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太太死后的第十日,老嬷嬷也殁了。
伺候了几十年的主子走了,老嬷嬷选择了自己的方式,在沈碧寒面前结束了卑微却又无奈的一生。
聂沧洛回来之后,看着她已然被停灵在锦临院的尸体,只是深深的叹了一句忠仆,而后便交由沈碧寒去处理老嬷嬷的后事了。
因老嬷嬷一生没有子女,而她又曾给老太爷做过通房丫头,沈碧寒与聂沧洛商议之后便命人将她葬在了老太太身侧。
当然,她的葬礼比之老太太的要简洁的多。
一连十日连死两人,将她们的身后事处理妥当之后,整个聂府依然处于一片哀愁之中。
因为如此,沈碧寒并未再提分家之事,只道是再稍微等等……老嬷嬷下葬后的第二日,东宁飞鸽传信说聂家大小姐在来奔丧的半路染病,要多耽搁些时日才到。
一晃数日而后,聂府之中的气氛渐渐的平和了下来,日子还是要过的,府里的众人在忙碌之中也渐渐的从老太太和老嬷嬷亡故的变故之中走了出来。
夜色如墨,红烛灼灼。
闲坐在寝室的床榻上,看着老嬷嬷做给自己和聂沧洛的春衣,伸手抚摸着上好缎料上的细致针脚,沈碧寒的脸上带着淡淡的不舍。
又在想奶奶和老嬷嬷了?坐在沈碧寒的身后将她揽入怀中,聂沧洛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胛之上,看着她手中的春衣问道。
奶奶死了,她留给我的是对一个家庭的爱,和一生的遗憾。
老嬷嬷死了,她留下的是对我们的关爱和对主子的忠心。
身子后仰靠在聂沧洛的肩膀上,沈碧寒呢喃道:你说若是有朝一日我死了,会留下什么?放在沈碧寒肩膀上的手一僵,聂沧洛转过她的身子沉声问道:你可还记得你再嫁与我之时所说的话?那一日,她曾经与他十指相扣,说过她要与他同生同死!我记得!沈碧寒微微一笑。
她怎会不记得?!点了点头,聂沧洛卸去脸上的温和之色,面色凝重的道:你我同生同死,这句话你记得就好,千万莫要忘了。
若是你死了,我定会跟着你走。
心弦不停的轻颤着,因聂沧洛的一句话,沈碧寒满目怔愣的看着他,一时无语!我无论你遇到了什么,也不管你想要瞒着我什么,但是沈碧寒……恋阳,你记住,我安硕晨活了两世,早已活够了。
若是你不在这个世上了,我会第一个跟着你走。
心中思绪百转千回,看着聂沧洛格外慎重的神情,沈碧寒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喉间的唾沫,而后侧目不再看他:你想什么呢?想要我死了再找个填房或者我添几个小妾么?我为什么会不在这个世上?伸手攫住沈碧寒的下巴,将她的脸转向自己,聂沧洛面色严肃的道:不要与我岔开话题。
他们两个人之间这样云里雾里的关系聂沧洛早就知道并不是长久之计。
他今天一定要说明白:她死,他死,她生,他生!什么尊严,什么骄傲,全都让它们见鬼去吧。
就算说出去他是为了一个女人又如何?他聂沧洛就是为了沈碧寒这个女人可以去放弃全天下!夫君想要与我说什么?我死你便死么?若是那样的话我宁可眼下就死了!望着聂沧洛真诚的眼神,知道他也许是知道了什么,沈丘寒终是放下了最初的闪躲:前世的我是个地地道道的小市民,我每天醒来之后所想的事情不是谈恋爱,而后要生活,要有饭吃。
但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我感觉到了父母之爱,虽然时间有些短,但是我也是知足的。
我不想跟其他的女人一样,在临死之前叮嘱自个儿的男人要好好活着,但是我心中却是这么想着的。
待到我死了,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找个爱你的女人,生些属于自己的健康孩子。
这些都是沈碧寒想要与聂沧洛说的,但是看到他剑眉皱起的模样,她只能在心中对自己如是说着。
我不会让你如愿的!坚定的摇了摇头,不理会沈碧寒会是什么反应,聂沧洛冷道:你死我死,你生我生,我聂沧洛若是救不了你的命,便会与你一同离开这个世界。
他果然是知道的。
心中因聂沧洛的话而暖洋洋的,沈碧寒暗暗的咬了咬牙,忽而转道:你可知我父母家人是如何死掉的?眉头拧起,聂沧洛又摇了摇头。
关于沈家被灭门的真相,聂沧洛与沈碧寒稍早前一直都在调查,可是却终是无疾而终。
可是眼下她既然这么问了,便一定知道了原因。
是因为我!伸手用力回戳自己的胸口,沈碧寒哼道:全都是因为我。
心中一惊,伸手握着沈碧寒着自己的手,聂沧洛轻声询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对聂沧洛凄然一笑,沈碧寒道:我的生父是当年的襄王爷,你想的到么?襄王爷不就是皇上么?面色更加凝重,聂沧洛摇了摇头,而后听沈碧寒仔细的将她所知道的事情一一讲给他听。
似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一般,沈碧寒将从越王爷得到的消息一一转述给了聂沧洛。
从她的生母凌寒,到她被越王爷拿自己的女儿换走,再到沈家二老带着她逃离金陵城。
之后沈家灭门,蓝毅被诛,说到他们,沈碧寒都好像是在往自己的心口上捅刀子一般。
那种感觉很痛,她实在不想聂沧洛也落到那般下场。
你知道么?凡是对我好的人,到最后都跑不了一个死字。
我……摇了摇头,沈碧寒咬唇道:不想你走跟他们一样的路。
静静的听她讲完,聂沧洛沉默半晌儿只说了一句话:虽然你出生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不过这所有的事情矛头都直接楚后,她还坐在皇后的宝座上,你又怎么可以这么早就死?在死了那么多人之后,聂沧洛知道感情对于沈碧寒来说只能是负担。
这个时候唯一能够让她咬牙活着的理由,怕也只有找楚后复仇了。
那个女人该死!沈碧寒紧咬着下唇,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低吼出这句话。
所以我们要让她去死!轻拍了拍沈碧寒的肩膀,聂沧洛的语气终于轻柔了不少:我们一直都有计划的不是么?眼下知道了你的身份,若是日后你再进了皇宫,再加上我们三府之间的势力,扳倒她的把握不就更大了?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聂沧洛从来都没有如此哄着一个人,但是此刻对沈碧寒,他将不能做的,没有做过的,悉数都做了。
双眼中渐渐有了神彩,沈碧寒道:你说的对,扳不倒她,我死都不会瞑目的。
不过我们先来谈谈条件如何?低头轻吻了吻沈碧寒的鼻尖儿,聂沧洛温和的笑着。
条件?谈到复仇,沈碧寒的眼中再无一丝颓废之色,而是升起了点点的光亮:什么条件?深深的一叹,揽着沈碧寒仰躺到床榻之上,聂沧洛道:我曾经说过要帮你去报仇,眼下这个承诺依然有效,但是在那之后,我还是要我想要的那两样东西。
你想要的那两样东西?双眼之中尽是疑惑之色,沈碧寒的脑海中闪过聂沧洛当初说过的那句霸道之言:沈家我要,你我也要!想起来了?低眉敛目的睨着沈碧寒,聂沧洛道:无论你中的是什么毒,为夫我都会想办法让你活下去。
沈家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我为了你报仇而活,你一定也要为了我而好好活着。
眼中尽是动容之色,沈碧寒仰头望着聂沧洛,无奈道:好死不如赖活着,要是能活我还会想着去死么?只不过莫神医说这毒他都解不了…伸出食指压住了沈碧寒的嘴唇,聂沧洛道:我前几日去外面寻人去找西域雪莲,听说那个可以延缓幽潭香之毒发作的时间,你答应我,若是找到了,一定要乖乖的吃。
这就是赖活着吧!嘴角苦涩的撇了撇,沈碧寒抬眼拿手中点着聂沧洛的鼻子嗔道:你适才说我是东西?你才是东西呢!微微一笑,抓住沈碧寒不安分的小手,聂沧洛不想在是不是东西这个没营养的问题上浪费时间,而是目光温柔的倾身覆上了她的唇瓣。
唔…轻声嘤咛一声,沈碧寒伸手捶打了下聂沧洛的胸膛,而后便渐渐的淹没在由他所主导的欲望洪流之中。
真乖!暂时分开与沈碧寒胶着在一起的唇瓣,见她一脸红的都快滴出水儿来了,却未曾有多余的抗拒,聂沧洛轻声笑了笑,而后再次吻上了她的唇瓣。
他和她浪费了太多时间了。
以前的时候是她在主导一切,凡事都听她的。
她想要如何便如何,他给她足够的自由。
但是以后呢?在他们坦诚相见之后,他会让她看到他不为人知的一面。
在未来的日子里,他会让她知道,他不仅仅是个只会做生意的商人而已。
你手放哪里了?在这里啊!哪里有哪里?寝室之内纱帐垂落,浅吟之声渲耳,在来回飘荡的纱帐之内,一道道旖旎春光乍泄。
沈碧寒与聂沧洛的心越来越近了……第二百章:突然来客次日,沈碧寒再次醒来的时候,寝室内已然恢复了一团静寂。
棉纱轻荡,檀香袅袅,身边早已没了昨夜与她温存的男人。
动了动酸痛不已的身子,她口中不禁嘤咛了一声,而后只是继续沉沉的躺在床榻之上不曾起身。
她现在是聂家真正的大少奶奶了。
想起昨夜与聂沧洛一起时的旖旎时光,她不禁深深的叹了口气。
似是终是放下了心中的心结一般,整个人完全轻松了。
无论过去如何纠结,无论她纠结的是会不会连累到聂沧洛,还是在纠结着与蓝毅之间的感情,在昨夜之后,就在此刻……她的身心整个轻松了下来。
人生如梦,梦境悠悠。
在来回徘徊的岔路口,她此刻只不过是选择了自己心中想要走的那条路而已。
迷迷糊糊的不知又睡了多久,寝室的门扉才被从外面吱呀一声推开了,缓缓的睁开双眼,沈碧寒张了张嘴,却感觉喉间干涩无比:大少爷去哪里了?回少奶奶的话儿,大少爷一早儿便去浩瀚楼了。
走的时候还吩咐奴婢晚些叫醒您呢。
对沈碧寒福了福身子,凝霜将手中的脸盆放在盆架上,然后淡笑着轻步走到桌前,为沈碧寒倒了杯茶水。
眼下什么时辰了?府里可有什么事儿?自从老太太死了以后,聂府之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府里的各房管事都会到轩园每日一早与凝霜来报了。
此时凝霜在聂府之中的地位俨然与老嬷嬷当初差不多了。
虽然在当初接下重任的时候凝霜有些担心自己做不好,不过时候长了,她渐渐的也就适应了。
已然快要午时了。
接过沈碧寒手中的茶杯放回到桌上,凝霜回道:府里今儿个一切如常,大太太和二少奶奶那边一早便开始大搬了,估摸着到了未时会过来与大少奶奶辞行。
身为恒儿的奶奶,她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自己省的。
心中飘落着老太太的话,沈碧寒弯了弯嘴,暗道她老人家看人果然很准。
不过这是否表明,四太太再过些日子也一定会再出事端呢?马上要午时了还不想着唤我起床,你这丫头真是的。
将心中的思绪暂且放下,忍着酸痛沈碧寒坐起身来,接过凝霜又递来的手巾,擦了擦脸。
对沈碧寒笑了笑,凝霜走到一边的衣柜前取出沈碧寒今日要穿的衣裳,而后道:这阵子府里的事儿多,少奶奶您也累的不轻。
大少爷走的时候吩咐奴婢不要叫醒少姐姐,好让您歇歇。
听凝霜提到聂沧洛,沈碧寒的嘴角不自觉的弯了弯。
这个男人还是很贴心的,为什么以前府里的人却都怕他呢?仔细想来现在的他跟以前的她第一次见到的他可是大不一样呢。
沈碧寒起身后没多久,翠竹等几个丫头便早早的去厨房取了膳食过来。
这午时到了,她吃的也无非便是午膳,看了看满桌子的菜色,沈碧寒也感觉腹中饥肠辘辘。
用罢午膳过后,饭桌上的餐盘还未曾撤下,望春便为沈碧寒端来一碗汤药,看着面前黑乎乎的药汁儿,沈碧寒不禁蹙眉:这是什么?她需要吃药,怎么自己却一点儿都不知道?看了沈碧寒一眼,站在一边儿的翠竹从望春的手上端过药汁儿,将那个药汗儿呈到沈碧寒面前:这是姑父昨儿命奴婢去莫大夫那里取来的。
夫君让取来的?沈碧寒挑眉。
为什么她不知道?点了点头,翠竹道:莫大夫以前不是说过么,若是日后主子您打算要孩子了,便去她那里取药……说到最后,翠竹的声音细弱蚊蝇。
哦……心中恍然,沈碧寒终于省的眼前的药汁儿有什么功用了。
他说他不喜欢孩子,怕也不是真心之言吧?如今他想的如此周到,也该是十分期待有一个他们共同的孩子才对。
看着眼前的药汁儿,她抿嘴苦笑一声,端起药汁儿屏息便喝了下去。
浓浓的苦味充斥口中,即便是拿茶水漱口都无法完全消除药味。
沈碧寒在第三次吐出漱口水之后,便见外面的小丫头来报,说是大太太和二少奶奶过来了。
道了请她们进来,沈碧寒示意望柳和望春先将餐盘收拾了,而后便带着凝霜和翠竹出了偏厅,在正厅内等着大太太进门。
轩园的景色依旧,不过里面住的人身份变了,来轩园的人也就多了。
站在正厅之内,沈碧寒见大太太、蕙歌带着丫头从外面进来,忙对她福了福身子:给大伯母请安了。
你还与我来这些虚礼么?对沈碧寒笑了笑,大太太扶了扶沈碧寒,而后在她的身前驻足。
淡淡一笑,沈碧寒站直身子。
见蕙歌对着自己行礼,她也是微微一挑眉:弟妹不是也在与我来这些虚礼么?相视一笑,大太太无奈的摇了摇头,而后坐一边的侧位上。
大伯母!看着大太太,沈碧寒又看了看一边的主位。
没碍的!又笑了笑,大太太道:合着我是长辈你便要让我坐在主位上,你怎就不说自个儿眼下是府里的当家,该有当家的威严呢?对于我们,你只管看作是伸手与你们要东西过活的人即可。
通过最近一段时日,见沈碧寒将聂府事物处理的井井有条,大太太也开始相信老太太将当家之位传给沈碧寒是对的。
知道大太太是真的看清了自己在聂府之中的身份,沈碧寒也不计较什么,而是理所当然的坐到了主位之上。
命翠竹先上了茶,她对大太太和蕙歌问道:大伯母与弟妹这会儿过来,该不是来与我道别的吧?投以沈碧寒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大太太将翠竹上的茶暂且放到一边儿,笑道:侄媳妇儿这不是明知故问么?今儿一早的时候东苑的管事儿不是过来禀明过了么?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来着。
轻轻的点了点头,沈碧寒道:不过大伯母你和弟妹不在府里多待些时日了么?怎么着也该过了奶奶的尽七不是?提到老太太,大太太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母亲到尽七的时候我自会来府里与你们一起去上坟,府里既然已然分了家,那合着我们便该搬出去,省的日后再出什么事端。
微微蹙眉,沈碧寒感觉大太太的言语之中好似有言外之意。
略微沉吟片刻,她开口问道:大伯母既已无心在府里争些什么,又何来的此言?看了看沈碧寒身后的凝霜和翠竹,见沈碧寒对自己笑说她们在无妨,大太太才道:侄媳妇儿你不傻,怕是也该料到若是母亲殁了之后,府中怕是又会再起波澜吧?沈碧寒点了点头。
关于大太太所说的这一点当初在老太太的遗书中也曾提到过,她老人家还说若是出事就一定是出在四太太身上。
似是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大太太斟酌道:其实既然府中已然分了家,我便不该多事,只怕落的个存心不良的嫌疑。
不过过去侄媳妇儿你帮过蕙歌与我,我就多说几句吧。
沈碧寒会意:大伯母请明言即可。
我之所以此刻搬出去,是因深知侄媳妇儿的为人,我知你定会在尽七之后才会着手分家之事。
故此先走了这一步,好让你有前言可道,让其他几房都搬出去。
此刻因因老太太之死,府里原本定好正月二十之后便让各房搬出去的事儿也就此搁置了。
如今过了这些时日了,大太太这么往府外一搬,也算开了个头儿。
沈碧寒也好籍此让其他几房搬出聂府。
大伯母的意思我懂!沈碧寒又点了点头。
知沈碧寒蕙质兰心,大太太直接与她笑道:我的为人你也是知道的,依着母亲的话就是我只看的到眼前的利益,却不知用脑子去想事情。
想来想去,身为伯母我能与你做的,也只有先一步搬出去了。
听了大太太的话,沈碧寒不禁莞尔。
这话确实像是老太太说的话。
微微思量片刻,沈碧寒问道:依着大伯母看,在分家一事上,我们府里谁还会再生事端?人总是会改变的,老太太以前说大太太不会用脑子想事情,并不代表她现在也不会说了。
今日她既然能想到先搬出去是与她一个早些请出其他几房的理由,那她也该是想到了什么才对。
低头沉吟了片刻,大太太直言道:你三婶娘坏事做尽,此刻与你三叔父还闹得不可开交呢。
我听说三叔要带着霜丫头搬出去,势必是不会理会于她的。
此刻她的身边只有杭儿在旁,而杭儿似是也在准备着带她离开,所以这府里的事端么要出便出在四房了。
果然!听到大太太的推断与老太太的如出一辙,沈碧寒不禁问道:上次四叔父打了孙姨娘,还将她赶出府去,在家里对四婶娘怕也没什么好脸色吧。
既然四叔父已然答应了分家,四婶娘还能再掀起多大的浪来?上次在锦临院分家的时候,四老爷的反应沈碧寒看的真真切切的,依着他的性子既然说好了要分家,那就势必一定会从府里搬出去。
这个世上都道是夫者为天,这四房难道还能是不寻常的妇人不成?大嫂,世上没有绝对的事情。
听了沈碧寒的话,蕙歌适时开口。
嗤笑一声,大太太接着道:你莫要看她怕你四叔父,你四婶娘这个人若是有了坏心眼儿,就一定会想方设法达到目的不可。
你想啊……她以前做的恶事全都被搬了出来,使得如今夫妻反目。
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她怎会善罢甘休?老太太说过四太太会再出问题,大太太也笃定四太太会再出问题,沈碧寒还真是想要看看她接下来会怎么做呢。
微微一笑,她对大太太道:大伯母的意思侄媳省的了,奶奶既然已然分了家,那四婶娘就该要搬出去。
无论她做什么,我见招拆招便是。
万事不求公道,只求对的起良心便是。
什么是公道?公道自在人心。
沈碧寒不求在四太太身上占什么便宜,只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那就要看看谁的本事大了。
见沈碧寒一副心中有底的样子,大太太也算放心了。
端起一边的茶水喝了一口,她对蕙歌使了个眼色,然后便纷纷从椅子上起身:言尽于此,侄媳妇儿日后自个儿过日子,莫要忘了多去我那里走动走动。
点了点头,沈碧寒问道:大伯母这就要走了么?该走的终究还是要走的!对沈碧寒点了点头,大太太拉起她的手刚想要寒暄几句,便听见厅外的院子里传来了一阵喧闹之声。
听外面的动静似是有人在往轩园里硬闯,回头示意屋子里的凝霜和翠竹出去看看,沈碧寒对大太太笑道:以前的时候还不知府里事儿多,眼下接管了家务才知道这杂事还不是一般的多呢。
沈碧寒的话音刚落,便见凝霜和翠竹慌慌忙忙的跑了进来,跟在她身后的还有一华服妇人和几个外来的丫头。
少奶奶,奴婢们拦不住。
对沈碧寒惊慌的低下头来,凝霜沉声道。
适才她与翠竹刚刚出去,还没问明白怎么回事儿,便被这妇人带着的丫头动手给打了回来。
在聂府这么多年,这等不讲理的妇人,她还是第一次见着呢。
感觉到大太太握着自己的手紧了紧,沈碧寒心中一动。
看着身前的突然来客,她对着凝霜和翠竹摆了摆手,你们且先退下。
是!齐齐的应了声,凝霜和翠竹纷纷退到沈碧寒身后。
眼前的这位妇人,看上去大约三十几岁,一身的上好缎面儿锦服甚是华贵。
再看她的面容,仔细瞧去沈碧寒倒是觉得有几分面熟了。
哎呦!松开了沈碧寒的手,大太太上前两步来到了妇人面前,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小姑到了。
怎么不命人选通禀了,如此冒冒失失便闯了进来,难道不怕失了身份么?第二零一章:大打出手大太太此言一出,沈碧寒便更加肯定她心中的猜测了。
都道是侄女儿随家姑,这妇人在容貌上与聂惜璇倒是有几分的相似。
加之大太太适才那一言,眼前的一人该是她素未谋面的聂家姑奶奶才对。
对聂盛莲的冰冷态度有些疑惑,沈碧寒双手在前,规规矩矩的对着她福身行礼一礼:侄媳沈氏碧寒,见过姑姑了。
冷冷的看了大太太一眼,似是根本没将大太太放在眼里,聂家姑奶奶聂盛莲上下打量了沈碧寒一眼,问道:你就是沈家的女儿?是!因聂盛莲并未让起身,沈碧寒只得福身身子应道。
聂盛莲怎么说也是聂沧洛的姑姑,此刻她重新回到了聂家,该是为了与老太太奔丧而来。
沈碧寒前往与她没有什么怨仇,自然该对她以长辈礼法待之。
不过看她气势汹汹闯进轩园,再到此刻她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态度,沈碧寒还真是有些纳闷了。
她与她又没什么恩怨,到底是哪里惹到她了?你抬起头来?正在沈碧寒暗暗腹诽之间,聂盛莲对沈碧寒冷冷的道。
是!低眉敛目的应了声,沈碧寒抬头看向聂盛莲。
啪——在沈碧寒刚刚抬头之际,便见一阵黑影划过,紧接着聂盛莲火辣辣的手掌便抽击在了沈碧寒的左脸之上。
小姑!你为何动手打人?姑姑?在大太太的惊呼之中,沈碧寒抬手捂着自个儿火辣辣的脸庞冷静问道:侄媳妇儿做错什么了么?何来的姑姑您刚刚到府里,便对我大打出手?你不知我为何打你么?看着沈碧寒对自己瞠目质问的样子,聂盛莲扬手对她另外一边脸又是一巴掌。
与此同时,她还怒气冲冲的道:你算是哪根葱?哪里来的野孩子?居然敢逼着母亲分家?我母亲身子本来好好的,若不是你作祟,她怎会突然就没了?胸臆之间的怒气渐渐升起,见聂盛莲的手掌再次扬起,沈碧寒抬手抓住她的手腕,而后反手对着她的脸上也啪的一声,送上了实实在在的一巴掌。
你…头上的珠钗步摇轻晃着,聂盛莲没想到沈碧寒敢与她还手,也是一脸的瞠目结舌。
死死的瞪着聂盛莲,沈碧寒气呼呼的拿手中的帕子擦了擦泛着咸涩之味的嘴角,道:姑姑哪只眼见是侄媳妇逼着奶奶分家了?……依然气鼓鼓的,聂盛莲还没从沈碧寒动手打她的事情中回过神来。
她哪只眼睛看到沈碧寒逼着她母亲分家了?她根本就没看到,只是听人说而已。
您没看到吧?轻声蹙眉问道,沈碧寒面色肃静,大声斥道:您身为长辈,合着我该敬您。
但是人总该是要讲理的。
您这不分青红皂白的上来动手便掴掌于我,我就一定要受着您么?士可忍孰不可忍!虽说她还没认亲,不过怎么说也是位公主。
这些暂且不论,单论在聂家,她也是堂堂的主母了。
何来的谁想要打便上来打,如此一来她的威严何在?一向对人强硬惯了,聂盛莲从没遇到过像沈碧寒这样敢对她反击的女子。
怔怔的看着她,她居然一时没了反应。
视线调转到大太太的身上,见她正在一边掩嘴偷笑,聂盛莲心中的火气噌噌的往上直窜。
你……你……你与我大嫂在一起,能是什么好货色?伸手气极的指着沈碧寒,聂盛莲道:我要让洛儿休了你!哈!悻悻的一笑,心中暗叹一句,老太太的女儿和媳妇还真是有的一拼,沈碧寒道:这里是聂家,聂家眼下是我当家。
在这里只能是我打别人,别人谁都打不得我。
若是你有本事让你侄儿休了我,那我直接搬出去,不带走这里的一分一毫。
但是若是您没那个本事,且莫要在这里猖狂。
姑姑,你别忘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里是你的娘家,不是你的家。
即使您是长辈,若是你想要放肆,这里也容不得您放肆!手臂一甩,沈碧寒将身边桌子上的茶杯噼里啪啦的都挥到了地板之上。
且先不论聂盛莲为何一来便对自己如此的原因,沈碧寒此刻最受不了的便是什么人都爬到她的头上随意的拉屎拉尿。
哼哼!人敬她一尺,她敬人一丈。
她从今往后只能是个硬柿子,不是谁都能捏得的。
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聂盛莲依然是不可一世的样子:你们都造反了?若是我母亲在,岂能容得你小丫头片子如此嚣张?凝霜!完全没将聂盛莲的盛气凌人放在眼里,沈碧寒唤了凝霜道:既然姑姑如此想念老太太,此刻你便将姑姑送到锦临院去,将她安排在那里居住,直等到老太太尽七!是!低头应了声,凝霜有些踌躇的来到聂盛莲的身前,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大……姑奶奶,请吧!哼!怒哼了一声,聂盛莲本打算转身跟着走了,但是当她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伸手拂过被打的侧脸,心中越想越气,直接转身折返了回来:我洛儿那般精明,怎会挑了个你这样的狠毒媳妇儿,除了一副臭皮囊之外,根本就没见的半点儿好的地方。
他既然没功夫儿收拾你,我且代他先将你收拾了再说。
小姑!你闹够了没有!你还护着她?今儿就算是阎王老子来了,我也要好儿好儿的整治整治她!看到大太太护着沈碧寒的举动,聂盛莲的怒气更加高涨,对身后的丫头挥了挥手,她喊道:一起给我上,狠狠的给我打这小丫头片子!看到眼前的形势,沈碧寒眉头大皱。
她身边的凝霜和翠竹一边扯着嗓子喊着门外的丫头们,一边连忙护在了沈碧寒身前。
随着凝霜和翠竹的一阵乱喊,在外面的几个丫头纷纷向着前厅方向跑,就连在后院的的望柳和望春两人也奔了过来。
聂盛莲一见这场面,便更是不管不顾了,直接带着自己的几个丫头便与沈碧寒的几个丫头推搡到了一起。
好啊,敢找人来打我,且看我今儿个如何调教调教你!伸手极为泼妇的掠起袖子,聂盛莲双手叉腰成茶壶状,指挥者手下的丫头从开始推搡不断的使战争升级。
泼妇!老太太的女儿居然是个泼妇!无奈的望了望天,沈碧寒看着前面的聚在一起大打出手的丫头们从初时的推搡发展到了抓挠,和扯拽头发。
不禁将身前的大太太和蕙歌向后拉了拉,以免伤了她们两个。
笑话!今儿个人家可是过来与她道别的,可没有要被抓挠挂彩的道理。
战事还在扩大,前前后后加入战斗的丫头不下十几个,看着眼前十几个丫头缠打在一起哀嚎一片却依然无法触及到沈碧寒的局势,聂盛莲扬升叫嚣着:就这么点儿胆子还敢与我斗,你倒是躲啊,我倒要看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躲到哪里去!都给我狠狠的打!说话间她扬手在轩园的挽联丫头脸上就是一抓,痛的那小丫头不禁眼泪直掉。
你们住手!实在看不过聂盛莲霸道的样子,大太太一边拉着前面的小丫头,一边大声厉喝着,却禁不住被打了几下子,而后败下阵来。
都道是男人与男人打仗是为了谁是英雄,沈碧寒还是第一次见女人跟女人如此大规模的动手打架。
没见过聂盛莲,她不知她的性情竟然如此泼辣,暗暗的摇了摇头,见战事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沈碧寒只得向后退了几步,全当是看热闹了。
看着眼前混乱不堪的恢弘场面,初时站在众人后面的她,忽然觉得心口一悸,而后便只觉胸口疼的厉害。
是幽潭香之毒发作了么?怎会来的如此之快?暗暗的低喃一句,沈碧寒捂着胸口,后退了一步,坐在后面的椅子上发起了汗来。
住手!被小丫头急急忙忙请来的聂惜璇进到前厅来见许多人缠打在一起,大声呵斥了一声,却还是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
适才轩园的小丫头与她说府里的姑奶奶到了,而且似乎与大少奶奶闹了什么不愉快。
聂惜璇只道是过来与她们说和说和,却不期进了轩园之后,看到的是这般光景儿。
喊了两声之后见众人没什么反应,依然你一巴掌,我一巴掌的缠打在一起。
聂惜璇暗暗一恨,走到一边的花架前将上面的古董花瓶搬起来,狠狠的砸落在地板之上。
砰的一声!花瓶应声而碎,屋子里正打的火热的众人都是身子一怔,手中的动作嘎然而止!你们都住手!眉头大皱的来到聂盛莲的身前,聂惜璇气恼的看了她一眼,而后对地上扭打做一团的丫头们斥道:全都给我起来,滚出去!第二零二章 续命良方平日的时候,聂惜旋说话做事都是笑眯眯的,可是这次她是真的动了怒的。
看着被她一喝之后,都傻愣在厅内的一干丫头们,她柳眉一蹙,厉声喝道:怎么?一个儿个儿的还不快些与我滚出去,难不成想要留在这里挨板子么?聂家虽然发家没多少年,也不是什么书香门第,但也是金陵城中独一无二的大商贾。
若说聂家的产业是不是能富可敌国聂惜璇不知,不过这府邸的脸面还是要的。
众丫头一听,连忙纷纷看了自儿个的主子一眼。
但是此刻,聂盛莲在面对聂惜璇的怒气之时,虽仍然是一脸盛怒的样子,却也没有再嚷嚷着动手。
而沈碧寒则是静静地坐在一边的椅子上一言不发,似是在生闷气一般。
仔细衡量片刻,丫头们都低头退出了前厅。
下人们退了出去,屋子里便只剩下聂惜璇姑侄两人,大太太和蕙歌,还有沈碧寒。
因适才的一场大战,聂盛莲此刻脸色绯红,大太太的头饰也被拽散了,仍是一脸气恼的看了聂盛莲一眼,见她正欲开口与自己分辨些什么,聂惜璇对她淡道:姑姑今儿到了也不提前通知一声儿,我好到府外去接您。
您这会儿子不分青红皂白的冲进府里便对着府里的当家主母大打出手,可曾拿捏过其中的分寸?聂盛莲是聂惜璇的亲姑姑,是老太太的老生女儿。
她出阁的时候,聂惜璇也常常也她在一起,对她的脾性自然是有些了解的。
不过老太太才刚殁了,此刻沈碧寒刚刚当家,聂盛莲初入夏府便对沈碧寒来了这么一出儿,这多少让聂惜璇无法见容。
她是长辈没错,不过也该懂些分寸才是。
一个出阁了的姑娘,哪里有回手打娘家当家主母的道理?听了聂惜璇的指责之语,聂盛莲原本要分辨的话悉数咽下。
噔眼道:璇丫头,你这是在用什么语气与我说话?你尊我一声姑姑,我便是你的长辈。
以前的时候母亲宠着你也就罢了,眼下没了母亲,你便与我这个当姑姑的如此强硬,难道就不怕别人说你不懂礼数么?无理取闹!暗暗在心中叹了一句,对聂盛莲聂惜璇并未多说什么,而是直接走到沈碧寒身前,低声问道:嫂嫂没伤着吧?此时的沈碧寒,心悸不断,额际也微微冒着细汗。
没有回答聂惜璇的问话,她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低头看了眼沈碧寒双颊红肿的脸庞,和她苍白的脸色,聂惜璇连忙皱眉扶住她的手臂:嫂嫂怎么了?身子不舒服么?我……捂了捂胸口,感觉胸臆间的空气好似要被抽干一般,沈碧寒看着聂惜璇想要与她说她没事,可是却什么话都无法说出口。
嫂嫂!焦急的唤了一声,聂惜璇与身边的大太太和蕙歌一起将沈碧寒扶起,向着后院走去。
一边走着她还一边吩咐翠竹去请大夫。
看着沈碧寒被众人架着走了,聂盛莲一时有些搞不清状况的左看看右看看,然后重重的甩了甩袖子,骂了句狐狸字精,便拂袖而去。
从前往金陵时得到的消息来看,沈碧寒这个时候这般模样,在聂盛莲看来根本就是装出来的。
因知道沈碧寒身子的不适一定是府中大夫所无法调理的,翠竹直接自作主张便让聂福准备马车出了金陵城前往城外去请了莫往生。
聂沧洛回府的时候,恰巧见翠竹请来了莫往生。
先对莫往生点头示意,聂沧洛而后对翠竹问道:夫人怎样了?适才他本是在浩瀚楼忙着聂家提现一事的,但是府中突然去了家丁说沈碧寒与府里的姑奶奶打起来了,而且似乎还被打伤了,情急之下,他丢下手头儿上的公事便直接赶回来了。
府里的姑奶奶还真不是一般的厉害角色,一进来她便给了主子两巴掌。
适才主子身子不适,璇姑娘命奴婢去请大夫,奴婢便直接做主将莫大夫请来了。
翠竹其实只要与他说沈碧寒身子不适就好,可是内里来说她不是聂府的家生丫头,与沈碧寒要更为亲近一些。
故在此说话的时候,多少有些对聂盛莲的怒怼。
听了翠竹的话,聂沧洛的脸色瞬间便拉了下来。
对莫往生做了个请的动作,他提起袍襟便进了聂府,直向着轩园的方向而去。
沈碧寒的性格她还不知道么?她可以打别他,可以拿着剪刀追杀他,却一定容不得别人欺侮于她。
此刻她平白受了他姑姑的两巴掌,怕是顾及到他的缘故才没有发作。
聂沧洛等人到达轩园的时候,适才在打架的那些丫头一个儿个儿的都站在院子里。
看看她们一个儿个儿头饰凌乱的样子,聂沧洛眉头拧起。
而后只是问了沈碧寒此刻在哪里,便带着莫往生先去了后院与她瞧病了。
进的寝室之后,见聂惜璇和在太太、蕙歌一脸焦急的守在床榻前,而沈碧寒则是面色苍白的一脸薄汗的躺在床榻上。
聂沧洛的脸色变了变,而后将莫往生让到向前,好让他先把脉。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看了为沈碧寒凝目把脉的莫往生一眼,聂沧洛问着身边的聂惜璇。
他今儿一早出门的时候,沈碧寒明明还好好的,还一切如常。
为何才过去半日,却突然生了如此事端?聂惜璇闻言叹了口气:姑姑今儿一早到了,来了之后不分青红皂白便到轩园将嫂嫂给打了……适才的时候,大太太已然将事情经过仔仔细细的讲给了聂惜璇听。
此刻聂惜璇将大太太的话,一五一十的又转述给了聂沧洛来听。
聂沧洛的脸色本来就不好看,在听了聂惜璇的叙述之后,可是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稍稍沉吟片刻,见莫往生收了腕垫,他连忙问道:莫大夫,内子的身子…没有立即回答聂沧洛,莫往生从身后的药箱里取出一根银针,而后在沈碧寒手腕处穴位扎了几针。
片刻之后,收了针。
暗暗摇了摇头,对聂沧洛有些不自然的一笑,莫往生道:大少爷请借一步说话。
眉头皱起,聂沧洛道:莫大夫请随我来。
因沈碧寒再嫁之后聂沧洛一直都住在轩园,所以他便命人在沈碧寒寝室隔壁又空出一间屋子当作书房来用。
将莫往生带到屋子里,聂沧洛直接便问道:此处只有你我二人,莫大夫有什么想要说的,直说便是。
点了点头,莫往生道:大少爷最好先做好准备。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适才在莫往生与他说借一步说话的时候,聂沧洛便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
暗暗的一叹,莫往生老实道:白掌柜身上的幽潭香之毒,比我想像中的发作时间要快了许多。
心中咯噔一声,聂沧洛剑眉拧起:你的意思是……双眼之中尽是迷离,莫往生道:以我以前的推断,这毒最起码要到一年之后才会发作。
可是她身上的毒,此刻已然有了要发作的苗头。
双手背负于身后,心中似是沉入湖底一般冰冷,聂沧洛问道:还有多久?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都在隐隐发颤。
昨夜他们才说好要为了彼此好好的活着,为何今日事情却又如此直转急下?是老天爷在故意开他们两个人的玩笑么?低眉敛目的思索片刻,莫往生回道:快则一年,慢则十五个月。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脑海中闪过的是另外一个男人的脸。
若是他回去了,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蓝毅,不知他会做出什么反应。
身后的手用力的握了握,聂沧洛闻言叹了口气:莫神医原来不是道内子还有两载生期么?为何这才短短数日,却生生的少了三季?视线扫过屋子里的摆设,终是莫往生走到一边的桌子上,拿起笔架上的嗥笔,然后低头在一张纸上貌似随意的写上几个字。
将嗥笔放下,将写着字的纸张递回到聂沧洛向前:白掌柜身上的毒无药可医,无药可解。
此刻给她开什么药都是罔顾。
这阵子我会出金陵一趟,去找寻可以救她命的良方。
这是为今唯一的续命良方,依着这个方子,也许她可以活的更久一些。
低头看了眼莫往生手中的纸张,聂沧洛不禁眉脚抽动。
淡然若生,与世无争!看到莫往生所写的这几个字,聂沧洛总算知道她身上的毒为何会提前发作了。
这聂府让她操心的事情太多了。
自从再嫁给他之后,这短短的两个月的时间里,先是越王妃与她下毒,再到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知道沈家一家都是为了她而死,这本就是对沈碧寒的一大打击。
再加之府里的这些事情,分家,死人,家斗,这些都是催发她毒发的导火索。
可是莫往生开给她的这个方子,又岂是她能够依的?在付出了那么多之后,让她放弃报仇,怕只怕会比登天都难!见莫往生要往外走,聂沧洛问道:有劳莫大夫了。
依着聂沧洛的感觉,莫往生的脾性也是有些怪的,他身上也有着身为名医的骄傲。
但是只要是关于沈碧寒的事情,他都会随叫随到,从来都不提什么条件。
单单凭着这一点,他就该受他的谢。
微微顿足,莫往生回头看了聂沧洛一眼,而后似是孩童一般的抿嘴笑了笑:大少爷无需谢我,我做这些不是因你,而是看在另外一个人的面子上。
他曾与我说过,白掌柜生,他生,白掌柜死,他死!聂沧洛闻言,浑身一僵!莫往生这话里的意思,聪明如聂沧洛怎会听不出!莫往生不知蓝毅是怎么想的,他为了沈碧寒付出了那么多,却从来不想要回报。
即使知道她身中剧毒之后,也是拜托他来救她。
即使说出那番同生同死之语来恐吓他也在所不惜。
他一直在疑惑,为何他有胆量如此恐吓于他,却没有跨出一步,来到沈碧寒的面前?无奈的摇了摇头,没等到聂沧洛再问些什么,莫往生走到门前将房门推开,却惊见沈碧寒一脸孱弱的站在门扉前。
呃……惊疑的看着沈碧寒,莫往生问道:白掌柜这会儿子感觉好多了吧?抿了抿嘴,轻笑一声,沈碧寒面色难看的对莫往生点了点头:有劳莫大夫了,我此刻感觉好多了。
看沈碧寒一切如常的平淡样子,莫往生以为她并未听到他适才所说的关于蓝毅的话。
暗暗摇了摇头,他从沈碧寒身侧出了屋门。
夫人受苦了。
上前扶着沈碧寒走回到寝室门前,聂沧洛掀起棉帘与她一起进到了寝室之内。
适才还有几个人的寝室内,此刻已然没了什么人。
见聂沧洛眉头皱了皱,沈碧寒道:大伯母和二弟妹是来与我道别的,这就搬出聂府去了。
可是出了刚才那一档子事儿,又耽搁了不少功夫儿,我便让她们先离府了。
璇儿呢?抚着沈碧寒坐到床榻之上,聂沧洛轻声问道。
低头踢掉脚上的鞋子,沈碧寒道:该是去姑姑那里了吧!关于姑姑的事儿,你受委屈了。
为沈碧寒仔细的盖好被子,聂沧洛道:等过会儿我会仔细与她谈谈的。
点了点头,沈碧寒转而问道:商号的事情怎样了?年后的这段时日,商号的事情很多,这从白家商号的账目上便不难看出。
对沈碧寒微微一笑,聂沧洛道:你这么一问,我倒有事情要与你说呢。
什么?沈碧寒眉头一皱。
摸了摸沈碧寒苍白的脸颊,聂沧洛将莫往生写的几个字递给沈碧寒:日后白家商号的事情也有我接手就好,我会定期与你汇报商号方面的进展。
府里现在既然已然分了家,那府里的事情在璇儿未出阁前便由她打理……夫人只要记得这几个字便好!淡然若生,与世无争!低头默念着纸张上八个大字,沈碧寒兀自低喃着:淡然若生……那不就是要她放弃此刻手中的所有事情么?点了点头,聂沧洛倾身在她额际烙下一吻:夫人只管放心,复仇的事情有为夫来做就好。
第二零三章 新情旧爱莫往生没有与沈碧寒开什么实质性的方子,但是每日她还是喝着翠竹端来的药汗。
聂惜璇那日从聂盛莲那里回来之后,只道是被气个半死。
原来在聂盛莲返回金陵奔丧的时候,四太太暗自与人送去了消息。
消息的内容不但是事实不符,还粉墨倒置的说是沈碧寒仗着聂沧洛的宠爱,逼得老太太无奈分家。
因分家之后抑郁难平,故此老太太才殁了。
如此一来聂盛莲以为沈碧寒是逼死她母亲的凶手,自然来势汹汹的想要惩治于她。
但是她的大脑似是被四太太完全洗过一般,无论聂惜璇如何说明,她始终断言老太太分家是因为沈碧寒在后面逼迫所为,并且发誓要将沈碧寒逐出聂府。
这点让聂惜璇恨得咬牙切齿。
她是个已然出阁的聂家姑娘,而沈碧寒在聂府当家,在这聂府里只有人家赶她的份儿,哪里轮到她欺侮驱逐沈碧寒的道理。
这难道是四太太的招么?靠坐在床廊上,沈碧寒暗暗思忖片刻,而后只是对聂惜璇淡淡的一笑,却没有聂惜璇想像中的就此事大为火光。
姑姑的脾性本就不好,总是蛮不讲理,也只有姑父才能容的下她!兀自嘟囔了一句,聂惜璇坐到床前,拉起沈碧寒的手,关切问道:嫂嫂身子可好些了?还有什么不对付的地方么?沈碧寒中毒之事聂惜璇是不知的,此刻她只当沈碧寒是那日被她姑姑连打带骂给骇到了。
沈碧寒闻言叹了口气:我这身子也真是不争气,关于府中的琐碎事物,我与你哥哥已然商量过了,且由妹妹代办着可好?看着沈碧寒没了原来的精神头儿,聂惜璇也甚是心疼。
郑重的点了点头,她道:大事儿我会来请教嫂嫂,小事儿我会看着办的,嫂嫂且仔细的养好身子便是。
好!点了点头,沈碧寒道:府里眼下正是多事之秋,本来过了年儿汪家便该过来下聘的。
不过因为奶奶突然离世,这事儿也耽搁了。
不过妹妹放心,嫂嫂会与冰人去说此事的。
脸皮微微泛红,聂惜璇点了点头,道:嫂嫂原打算是要等到奶奶尽七再让其他几房搬出去吧?眼下大伯母搬了,四婶娘又多出事端,我定不会轻饶了她!聂惜璇不傻,聂盛莲的事情闹到如此地步,没道理她要让四太太在聂府里稳稳的坐着看戏。
沈碧寒问道:妹妹打算怎么做?轻笑一声,聂惜璇道:昨儿个我打嫂嫂这里离去之后,三哥哥便到我那里去了。
微笑蹙眉,沈碧寒等着她说下去。
自从分家之后,她与聂沧杭虽然偶有碰面,却都是颔首示意,从来未曾再说过一句话。
他说眼下奶奶还未到尽七,而他势必要带着三婶娘离开金陵,故想要在府里再多待数日,只道是过了奶奶尽七便走。
微微沈吟片刻,聂惜璇接着道:他还道不方便过来嫂嫂这里了,要嫂嫂养好身子,切莫再累坏了。
唉……心中划过道道暖流,沈碧寒知聂沧杭对自己的好,却也知自己什么都给不了他。
稳了稳心绪,她对聂惜璇问道:既然小叔说会要借住,那便让他住着好了。
嗯!跟着点了点头,聂惜璇对沈碧寒道:三婶娘屡屡的想要烧死奶奶,还对我下毒,合着该千刀万剐了。
看在三哥哥的面子上,如此算是便宜她了。
不过四婶娘妹妹我可是一天都不想要多容她了。
环境改变人!在分家那日,聂惜璇还曾想着事事知足便好。
但是昨日看到因四太太的挑拨,聂盛莲对沈碧寒动手的样子,聂惜璇刚刚才生起的一丝丝涵养性再次消失殆尽了。
妹妹想要将四婶娘请出去?只怕姑姑不会同意!看着聂惜璇的样子,沈碧寒可以预见未来几日聂府会何等的热闹。
是非黑白其实很好分,怕的是某些人被别的假话蒙蔽了双眼。
聂惜璇与沈碧寒说的是真相,人家若是只信四房的,那若是聂惜璇要将四房请出去,聂府的姑奶奶聂盛莲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哼!轻哼一声,聂惜璇道:她不同意,自有可以治她的人,嫂嫂无需担心。
聂惜璇的意思沈碧寒懂,不管怎么说聂盛莲也只是聂家的女儿,她就算再横无非也只是个住客。
若是府里的正主儿发起火来,她也只得乖乖的受着。
不过这个正主儿不能是聂惜璇这样的姑娘,只能是府里的老爷,或是聂沧洛。
聂惜璇又在轩园坐了一会儿,待到与沈碧寒喂了药之后汁儿之后,才起身离开去办正事儿了。
依然靠坐在床廊之上,沈碧寒看着屋子里来回收拾着的凝霜片刻,终是轻轻唤了她一声。
少奶奶有什么吩咐么?来到沈碧寒床前,观察着沈碧寒依然苍白的脸色,凝霜问道。
低眉敛目的看着手中的帕子半晌儿,沈碧寒抬头对凝霜道:望春这会儿在哪儿?眉头挑了挑,凝霜回道:在前边儿院子里呢,少奶奶要寻她么?奴婢这就去叫。
去吧!沈碧寒点了点头。
凝霜离去之后没多久,望春便打外边进来了。
先对沈碧寒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望春与沈碧寒问道:少奶奶找奴婢有什么吩咐么?静静地看着望春半晌儿,沈碧寒心中思绪百转千回,最后还是对望春道:我两年多以前命你去埋的东西,你可还记得?眉头皱了皱,望春思索片刻,而后点了点头:两年以前沈碧寒曾经自己断了头发,将头发和一支碧绿色的簪子装进一个荷包儿交与她,道是让她去埋了。
那个时候她还吩咐不要告诉她埋在哪里了呢。
看望春的反应便是她还记得,沈碧寒问道:埋东西的地方你可还知道?轻轻的咬了咬嘴唇,望春不知该如何回答沈碧寒,只得看着她左右为难。
怎么了?秀眉蹙了蹙,沈碧寒觉得望春好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踌躇之间,对上沈碧寒的眼睛,望春问道:少、少奶奶这会儿想要寻回那两件东西么?是!点了点头,沈碧寒问道:东西呢?沈碧寒一问到东西何在,望春便开始有些局促不安。
见沈碧寒一直在盯着自己看,她终是膝盖一弯,对着沈碧寒便跪了下来:奴婢有罪,请少奶奶恕罪!眉角不自觉的抽了抽,沈碧寒双眼微眯:那簪子你没埋掉是不是?嘴角不停的轻颤着,望春的眼里啪嗒啪嗒的开始掉起泪来。
眼睛复而睁开,沈碧寒深深以叹了口气,说吧,那簪子你放到哪里了?当了?蓝毅当初送给她的簪子,定不会是什么寻常物件儿,若是搁在一个丫头手里,那可是笔不小的财富呢。
摇了摇头,望春回道:那是少奶奶您的东西,奴婢怎敢拿去当了。
沈碧寒又问:那簪子去了哪里?她没有依着她的吩咐埋掉,也没有当掉,那簪子总不能平白无故的便失踪了吧!是……是大少爷!在沈碧寒的注视下,望春怯生生的道:那日奴婢本想将荷包埋在樱花树下,却不巧被大少爷看到了。
他与奴婢要走了荷包,道是不让奴婢与少奶奶您说呢。
原来是他!沈碧寒的眼神黯然了几分。
聂沧洛那时候明知自己对蓝毅有情,却还是包容她、护着她。
她对他真的那般重要么?少奶奶!抬头泪眼汪汪的看着沈碧寒,望春等着她该有的惩罚。
随意的摆了摆手,沈碧寒并未惩罚望春什么,而是对她道:你且先下去吧,莫要与大少爷说我问过簪子的事儿。
她是主子,聂沧洛也是主子,他若是跟望春要那荷包,她哪里有胆子不给?是!点头应了声儿,望春起身便退了出去。
知聂沧洛去了浩瀚楼要到晚上才回来,沈碧寒命凝霜伺候着她穿了衣服。
而后独自一人来到一墙之隔的书房之内。
这里是聂沧洛平日办公的地方,不知那簪子他会不会放在这里?若是没放在这里,那她只能去锦翰院看看了。
在书房内寻找了半晌儿,犄角旮旯都找了遍,沈碧寒也没见找到那支簪子。
无奈的叹了口气,她只得出了屋子,带着凝霜出轩园前往锦翰院去找了。
那日在书房门外的时候,聂沧洛与莫往生后面的对话她其实是听到了的。
蓝毅一定还活着!否则莫往生也不会说出,她生,他生,她死,他死的话来。
试问对于一个死人来说,在他的身上怎么可能用的到生字?她还有一年的寿命,虽然很残酷,可这却是事实。
虽然给了聂沧洛所有她能给的,但是她并不后悔,也不会因为蓝毅还活着而为此感到惧恼。
在不知不觉之中,聂沧洛俨然成为了她生命中的一部分。
没有过往激情澎湃的心之悸动,他们之间有的是那种一茶一饭的平淡幸福。
但是蓝毅……他还活着,却不曾来见过她。
就算是旧情难忘吧!最起码她想着在自己死之前,让他知道,他没有为她死掉,她是多么开心才对。
第二零车四章 喜脉那日沈碧寒在锦翰院找了许久,都不曾找到那支蓝毅送她的碧绿色发簪。
倚在窗前想了又想,最后她只是微微一笑,便不再寻找簪子,而是直接回到了轩园之中。
那簪子是她与蓝毅的定情之物,她想要找到,其实是想要还给蓝毅的。
但是此刻找都找不到了,她就没有了再还的必要了。
沈碧寒只有一个,痴心的男人却有两个。
这让沈碧寒想起了前世中的一个故事,故事的内容大概是一个女人裸体死在了海边,后来分别从她身边过了三个男人。
第一个男人只是看了女人几眼,却只是摇了摇头,为之叹息一声便离开了。
第二个男人看着女人实在可怜,便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披在了女人身上。
只有第三个男人,在他经过的时候,他将女人葬了。
也许蓝毅也她只是有缘,他是前生为她披衣的那个男人,而聂沧洛才是葬了她的男人吧。
心中如此感叹着,那支碧绿色簪子找到与否,沈碧寒已然不报什么希望了。
聂沧洛是爱她的,但是在爱她的前提下,他还是个男人。
就算他将那支簪子丢掉,她是在情理之中的。
日夜转移,冬去春来,轩园的景色也是一片春意。
轩园后院的草绿了,花田也开花儿,自从那日拿到莫往生的良方之后,沈碧寒真的将白家商号的事情都交给了聂沧洛,从此不再过问。
而聂惜璇那边也开始要四房从聂府里搬出去。
如沈碧寒和聂惜璇所科,四太太果真是不想搬出去的。
而聂盛莲也恰恰反对她搬出去。
这位姑奶奶表达抗议的方式十分独特,她没有去找处理此事的聂惜璇,而是直接到了轩园来对着沈碧寒开炮了。
明眼人一看便知,她冲的是沈碧寒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冲事儿来的。
春风飒飒,杨柳依依。
闲的坐在轩园的后院里晒着太阳,沈碧寒手中拿着一张绣了一半的绵缎帕子,对前院儿里的谩骂声似是无知无觉一般。
主子。
将手中刚刚熬好的药汁儿放在石桌上,翠竹伸手捂了捂自己的耳朵,嗔道:这姑奶奶的嗓门儿还不是一般的大,骂了这么久一点儿都不见歇歇。
沈碧寒在后院闲着没事在做刺绣女红,前院儿里聂盛莲因为聂惜璇逼着四房搬离聂府,正在不断的谩骂着…什么小蹄子,死丫头的,心是能倒腾出来骂的,她都骂出口了,还一骂就是一大摞。
只是淡淡一笑,沈碧寒抬头睨了翠竹一眼,而后放下手中的活路,将药汁端起屏息喝了方道:想要听那就是骂人的话,不想要听,自当那就是在吹风。
人家姑奶奶还不累,你一个小丫头难不成还不她觉得累了?是呢,是呢。
一连应了两声,翠竹将准备好的蜜饯填到沈碧寒的口中,而后转身便到屋子里去收拾了。
静静的听着外面的谩骂声,沈碧寒无奈的摇了摇头,而后便低头继续刺绣。
她活了两世不假,以前也曾想地死就死了,反正活的是赚到的。
但是现在不同了,她的生命不只是她一个人的,在这个世界上,她过的并不孤单。
沈碧寒知道,即使她想要过平淡的生活,老天爷也不一定就会让她安安稳稳的过。
在四太太搬迁的问题上,聂盛莲一直态度强硬,丝毫不退步,而且每日必定到轩园来谩骂,如此一骂就是半月有余,几乎成了家常便饭。
当然,这聂盛莲还算有些心眼儿的,她只选聂沧洛不在府里的时候才来骂。
若是聂沧洛在府里,她权当自己多了个休息日。
沈碧寒这里呢?也就难得的又安生上几天。
聂盛莲怎么说也是聂沧洛的姑姑,沈碧寒也不好与他说些什么。
只道是过了老太太尽七,她便会离府,便想着多熬几日便是了。
这一日,一早起了身,沈碧寒只觉头沉体轻,脑袋里晕晕沉沉的。
命丫头为自己梳洗了,身穿一件暖色的百褶襦裙,她想着这也许是因起早儿的缘故,也没往心里去。
用过早膳之后没多久,外面的谩骂声又起,心想着这姑奶奶还真是不让人消停。
沈碧寒不知为何突然有些莫名的烦躁。
让凝雪为自己泡了杯凉茶,她本想着能够清清火气,却不想这茶越喝,她心中的烦躁感便越重。
连带着聂盛莲在外面的谩骂声也听到耳朵里去了。
我这到底是怎么了?捂着不断翻腾的胸口,沈碧寒想到最坏的打算无非就是幽潭香之毒又发作了。
否则的话没道理这些日子以来,聂沧洛的姑姑一直在外面骂她都没事儿,今日却进化论如何都做不到淡然若生。
少奶奶,您怎么了?仔细的观察沈碧寒的脸色,凝霜的脸色也跟着变了。
轻轻的摇摇头,沈碧寒道:我今儿个也不知这是怎的了。
她自己确实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这样是不行的,奴婢这就去请大夫过来。
蹙眉想了想,凝霜便出门到灶房去找翠竹了。
过了没多久,府里的李大夫被请了来。
看着沈碧寒一脸疑问的样子,翠竹有些不自在的道:莫大夫前引起日子出游了,眼下不在金陵城。
奴婢只等暂时请李大夫过来充充人数了。
听了翠竹的话,李大夫的脸色立马便黑了下来。
不过即使脸黑了,他依然恪守医者本份,来到沈碧寒面前:请大少奶奶将手伸出便可。
有劳了!对李大夫笑了笑,沈碧寒手心向上,将手腕放在桌子上。
在为沈碧寒把脉的时候,李大夫的神色可谓是越来越黑了。
他的医术虽然没莫往生来的出神入化,不过最起码的好坏还是可以把的出来的。
一脸惊疑的抬头看向沈碧寒,见她正明眸皓齿的对着自己笑道:李大夫无需惊慌,我的身子我自个儿晓得,你且也我说说我这头晕之症可有碍性命?在聂府之中关于她中毒的事情,只有聂沧洛和翠竹两人晓得,沈碧寒并没有打算让更多的人知道。
但是李大夫是大人,既然凝霜请来了,她便只得让他肥脉。
木讷的摇了摇头,李大夫道:大少奶奶这几日怕是因外面的事儿心绪不宁才会如此,您且无需担心。
适才在进入轩园的时候,聂府的姑奶奶可是还在外面发威的。
关于这点李大夫可是看的真真儿的。
待李大夫离开之后,翠竹气闷的道:主子您这是不能动气儿,而且还是看在姑父的份儿上命璇姑娘不与她计较,她还真以为自个儿是个人物呢。
翠竹所说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在外面的聂盛莲。
对翠竹的话只是讪讪一笑,知自己的身子无碍,沈碧寒什么话都没有再多说。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一身黑衣的聂沧洛驾马回府。
翻身下马,将马匹的缰绳给聂福,他问道:有什么紧急的事情非要我赶回来?是李大夫。
对聂沧洛恭了恭身子,聂福回道:今儿一早他与大少奶奶把了脉,此刻正在锦翰院的书房内等着爷呢。
听说与沈碧寒有关,聂沧洛面色一怔,而后抬步上了台阶,进了府门。
见过大少爷。
等在锦翰院的书房内,李大夫见聂沧洛进了房门,连忙上前去对他拱了拱手:您可算回来了。
事情是关于大少奶奶的?径自走到里面的椅子上坐下,聂沧洛开门见山的问道。
李大夫什么意思?聂沧洛挑眉。
适才大少奶奶的丫头找我去与她把脉,我……你是说大少奶奶的脉象有异吧?没等李大夫说完话,聂沧洛兀自问道。
虽然说幽潭香之毒无药可解,无人能医治,但是一般大夫能够在脉象上把出当事人中毒的。
是!点了点头,李大夫道:这是我要与大少爷所说第一件事。
眉头拧起,聂沧洛问道:还有第二件事儿?抬眸看了聂沧洛一眼,李大夫道:今儿我与大少奶奶所把的是喜脉。
闻言,聂沧洛的整个身子都是一震!她怀孕了么?是他和她的孩子?一种巨大的喜悦充斥心底,聂沧洛嘴角浮现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笑意。
你再说一遍?聂沧洛有些不相信耳中听到的消息。
李大夫对着聂沧洛恭了恭身子,道:恭喜大少爷,大少奶奶有喜了。
可是……一个身中剧毒的女子,居然又怀孕了,这根本就是在乱来啊。
他之所以没有将事实告诉沈碧寒,而且这会儿请聂沧洛回来,完全是想着让他拿捏这个孩子到底是留还是不留。
对李大夫摆了摆手,聂沧洛捏着眉心道:有劳李大夫了,你且先下去吧。
李大夫要说什么,聂沧洛岂会不知。
不过这个孩子一定要留下,这是除了报仇之外,他和沈碧寒唯一的一个愿望了。
暗暗思忖了片刻,知道聂沧洛的意思。
李大夫也不再多劝聂沧洛什么,只是从药箱里取出了一些安胎宁神的药放在了桌子上:大少奶奶身上有毒,本就该清静。
孕妇更需要一个清静的地方,姑奶奶那边大少爷若是能够制止,还是早些制止了来的好。
看着李大夫出了书房,聂沧洛心中虽然因他的话,而波澜突起。
啪的一声拍了下桌子,他喝喊道:聂生!第二零五章 四太太之死!聂盛莲每日都算准了聂沧洛出门的时间和回来的时候,每每到了时间便回锦临院歇着了。
加之沈碧寒根本就没有将此事当事,也就没有告诉聂沧洛。
故此每日聂府之内骂声连天,热闹非凡,而聂沧洛却是不知有其事的。
聂沧洛之所以唤聂生,完全是因为他听了沈碧寒的吩咐,没有将聂盛莲每日在轩园谩骂的事情讲与他知道。
狠狠的训斥了聂生一顿。
他便起身离了书房,直接前往轩园。
在轩园的前院儿内,聂盛莲的谩骂仍然在继续。
看了眼在轩园门外面色所以的聂惜璇一眼,聂沧洛走上前去,站在她的身后问道:姑姑这么做多久了?身子一哆嗦,惊讶的转身看着身后的聂沧洛,聂惜璇稳了稳心绪回道:自她回府第二日便开始了。
聂沧洛双眼微眯:那不就是说她这样做很久了?点了点头,聂惜璇道:姑姑说若是嫂嫂一日不收回要四婶娘离府的命令,就会一直骂下去。
眉头一皱,聂沧洛斥了句不知所谓,而后便转身离了轩园。
沈碧寒啊沈碧寒!受了这么多委屈,你既然对我只字未提,你以为这样便可以让我省心么?心中暗暗思忖着,聂沧洛带着聂生一路向着四太太所住的北苑行去。
自老太太死后,聂府之内凡是出阁的姑娘回来的便少了。
有了四太太买凶抢夺聂恒一事。
聂惜雪回来的次数更是少之又少。
北苑之内。
四老爷已然整好了行囊,欲要带着聂惜环和聂惜娇离开聂府。
而四太太则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端坐在院子里的美人靠里磕着瓜子儿。
她一边磕着瓜子儿,还一边听身边的望兰讲着轩园那边的情况。
听到精彩之处还不忘笑笑。
母亲,您就与我们一起离府吧。
见父亲一脸愤恨的在注视着自己的母亲,聂惜环忙上前劝道。
我不走!挑了挑眉,嘴巴里的瓜子儿皮啐了出来,四太太道:我在这里生活了半辈子了,哪里老来搬走的道理?孙姨娘是姨娘,是妾,被赶出去也就罢了。
可我是聂家明媒正娶的四太太。
眼下府里没了老太太,我们这些当太太的便是最大的主儿了。
言谈之间,她根本就没将沈碧寒这个少奶奶当作主母来看。
听了四太太的话,聂惜娇低头收拾着自己的包袱,默不作声。
孙姨娘那可是她的生母,可是从四太太的嘴里说出来,却好似一个无关紧要的下人。
就算她是庶出,可怎么说她也称呼了她十几年的母亲了,为何她从来水曾顾虑过她的感受?环儿,走了!上前拉起聂惜环的手臂,四老爷恶狠狠的瞪了四太太一眼,转身与众人一起离了北苑。
她不要脸,他还要呢!怎么说他在聂府吃他二哥的,用他二哥的也那么多年了。
眼下他的妻子觊觎二房的财产,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
四老爷一行人离府之后,聂沧洛带着聂生也到了。
见四太太坐在院子里悠闲的磕着瓜子儿,聂沧洛的眼神暗了暗,然后双手背负走上前去。
侄儿给四婶娘行礼了。
呃……洛儿!将手中的瓜子儿递给望兰,四太太从美人靠里起身面对聂沧洛:你这会儿子过来有什么事儿么?别人都知道聂沧洛这人在商场上如何厉害,但是在聂府,面对他们这些长辈,他的礼法还是做足了的。
是!点了点头,聂沧洛直言道:侄儿过来是请四婶娘离府的!神色一怔,有些不相信的眨了眨眼,四太太问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你媳妇儿的意思么?你难道没见你姑姑不愿让我离府么?微微一笑,聂沧洛道:四婶娘错了,这不是我媳妇儿的意思,而是奶奶生前的遗愿。
关于姑姑……你只要搬出去,我自会与她解释清楚。
你……咽了咽口中的唾沫,四太太看了看身边的望兰。
她还从没见过对自己如此态度的聂沧洛呢。
聂生!冷冷的唤了身后的聂生,聂沧洛吩咐道:马上寻人来将四婶娘的屋子里的东西收拾了,太阳落山之前,我要看到她老人家离府。
是!聂生恭身领命,而后向带来的下人们道:还愣着做什么?快些动起来。
是!齐齐的应了声儿,众人纷纷上前越过四太太准备收拾里面的东西。
我看谁敢?大喝一声,而后张开双臂挡在众人面前,四太太面色难看的对聂沧洛道:怎么说我也是你的长辈,今儿我若说不往外搬,你难不成还能将我丢出去么?俊眉轻挑,聂沧洛道:婶娘要做什么?咬了咬牙,四太太张牙舞爪的道:这聂府我是待定了,你们若想将我的东西搬出去,就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情绪依然稳稳的,聂沧洛凑到四太太耳边道:昨儿侄儿听说孙姨娘被赶出府后没多久,便死在了府外,四婶娘对此怎么看?双眼圆睁,四太太嘴角抽了抽,依然保持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冷冷的哼了一声,聂沧洛转身对身后的聂生道:若是四婶娘不想搬出府去,那就给她白菱三尺,让她自行了断吧!聂沧洛的话一出口,四太太的身子不禁轻轻颤了颤。
撂下狠话之后,聂沧洛未曾多做停留,而直接便回了轩园。
解决了一个,还剩下一个。
聂府的这些女人还真的不招人喜欢。
轩园内的谩骂依然在继续,在聂盛莲骂完长长一段之后,见身后有人递来热茶,不禁头也不回的接过茶杯便咕咚咕咚的将茶喝完了。
将茶杯递回身后,见伸手接茶杯的是只男人的大手,她连忙回头看去,不期对上聂沧洛尽是阴郁的星眸。
洛……洛儿!姑姑还真是闲在!他这个姑姑总是脾气火爆,却心机单纯,认准了什么便是什么。
……被聂沧洛逮到之后,聂盛莲无语了片刻,而后又大声道:你来的正好。
你家这媳妇儿总该管管了吧?哪里有一个小辈儿逼着长辈去离府的?定定的看着自己的姑姑,聂沧洛道:那不是我媳妇儿的意思,是奶奶的意思。
一向认为聂沧洛是被沈碧寒迷惑了,聂盛莲道:你姑奶奶难道我这做女儿的还不了解么?若不是有人在后面逼她,她怎么会忍心分家?在聂盛莲看来,反正一切都是沈碧寒的错。
聂沧洛低眉敛目的看着自己的姑姑,道:你怎知逼奶奶分家的就一定是我媳妇儿?三婶娘一次次的想烧死奶奶,与璇儿下毒。
四婶娘派人去伤害二弟的孩子,破坏璇儿的婚事,若不是她们做出这等子事儿来,你以为奶奶会忍心分家么?聂盛莲被聂沧洛堵得哑口无言。
聂沧洛眼下所说的话,聂惜璇曾经都跟她说过,可是她就是没信。
淡淡睨了她一眼,聂沧洛道:姑姑请回吧,您这次回府是来奔丧的,本该在锦临院守孝到奶奶尽七,此刻却在这里叫嚣,不怕失了身份么?还有就是四婶娘此刻八成已然出府了,您再怎么骂我媳妇儿也是无用的。
这聂府是我与父亲一砖一瓦挣来的,想要谁住不想要谁住自有我们分寸,无需姑姑这个外人来管。
聂沧洛在与聂盛莲说话的时候,虽然没有就因她过去数日对沈碧寒的叫嚣而大发雷霆,不过语气却也是冷冷的,没有任何温度。
聂盛莲一脸的惊讶:你四婶娘明明与我说她死都不会搬出去,怎会这会儿搬出去呢?信不信由您!聂沧洛淡淡和道:姑父过去从商号借走的银钱眼下该还了吧?我记着时日差不多了。
呃?听聂沧洛提到自己欠聂府的债务,聂盛莲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以前的时候聂沧洛虽然待人温和,可内心冷傲。
不过却也还不至于要她们立马还钱,但是这次看到的聂沧洛与聂盛莲以往看到的那个侄儿好似是不同了。
前院的叫骂声突然消停了,后院的沈碧寒和几个丫头还在纳闷呢,便见聂沧洛从外面回来了。
夫君这会儿不是该在商号么?怎的回来了?从床榻上起身,沈碧寒欲要下床来。
夫人莫动!将脱下的外袍丢给凝霜,聂沧洛上前扶着沈碧寒让她靠坐在床廊上:适才李大夫让聂福与我传说说夫人身子不适,我便回来看看。
我身子无碍,适才在外面你都看到了吧?微微苦笑,沈碧寒道:姑姑适才太聒噪了,我这耳朵虽然生了茧子了,不过实在是消受不起了。
知道沈碧寒的良苦用心,聂沧洛万般怜惜的看着眼前的妻子,伸手将她耳边的碎发塞到耳后,他问道:夫人可知李大夫与我说什么了?说什么了?适才聂沧洛说是李大夫命聂福将他唤回的,沈碧寒便想着她的身子应该还有别的问题。
神神秘秘的一笑,聂沧洛道:李大夫说……夫人有喜了!沈碧寒双肩一颤!真的?沈碧寒望进聂沧洛深情似水的两眼汪潭之中。
喜悦来的太快了些,快到她无法立刻相信。
当然是真的!聂沧洛笑了。
会心一笑,沈碧寒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真心的露出笑容,上前圈住聂沧洛的颈项,她哽咽道:我们要有孩子了。
女人,要有了孩子才算完美。
虽然沈碧寒不知自己什么时候会倒下,什么时候会离开这个世界,但是因为这个孩子,她求生的信心更加坚定了。
她要看着孩子长大,看着孩子识文断字,看着孩子成亲……此刻她才发现除了报仇之外,她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可以去做。
比如说她眼前的这个男人,和她的孩子。
沈碧寒有喜的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儿便在聂府之中传开了,这是聂府在老太太和老嬷嬷相继殁了之后第一次添了一丝喜气。
整个府里的人们都纷纷聚集到了轩园,想要与当家的主母送上祝福。
对众人的好意沈碧寒和聂沧洛都心领了,但是考虑到她的身子的具体状况,聂沧洛还是让凝霜将众人劝散了,独自一人陪着自己的妻子。
大概到酉时的时候,丫头们在屋子里长了灯,聂沧洛正在陪着沈碧寒吃晚膳,却见聂生一脸焦急的从外面跑了进来。
在门前刹住脚步,聂生一头大汗的先对沈碧寒恭了恭身子,道声恭喜大少奶奶有喜了。
然后便当着沈碧寒的面儿,凑在聂沧洛的耳边低语了两句。
看着这神神秘秘的主仆,沈碧寒微微皱了皱眉,不过想到莫往生所送的那八个字,她便也什么都不多想,继续安然自得的用她的晚膳。
你说什么?听了聂生的话,聂沧洛脸色一变。
怎么了?放下手中的筷子,沈碧寒见聂沧洛脸色骤变,不禁睨了眼聂生。
动了动嘴角,聂生见聂沧洛未阻止自己,对沈碧寒道:四太太……自缢了!放在桌子上的手一顿,沈碧寒心中大愕:可救回来了?四太太一早还让聂盛莲过来骂她呢,这会儿怎么平白无故的殁了?没!摇了摇头,面色难看的看了沈碧寒一眼,聂生对聂沧洛道:爷说了,若是四太太硬是死也不搬的话,那就给她三尺白绫。
小的只是依着爷的意思……没想到东西整好了,四太太真的吊死在她和屋子里了。
你先下去吧!且先去四叔父的住处报了丧,再回来安排四婶娘停灵的事儿。
见沈碧寒脸色难看,对聂生摆了摆手,聂沧洛先让他出去了。
心中五味杂陈,沈碧寒看着满桌子菜,一点胃口都没了:又是一条人命,这府里打过年至今,前后死了三个人了。
她不知孙姨娘已然死在了府外。
轻轻的拍了拍沈碧寒的手,聂沧洛安慰道:该死的总该是要死的,你无需心中太过自责。
我且先过去看看。
第二零六章 一方宣战一方别!当日聂沧洛所说若是四太太誓死不搬,便让聂生送她三尺白绫。
且不论他这句话是真心的还是无意的,四太太终究是死了。
在四老爷搬出聂府的当天夜里,四房的一行人便又被请回了聂府。
看着躺在床榻上脸色青紫没有一丝气息的四太太之后,聂惜环崩溃了。
无论四太太做过多少错事,她终究是她的母亲,在过去的日子里是她将她养大的。
伸手抚过她沉磕的双眼,聂惜环紧咬着嘴唇,将心中的痛楚悉数压进了心底。
看了眼向前的聂沧洛,又看了看身边的四老爷,她只是问了一句——她母亲的后事该如何操办。
因四房刚刚搬出去,而四太太誓死都不搬出聂府,本着死者最大,聂沧洛只道一句由聂府发丧,而后便出了北苑。
站在灯火阑珊的院子里,听着屋子里丫头们的痛哭声,聂沧洛双眼之中尽是凝重之色。
爷!将手中的黑白布交到聂安的手中,聂生来到聂沧洛身边,欲要询问他的下一步打算。
沉默半晌儿,聂沧洛道:孙姨娘的尸体莫要往府里运了,聂府只管发四太太的丧事便可。
点了点头,聂生明白聂沧洛的意思,转身投入一片黑暗之中。
新年后的聂府,可谓是祸不单行。
刚刚葬了老太太和老嬷嬷之后,四太太也殁了。
短短数日,死了三个人,聂府之中再次挂起了黑白丧布。
因四太太是自缢,迷信者都道其不祥,怒气重。
故而聂府再次将安宁寺的主持和一干僧众都请了过来,为四太太连做了五场式,并将她的灵柩停在了北苑。
按照俗礼规矩,身怀有孕之人是不该到灵堂参拜的,但是沈碧寒身为聂府的当家,前面的几日可以不去,四太太发丧这一日是必须要去的。
第七日,沈碧寒过了早起孕吐的时期之后,便由凝霜伺候着去掉首饰,穿了孝衣与聂沧洛一同前往北苑。
四太太的人缘儿不好,即便是她死了,也没见几个人来拜祭。
北苑的大堂之内,只有聂惜雪、聂惜环还有聂沧阳几个四房所出的孩子在不停的往炭火盆里添着烧纸。
外面天气大好,屋子里却愁容哀哀,见聂沧洛与沈碧寒一同进了院子。
众人的眼光立马都向着沈碧寒看去。
虽然四房的众人不说,但是她们都当是沈碧寒将四太太逼死了。
感觉到冷冽如刀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沈碧寒深深的吸了口气,而后目不斜视的上前行至灵柩前。
先在四太太的灵前磕了几个头,沈碧寒抬手接过望兰递来的香烛,而后将之插在了牌位之前,转身对聂惜雪等人道:该起灵了,妹妹们节哀!聂惜雪并未回话,只是拿着手中的帕子掩着嘴哭了几声。
而跪在她身边的聂惜环确实一脸愤恨的眼着沈碧寒,好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对聂惜环的敌意视若无睹,沈碧寒只是淡淡的抿了抿嘴,而后对身边的聂沧洛道:时辰到了。
因四太太是四房,古来老小可重新立足。
但是在征询了四老爷的意见之后,还是决定将她葬在祖坟之内,让她去常伴老太太左右。
四太太的起灵的时候屋子里又是哭声一片,等到众人将棺椁抬走之后,早已候在外面的聂惜璇等人也纷纷上了马车,跟着棺椁一起到四太太下葬之处。
聂沧洛原是不想让沈碧寒跟着去坟茔的,但是在她的一意孤行,实在是拗不过她,她还是跟着去了。
与聂惜璇同乘一辆马车,看着车外聚集在街道旁看着热闹的百姓们,沈碧寒不禁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聂府之中,虽然吃的好,穿的好。
可毕竟不似普通老百姓家里过的舒心,在普通百姓的家里,或许会为了一日三餐而纠葛,却也会因此显得更加注重亲情。
但是在聂府呢?有了物质生活,却多出了许多的争斗,致使亲情疏离。
嫂嫂,等会儿你若是身子不适,千万记得要与我说。
见沈碧寒一脸的迷茫之色,聂惜璇伸手覆上她放在腿上的手。
对聂惜璇微微一笑,沈碧寒侧目看向聂惜璇问道:依着璇妹妹看来,四婶娘这一辈子过的可悲哀?争来争去,她最后却比任何人走的都早。
嫂嫂认为呢?聂惜璇苦笑一声:四婶娘这辈子最大的悲哀便是两出而无子。
小的时候,聂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人家,却也足以温饱,那个时候的四婶娘也没有后来这般可怕。
这一切直到四叔父收了孙姨娘之后改变了……两出而无子!不知不觉中马车已然出了金陵城,视线重新调转到窗外,沈碧寒心中思绪千回百转。
四太太这辈子所争的也许不是财势,而是自己的存在感。
在这个世界上,女子若是没有儿子,却又无法将庶出的儿子视为已出,那便意味着她这一辈子都会是输家。
重男轻女!这样的陈旧思想是这个世界上永远无法逾越的悲哀。
将四太太葬了之后,众人一行人重新回到了聂府之中。
身子实在不适,沈碧寒将处事的大权交给聂惜璇后,便带着几个丫头欲要回到轩园。
四太太死了,聂盛莲的谩骂也就此打住了,沈碧寒原本以为聂府的事情可以就此打住了,却在回府的半路了见到了对自己满是敌意的聂惜环。
环姑娘这会儿怎么在这里?见聂惜环一别来势汹汹的样子,凝霜连忙挡在沈碧寒向前问道。
给本姑娘滚到一边儿去!冷冷的看了凝霜一眼,聂惜环双眼直视着沈碧寒。
拍了拍凝霜的肩膀,示意她先退下,沈碧寒上前一步问着聂惜环:四叔父说明日便会离府,环妹妹累了这么多天儿了,也该好好歇歇才对。
聂惜环眼中的敌意沈碧寒不是看不见,而是视而不见。
莫往生的话她听的真切,淡然若生,与世无争。
她不是无争,而是用无争来与老天争命。
哼!冷哼一声,聂惜环道:当年轩园被冷落三年,有谁会想到你沈碧寒可以有今日?先是降服了大哥,继而是奶奶。
语气顿了顿,聂惜环面色冷凝的道:沈碧寒,我母亲是被你逼死的,总有一天我会将你加诸在她身上的一切都还给你!这是在宣战么?听了聂惜环的话,沈碧寒没有再说什么。
她连最基本的狡辩都没有,只是淡淡的看了聂惜环一眼之后,缓缓的从她的身边与她擦肩而过。
着手要让四太太搬出去的是聂惜璇,要赐给四太太三尺白绫的人是聂沧洛,此刻的聂惜环根本就和聂盛莲一模一样,将所有的事情都归咎到了沈碧寒身上。
不过这又如何?她沈碧寒的身上已然背负了很多,根本就不怕再多加这一个人的仇恨。
我不会放过你的!看着沈碧寒渐行渐远的背影,聂惜环大声叫嚷道。
四太太发丧后第二日,四老爷便带着自己的儿女搬离了聂府,正式出了聂家门户。
经过长达数日在聂府的见闻,聂盛莲似乎是有所觉悟。
在过了老太太的尽七之后,聂盛莲也起身离了聂府。
在沈碧寒看来,府中出了三条人命之后,这家终归是分了。
现在大房和四房都搬了出去,在聂府之中只留下了聂惜杭与三太太两人了,而他们也决定在进入三月之后便离开聂府,前往南陵。
只待他们离了聂府,一切也算尘埃落定了。
阳春三月,柳树倒垂,杨柳依依。
三月三日这一日,汪府的冰人登门,带着汪裴琪前来与聂惜璇下聘。
见聂惜璇一脸春意正浓的模样,沈碧寒只是含笑由凝霜清点了聘礼,而后便以好事多磨,有情人终成眷属为由,定下了汪裴琪与聂惜璇成亲的日子。
赶早不赶迟,深知聂府需要一些喜气了,聂惜璇的婚期就定在五月初五端午这一日。
既然定下了成亲的日子,便该开始着手准备聂惜璇的嫁妆了。
在经历了一个月的沉寂之后,聂府便又开始热闹了起来。
因为长时间服用莫往生所给的药汁儿,沈碧寒腹中的胎儿正在渐渐的在成长。
或许是应了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句话,沈碧寒身上的毒不只没有发作,在度过了长达半月的孕吐之后,她的脸色也渐渐的开始红润了起来。
这一日,聂沧洛前往沈园与慕凝对账了。
早早儿的将凝霜和望柳、望春打发出去与聂惜璇置办嫁妆了,沈碧寒与翠竹两人一主一仆在轩园的后院里,有说有笑的在做着孩子出生后要穿的棉衣。
主子,您这衣裳做的也早了些吧?将手中的活路放下,翠竹看着沈碧寒手上的半大棉衣,蹙眉问道。
沈碧寒现在所做的不是新生儿要穿的衣裳,而是两三岁模样的孩子要穿的衣裳。
微微一笑,沈碧寒道:万事早些准备总是好的,日后我还不一定有功夫儿给孩子做衣裳呢。
看着沈碧寒嘴角微微略有苦涩的笑容,翠竹撇了撇嘴,却什么话都没说出口。
眼角瞥见耳房处的一抹白色身影,她笑着从石凳上起身:主子,三少爷来了。
抬头向着翠竹所看的方向望去,见聂沧杭一脸浅笑的站在走廊下,沈碧寒不禁抿嘴对他一笑。
嫂嫂的针线活真好,不知我这小侄儿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出世?来到石桌前,坐到翠竹适才所坐的石凳上,聂沧杭看着桌上的棉衣,淡淡的笑问着沈碧寒。
大约要到九、十月份了。
对聂沧杭笑了息息相通,沈碧寒将手中的针线活儿放下,到时候不定期不知小叔回来不回来呢!一月没见,她好似与聂沧杭之间已然有了某种默契。
过去的那段情,他们两人都已埋藏在了心中。
对沈碧寒笑了笑,聂沧杭将手中的折扇放在桌子上,拿起石桌上的小棉袄看了看,而后对沈碧寒道:等到孩子出世了定要通知我,我定会赶来喝他的满月酒。
爱一个人有很多种方式,兜兜转转之间,聂沧杭发现最适合他爱沈碧寒的方式,便是默默的在远处守候着她,看着她的幸福,他心中也会幸福。
会意的点了点头,沈碧寒问道:小叔这会儿过来,该是有什么事情的吧?在过去的一个月以来,聂沧杭虽然身在聂府之中,却很少再主动来轩园。
他此刻过来,沈碧寒猜测着该是有什么事情的。
也跟着点了点头,聂沧杭道:我是来与嫂嫂道别的。
正在缝制着衣裳的手一顿,沈碧寒抬头看向聂沧杭:小叔要走?嗯!微微颔首,聂沧杭道:奶奶虽然不在了,但是聂家确实已然分家了。
眼下大伯父和四叔父还有父亲都搬了出去,这里也只有我与母亲两人是该走的了。
想想以前老太太在世的时候,聂沧杭便不禁心中苦笑。
那个……定睛看着聂沧杭,沈碧寒道:璇妹妹的婚事定在了五月初五,小叔何不等过了璇妹妹的婚事再走?聂惜璇与聂沧杭的感情可是相当深厚的。
拿起石桌上的折扇,一脸随意的扇了几下,聂沧杭道:我也想留到那个时候,不过嫂嫂是晓得的……母亲过去让望巧与璇妹妹下毒,险些要了她的性命。
虽然眼下望巧已然被卖了出去,但是归根结底,想要害死璇妹妹的人都是我的母亲啊!听了聂沧杭的话,沈碧寒心中了然。
微微沉吟片刻,她问道:那你们什么时候走?聂沧杭回道:明日巳时动身!沈碧寒挑眉:怎会走的如此之急?微微一笑,聂沧杭道:早走晚走终归都要走啊!也是!沈碧寒点了点头,笑了。
沈碧寒原打算第二日出府为聂惜璇去置办新衣的。
是夜,聂沧洛回府之后,沈碧寒与他提三太太和聂沧杭要离府一事。
微微思量片刻,聂沧杭对沈碧寒道让她明日送他们出府之后,再去为聂惜璇到金陵城内去置办新衣。
第二日一早,巳时刚到,沈碧寒便与聂沧杭和三太太一起出了府。
将他们送到金陵城的南城门之后,看着马车渐渐远去,沈碧寒在原地站了许久……这是她在心中与聂沧杭真正的道别。
VIP 第二零七章 两次易主送走了聂沧杭母子,沈碧寒并未急着回府,而是按照原来的计划前往金陵城内的聂家布庄为聂惜璇选购新衣。
好久没在金陵城的大街上行走过了,让马车在远处远远的跟着,她带着翠竹和凝霜两个丫头,缓缓的漫步在金陵城的大街上。
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和周围偶尔投来的钦羡目光,沈碧寒不禁嘴角微微弯起。
怀孕的女人是最美的,这句话是绝对有道理的。
此刻的沈碧寒虽然身中剧毒,但是好在毒性还未大爆发,加之最近一段日子以来,她身体进补及时,自然而然面色就好了。
本来人便长的标致,此时的她面色透着粉红,走在大街上,格外引人注目。
少奶奶,前面好像有耍杂耍的,您莫要往前挤了,别挤坏了身子。
在沈碧寒前方没多远的地方,一群人聚集在一起,像是在看着什么热闹。
凝霜见状连忙上前将沈碧寒和前面的人隔开。
微微一笑,沈碧寒看了眼身前挡着众人的凝霜,道:你们此刻根本就是草木皆兵了,莫怕莫怕,就算你让我往里挤,我还嫌费劲呢。
唉……正在沈碧寒说话之际,前面的众人突然改变方向,突破凝霜的阻拦向着沈碧寒所在的地方拥挤而来。
少奶奶,小心!翠竹护着少奶奶……凝霜的声音最终淹没在人流之中。
主子,您往外走!不明状况的看着众人轰然而来,翠竹想要抓住沈碧寒手,却不能成行,只得嚷着让她往人少的地方走。
不能逆上而行,只得选择跟着人流走。
沈碧寒在人流中亦步亦趋的向后走着,直到走了大约有二十米的距离,人流在渐渐散去。
退到街道一边的小巷子前,暗暗松了口气,沈碧寒伸手擦了擦额际的汗水,开始往回望去开始寻找凝霜和翠竹的身影。
嗯?!看到远处正在寻找自己的凝霜,沈碧寒刚想对她挥手,却突然觉得口鼻之间多出一块帕子。
片刻之后,只觉双眼越来越沉。
她最后的意识便停留在有人架起了她的胳膊……浩瀚楼内,聂沧洛的书房内一片凛冽寒意。
看着眼前的翠竹和凝霜,聂沧洛一脸的阴晴不定。
适才凝霜和翠竹来了之后,便将沈碧寒失踪的消息告与了他知道。
即便心中一千个担心,一万个不舍,不过他也深知自己不能在这里乱了阵脚。
短短的时间里,他已然将聂家、沈家、白家所有的人力全部都遣排出去,为的便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寻找到沈碧寒的踪迹。
姑爷,主子的身子不好,我们一定要早些找到她。
见聂沧洛一脸沉凝的坐在书桌前,翠竹焦急的催促道。
适才的时候,她们以为是与沈碧寒走散了,但是当她们回到聂家的时候才发现,沈碧寒根本就没回去。
你们无需担心,我一定会找到她的。
眼下金陵城内的四个城门,他都已然派去了眼线,只要沈碧寒真的是被人绑架了,而且是要带出金陵城,他就不怕找不到她。
不过他也怕,他怕他们不会将人带出金陵城,而是在金陵城内便动手。
最好不要那样!放在桌子上的手掌握成了拳头,聂沧洛极力压下心中的恐慌感。
未时三刻,眼线来报,道是沈碧寒已然被人带出了金陵城的南门。
命凝霜和翠竹两人暂且回府,聂沧洛从椅子上霍然起身,而后便带着一干众人离了浩瀚楼,策马向着金陵城的南门追击而去。
双手被负于身后,斜靠在颠簸的马车之上,缓缓从昏睡中转醒,沈碧寒动了动被勒痛的手腕,而后眯眼看着眼前绑架自己的罪魁祸首。
眼前的绿衣女子长的很特别,看她的容貌不像是天元王朝的女子,反倒有几分像是关外大野王朝的血脉。
适才在集市的时候,沈碧寒本来与凝霜被人流冲散了,可是后来却被人迷昏了带到了这里,看着眼前的女子,沈碧寒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这次对她下手的又是谁?我是该叫你沈家大小姐沈碧寒呢?还是该叫你白家掌柜白凤棠呢?!那女子的语调有些奇怪,可是一开口便道出了沈碧寒的身份,这让沈碧寒双眼怒睁。
怎么会?知道沈碧寒便是白凤棠这个秘密的人只有聂府中人,而且在府里还有严令,不得外传。
那眼前的这个女子到底是什么人?呜呜……嗯嗯……见沈碧寒不停的咿呀着,那女子上前将沈碧寒口中的抹布取下:白掌柜莫怕,我们暂时是不会伤害你的,就算是想要你死,也要等到我们从聂沧洛手中拿到了所有的商业契约!你是楚后的人?原以为自己开口之后会满口的慌张,可是沈碧寒的问话一出口却出奇的镇定。
猜来猜去,除了楚后,又有谁想要对她动手呢?楚后?!先是挑了挑眉,那女子笑眯眯的看着沈碧寒:我们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聂沧洛手中所有的财产!哼!不屑的嗤笑一声,沈碧寒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就该知道我的为人。
只要我还活着,便一定不会让聂沧洛将他手中的商业契约交给你们。
点了点头,侧目看眼马车外面的风景,那女子道:所以我们根本就没想着要你再见到他!心中咯噔一下,沈碧寒一脸的寒意。
这楚后有了上一次劫持还不算,现在又来了一次。
上次她想要沈家的财产,这次更是狮子大开口,她居然想要聂、沈、白三家的财产!不知多了多久,马车在一座破庙前停了下来。
被那名绿衣女子连拉带拽的拖下马车,沈碧寒尽量让自己的动作保持平衡,好不伤害的腹中的胎儿。
这座破庙该是许久没人无人踏足了,庙里到处都是灰尘和破损的帆布,就连庙当中央的佛像都有些破损了。
四下打量了眼周围的环境,那绿衣女子将沈碧寒丢到一边的柴才堆上,似笑非笑的道:我不得不佩服聂沧洛的本事,居然可以在短时间内便寻到我们的踪迹。
为了安全起见,今夜你只能在这里凑合一宿了。
听说聂沧洛已然寻找到她们的踪迹,沈碧寒的心微微定了定。
看着眼前的绿衣女子,沈碧寒道:你们莫要白费心机了,夫君绝对不会将财产交给你们的。
强硬么?也许吧!不过她对楚后的人真的很不感冒就对了!绿衣女子的眉头微微皱了皱。
怎么?想要杀了我么?趁早儿啊!不屑的对着绿衣女子啐了一口,沈碧寒斜靠在柴草堆上,微喘着粗气。
看来仇恨并不是她想要放下便能放下的。
或许她在想着在淡然若生,可是人家想的未必就跟她想的一样!既来之则安之!没有再多费力气去挣扎,沈碧寒只是安静的躺在柴草堆上,等着聂沧洛来救她。
他既然发现了她们的踪迹便应该会来救她吧?心中如是想着,沈碧寒再次昏昏入睡。
不知睡了多久,沈碧寒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身边的凄厉惨叫声吵醒的。
刀光剑影之后,是血红之色绯绯。
在篝火的照射下,看着绑架自己的几个人和绿衣女子一个个被简单俐落的结果了性命,沈碧寒有些惊愕的看着正在向着自己步步威逼的黑衣蒙面人:你们是谁?这些黑衣蒙面人绝对不可能是聂沧洛的人。
他的人绝对不会那么残忍。
低头看了眼躺在地上双目怒张,死不瞑目的绿衣女子,沈碧寒不禁胃里翻滚,呕吐了出来。
带她走!冷冷的一个声音说了冷冷的一句话,沈碧寒这个肉票再次易主。
无可奈何的被人拎起来又丢到了一辆马车上,沈碧寒在强压下心中的恐惧之后,十分无奈的对天翻了翻白眼。
早知道这样,她就该穿越到一位女侠的身上,也省的今日这般窝囊了。
马车再次启动,透过车窗刮进车内的风有些冷。
看着外面一闪而过的繁星,沈碧寒又看了眼身边的彪形大汉,见那彪形大汉一身的肃杀之气,她不禁心中开始微微犯怵!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是楚后的人么?他们若是楚后的日呢,那适才那绿衣女子到底是什么人?那绿衣女子前脚儿将她绑了,后脚儿便被他们给灭了口,这未免有些太匪夷所思了。
她沈碧寒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抢手了?一天之内遭到绑架还不少,居然还以肉票身份两次易主?心中无数的疑问来回浮动着,感受着车窗外吹来的冷风,沈碧寒不动声色的微微侧身,躲到马车内的角落,好让自己不必因此着凉,也可是睡的舒服一些。
不是她不怕,而是她根本就分不清眼前的形势。
与其绞尽脑汁却想不明白,她还不如为孩子着想,能睡且睡呢!马车不知又行进了多久便再次停下,大约天刚朦朦亮的时候。
感觉到身边的蒙面黑衣人下了马车,沈碧寒睁开惺忪的睡颜,从车窗向外面瞧了一眼。
视线所及……只见马车之外,一抹白色飘扬。
VIP 第二零八章 无良军师夜黑风高,凉风飒飒。
虽是夜色如墨,但是沈碧寒还是看到了外面那抹飘逸的白色身影。
好熟悉的身影……从车窗里直盯着外面的身影看,见适才在马车里的彪形大汉走大那白色身影前恭了恭身子,似是在说着什么。
沈碧寒开始在心中搜索着有关这白色身影的熟悉感从何处而来。
这人的背影为何如此熟悉,在哪里见过呢?正在沈碧寒腹诽之间,那彪形大汉又返回到马车前。
像是个布娃娃一般被再次拎出马车,沈碧寒在短短的时间内便习惯了这种崭新的生活方式。
一点也不曾反抗,脚底轻飘飘的落了地,沈碧寒知道这种方式才能最好的保护好腹中的孩子。
带着沈碧寒站在白色身影的身后没多远的地方,将沈碧寒先交给一边的一个手下,那彪形大汉上前几步对白色身影恭敬的说道:这单生意是大哥接的,一早儿的时候不知军师也在金陵,否则属下一定会先去拜访您的。
原来是匪首身边的军师啊!心中暗暗道了一声,沈碧寒转头看了眼身边的彪形大汉,见他的表情极为肃穆,她不禁又将心思放回到了白色身影的身上。
没碍的。
悠然转身,那白色身影淡笑着借火把的光线睨了沈碧寒一眼,而后随手扇着手中的折扇轻声道:我本昨日已然离了金陵,却不期在这里看到了组织的暗号,故此才会在这里多留一日,想要一探究竟。
那声音,那扇子,那白衣……死死的注视着那白衣男子的容貌,沈碧寒不禁轻颤颤的咽了咽口水。
这男子的容貌极为一般,属于那种丢进人堆里便找不出来的类型。
但是那声音……明明就是聂沧杭的声音。
还有他手中的折扇,百年不变的书着洛水沧杭那四个黑体大字。
沈碧寒想不出,眼前的男子不是聂沧杭又是谁?不过他脸上的那是什么?是易容术还是假面具?悄悄儿的倾听着聂沧杭与那彪形大汉交谈的内容,沈碧寒背负绑在身后的手不禁交握在一起,紧紧的攥着。
聂沧杭怎会在这里?又跟这帮劫匪是什么关系?心中联想到适才那彪形大汉所说的话,知这事儿该是与他无关的。
他不是带着三太太前往南陵了么?这会儿怎么会……沈碧寒开始思索着事情的种种可能。
军师请!不知他们谈了些什么,最后彪形大汉对聂沧杭做了个请的动作。
一身洒然的来到沈碧寒身前,聂沧杭饶富兴味的盯着沈碧寒打量了两眼,而后随意的挥了挥扇子:反正我这会儿也没什么事儿,这趟买卖便跟着你们走一趟好了。
是!身后的彪形大汉对聂沧杭再次恭敬的恭了恭身子。
那个……回头又看了沈碧寒一眼,聂沧杭那扇子轻敲了敲自己的头,对彪形大汉吩咐道:我们这么多人,她一个弱智女流能跑到哪里去?将绳子都去掉吧,也省的惹人注意!是!没有再被拎起来丢上马车,沈碧寒被松绑之后被一行人带着与聂沧杭一起住进了不远处的一家客栈。
这家客栈因是建在荒郊野外,所以也是十分简陋的,其粗杂之处一看便知是供各跑路跑脚之人歇脚儿的地方。
被人一路带到了三楼一个还算干净的客房里,看着屋门口和窗口处都分别有人把守了。
沈碧寒无奈的喟叹一声,便摆出一副死猪也不怕开水烫的架势,直接便趴在床榻上还算软和的被子上歇下了。
与聂沧杭相交多年,对他的为人沈碧寒还是知晓的。
此刻他在外面,就算不知是什么身份,又为何在此,她大抵上也能好好的松口气了。
毕竟白家他都给她了,她还怕人家图她什么吗?不过这被褥……也不知是多少人睡过的,那味道沈碧寒实在是不敢恭维。
不知过了有多久,房门吱呀一声被从外面打开了。
睁开迷蒙的睡眼,沈碧寒似醒非醒的睨了从门外进入屋里的聂沧杭,而后又再次瞌上双眼,一副昏昏欲睡之姿。
看着沈碧寒慵懒的样子,聂沧杭淡笑着弯了弯嘴角。
先命守在屋子里的人都出去候着,他动作轻飘的走到一边的桌子上坐下身来,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斟了杯茶,而后放在唇边浅畷着。
嗯……微微呻吟一声,沈碧寒翻身侧目看着桌前的聂沧杭问道:小叔不是已然出发去南陵了么?这会儿怎会在这里出现?三婶娘呢?嫂嫂果然猜到是我了!洒然一笑,聂沧杭放下手中的茶杯对沈碧寒道:母亲已然被我安顿在了安全之处……折腾了整整一日了,你的身子没什么大碍吧?从昨日一早送他们出了金陵城,到眼下一天一夜过后,天色即将大亮。
聂沧杭知道沈碧寒被折腾的不轻了。
一样的声音,一样的扇子,小叔你连件唬人的衣服都懒得去换,就只是脸上戴了张人皮便以为我不认得你么?悻悻的瞥了聂沧杭一眼,沈碧寒叹道:这一日的折腾倒是还好,不过就不知我为何会遭此折腾!适才的时候因为光线问题,沈碧寒不知聂沧杭脸上戴的是什么。
眼下光线亮了,她肯定自己是见到传说中的人皮面具了。
伸手捏了捏脸上的人皮面具,知沈碧寒是转着弯儿的问自己问题。
聂沧杭笑了笑,脸色一转,沉道:仔细说起来,嫂嫂可还记得你第二次嫁给大哥之前我受伤的事情?眉头皱了皱,沈碧寒从床榻上坐起身来,轻点了点头。
那次聂沧杭从高墙上跳落之后,是在她怀中倒下的。
他那个时候对她所说的话,沈碧寒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当年我在南陵游荡的时候,除了开办了白家商号之外,还一时兴起加入了当时声名鹊起的南陵青帮。
那次我之所以带伤回来,根本就是出去完成任务的时候受了伤而已。
深深的看了沈碧寒一眼,聂沧杭端起茶杯又喝了口茶。
那个时候沈碧寒再次与聂沧洛订亲,聂沧杭嘴上虽然不说,心中却有着说不出的苦楚。
情到深处不由人,为了忘却心中的痛楚,他回到青帮,破例开始接受任务。
他想要在一次次的任务中将心中的苦楚忘却。
可是到最后,他还是回去了,即使是带着一身的伤痛……见沈碧寒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的看着自己,聂沧杭心弦一动。
只是片刻之后,他便将心中的情愫压下:听说早前在青帮众人下手的时候,已然有人对嫂嫂动手了,嫂嫂可知那些人什么来历?关于沈碧寒被劫后的经过,适才聂沧杭在外面已然听人说过了。
摇了摇头,沈碧寒道:那些人一开口便说想要你大哥手中的所有财产,我初时以为是楚后的人,可是现在又觉得不像……沈碧寒将之前与绿衣女子谈话的经过一一与聂沧杭讲了。
在她看来楚后派来的人实力不该那么弱才对。
一开口便想要聂、沈、白三家的所有财产,这些人的胃口还真是不小!不过有了那些财产,他们也要有福消受才可啊!双眼微眯,聂沧杭静静的在心中猜测着那个胃口如此之大的敌人是谁。
这个人若不是楚后,就该是聂家之人。
心中有了这个认知,聂沧杭不禁蹙了蹙眉头。
见聂沧杭蹙眉在思索着什么,沈碧寒问道:且不去管那绿衣女子是谁了。
你且先与我说说,你们青帮绑架我,为的又是什么?低眉敛目的看着桌上的茶杯,聂沧杭道:南陵青帮完全属于那种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帮派,帮派之中只管接受任务,从来不问事主是谁。
嫂嫂问我这个问题,要等到过几日交货的时候,自然便真相大白了。
交货?!得!她成货物了。
对!事主要求三日之后在浦口交货。
看着沈碧寒,聂沧杭叹道:其实本来我此刻便可以带着嫂嫂离开,不过……你的意思我懂!伸手阻止了聂沧杭的解释之语,沈碧寒笑道:世上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帮派不只青帮这一个,他们能够找你们,自然也能够找别人,与其这样,倒不如先将敌人弄清楚了再说。
其实依着沈碧寒心中所想,若先前绑架她的绿衣女子一伙儿不是楚后的人,那与青帮买她沈碧寒性命的该是楚后了。
我已然命人给大哥送去了消息,估摸着到时候大哥也该到了……嫂嫂早些歇着吧!点了点头,深深的看了沈碧寒一眼,聂沧杭从桌子前起身,转身欲要离开。
见聂沧杭要走,知道自己出不去,此刻也不便暴露与他之间的关系,沈碧寒提了提嗓子,喊道:那个谁……无良军师是吧,你们绑我过来,最起码该给我些吃食吧?肉票饿死了可是不值钱的!无良军师?!站在大开的房门前,聂沧杭真的止住了脚步。
转身看了眼坐在床上对着自己眨眼的沈碧寒,他不禁摇了摇头,步出客房。
VIP 第二零九章 他是谁?聂沧洛比沈碧寒想像中来的还要快些,在沈碧寒黑白颠倒从一早开始睡下,而后到半夜醒来的时候,他已然出现在了她的身边。
而且正极其深情的搂着沈碧寒的肩膀,让她栖息在他的怀中。
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当沈碧寒确定聂沧洛是真的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不禁抿嘴一笑:夫君来的还真快。
她只是睡了一觉而已。
伸手轻轻的抚过沈碧寒的眉脚,看着她一切无碍的样子,聂沧洛总算是松了口气:收到三弟的消息之后,我便赶过来了。
初时听到沈碧寒失踪的时候,聂沧洛心中虽然乱了阵脚,却还是强作镇定等着消息。
后来消息来了,他又带着一行人追出了金陵城的南门,直到在清早儿的时候他接到聂沧杭的传信,知沈碧寒是在他的身边,他心中的大石才算落了地。
虽然心中不想承认,不过聂沧洛不得不承认。
无论到何时何地,只要有聂沧杭的地方,沈碧寒便一定是安全的。
在聂沧洛的怀中点了点头,沈碧寒嘤咛一声。
看了眼四周无人看管的样子,她娇笑道:话说小叔还真是无所不能的,即便我被绑架了,还可以因他得到这般好的待遇。
知沈碧寒是在苦中作乐。
聂沧洛倾身吻了吻她的发际,笑道:你不看看那是谁家的少爷,我们聂家的少爷什么时候差过事儿?咯咯娇笑两声,沈碧寒伏在聂沧洛的胸前叹道:你还没见过小叔吧,他说三日之后,南陵青帮将会在浦口交货!沈碧寒没有去与聂沧洛解释所谓的货便是她自己,因为她知道以聂沧洛的聪明,他一定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夫人此刻不想跟我一起离开?面色变了变,聂沧洛低头借着昏暗的月光注视着怀中的沈碧寒。
抬头迎视着聂沧洛关切的视线,沈碧寒双眼之中闪过一丝无奈:我想要看看幕后黑手到底是谁!还能有谁?聂沧洛的双眼中上闪一丝冷冽之色:半年,我只需要半年的时候,便可以让聂家富可敌国。
到那个时候,她会付出自己该付出的代价。
沈碧寒知道聂沧洛口中的她指的是楚后。
微微一笑,沈碧寒挑眉道:是不是她三日之后我们便知道了,若是真的是她,她有怎会给我们聂家半年的时间让我们富可敌国?我们走,离开这里再说。
从床榻上扶着沈碧寒起身,聂沧洛将她抱起欲要带她走。
伸手拍了拍聂沧洛的肩膀,沈碧寒看向抱着自己的男人:你是怕三日后在浦口保护不了我吧?是!没有任何的犹豫和隐瞒,聂沧洛肯定的回道。
他容不得沈碧寒的身上出一点的闪失。
沈碧寒对聂沧洛道:小叔曾经分析过,如是我们只是一味的退让,即使南陵青帮不对我如何,这世上还有其他的帮派会伺机而动。
聂沧洛犹豫了一下!你放心吧!宽慰的看了聂沧洛一眼,沈碧寒道:就越王爷所言,楚后当年对我母亲所做的事情一定见不到光。
上次她派来劫杀我的该是禁卫军,但是这次她好像更加谨慎了,只是收买了青帮。
关于我的存在,对她而言并不光彩,所以我断定她一定不会动用军队。
加之小叔是南陵青帮的军师,这些人该是都会听他的才对,只要三日后我们确定了幕后想要害我的人是楚后,我们完全有把握全身而退。
聂沧洛终于被沈碧寒说动了:那好,我们就再等两日。
不过你要答应我,三日后在浦口,即便是确定了那幕后与青帮交易的是楚后之人,你也不可再以身犯险了。
郑重的点了点头,沈碧寒道:我答应你!三日后,浦口——金陵城南一百里之处的漯河码头,是连接金陵和南陵的一大交通枢纽。
这里虽然不是什么大城池,却有着与大城池中一样的人声鼎沸。
跟在聂沧杭的身侧下了马车,看着前面澎湃的河流和湍急的河水,沈碧寒不禁想起了前世中的黄河渡口。
眼前的漯河虽然没有黄河之中的黄沙多,在巨大的湍流之下,却犹如沈碧寒前世中所见的那种黄河渡口的河水升腾。
站在浦口之前,天地之间好似连成了一片,只有眼前泛着水光的河面将之分割开来。
跟着聂沧杭和南陵青帮的众人又顺着漯河走了些许的路程,周围还是一片哗哗的水声,却少了许多的人烟。
军师。
轻唤了聂沧杭一声,彪形大汉指着不远处远远而来的一行人道:那即是买家!回头看了沈碧寒一眼,聂沧杭眯眼远远的看了那些人一眼,心中不禁一沉:对方前来取货的人,整整齐齐的在远处站了一队,比他们想像中的人要多出许多。
时间不长,对方一行人徐徐而来。
看着众人一下马便有序的分列在两边,沈碧寒和聂沧杭一样,也是心底蓦然一沉。
她原以为楚后既然是买通南陵青帮,便一定不会再多此一举动用军队。
可是眼前在自己面前整齐列队的一群布衣不是军队又是什么?虽然交货还没开始,不过在沈碧寒看来交不交根本就没什么两样儿了。
看着眼前的军队,她便猜出想要抓她的人是谁了。
如此大的阵仗,不是楚后还能是谁?楚后啊楚后!你的心思还真够难猜的。
看着聂沧杭将身后的折扇收起,沈碧寒眼角跳了跳,道:小叔且莫要轻举妄动,你们不是他们的对手。
楚后费了这么周折想要抓我,应该是想要见我一面才对。
我想着我一时半会儿该是死不了的。
你大哥就在附近,等过会儿你将我交给他们之后,在与他回合之后若是人手上占优,再来救我!都道是寡不敌众!眼下聂沧洛那边有多少人沈碧寒不知,但是聂沧洛和南陵青帮的这些人是绝对不能与眼前整齐划一,分列两边的军队相比的。
其实……沈碧寒也知道,就算是聂沧洛的人都来了,也不一定敌得过对方的人马。
虽然早已知道答案,不过她还是想要给他们更多一次的选择。
嫂嫂!暗自咬了咬牙,聂沧杭紧握着手中的扇柄,直到手腕泛白。
看着前方而来的一匹骏马,沈碧寒同样咬牙道:莫要在这里做无谓的牺牲!昨日有消息称,这次南陵青帮带队的是大名鼎鼎的白展堂白军师。
白军师果然名不虚传,这是你们的赏钱,将人带过来吧!从一匹骏马上翻落,一名身形俊挺的男子来到聂沧杭身前,与之四目相对。
伸手接过对方扔来的钱袋,低眉敛目的看着钱袋中的银票,聂沧杭脸上青筋直蹦,咬了咬牙转身看了沈碧寒一眼,然后将之推到那男子身前。
仔细的瞧了沈碧寒两眼,那俊挺男子点了点头,而后与聂沧杭道了声后会有期,便转身推搡着沈碧寒返回布衣军队列队之处。
推什么推?没看到我自儿个在走么?回头极为不耐烦的睨了那那男子一眼,沈碧寒喝道。
就算是个肉票也该有自己的一点点言语权利吧!显然是没猜到沈碧寒会回头呵斥,那俊挺男子怔愣了一下,等到他反应过来再要说话的时候,沈碧寒早已兀自向着他们要去的方向走去了。
眼前的形势明了了,要对付她的果然是楚后,不过沈碧寒却不想将聂沧杭和聂沧洛兄弟二人再牵扯到这件事情里来。
楚后心狠手辣她心中比谁都明白,可是那两个男人肯定不会明白她心中真正所想吧!他们一定会追上来的……为了她!暗暗的闭了闭眼,沈碧寒此刻终于深刻的理解到越王妃对她所谓灾星的称呼!知道身边的人要带自己去见楚后,却不知他们要将自己带到哪里去。
那俊挺男子和一行众人将她带上马车之后,经过一路颠簸最终来到了一座不知名的山庄之内。
将沈碧寒安顿在一家干净的客房之内,那俊挺男子一脸钦佩的对她道:合着白掌柜也该是女中豪杰,身处如此境地居然一路上不吵不闹。
不置可否的看了那俊挺男子一眼,沈碧寒问道:我若是吵闹会有什么好处么?那俊挺男子摇了摇头。
面色平静的看了那俊挺男子两眼,沈碧寒忽然沉声道:出去!那俊挺男子神情一怔!淡淡的抬头,沈碧寒道:你们将我带到这里,不就是有人要见我么?在那个人见到我之前,我的性命应该是无忧的吧?所以此刻……你给我出去!白掌柜真的很聪明!默默的看了沈碧寒一眼,那俊挺男子依言出去了。
待那俊挺男子离去之后,沈碧寒开始打量起周围所处的环境来。
这里比之原来所住的那家客栈,条件要好的多。
香炉袅袅,轻纱低垂,根本就是一个舒适享乐的好地方。
但是地方好又如何?对她来说还不是要等死么?心中有了这个认知,沈碧寒静静的坐在床榻上,而后伸手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
其实她是有私心的!聂沧洛和聂沧杭要救她,肯定要经过一番厮杀,如此一来他们的安全势必百年得不到保证。
而她呢?身中剧毒,随时都可能发作,多活一日都算是奢求了,本该从容就死。
但是就因为她府中的孩子,她选择了苟且偷生。
过了没多久,从外面进来了几个丫头,这几个丫头身形基本相同,而且服饰一致,一看便知是受过严格训练的。
她们为沈碧寒送来了丰富的晚膳和茶水之后便退下了,即使沈碧寒问什么,她们都跟哑巴似的一言不发。
既来之则安之!用过晚膳之后,沈碧寒便躺在床榻之上,却久久没有入眠。
最终无奈之下,她只得起身推开房门……白掌柜要去哪里?沈碧寒刚刚打开房门,候在门外的丫头和那俊挺男子便如此开口询问。
屋子里闷,我只是出来走走而已!四下打量了下周围的环境,沈碧寒抬步迈进屋子,缓缓就要向着院子里走去。
见原本守在门外的俊挺男子和丫头连忙跟上,沈碧寒蹙眉道:这里四面围墙高耸,而我又手无缚鸡之力,外加还是一孕妇,你们不用这么草木皆兵吧?让她自己走走吧!正在沈碧寒与几个丫头和那俊挺男子处于僵持之下的时候,一个浑厚的声音是适时开口。
也正是这个浑厚的声音,使得沈碧寒心中一堵,嘴唇不断的轻颤了几下。
因那声音的突然出现,跟在沈碧寒身后的几个人都停下了脚步没有再跟来。
连忙上前几步,沈碧寒快速循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在院落中的一片阴暗之中,她终于找到了那个声音的发源之处。
那人虽然处在高墙下的阴暗之处,不过沈碧寒还是将那人大致的轮廓看的清清楚楚。
他身形俊朗,偏于削瘦,脸上带上一张银质的面具。
虽然看不清他的五官,但是他反射着盈盈之光的眼神沈碧寒很熟悉,那是一双永远温和的,犹如沐浴在春风下的温暖神情。
静静的凝视沈碧寒片刻,那人开口问道:夜里风凉,白掌柜应该在里面歇着,而不是出现在这里。
你是谁?没有理会那人的话,沈碧寒只是注视着那人温和的眸子问道:是他吧!虽然不是他的容貌,但是说话的声音是他的,看她的眼神也是他的……回视着沈碧寒的双眸,那人问道:他是谁?他是……心中的狂喜渐渐落下,看社眼前闪烁着亮光的星眸,沈碧寒嘴角微弯的呢喃道:一个该活着的人。
他还活着!这样很好,这样太好了。
虽然她不知他与楚后有什么关系,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她从没怀疑过他曾经对她做过的一切,经历了过去种种,她此刻唯一希望有关于他的事情,便是希望他还活着,而后再见他一面。
眼前这样便挺好。
深深的又看了那人一眼,沈碧寒淡笑着转身离了男子身边。
直到她离开之后,那男子依然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而后取下脸上的银色面具……VIP 第二一零章 闯庄!虽说是被人当作是货物一样交换了,但是沈碧寒却丝毫没有当肉票的感觉。
对她而言,这次的意外并不一定就是坏事。
来到山庄后的第一日夜里她见过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人之后,心中便明了那个人是谁了。
有的时候,有些事情,即便是知道却不一定要去点破。
就像她现在一样,即便她知道对方是谁,心中除了对他还活着庆幸之后,便没有再做其他越举之事了。
也许她该奔上前去扯下他脸上的银质面具,也许她该痛哭流涕的哭诉着他活着真好。
但是心中有了别人,腹中有了别人的骨肉之后,沈碧寒深知自己对蓝毅的这笔情债,怕是又要欠下了。
今生无偿,来世再还吧!但愿她真的还有来世!在山庄之内,沈碧寒无论是吃食还是起居,都有丫头伺候着。
仔细说起来与在聂府的时候根本就没什么不同,呃……也许最大的不同便是她从一个地方到了另一个地方而已。
来到山庄后的一连两日,沈碧寒都没有出房间。
她只是在屋子里用膳,然后又在屋子里休息。
她知道,事情既然起头儿了,便一定会继续下去。
万事都有因果,而这些事情绝对不会因为她所想的去进行。
淡然若生,与世无争。
她既然无力去改变什么,倒不如走一步看一步。
只是……她这两日都没有继续喝莫往生所开的药汁儿,不知会不会影响到腹中的孩子?伸手抚着自己的小腹,沈碧寒满是无奈的坐在窗前深深的叹了口气。
房门吱呀一声被丫头从外面推开了,沈碧寒抬眼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红衣的丫头正端着一碗药汁儿走近自己。
这丫头的发饰和服饰虽然与其他的丫头一般无二,不过在沈碧寒看来,她的脸上似乎多出了一些英气。
这是什么?即使不用去问,沈碧寒也知道红衣丫头手中的药汁儿是该给她喝的。
将药汁儿放到沈碧寒面前精巧的檀桌上,那红衣丫头对沈碧寒道:这是庄主一早命奴婢端来的安胎药,请白掌柜趁热喝了。
庄主?!脑海中闪过那抹熟悉的身影,沈碧寒蹙眉端起面前的药汁儿放在鼻息之间嗅了嗅——好熟悉的味道!虽然她不懂医术,也不懂药材,但是在过去这阵子她几乎每日都要喝上一碗像这样的药汁儿。
联想到莫往生与蓝毅之间的关系,沈碧寒的嘴角不禁弯了弯:与我转告你们庄主,承蒙他挂心了。
是!对着沈碧寒点了点头,那红衣丫头只是定定的看着沈碧寒,却没有立刻离开。
知这丫头一定是接到的死命令,沈碧寒不动声色的端起跟前的药汁儿,便喝了下去。
看着沈碧寒乖乖的喝了药,红衣丫头对她笑了笑,然后便又退出了屋子,独留沈碧寒一人在屋子里继续发呆。
沈碧寒原想着她在山庄里住几日之后便应该可以见到楚后了,但是第一日没有来人探望她,第二日也没有人来探望她,第三日她过的依然安安稳稳的。
这一连几日的平静令她多少有些开始在心中思忖起来。
第四日,在沈碧寒正觉得疑惑之际,几日来未曾再出现过的俊挺男子再次出现在了她的房间之内。
看着站在自己身前正凝眉注视着自己的俊挺男子,沈碧寒心中更是疑窦丛生:看什么?几日不见难不成我变做其她人了么?收起自己的思绪,俊挺男子淡道:今夜将会有人来闯庄!闯庄?沈碧寒眉头皱起。
这俊挺男子口中所说的闯庄之人该是聂沧洛与聂沧杭兄弟二人吧?不过他们要闯庄,这俊挺男子是如何得知的?他此刻告与她知道又为了什么?又想来看她表现出什么神情?确实是闯庄!俊挺男子又点了点头。
沈碧寒淡淡一笑,不再看那俊挺男子,而是转身看着窗外的风景:即便是有闯庄的又如何?这与我又有何干?挑衅么?还是不屑?!若是依着沈碧寒的眼光来看,这俊挺男子告诉肉票说,今晚有人来救你,先说给你听让你高兴一下。
然后再让你知道,我们早有准备?俊挺男子犹豫了一下:末将只是提前知会白掌柜一声儿,好让您到了夜里不至于受到惊吓。
心中微微一顿,沈碧寒没有再多说什么。
见沈碧寒没有再说话,那俊挺男子只得退了出去。
待他退出去之后,沈碧寒的面色瞬间便拉了下来。
末将!也许是因为多年在军营的严格训练,所以适才那俊挺男子习惯性的自称为末将,不过看样子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口误。
他们是军人,那身为庄主的蓝毅又算是什么?平民百姓若是与军队相抗会有什么后果?心中想到聂沧洛与聂沧杭的安危,沈碧寒放在桌子上的手,将桌上的桌布紧紧的抓了起来。
说与自己无关那是故意显得自己镇定自若,但是沈碧寒真的是这幅模样么?不尽然!因提前便收到了消息说有人闯庄,晚膳过后沈碧寒便被禁足……她被下令不得离开房间一步!外面灯火阑珊,巡逻的布衣军士一个接着一个,屋子里沈碧寒端坐在床前死死的注视着外面的夜景儿。
除了心中挂念聂沧洛与聂沧杭两人之外,她还真想见识见识俊挺男子口中所谓的闯庄是何等壮观之场面。
他……应该也会出现吧?心中虽然已然有了决定,不过过去的感情毕竟是真的,她还没见到蓝毅那张熟悉亲切的俊脸。
白掌柜,您该歇了。
看着床前的更漏,知道马上就要到子时了,负责看守沈碧寒的红衣丫头不禁开口催道。
是在逗着她玩么?看着外面一切云淡风轻的样子,身前的窗户被人关上了,沈碧寒才神情睏盹的从椅子上起身,欲要向床榻所在的方向走去。
什么声音?刚刚走到床榻前,沈碧寒便听到外面刀剑相接的声音。
什么声音也不曾有过,白掌柜早些安歇吧!即使从窗口处看的到外面灯光照耀处的混乱身影,红衣丫头已然神色不惊的劝着沈碧寒上床歇着。
这个时候上床歇着不是太不合时宜了么?在门外混乱的打斗声中,沈碧寒听到了聂沧杭的声音,眉脚不禁抽了抽,而后作势便向着门口方向走去。
白掌柜!上前一步跃至沈碧寒身前,红衣少女刚想拦下沈碧寒,却不期房门被从外面打开了。
夫君!看清了来人之后,沈碧寒首先唤了聂沧洛一声。
一个转身将红衣女子抬脚踢到一边,聂沧洛快步来到沈碧寒身前:你没事吧?上下打量着沈碧寒,见她丝毫无损,聂沧洛微微松了口气。
那日自从沈碧寒在浦口被人换走之后,他一边让聂沧杭跟踪这些人的下落,一边与他商讨该如何解救沈碧寒脱离险境。
他们本来说好了要在浦口解决一切返回金陵,但是在当时的情况下,沈碧寒所做之事虽然危险,却确实是可以保下聂沧杭和南陵青帮的权宜之计。
没事!摇了摇头,又看了看聂沧洛一身轻便却十分整齐的装束,沈碧寒不禁问道:你们进来的时候没遇到什么阻拦么?有!点了点头,聂沧洛道:不过都是些虾兵蟹将而已,我们走吧,三弟和南陵青帮的人还在外面呢。
怎么回是虾兵蟹将呢?!心里虽有疑惑,不过沈碧寒还是对聂沧洛笑了笑,与他相谐向着门口方向而去。
你们不能走!就在聂沧洛与沈碧寒即将走到门口的时候,被聂沧洛踢倒在地的红衣丫头突然从地板上窜起,而后双臂伸展阻了他们的去路。
看着红衣丫头俐落的身形,聂沧洛剑眉一竖,将手中的利剑直指红衣丫头,道:你以为你便可以拦下我么?没试过你怎么就只我不能?咬了咬牙,那红衣丫头无比坚定的道:庄主有令!白掌柜不能出去,她出去之后会更加危险!庄主?!是蓝毅!将视线从红衣丫头的身上移开,放回到聂沧洛的身上,沈碧寒淡淡的道:这个山庄的主人是蓝毅!聂沧洛的心中咯噔一下!没有给聂沧洛更多的时间适应,外面声音变的更加嘈杂了。
在一阵喊杀声之后,聂沧杭一身狼狈的进到房间之内:大哥,不好了。
看着聂沧杭身上被血染红的白衣,聂沧洛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适才他们进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砍杀一人。
可是此刻看到聂沧杭身上的血衣,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越过红衣丫头来到聂沧洛与沈碧寒身前,聂沧杭喘息着道:闯庄的人,除了我们……还有别人!沈碧寒与聂沧洛的心头同是一惊:小叔这话什么意思?我们庄主早已料到今日会有人来闯庄,却根本就没有将你们算在其内。
在聂沧洛与沈碧寒将视线投在聂沧杭身上的时候,一边的红衣丫头开口了:你们也不想想,我们山庄内如此多的高手,若是你们来闯庄,怎会如此轻易的便进到庄内?确实如此!一边的聂沧杭点了点头。
原来,适才在他们进入山庄之后还在纳闷,为何山庄内的防御如此脆弱。
直到适才聂沧洛进来寻找沈碧寒,聂沧杭在外面把风的时候聂沧杭才发现,原来在他们之后还有一伙儿闯庄之人。
而山庄内负责防御的众人似乎是有意放过他们一样,直到那伙儿闯庄的高手入庄之后,才一一现身,与之胶着在一起。
适才在外面的时候,因为不知后来者身份为何,聂沧杭本想着明哲保身。
但是刀剑无影,外面喊杀一片,他终究被牵扯了进去。
翻手将房间的门关好,那红衣丫头果断的将屋子里的油灯熄灭:既然知道了外面的情形,这个时候就不要出去。
处于一片黑暗之中,看着外面刀火班驳的倒影,听着耳边不断船来的喊杀声。
沈碧寒没有和聂沧洛、聂沧杭急着往外走,而是紧紧搂着聂沧洛的腰,与红衣丫头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将我囚禁在这里?这山庄的庄主是蓝毅,这个大大的问好沈碧寒暂且不去问。
但是通过适才红衣丫头一连串的反应,沈碧寒肯定她不是寻常女子。
伸手覆在窗前将窗纸捅出一个洞,红衣丫头没有回答沈碧寒的问题,而后脸色焦急的问着身边的聂沧杭:南陵青帮的那些人你都带过来了么?呵——不屑的一笑,聂沧杭道:若是没有我南陵青帮的众人,你以为你们山庄的守卫足以抵挡到此刻么?红衣丫头站在床前没有动:看来这次果然是要来场大的了。
越听那红衣丫头说话,越觉得她不像是个丫头,沈碧寒抬头对上聂沧洛在外面火光照耀下时隐时现的眸子,而后问着红衣丫头: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守庄的乃是五百禁军!伸手将自己身上的裙摆嘶啦一声撕掉,红衣女子没了适才的柔弱与恭顺,一脸的狂傲不羁。
五百禁军!五百禁军!两声惊叹同时出自沈碧寒和聂沧杭之口。
此刻外面喊杀声一片,山庄内原有的是五百禁军,加之南陵青帮还有聂家的将近百人,那今日来闯庄的人又有多少?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终是离了聂沧洛的怀抱,沈碧寒来到那红衣丫头身前看了眼外面的形势问道。
见外面的形势不容乐观,闯庄的一行黑衣人正在向着沈碧寒所在的房间逼近,那红衣女子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我们只听命于我们的主人!话音落,红衣女子手持软剑破门而出。
看着加入到乱战之中的红衣女子俐落而又毫不留情的将两个黑衣人砍倒在地,沈碧寒蹙眉思索着她话中的主人是谁。
与聂沧洛和聂沧杭一起并肩站在门槛儿之内。
在一片混战之中,一个黑衣人看到聂沧杭与聂沧洛之间的沈碧寒之后眼前一亮,直指着她大声道:人在哪里!主人有令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