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都说沈碧寒失去了记忆,蓝毅本来不大相信,不过今日见了她,听她说出适才的那番话,他信了!若是原本的沈碧寒,说到自己的父母大哥殒命之时,她绝对不会如此淡然决绝。
她……是真的失忆了!义父义母和大哥既然都殁了,那沈家的家产自然该是大小姐一人的!抬头盯了沈碧寒一眼,不知为何,蓝毅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嘴角依然挂着温润如风的笑容,他直言:也该由大小姐来当家!没有了以前记忆的她,眼下真的想要沈家么?蓝毅并不这么认为,不过却又不会说沈家不是她的!蓝毅……听蓝毅说沈家要交给沈碧寒,慕凝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
他难道忘记了现下的沈家是他三年来拼命换来的!可是他却如此轻易的便送给了这个姓沈的女人。
沈家唯今只有大小姐这一条血脉,自然要由她来当家!低头睨了慕凝一眼,蓝毅人畜无害的一笑,而后对沈碧寒笑道:大小姐只有三年记忆,对经商之事也该是一窍不通的,今日我既说了沈家是大小姐的,完全可以将印章交与你手,不过我还是有条件的!世上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望进蓝毅忽然变得异常温柔的眸光中,沈碧寒淡然道:有什么条件你尽管说来便是!浅笑一直挂在脸上,蓝毅的目光一直停驻在沈碧寒身上:三个月!给我三个月时间,我再将沈家交与大小姐,可否?沈碧寒低了低头,见身边的聂沧洛一直用手指一下下的轻敲着桌面,她挑眉以眼神询问。
对沈碧寒笑了笑,聂沧洛点了点头。
沈碧寒了然,转而对蓝毅道:好!我就给你三个月时间,不过……将沈碧寒与聂沧洛之间的小动作看在眼里,蓝毅嘴角微扬,眼中饶有苦味的道:不过什么……靠坐在椅背上,沈碧寒悠闲的端起桌上的茶杯,缓缓的道: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我要查帐!聂沧洛说过的话,沈碧寒还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大小姐该是知道沈家书局的吧!最近三个月我会留在金陵,最近三个月你要是查帐的话,随时可以来书局找我!嘴角含着笑,蓝毅温柔若水的眸光中柔和的荡漾着,其中满是希冀。
有些不解的与蓝毅的视线错开,沈碧寒点了头应道:明日若是府中得空,我便一定会过去查帐!好!笑着颔首,蓝毅依然目光温润的看着沈碧寒:明日过晌儿我会亲自过府接大小姐过去查帐!蓝毅……慕凝一脸的不依!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对着聂沧洛一恭手,蓝毅不以为然的一笑,然后伸手又拍了拍慕凝的发髻,转身独自一人率性洒脱的跨出厅前的门槛,一路顺着石砌小路向外而去。
探头看了蓝毅一眼,慕凝愤恨的回头白了沈碧寒一眼,便匆匆的提起裙摆追了出去。
那两人一走,锦翰院的正厅之内便只剩下沈碧寒与聂沧洛两人。
看着依然端坐在侧位上的沈碧寒,聂沧洛端起手边的茶水浅啜了一口:这蓝毅比想象中识相,若是明日夫人便去查帐的话,三个月的时间,即使他想要掏空沈家,也是不易的!转头看着聂沧洛,沈碧寒盯着他问:夫君觉得我今日的表演如何?可有什么破绽?心思一沉,聂沧洛对沈碧寒眨了眨眼:夫人的表现很好,若是这个世上有奥斯卡大奖,可以去竞争最佳女主角的奖项了!不屑的一笑,沈碧寒从侧位上起身,直直的便出了正厅。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纤细身影,聂沧洛原本挂在嘴边的笑容渐渐收敛,恢复到了难得一见的冷然之色。
适才他嘴上说沈碧寒表演的好,其实聂沧洛的心底其实却不是这般想的。
她的表演很拙劣,可是偏偏与她演对手戏的蓝毅,表演的技艺也想当拙劣。
就算他表面上一副温润如玉的样子,可是自始至终他的视线一直都跟着沈碧寒在转。
更有甚者,每每到沈碧寒说到敏感之处,他的神情都会发生一些微小的变化。
所谓当局都迷旁观者清,适才沈碧寒和蓝毅两人身在他们二人之间奇怪的氛围中,也许并没有发现。
不过在一边的聂沧洛可是将两人之间的情愫看的清清楚楚的。
他原以为蓝毅是因为图财而耍了一些手段将沈家弄到了手,却忽略了一个可以让自己倾心的女人,怎会不被别人爱上!没有回寝室之中,沈碧寒出了锦翰院折路进入竹林之内,一路狂奔着来到了轩园门前。
推开轩园的大门,她漫无目的的顺着前院的石砌小路一路向里,走过长长的廊子,看着后院中的樱花树,她神情黯然的坐在廊子边上的美人靠里。
因为近些日子无人居住,轩园已不似以前一般光鲜。
走廊上的油漆落了,花田里的花卉枯了,整个轩园的景象就像沈碧寒现在的心境一般斑驳萧索!从美人靠上翩翩起身,沈碧寒走到秋千边上,跟以前一样悠悠然的荡起秋千来。
这里很安静,没有外面的互相争斗,只有她一人,坐在秋千之上,任由自己高高荡起,沈碧寒觉得自己好似一个装满了悲伤的空瓶子,渐渐的远离了尘嚣!以前在前世的时候,沈碧寒是不喜欢荡秋千的,因为她有米尼尔综合症,容易晕车,不能离开地面太久。
来到这个世界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喜欢上了荡秋千。
也许是因为体质改变了,体会到了从来没有的那种翱翔感觉。
荡的时间久了,心累了,沈碧寒停下脚下脚尖点地的动作,一脸疲惫的靠在秋千的绳索上,她低眉回忆着当年自己与蓝毅在关外时候的美好时光。
那个时候的她喜欢骑马,她的马匹很烈,而他的马匹则和他的人一般,让人觉得温煦。
每每当她狂奔草原上的时候,他总是洋溢着如春风般的笑容看似缓慢的紧紧跟在身后。
每次回头看到他跟在自己身后她都会很好奇,每每她都会蹙眉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他的马儿明明没有快速奔跑,他却可以总是在她的身后。
而他的回答是,因为她在哪里,他也会在哪里!如今三年已过,一切时过境迁。
她在聂府过了空白如纸的三年,而他却在这三年里停留在远在千里之外的沈家,将沈家掌控在自己手中。
多情总被无情苦!无奈而又苦涩的一笑,沈碧寒坐在秋千上一脸凄然的笑着留下两行清泪。
想起蓝毅适才在正厅内与慕凝亲亲我我的样子,沈碧寒凄然;想起他拍着慕凝的头示意她稍安勿躁的样子,沈碧寒黯然;想起他说三个月之后将沈家交还与她的样子,沈碧寒不禁潸然泪下!这就是情啊!她在今生一直追逐的那段情啊……嫂嫂答应过我要坚强的,何来的这会儿子又在这里偷偷哭泣?在沈碧寒心中无比苦闷的时候,一道晴朗的声音的在她的头顶响起。
话音甫落,沈碧寒浑身一僵,转头抬眸看向身后之人。
快要正午的阳光正炙,在炙烈的阳光下,背光正对着自己露出笑靥的男子,却让沈碧寒心中莫名的觉得更想哭。
小叔!抽泣一声,沈碧寒拿手中的帕子止了哭意,唤了来人一声,忙又问道:你不是去关外了么?怎的会这么快便回来?依着距离算,聂沧杭离开当天到现在,就算是快马加鞭也才刚到关外才是,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我去了,不过在去的路上便听到一些消息,所以就回来了!聂沧杭浅笑着回了一声,伸手扶住沈碧寒身后的绳索,微微有力将她推离地面。
这个动作对他而言并不陌生,只因他们在这里相见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迎面吹来了凉凉的微风,吹干了沈碧寒的疲惫,也稍稍吹散了她心中的疲惫。
不知又荡了多久,反正是很久很久。
他们两人就那样一人在后面推着,一人在秋千上坐着飞上半空。
直到他们心中都觉得够了,聂沧杭才停下手中的动作,让沈碧寒重新脚踏实地的站在地面上。
小叔听到什么消息?为什么会半路折返?在轩园后院的石桌前对坐着,沈碧寒淡淡的问道。
我从金陵城出发之后没多久,便听说一个消息。
聂沧杭抬眼看了沈碧寒一眼,见她在等着下文,他实话道:我本是托在关外经商的朋友打听了些关于过去的事情,却意外的得到了一个消息,在听了那个消息之后,才决定要回来的。
沈碧寒苦笑:眼下无论是什么消息,对我而言都不可能有比今日见到蓝毅还要大的杀伤力!看着沈碧寒黯然神作的样子,聂沧杭沉默片刻,半天才回了一句:嫂嫂今日见到蓝毅了?嗯!沈碧寒老实的点点头。
那……看着沈碧寒一脸疲惫的样子,聂沧杭问道:适才嫂嫂哭怕是也因为蓝毅吧?!心中虽然笃定,不过聂沧杭还是问出了口。
我不否认!沮丧的一讪,沈碧寒叹道:我与他过去曾经有过七年的感情,是七年不是七天!可是他既然还活着,却无缘无故的过了三年都未曾来见过我?我父母皆都亡故了,为什么他掌管了沈家,却从来不曾来与我解释是为了什么?今日我见到他了,在他的身边已然有了别人的位置,却没有我的。
心道原来她已然知道父母亡故的事情了,伸手拍了拍沈碧寒的肩膀,聂沧杭叹道:嫂嫂所说的人该不会是慕凝吧?微微撇嘴,沈碧寒酸酸的道:原来你也知道那丫头叫慕凝!出奇的沉默着,聂沧杭嘴角的浅笑收起:关于慕凝事情凡是商贾之人都是知道的,大哥该是没与嫂嫂说的吧!没有!且不知聂沧杭所说的是何事,不过慕凝是她在见蓝毅的时候见到的,她的心思基本上全在蓝毅的身上。
待蓝毅走后,她心情不佳,与聂沧洛所说之话更是屈指可数,何来的与她说什么事情。
聂沧杭一顿,随即浅笑道:慕凝是天下有名的神算,再年前关外沈家与南陵白家曾经为了争夺她,可是都费了不少功夫儿的。
两年前?那不就说明蓝毅还有一年的空白期?也许那个时候他正在挖空心思将沈家掌控在手里吧!不过既然如此,他适才又为何会答应将沈家的当家位置让出来?这个男人还是以前自己钟情的那个男子么?该不是了吧?若是他是,那适才在锦翰院为何当着她的面与慕凝那般的亲密?为什么她对他有那么多的疑问,他却淡然处之?难道说她失忆忘记了过去的事情,他也失忙忘记了么?沈碧寒微微冷笑:最后慕凝舍弃了南陵白家,选择了沈家!聂沧杭抬眼看向沈碧寒一脸失落的样子,眼神顿了顿,苦笑着转换话题:那件事情我们且先不议,现下来说说我为何会半路折返,这会儿出现在嫂嫂身边!沈碧寒会意的一笑:我以为小叔是算到了我没有遵守你我当初的约定才半路折返的呢!在聂沧杭动身前往关外之前,他们便曾经约定他去关外为她查明真相,而她则是要在聂府之中努力过活。
聂沧杭难得脸色一哽,看上去像是吃了一只苍蝇一般:嫂嫂还真的把我当成城里算命的半仙儿了!非也!沈碧寒臻首慢摇:你是比那半仙儿还要厉害的聂神仙!爽朗的一笑,聂沧杭见沈碧寒情绪稍好,而后面色一肃:现在我们转入正题!嗯!轻点了点头,沈碧寒问道:小叔你本是要到关外的却半路折返,一定该是有什么重要原因的吧?点了点头,聂沧杭道:因为我在半路上得到一个消息!什么消息?消息据传关外沈家的府邸已然清空,府中所有的下人全部都到了金陵,而且还大有不归之势!沈碧寒闻言愣了愣,沉声呢喃道:也就是说蓝毅这次并不是孤身进关,而是将整个沈府都带到了金陵?!是这样的!聂沧杭点了点头。
心绪渐渐趋于平静,沈碧寒在认真思索着蓝毅此举的用意。
他为何将整个沈家都带到了金陵?他从关外到金陵真的是因为听说了她溺水之事么?心中的思虑越来越多,苍茫无力的闭上双眼,沈碧寒深深的吸了三口气,静默片刻之后又方睁开眼睛。
嫂嫂!双眼一动不动的注视着沈碧寒,聂沧杭开口唤着低眉敛目不曾说话的她。
满是深思的蹙眉睨了聂沧杭一眼,沈碧寒起身缓缓走到一边的花田之上,然后一声不吭的看着田中枯死的花卉。
深知此时她正在整理自己的思绪,聂沧杭没有上前,也没有再出声,只是安然的站在秋千旁,等着沈碧寒主动开口。
天空中一片湛蓝,偶尔有一两朵云彩飘过,仰头望着天空中的骄阳,在刺目的阳光下,沈碧寒微微眯着眼睛。
拥有着两世的记忆的她,一直以为今生是上天眷顾,赐给她的第二次生的机会。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特别的,只因她活了两世,但是现在,在面对沈家不明不白被诛和蓝毅谜一样的所为之际,她却又觉得自己是那般的渺小。
深深的叹了口气,她苦笑出声,她就那般笑着,不停的笑着,直到因为太长时间笑而觉得胸臆发痛。
沈家!蓝毅!她曾经最引以为重的过去,此刻却成了纠结在她生命中的一团乱麻!肩膀上重量陡增,抬头看着身前对着自己薄唇抿起的聂沧杭,她咂了咂嘴:我不明白……将她的脑袋按到自己的肩头,聂沧杭双眼同是微眯的望向天际:眼前之事无论如何演变,到最后终究都是事在人为的。
从轩园回到锦翰院之后,沈碧寒刚刚在寝室换了身简单的衣裳,正准备到前厅去用午膳,却见望春从外面推门而入。
有事么?侧面看着在自己身前站着的望春,沈碧寒将腰间的缎带好好系上。
微微福了福身,望春禀道:老嬷嬷过来得了,说是今儿府里的女眷都到延揽花厅聚膳,特意过来请少奶奶的。
又是聚膳?眉头紧锁,沈碧寒看着望春问道:老嬷嬷这会儿子在哪儿?人越是在心烦的时候,烦心的事儿便越多。
就像沈碧寒现在一般,刚刚见过蓝毅之后的晦暗心情还未曾过去,这老太太却也不让她消停。
望春回道:在前厅候着!面无表情的出了寝室一路走到前厅门前,见老嬷嬷正谨守规矩的背对自己假在厅内,沈碧寒深吸口气,然后嘴角上挑,脸上瞬间便去堆起了笑容:真是想什么便来什么,我适才还与夫君道出了轩园之后嬷嬷便很少有机会能见了,今儿你便到了……让嬷嬷久等了!蓦然转身,老嬷嬷的脸上第一次在见沈碧寒的时候出现了焦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