,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情为何物,没经情事的他们自然也不懂。

一声哀鸣打破了无忧他们的沉思,倒地的披发女子不断长啸,悲戚怨念登时四起,魂梦阁中刚被封印的离魂翩然四溢。

离魂咒!糟了!灵韵和修隐几乎同时大呼,无忧早已挥动长袖结出了无数流光四溢的金莲花,几乎倾尽了毕生法力。

魔教圣女被离魂咒封印过,难怪轮回这么多世都不能和所爱的人圆满。

在最后一世,离魂咒竟然被刚才无忧结成的法戒莲花无意所解,以魔教圣女的法力和心中的愤懑之情,如果不赶紧将其制服,她的啸声势必会将魂梦阁中的离魂都集结在自己的怨愤当中,离城的劫难算是真的到了。

无忧默念着法咒,溢出的金莲金光四射,瞩目地将那些四溢的魂灵团团吸附回来,无奈魂梦阁结界在刚才的冲撞下已经破损,镇守的四大神兽少了两个,阵法缺失,千百万年来集结的众多魂灵都伺机而动。

无忧结出的莲花光泽越来越暗,额头也溢出薄薄的细汗。

姐姐,金莲法戒越来越弱,请你收回部分法力吧,不然一旦魔教圣女体内的离魂咒完全解封,反噬的力道将会伤及你的本体!修隐急切的话,无忧自然是懂,然而若是不管那些流失的魂灵,一旦他们冲出离城,后果将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无忧略一闭眼,将手上的法戒莲花重新点燃光泽,口中更是加快了法咒的牵引。

危急关头,只能殊死一搏了。

无忧长袖翩然抖动,金莲光芒四射,天空也只剩下莹白的光。

但修隐担忧的事情也终于发生了。

金莲的法力虽然有效地控制了魂灵,却将魔教圣女的离魂咒也尽数打开。

披散着头发的圣女双目已变成血红的颜色,法力重新回归本体,身上泛出幽蓝光泽,不断吞噬着无忧结出金莲的金光,片刻蓝光已到了无忧身侧不远处。

修隐和灵韵不得不抽出禁锢魂灵的法力,和无忧一起对抗魔教圣女处反噬的力道。

金莲法戒是唯一可以解除离魂咒封印的法术,除了三界上神上仙和魔界始祖长老,其他人根本就不会用。

魔界等级森严,是定然不会让圣女和一个凡人厮守的,所以世世受离魂咒影响,圣女终究不能所愿。

如今到了和魔界约定的最后期限,尽然无意间让无忧解开了封印。

数世离恨袭上心头,魔教圣女被离恨之苦折磨的几乎癫狂,毫无意识地策动法力毁灭着周围的一切,几乎耗尽法力的无忧如何能抵挡的了她体内反噬的疯狂,虽然有修隐和灵韵相助,还是在蓝光袭近的时候身受重创。

然而,这还不是最坏的结果。

就在无忧的本体受伤吐血身体飘摇时候,举目所望,数以千万道流光竟然已盘旋在离城上空,有很多,竟然已经冲出了离城的范围。

姐姐,我们的法力已经收不回那些魂灵了!你受了伤,不要再妄动了!是啊城主,一切已成了定局,您要保重!修隐本地也疾速下滑,托住了无忧欲坠下的身体,火凤凰灵韵也拍动翅膀衔住了无忧的衣袖。

团团火焰将他们围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范围中,被禁锢多年的怨愤离魂不时擦着那些火焰飘过,发出凄厉的啸声。

魔教圣女早已不知携着情人奔赴向何方,地上那对受伤的情人看不到他们之外的任何动静,但忽然飘起的漫天荧光和越来越阴霾的天空他们看得到。

无忧手臂挥舞,用仅有的法力将魂梦阁简单封印,只等那对男女进入魂梦阁后留下离魂。

修隐和灵韵对无忧此刻的举止既敬又怕,敬的是到了此刻无忧想到依然是魂梦阁的安危和离城的责任,怕的是如此损耗无忧的神形恐怕都要损伤。

果然,刚做好结界,无忧口中便溢出了大口鲜血。

身体直直地坠落下去,快的连修隐和灵韵都没有拉住。

无忧法力尽耗,身体在落地的时刻已变成真正的实体,正巧摔落在那个眼眸漂亮的男子面前。

忧儿,你好傻,我们只不过是分开,你何苦如此伤害自己!那男子抱着无忧,心痛难忍,无忧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心中很是疑惑,身体的损耗让她说不出话,只能在这男子的怀抱里紧蹙双眉。

男子拭着无忧衣襟上的血渍,口中一直自责不已,忽然,一滴清亮的液体毫无预兆地滴落下来,无忧睁大的眸子终于情不自禁地眨了一下。

修隐和灵韵扯向无忧的胳膊都忽地抽了回去,因为他们忽然发现无忧脸上的情绪好奇怪,那种悲喜交加的情绪,活生生的像一个真正的女子,而不是无忧终年不变的上神表情。

无忧,竟然有了悲喜的情绪。

是福?还是祸?修隐和灵韵对视一眼,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无忧有忧,离城不离!修隐想到这个男子进城之时的占卜,脸上显出了恐惧的神色。

再抬头,无忧已和那男子撕扯起来。

放开我,我不是你口中说的忧儿,我是离城之主无忧!不可能!你怎么可能不是忧儿,你明明就是离国公主忘忧啊!虽然我们两国现在水火不容,但是刚刚想到要和你分离,要亲自劝你离开,我的心已经生不如死了。

现在你回来了,我再也不要放手!男子搂紧挣扎的无忧,禁锢的她几乎要窒息过去。

也终于,从这男子的片语中明了这个离别的故事,心中竟然为这样的故事开始悲哀和忧伤起来。

男子喋喋不休,将两人相识相恋的不易和欢乐一点点累述着,似是想要换回恋人的心声。

无忧听的越多,心中竟然越来越难过,眼泪不由自主地淌落下来。

男子终于住了口,绝美的眸子也储满了忧伤的水汽,揽着无忧的肩,嘴唇一点点凑近无忧流泪的眼眸,清浅的吻,让无忧身体一滞,从来没有过的情绪溢满心间。

既酸涩又甜蜜的感觉让她也笨拙地迎上了男子的脸,两人的唇角终于触碰到一起,天空的阴霾霎时间堆积到了顶峰,从来风雨不浸的离城,竟然也陷入了风雨飘摇之中。

目瞪口呆的修隐和灵韵只顾看着无忧和那男子亲密,对离城悄然的改变丝毫没有知晓。

等无忧和那男子分开,两人的眼睛终于开始正常转动,才发现水雾几乎已打湿了离城的每一寸土地,心中暗叫不好,刚要叫无忧早点防范,无忧已和那男子的身影早已不见。

结局篇:归宿雾镜般的景象到了这里,逐渐消亡成一片苍茫。

无忧的眼神忽然飘渺起来,看着平静的海面也忽然茫然起来。

无忧和那男子最终很幸福吗?永嘉帝的声音,微微有点颤抖。

所有人的目光都重新聚集在无忧的背影上,无忧似是没有听到,就在我要抬手扯她的衣袖提醒她时候,无忧的头终于轻轻摇了摇。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微微的叹息声从旁边传来。

原来,所有人心中都是有期望的。

随着无忧的目光看去,盘龙海深处的龙神庙已经有了微弱的影子。

海面似乎起了微弱的波澜,无忧终于回头,问了一句让大家都很诧异的问题。

幸福的滋味究竟是什么样的?毫无疑问,所有人都沉默了。

无忧似是也没有让大家回答的意思,继续道:马上要来海浪了,你们都先进去吧。

话落,我舅舅萧域的身侧却忽地划出一道金光,尽管很快,但大家都看得见。

岁暮,到如今,你还是不想出来见我吗?无忧看着舅舅,无奈地轻语,舅舅有着瞬间的疑惑,很快就把身侧的一个香囊扯了下来。

翻开香囊,一颗看上去很普通的珠子现了出来。

他很狂躁,也很苦恼!舅舅对着珠子轻语,无忧举步上前,伸手接过了他手中的珠子。

轻轻抚摸着,似在鉴赏一件珍宝。

珠子似受到安抚,竟然腾空悬浮起来,快速旋转着,忽然通透地显出一只金黄的瑞兽模样。

只是瞬间旋转的珠子消失,一个穿着金黄衣服的高大男子却忽然凭空出现在众人面前。

岁暮,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

无忧面有喜色,微笑却依然是淡淡的。

岁暮失职,造成离城大劫,城主心神流落失措数千年,岁暮无颜来见城主!被叫做岁暮的男子重重地伏地跪了下去,众人看了刚才无忧呈现给大家的影像,心中对这个男子并无太大讶异。

岁暮,自然是那只上古神兽金麒麟的化身了。

千年弹指,命中注定我们都要应了此劫。

你起来吧!无忧伸手,岁暮缓缓抬头,竟然有着一双金黄的瞳孔。

一张脸孔虽然威严不已,眼眸却有深沉的忧色。

起来吧!禅无,也该是要到了!岁暮扶着无忧的胳膊站了起来,复杂地扫视着众人,靠在了无忧身边。

船体忽然大幅地摇摆起来,护驾的禁军忽然自远处奔了过来。

永安帝大手一挥,沉声道:退回去!无碍!禁军迟疑地止步,无忧对着永嘉帝轻轻地点点头。

果然,摇摆的风浪只是持续了很短的时间,船只很快安定下来,海上掀起的风浪也逐渐平复下来。

无忧走近船头,平静的海面上缓缓浮现了一只闪耀着光亮的巨兽,尽管大家都有心理准备,还是被这巨兽的怪异和庞大惊到了,未等无忧出口,一道亮光闪过,巨兽很快沉进了海底。

无忧不再看海面,转身扫视着大家,又看向船只的别处。

是修隐!城主。

岁暮的声音很是无奈,无忧微笑地点点头。

船只再次疯狂地摇摆起来,所有人都站立不稳地来回转动。

够了!禅无修隐,还不速速现身!无忧长袖挥出一个莲花结,轻轻掷向海面,风浪登时小了下来,一道身影同时也跃出了海面落到了无忧身边,竟然是一直跟随着灵羽殿下的灵龟无忌。

无忌叔叔?!不悔哥哥惊呼着扯住了无忌的手臂,又惊又喜。

无忌眼中也充满了欣喜,握着他的手点点头,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修隐,禅无不会被你打晕了吧?岁暮看着毫无动静的水面,迟疑地看着无忌,却被无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禅无,你若再不现身,以后修隐再找你麻烦,我绝不再管。

无忧的声音认真,船只再次轻微晃动起来。

一条影子瞬间便转到无忧的身后,无忧稍稍移动,那影子也跟着快速移动。

像个怕羞的小孩一般,不敢出现在大家面前。

禅无!你若再躲在姐姐背后,我一定把你的胡子一根根拔掉!无忌放开不悔,快步走到了无忧面前。

那影子似是一惊,跳跃着蹦了出来。

竟然,是个须发白白头上长着犄角的老人。

心里惊奇着,却被更大的震撼惊呆了。

师傅?是您老人家!永安帝上前,很是恭敬的要给老人施礼。

老人跳跃着,挤眉弄眼地看着永嘉帝,一副大祸临头的样子。

好啊禅无!你竟然敢私授尘世之人功夫,我呆在珠子里连出来都没出来过!有着金瞳的岁暮似也愤怒了,凑到旁边已扯住了老头的胳膊。

我没有!是他自己灵秀悟到而已!再说,他是真命天子,也不是凡夫俗子,我就是教了又如何!何况,他还是城主的……住口!禅无!无忧及时地止住了禅无又跳又叫的吼叫,一时间空气似被冻结般静默下来。

永嘉帝看了看那老头,又看了看无忧,眼中写满了疑惑。

直到一声长鸣打破了静默的空气,众人寻着啸声抬头,天际一团火红的圆球正向此处迅速滚动,离得近了才看到,是身侧围着火焰的火凤凰。

未到船头,火凤已化作一个飘逸的红衣男子,翩然地落在了无忧身侧。

灵韵!这下我们终于又聚齐了!岁暮似很是欣喜,灵韵却只是冷冷地打量他一眼,向无忧行着参拜之礼。

好了,修隐,灵韵,岁暮,禅无,你们都过来,今日在这里的人们,都是受到过我们牵连的人们,虽是无意,却已让他们尝尽了离恨悲苦。

我们起码要虔诚向他们说声抱歉的!无忧的声音很是沉重,分列在她两侧的四人——或者应该是四兽脸色也都沉重起来,对着我们缓缓拜了下来。

对不起!因为我们当年的错误,你们才会不断经受无端离恨之苦!虽然无法避免,还是请你们原谅。

无忧也躬身对着我们。

我和不悔哥哥,舅舅,爹娘和永嘉帝互相对望着,终究都现出了迷惑之色。

无忧,你曾说过,羽儿和紫苏娘的幸福都在于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无忧抬头,对着我们跪拜的四兽也起身,对上永嘉帝若有所思的质问,却都不自然地躲开了目光。

因为,紫羽也好,风潮汐也罢,她们都是……都是什么?众人的目光和永嘉帝一样殷切,灼灼地盯着无忧,无忧的脸色却一点点黯然。

她们,都只是我的一缕魂魄!无忧轻声说完,所有人都愕然的没有说话,盯着无忧的目光也更加复杂了。

离城的故事到你们看到的场面并没有完结,当年我因为那个男人的眼泪,解开了被封印的情心,感知到了一切的悲喜苦乐,也因爱上了那个男子而弃破了封印的离城而去。

从此,离城陷入风雨飘摇之中,而那些四散的离魂游离三界,将平稳的离恨之序全部打散。

因此,在过往的数千年不但人间战争频发,就连天界和魔界也一样动荡不安。

那些本该别离的人们继续在一起,酿成了无数惨祸,本不该在一起的人们,因为离魂再也进入不到魂梦阁而毫无离散之心,所以世间人伦失常,才有了乱伦之事,孽情孽缘。

而那些本来有缘分相聚的人,却再也无缘相见相守。

开了情心的无忧城主,和失职四方的神兽,被天帝设下的诅咒禁锢着。

永世受尽各种离恨之苦……似是在思索数千年的轮回之苦,无忧脸色暗淡,声音也消逝不见。

都是我们当时擅离职守,才造成这么大的劫难!岁暮和禅无重新跪了下去,不住地自责着。

你说羽儿和风潮汐都是你的魂魄,究竟是什么意思?一向淡定的永嘉帝声音竟然有点颤抖,看着无忧,眼神也暗淡下来。

我讲的三魂七魄想必你们都听到了。

因为我是上神,天魂自可成形,就是我现在的本体。

而紫羽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却因为魂灵珠召唤了她的命魂来到这个年代,而那缕命魂正是我被天帝责罚轮回不休的命魂。

至于风潮汐,她是我的地魂,因为当初吸收了魔界圣女太多怨愤之气,心中对我一直存有太多恨意。

所以夙世都会和我的命魂有无尽的争执,这些是我刚刚才知道的。

这太匪夷所思了!我不相信,你犯了错,天帝要处罚也只会处罚你,管她们什么事。

我们约定了来世,如果她只是你的一缕魂魄,那来世她会不会存在?永嘉帝抓着无忧的胳膊,狠狠摇晃着,无忧看着那双邪魅的眸子充满的哀伤,心竟然轻轻痛了一下。

我知道你们很难接受,但这是事实。

我是没有悲喜的上神,天帝罚我也只能将我关在情天恨海三千年,可是我依然感知不到任何情绪,也体会不到当年情心开启的快乐悲伤。

受着轮回苦难的只有那两个从我身上分离出来的魂魄,世世受尽情心开启的折磨,以体会离城破败的天劫!永嘉帝的手臂茫然地松了下来,眼神中空洞的没有一丝焦距。

一边的舅舅也已闭上了眼睛,紧皱的眉头显示着他内心是多么的痛苦。

对不起!下一世,我们还能见吗?当然可以,你们都是有宿命轮回之缘的,只是……终究难有圆满结局。

永嘉帝和舅舅眼中的华彩随着无忧的话,又重新落了下去。

今日,我便要携四兽重返离城,我本以为你们不会探究太多,但现在一切都会给你们交代清楚。

无忧走到永嘉帝面前,轻声道:你,就是当初把眼泪滴进我眼中的那个男子。

离城之劫虽然与你无关,却是自你开始。

但是,我跟着你二十几年,能感知到你的心事,却感受不到你的悲喜,我只想你能无忧,却不能让你爱我,我也没有爱上你的能力。

无忧说完,走到了舅舅面前,对视了他许久,终于幽幽开口:你前世是魔界圣女的情人,因为离城之劫,魔界圣女难辞其咎也被魔界责罚重新受数世情心轮回之苦,因此我的地魂便和她的其他魂魄组成了新的个体,她一直忘不了你,注定宿世和你纠缠不休。

可是,因为要应劫,你们可能相爱,却始终不会有缘相守。

今世,若不是我在关键时刻收走了她的离魂,你们必应人伦之劫。

空气再次陷入静默,无忧将目光对准爹娘、不悔哥哥和我,轻轻叹息道:你们都是离城之劫那天应该被取走离魂的人,但是因为魂梦阁结界破损,你们当年没有和该离别的人相离,所以轮回中该有的离恨都错位了,紫苏和不悔本来该有今世情缘,却再无缘相爱。

栖霞公主和玉盏殿下虽然出身时候都极为尊贵,却注定半生坎坷,即便有缘相守,失去的却已太多。

你们的爱情只开花,却不会结果,自你们相守,已注定你们不会再有孩子。

你们这些人因为和离城之劫有关,散落尘世的四兽灵珠都和你们有缘,虽然有心庇护,但轮回中的劫难早已不可避免。

一句一伤,所有人的凄凉却原来都早已注定。

一时间,我觉得天好像坍塌了。

虽然早已看开和不悔哥哥的往事,但现在听到一切似早已布好的局等待自己去表演,心中竟然沧桑荒凉起来。

扶住摇摇欲坠的娘,再看看所有人黯然悲戚的样子,想必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感受吧。

不过,你们放心,这些也并不是不可以终止的!离城魂梦阁重建之后,三界必将合力将散佚的离魂重新封印,未来的轮回中你们所有人都会终得圆满。

无忧的话,让我心中一振,所有人的眸子中又都有了希望。

无忧,那你呢?依旧会去做离城之主吗?永嘉帝眼中有着一抹愧责,一切都已明了,离城之劫他也难辞其咎。

天帝已准许我重建魂梦阁后重新指定离城城主,我会有自己的生活。

无忧说到这里,竟然灿烂地笑了,不是看着任何人,而是看着苍茫的苍穹。

那……舅舅欲言又止,却终于缄默,永安帝的眼神也殷切起来。

你们放心,只要你们虔诚,你们终究会找到你们命定的人。

魂梦阁重建,虽然天帝不会再继续责难我,但我已求他要我完成一切后去做一个拥有悲喜的平凡人,那两缕魂魄自然不会再取回。

只是,你们千万要记得紫羽的话,下辈子,不要爱错了!无忧调侃的声音,却依然有一丝丝无奈和了然,宿命,真的会那么容易放过这些人吗?这个,你要带走吗?永安帝掏出怀里那支簪钗,簪钗竟然径自飞跃到无忧面前摇摆不已。

无忧探手拿过,手指轻轻拂过簪身,打量着那颗镶在簪头的魂灵珠,脸色复杂地变幻着。

不用了,这是紫羽留给你的,你好好收着吧。

簪钗似解语,轻轻飞跃到永嘉帝的面前停住,永嘉帝缓缓将簪钗握进手中。

我们要走了!你们保重,若我以后转世为人,说不定还会有缘和你们相见。

过了今日,你们脑海中关于今日的景象都像恍若一梦,醒来就再也不会记起。

无忧说着,身体已经飘逸地扬起,我终于从惊讶中醒来,奔到她的面前急急地道:无忧城主,离城究竟在什么地方?在每个人的心里,心念到了离散时刻,意识就已经进入离城,于是有了生离或者死别。

但是魂梦阁有自己的选择,该经历离散的人在离开魂梦阁时,都已留下了离魂!所以,要经历别离时,请好好倾听自己的心!声落,无忧和四兽的身体已在苍穹的云雾之中,我转身,看到所有人都似被定格一般眼中没有任何焦距。

慌张地挨个摇晃着他们,他们似刚刚从睡梦中转醒一般看着我。

船头没风啊,我怎么觉得刚才风好大?是啊,紫苏你在船头好久了吧,我们是过来寻你的。

众人七嘴八舌,永嘉帝疑惑地看看大家又看看我,微笑地道:紫苏,看这么多人关心你,千万不要再一个人躲起来了哦。

我指了指永嘉帝,又指了指众人,喃喃地道:你们,都是来找我的?是啊!众人齐声道。

那你们记不记得无忧?离城?紫苏,你病了吗?怎么一直说胡话?什么无忧啊离城的?我们快到燕京了才对。

娘担忧地拉着我的手慎重地打量着我,我愕然地张大嘴巴。

原来无忧临走说的是真的,他们果真再也不会记得她,也根本想不起刚才的情景。

那我,又为何将这一切记得这样清楚?究竟是我在做梦,还是大家的记忆都出了问题?不过这样也好,知道的清楚未必不会勾起他们的悲伤。

我浑浑噩噩被娘牵着手送回房间,心中却对记得的一切唏嘘感叹不已。

不敢迟疑,将娘搪塞出去,立马研磨提笔,将无忧讲的那个三魂劫故事记录下来。

我怕,如果我睡去,明天再也记不得一切。

到达燕京后,博朗王上和雪后已迎在岸边,见到永嘉帝和不悔哥哥竟然都分外亲昵,一点也没有亡国之主的悲伤和失落。

想来,当年灵羽殿下去世后碧落皇族内部纷争多年的储位争夺,众多派系,早已弄得臣民怨声载道。

所以永嘉帝出兵碧落,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碧落收为了属国。

这些,也是我在写故事时候,翻看了许多碧落和锦绣史书才明了的。

加上不悔哥哥是灵羽殿下的孩子,也是博朗王上和雪后当年定下的未来碧落继承人,自然绝无生疏之感了。

想什么呢?想你啊!我口无遮拦地对上不悔哥哥的脸孔,语罢方觉不妥,气血瞬间便涌上了脸庞,急急地摆手道:我没有其他意思,我是说想你和博朗王上他们之间怎么那么亲密。

不悔哥哥脸色也略有羞赧之色,不过很快镇定下来,道:他们,都是我最亲近的人,是我的亲人。

嗯,我懂!你娘看到现在的情景,一定会很欣慰的!是啊,她曾说过,就算某天她不在我身边,一定会在别的地方默默护佑着我。

我一直相信她!我看着仰头看向苍穹的不悔哥哥,也在心中默默为他们祈祷起来。

忽然记起无忧说过的话——事事关情,魂魂应劫。

劫因情起,情因劫灭。

莫贪昔日欢,怜取眼前人。

如果一切劫难都因情而起,那么当所有感情都殒灭,是否所有人的幸福都可以指日可待?结局篇:圆满我是苏如是,自二十五岁昏迷,到四十五岁醒来,整整二十年,若童话中睡着的白雪公主。

只等,属于我的王子来将我救赎。

我能醒来,几乎所有人都归结于奇迹和神佑。

只有叶萱——那个我们只看对方一眼,都认定会彼此纠缠一生一世的人。

某一日,当这个男子的眼泪滴上我紧闭的眸子时,沉睡二十年的我忽然回归了清明。

看着眼前男子沧桑却忧郁的绝美眸子,我忽然就笑了,摩挲着他的眉眼,喜极而泣。

我知道,这次终于可以在一起,在剩下不知多久的余生中,牵手并肩,至死方休。

他的鬓发已经苍茫,和同龄人相比他要沧桑的多,我知,那些沧桑都是因我刻画上去的。

我依然如离开时候那般美好,容颜和声音,都似不死的仙。

当我和他牵手走在大街上,很多人会投来怪异的目光,我们看了都会相对而笑。

一年后,我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我进产房的前一天,他在半夜忽然惊醒,拉着我的手快乐地说:我梦到了!我们会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她很漂亮,像极了你!我们从没查过孩子的性别,这次生产也异常顺利,在半麻醉的状态下,我第一眼就看到了孩子出生时的模样。

如萱的梦一般,是可爱的女儿。

取个名字给她吧,听说女儿都是父亲前世的情人呢。

我打趣,却也认真。

他脸色竟然羞赧懊恼起来,我知他的心意,轻轻地微笑点头。

那就叫她无忧吧,前世今生我只爱你一个,下辈子也是非你不可。

这孩子是我们的血脉,我们只让她无忧无虑快乐成长就好。

无忧,我有一瞬间的愕然,那些似梦非梦的记忆片段将我的脑海瞬间占据。

关于似有似无的前世今生,我终于开始释然。

好!就叫她无忧!孩子满月那天,肖煦、绿蕊,我的哥哥苏无非和她妻子月竹,都赶来看我和孩子。

他们的礼物都很别致,是上好的古琉璃珠。

肖煦给的是金黄色,里面的金麒麟栩栩如生。

金黄的眸子威武却不凶恶,若它是人,定然有一双金瞳吧。

绿蕊给的是墨绿色,幽绿的色泽像谁幽深的眸子,间或会闪现一只怪异的长须灵龟,在那抹幽绿中闪烁着灵动的眼睛,煞是可爱。

哥哥给的是只火红珠子,怎么看都像只火凤之睛,当光线聚集到珠子上,似真的有一只浴火的火凤在翱翔。

无忧看着这些珠子,兴奋不已,雀跃地在这些珠子面前爬着,依依呀呀支吾不休。

没有人听懂她在说什么,但是她开心,证明她喜欢这些礼物,大家也都笑的灿烂。

萱自然也不甘心落于这些人后,拿出了一个镂刻着许多花纹的锦盒,抽开盒盖,一颗白玉般灵动的珠子现了出来,无忧的眼睛立马就被吸引了过来,依依呀呀地伸手探向锦盒的方向。

萱献宝般双手捧到她面前,无忧有一瞬间的失神,紧接着就咯咯大笑起来。

众人不解,却也跟着笑了起来。

传说这套珠子是能带来美好愿望的,在你昏睡的那么多年中,我们都极力从各种渠道收集得来。

尤其是叶萱,为了这套珠子费劲了大量人脉财力。

本来,这些珠子是要送给你的。

但是奇迹发生了,你回来了,还有了无忧,我们真的很开心。

我们的路终究快走到尽头了,而无忧的一切还刚刚开始,如果这些灵珠能护佑无忧一生无忧,我们的心愿也算没有白费了。

肖煦说着话,所有人都殷切地看着无忧又看看我,慎重地点点头。

珠子在无忧的小手间轮换着滑动,随着她的拨动泛出灼灼亮光,我那些被封印的记忆之门终于在这些珠子的闪烁间全部打开。

如儿,你怎么哭了?萱的手拂上我的眸子,我们再一次离的这么近,彼此的眸子里只有对方的一切。

空气仿佛定格静止,就连才一个月的无忧也老成地缄默沉静下来。

眼泪泛滥成灾,堆积在我不老的容颜之上。

一瞬间,我已看到萱的瞳孔中自己鬓发苍茫,眉眼成霜。

那些睡去日子的沧桑,在我身上一览无余。

我终于也随着眼前这帮暮年的人们一起苍茫。

谢谢你们,一直等着我回来。

他们神情中有些许的疑惑,却在片刻后释然。

不管怎样,他们是希望我好好的,爱恨情仇,在经历了时间的洗礼后,在这群暮年的人们面前变得平淡无澜。

谁曾说过,下一世,千万要找对爱着的人,不要再有无妄的凄楚。

终究,不管经过怎样的坎坷,在一切错的不是那么离谱时候,每个人还是选对了正确的人。

真好,不是吗?我的眸光逐个扫过他们的身影,心中是真正的释然和解脱。

同一天,帮佣阿姨说,外面有一对年轻男女拜访,说一定要见我和我的丈夫,态度很真诚却也执拗的可以。

她无法下狠心让他们离开,请教我们的意思。

萱拉着我的手,看着我眨动的眼神,轻轻点头道:要他们进来吧。

自我奇迹般醒来之后,外界媒体一致以为我是有通灵之术的神秘人,很多叨扰不断,但是萱对我的保护很好,所以外面纷纷扰扰,我终究在风波之外。

这次,我的心告诉我这对男女不是那些好是非之人,我愿意见他们。

这真是一对璧人,时间还没在他们的脸上留下刻痕,男孩的眸子清澈绝艳,鼻梁高挺,笑起来右侧脸颊竟然有一个小小的酒窝。

女孩更是气质非凡,单用美丽形容太过俗套。

最吸引我的,是她的目光,无论在那个角度看都和身边那个男孩默契不已。

这种默契是心灵的契合,无关时间久远,生活习性。

我知,她一定用心爱着那个男孩,而那个男孩的眼神也一直渗透外界的一切,对她展现出浓浓爱意。

我们是来求一个祝福,希望你们可以成全。

男孩开口,女孩小声却大方地附和着。

男孩说他们在三天前遇到,不是一见钟情,而是像过往的二十几年都在等待和对方相识。

他们要选择彼此做为自己的另一半,家人朋友都以为他们疯了。

我们清醒的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如果我们错过,会终身遗憾。

女孩的声音依旧甜软,却透着坚毅。

我看着她,她穿着我最喜欢的那种紫色衣裙,雅致的不像话。

我相信你们是认真的!我拉着叶萱上前,和他们的距离只有一步之遥。

压抑了很久,手掌还是不能自已地拂上了男孩的脸,他有着片刻的惊讶,随即对我释放坦然的笑容,我的指尖一点点划过他的眉眼,在他的眸子上停留片刻,心中的悸动终于平息,但是身体的颤抖一直没有停止。

萱什么都没说,只是轻柔地扶稳了我。

转身,我的手又拂上女孩的脸庞,白皙的皮肤滑嫩娇美,我如抚摸一件稀世珍宝,格外轻柔小心。

你们,将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伴侣,天上若有神明,定也会为你们开颜。

我的声音,有着微微的颤音,却透着无比的虔诚。

谢谢您的祝福!外界都说您是受着神灵眷顾的,有您的祝福,我们不会怕任何的阻隔。

男孩女孩向我们鞠躬,我和萱含笑对视彼此,看他们的背影一点点消失。

绿蕊怀里抱着的无忧忽然颤颤巍巍地拍着小手再次咿呀起来,我含笑接过她,轻轻吻上她的眸子。

无忧十岁时候,有天看新闻报道,就在出土玲珑簪的那片沙石荒地深出,又出土了一批文物,报道说那些文物记载了一个从没在古代史上出现的年代——锦绣王朝。

看到这四个字,我的心再次颤抖了。

我对萱说,无论如何我都要见到那些文物。

萱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宠溺的拂过我略显花白的头发,说:好!文物收藏在国家的一个博物院,经历了人脉疏通之后,我们终于获得了闭馆参观的机会。

那些文物很简单,只有一个装在古朴盒子里的银冠和一卷残破的羊皮卷。

因为朝代扑朔迷离,却显得弥足珍贵。

盒子不知是怎么处理过,虽然沧桑百年,却依然完整无暇,管理人员小心翼翼打开,那顶早已没有光泽的银冠暴露在我们面前,我颤抖地伸手在距离银冠不远处,却终于生生打住。

面前,是那个风流倜傥、双眼魅惑,白衣白扇、银冠轻摆的潇洒少年。

他的调侃,他的悲伤,他的爱恋,都如渐变的风景盘旋不休。

犹记初见,只一眼,他的眼眸就已是自己一生的眷恋。

人生若只如初见,当时却只道是寻常。

那一世,那么狼狈的遇见,那么决绝的诀别。

是命,是劫。

好在,今生,几十年的沧桑交错,终究还是站在了他的身边。

收回手臂,抬头真看到萱含笑的双眸,心真的平静下来。

我们一起打开了那卷残缺羊皮卷,是以隶书般的字体书写的。

【锦绣永嘉二十三年,太宗萱皇帝退位,太子夜不悔即位,改年号宣羽。

同年,册封王女夜紫苏为锦绣王朝第一位辅政公主,官爵等同宰辅,居民间灵宫,执御赐紫萧直受皇帝节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册封大将军苏青桐为镇西元帅,统领西疆百万大军,节度属国碧水西线和锦绣西线军士,驻扎碧水与胤月国边境,为锦绣第一位新西线将帅。

太宗萱皇帝退位后,遣散宫中嫔妃,长年游历民间。

晚年好酒,寄情山水,觅四方美酒,同饮者常为一黑衣山人,快意痛饮却言语不多。

宣羽十八年,萱皇帝携皇孙游历民间,数月后唯皇孙一人独回。

自此,民间宫廷再无萱皇帝音讯传出。

同年冬,宣羽帝微服出宫,在第一场雪落之时,为萱皇帝在乌陵建衣冠冢,低调简陋。

朝中臣民知晓后,多人犯上陈词,曰:帝如此,不忠不孝!宣羽帝不怒不悲,不惩不罚,听之任之。

时间久矣,萱皇帝其人除了老旧臣子念之,其去向逐渐成了民间不解之谜。

唯每年雪落,黑衣山人必至,背颇大的酒葫芦,绕衣冠冢倾洒一圈,念叨不止,竟是比往年一起饮酒时说的还多。

间或,一对姿容不凡的暮年夫妻会来拜祭,纸钱烧的倒少,念叨也是絮絮不止。

偶尔,辅政公主也会素衣前来,却一字不说,只是久久坐着。

又过几年,黑衣山人也不来了。

暮年夫妻也没了踪影。

剩下的只是慢慢变得苍老的辅政公主。

又一日,海水泛滥,直逼乌陵,乌陵汪洋之际,吾终决意投书于萱帝衣冠冢中。

自此沧海桑田,乌陵沉寂在汪洋之下,整个乌陵苑的魂灵都栖息在未知的空间。

——自然,他们是否安息只是我个人揣测。

请原谅,吾本有能力在水淹乌陵之前将你们迁徙,只是我想如果你们可以选择,终会选择这般悄无声息消失在这纷扰的尘世之间。

如果有一日,你们再次相会,而我也有幸遇到你们,再接受我诚挚的歉意吧。

紫苏叩首苍穹,虔诚拜上。

请佑这个尘世,一如你们总在最合适的时间选择决绝离去。

我知道,你们终会相逢,圆满相守。

】我的眼泪打落在羊皮卷的破旧边缘,溅起轻轻的尘埃。

身体被萱轻轻搂紧,十指和他交握,那些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誓言犹在耳旁。

他们都是好好孩子!嗯,好孩子!我符合萱的话语,却蓦然抬头看进他的笑意里,疑惑不安。

无忧出生的前一晚上,我梦到了所有。

那一世,对不起……手疾速捂上他的口,我终于再次喜极而泣。

他信了他的梦,他信了他和我的前世今生。

这些,比起我一人独忆那些地老天荒,是多么大的幸事。

上天,终究开颜。

萱的手从里衣口袋里掏出一颗明珠,正是他送给无忧那颗。

来时,我去无忧那里讨了来,无忧说如果有更合适的地方,比放在她那里蒙尘好过。

说着,萱把那颗明珠轻轻安放在银冠上本该镶嵌珠玉的地方。

银冠在明珠的映衬下,变得异常夺目,恍若又有了生机。

我们对视微笑,忽然发现那卷羊皮卷的背面,也有着丝丝缕缕的字迹。

——魂灵珠,浴主之血,夙世纠缠。

忽然记起,那一世,那支玲珑簪曾沾染夜锦衣和紫羽的生命之血,并救二人性命。

到最后,紫羽的血渍和魂灵簪却是紧握在萧域手中的。

这一世的纠缠,便是得缘如此吧。

一声叹息,萱了然地看着我,却依然是坦然的笑:无论怎样纠缠,我们终不会离弃。

——定颜珠,青山易变,容颜不改。

绿蕊真好,哪一世都是如此模样,爱她的人终究不会将她认错。

不管你怎样变,我都不会将你认错。

这是最好的誓言,也是我听过的最动听的情话。

萱无偿地捐献了那颗古老明珠,博物院管理层自然欣喜不已,当他们试图把珠子取下来镶嵌固定时候,发现那颗珠子和那银冠似早就融为一体,再也无法分开。

他们归结于另一个奇迹,我和萱却只是淡然一笑。

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那对在无忧满月那天见到的男女,但我想他们一定在这尘世的某一处地方,生活的幸福美满。

不悔,紫苏,这一世,我们只有那样的一面之缘。

上天,只安排他们来给我和萱鞠那样一躬,也算完结了紫苏要求的歉意吧。

那支玲珑簪,我的丈夫叶萱也送给了女儿无忧——自我中间因为那只簪钗再次昏迷之后,这支簪子成了他不能丢弃却看一眼都会心痛的物件。

从那时起萱已觉察到簪钗的灵异,一直将它沉寂在深远的角落。

现在,我们已经白发苍苍,已对那些梦幻般的前世今生不再猜疑。

他知道,簪钗再也不会带走我,数年之后,我们必会低调地一起长眠于海边的一处墓地,等待下一世的沧海桑田。

哥哥苏无非承继父志一直走在仕途,机遇和努力让他这一生受尽了万人瞩目,他的妻子月竹一直跟随在他身后,无声地做成功男人背后的小女人。

有时候我会想到,那一世,锦瑟曾笑着对我和南竹说:月下竹影,婉约飘逸。

月竹二字,怎一个美妙。

此生父母赐名易之谓不孝,来世我定先取了这二字为名,你可不能和我抢。

当时,我和南竹都做笑谈。

现在再听这两个字,却总会心一笑。

她终是如愿了。

绿蕊和肖煦越老越小,有时候两人会像孩子般吵闹不休,总有一个人要离家出走到我和萱的家,每次不到半天,另一个人都会气冲冲地找来,在我家吵上一架,然后手挽手离开。

每每送他们离开,我和萱都会无奈又好笑地对着他们的背影做鬼脸。

——我们,似也顽皮起来。

只是,我们从不吵架分开,我们已经失去了那么多年,在一起的时间都恨不得白天黑夜都是双份的。

无忧的性情很好,是个爽朗的性情中人,喜怒哀乐溢于言表,快意恩仇的似个古代侠女。

我们从不限制她的想法,她将她的人生挥洒的很好。

无忧,这个名字,她名副其实。

这份传奇人生,我和萱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一个人,但是每一个人幸福的活着,我们都要比他们还要开心一分。

某一天想起那个叫做仓央嘉措的情僧那首《问佛》——我问佛:如果遇到了可以爱的人,却又怕不能把握该怎么办?佛曰:留人间多少爱,迎浮世千重变,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

还君明珠,三魂劫尽,我想我们的幸福不但有今生,还有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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