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碧妃的案子中,宫里有几个人牵涉进去了,这些年,这些人大都不在了……难得,文定后从定的面容上浮了作难之色,本宫实话明说了。
如今极得皇上宠爱的莹贵妃,亦被人诬陷说是参与了其内。
实则她那时也不过一个十五六岁的丫头,哪懂得那些算计呢?若是事出宫廷,又有什么不可能?十五六岁的貌美佳人,初登宫门即得宠爱,必是有些手段的罢?而碧妃美冠六宫,孕子三人,受眷多年,想当然成了很多人的挡路石……但洌儿他们却不相信,上一回贵妃大病,满堂的御医,都查不出病因来,皇上为此还斩了几个人的头,是洌儿修书给江南怪医,那病方得以医治。
本是桩好事,但皇上一急之下,就说了些重话……重话?如疑贵妃之病,乃人力所为?一个满堂御医都查不出的病因,一个江湖大夫却给治了,这中间,可供人浮想太多……那老五年轻气盛,回得也忒无礼了些,说什么,终有一日,会让贵妃娘娘七窍流血地死在皇上跟前。
你听听,这话可是一个臣、一个子能说的?幸得皇上也不计较……不计较?是因计较不了罢?若能计较,三兄弟怕已死了干次万次。
墨儿,你在洌儿耳旁,劝他多囿着津儿一些,那么大的人了,不能老拿自己当小孩子是不是?话谈到此,她方知,她初始并没全数悟透皇后的用意。
泰半,皇后也是受人所托?当年参与碧妃诬反之案的人,除了如今皇上力护的莹妃,以及被拿来控制广恰王的太妃,都已不在人世。
而辞世者中,有几人得以寿终正寝?五皇子天家恶魔的名声就是恁样累积下的罢?而如今,能控制这位天家恶魔者,只有她的夫君孝亲王。
但温润优雅的孝亲王爷似乎也并不好说话,于是,找到了她?又于是,皇上无法以天子之尊出面,只得委托皇后代行请托……帝王家的妾,镇日担心红颜未老恩先断,帝王家的妻,则要贤良豁达,识得大体顾得大局……墨儿,你明白本宫的意思了么?皇后娘娘,儿臣明白了,儿臣……会尽力而为。
皇后也可怜罢?任是豁达开悟,当丈夫在面前显露对另一个女人的维护呵宠,并要求她也加入一道维护呵宠时,真能心放八方,风平浪静?若真如斯,皇后不当是人,该是神了,她会祟拜。
*******************王妃,您回来了?谌墨拧拧云乔肉呼呼的腮帮子,懒得答她,若不回来,站在她面前的是鬼?王妃,您这身衣服真好看,王妃好美……小丫头的祟拜一向泛滥,王妃娘娘不予置辞。
王妃,您这个发式也好,将您的脸儿衬得大了些,不然,您什么都好,就是这脸儿还不及男子的一个巴掌大……麻雀的叽叽喳喳,就当是催眠的曲子罢。
谌墨任她拆发卸环,瞑目昏昏欲睡。
对啦,王妃!一惊一乍……适才王爷找您来着。
定然又是什么鸡毛蒜皮的事……王爷以为您又上街了,还吩咐顾管家即刻找您回来……什么?谌墨双眸倏开,云乔,你刚刚说……王爷找我?是王爷啊,听管家说,王爷今天的精神很好,想和王妃一块儿用膳的……谌墨脑际抽痛,云乔丫头,先告诉我,你们家王爷如今在哪儿?在书房里啊,管家正捧了帐薄给王爷看,话说这顾大管家也不省事哦,王爷身子才好点,就……就是说,那人是回来了?谌墨又气又笑,去和你们家王爷说罢,我从宫里回来了,恳请和王爷一道用晚膳,请恩准。
啊?小丫头,还不快去?喔。
王妃好似从来都没有这样说话喔?哪一次不是王妃在前面走,王爷用哀怨的眼神瞥王妃?就像、就像张婶养得那只胖狗看见骨头又够不着时,有些些可怜相喔……今儿个王妃竟用了恳请恩准?要变天了喔?单纯小丫头,兀自沉浸一方世界,岂不知,天已然变了。
****************王爷,这是近来的帐目,属下业已归纳成册,请王爷过目。
傅洌颔首翻阅,时时亦择要处简问几语。
顾全立在旁,亦有条有理予以解答。
一个时辰后,帐册到最尾几页,看着帐页陡换得妩媚柔态的字迹,傅洌锁起眉,近来谁帮你理帐?禀王爷,是春叶。
傅洌长眉淡淡挑起,将最后的帐册掷到了顾大管家怀内:本王府内的帐薄何时成了情诗薄?……恩?顾全捧了帐册来看,春讯飞琼管。
风日薄,度墙啼鸟声乱。
江城次第,笙歌翠合,绮罗香暖……这这这?……王爷,属下失察,王爷恕罪。
哪个王府没有几处别苑、几亩良田,这些帐册示人,根本察验不出什么,顾全,本王不想说你色迷心窍,但你也莫让本王失望。
……王爷,奴才惶恐了。
那春叶,竟将这样的词写上帐册?为了什么?想当而,自己去找她诘询,定然会遇有一番巧妙说词,如不慎装订失误云云。
唉,原以为是把握在己的事,竟似被一个小丫头给耍弄了,汗颜哪更有甚,她故意将几笔大的帐目写得晦暗不明,显然有意欲让审验者将誊抄人给叫来核问,你也没有发现?顾全一怔,抓紧哗哗翻了几篇,果找着了几个疑处。
河西别苑,下有良田五百顷,转卖于当地首富王家……没了?进项呢?进项的去处呢?没有单独立帐也便罢了,去处亦毫无交代,这是一笔天大的数目啊……自己审核时,分明不是如此,这春叶,竟玩暗渡陈沧?早看出这丫头心比天高,这心机竟已渗到帐页上去了?或者,她不止想让王爷唤她前来核问事实,更想藉此,使王爷对主管帐务的人生疑起嫌,她以期有进阶之机?显然,如果主子不是对财事从不计较的王爷,自己定然会是头号的嫌疑人选,春叶,如斯美人,却如此……该说是后生可畏么?傅洌捏捏眉心,细长凤眸向窗外投去,这会儿是什么时辰了?酉时。
还没有回来?您是说……废话,当然是王妃。
奴才派人到门口看看?还是差人到宫里打听一下?傅洌尚未应答,就听门外云乔:王爷,王妃遣奴婢来,说她已然从宫里回来了,恳请和王爷一道用晚膳,请王爷恩准。
顾全眼角当即有了少许扭曲。
傅洌勾起笑意,回你们王妃的话,说本王准了。
谌墨并未在寝楼相候,她想起,有件事必须做。
茹芳苑里,花静水寂,夕阳无声。
以指触过每一样物事,谌墨对着心中姐姐的静美容颜嫣然一笑。
姐姐,你爱的男人,我也爱了。
姐姐,你会因此不高兴么?但是,姐姐,你便是生气,我亦爱了,怎么办?如果姐姐生气,今夜就到墨墨梦里骂我,或者告诉我,怎样折磨他,会让姐姐好过一些?墨墨会配合呢。
姐姐若活着,墨墨永远不会遇到这个男人,就算遇上,也不会爱上。
而墨墨宁愿从未遇到他爱上他,也想让姐姐健康活着。
但姐姐去了,墨墨爱上了。
……墨。
门外长影打上垂帐,纱幔两分,有人踏了进来。
你……怎会到这里?她以为,他对此,或因愧疚,或……,总之,不该轻易涉足才对。
你在这里。
傅洌将她轻轻环住。
你……怎么能在这里……?谌墨微挣。
悉她心思,傅洌臂未松,声温润道:墨,因我自身的冷,我无法给人以相求的暖。
当年照顾阿津、阿澈,有母妃的血连着,是我的无从选择,但别人,我无力供给。
你的姐姐谌茹嫁来,我以为,我和她可以如皇家每对夫妻一般,淡然相处,相散如宾。
在她向我索取温暖时,我……给不了。
我知道,我伤了她,但今日,即使她站在这里,我仍然只能说一声抱歉。
谌墨僵住。
我对她最大的亏欠,是没能尽到保护之责,这一点,我无可推卸。
收紧臂,唇压她颈上,但是,墨,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事成为我们之间的阻碍,任何,哪怕这人是我的亡妻,你的姐姐!傅洌,你……不行,不能再推开我!傅洌目内一比偏执疯狂抹过,唇疯狂似擢她嫣唇……痛啦!谌墨举拳垂落他肩,你是狗儿么?动不动就咬人!我……他还欲再吻。
听我说!谌墨水眸一瞪,喝止了他的蠢动,你根本不了解姐姐。
她爱你不假,但她更爱我,她那样温柔善良,哪里会成为阻碍?傅洌凤睁略低:我自然知道谌茹不会,我说的阻碍也不是她。
那是谁?你。
谌墨熏眉一挑。
我怕你又将谌茹横在我们之间,阻止我的亲近,谁让你一回来就进了茹芳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