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弟说得是,堂堂孝亲王府,又岂会少了差使?随着这净澈声音,迎宾轩双闼轻排,淡紫襦袄,月白湘裙,一身素雅打扮,孝亲王妃款款而来。
……王……妃?南书远慌不迭起身行礼,下官拜见孝亲王妃。
丫鬟拉了椅座,谌墨坐下,嫣然笑道:南大人不必客气,听说你给王爷送来了一位绝色美人,真是一腔热诚呢。
下官……南书远在腹内拿捏着措辞,但不经意抬眸,却教那迎面闪来的逼人艳色给了眼,猝不及防中,呆了下来。
啪!景德镇上好的青花瓷杯在王府碧玉凿花的地板上应声而碎,恰巧就在南大人的脚下四分五裂。
南书远一震,意识倏间回笼,那时际,真真个惶恐不胜……下官失礼了,请王爷恕罪……三哥火气不小唷,却为何不去叱责这位贸然抛头露面到前厅的王妃?傅津笑嗓悠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不算错。
不过,三嫂,您不后园扑蝶弄花,到此有何贵干?谌墨密睫浅垂,一根笋样指尖在襦袖的精致绣理上抹划,好整以暇道:当然是来帮五弟的了。
这个说法倒是新奇了。
吃味就是吃味,与他何干?傅津俊美无俦的脸上,笑意转浓:请问三嫂要帮为弟的哪桩大忙呢?五弟的大忙哪需要为嫂来帮,能帮的也只有眼前事了。
事情,越发有趣了。
哪一桩眼前事?五弟眼前极欲达成的又是哪一桩呢?还是将鞠球踢回来了?傅津挑眉,难道是南大人献美而三哥力拒之事?力拒?黛眉轻掀。
三哥说孝亲王府不缺差使,依为弟的看,这孝亲王侧妃的位子也算是个肥缺了,您说是不是,三嫂?五弟说得还真是在理呢。
不过,你不是人家的爹娘,总要看当事人乐不乐意应这肥缺。
一言至此,螓首偏转,芙蓉面上笑意淡现,姑娘,对孝亲王府侧妃一职,你可有意应任?她这一问,将早生忐忑的绯衣美人骇着,栗身俯首:民女、民女不敢……王妃恕罪……孝亲王妃宽宏大度,德才兼备,正愁于没人帮着打理这王府内诸多杂事,姑娘的到来可是雪中送炭呢。
唯恐天下不乱,不乱哪有戏看?所以,这孝亲王侧……五弟真是善解人意,为嫂正是缺一个好帮手。
孝亲王妃仪态万方的盈盈起身,走到绯衣美人近前,素白指节握起美人柔荑,那么,你就留下来。
……真……的?美人遽然扬眸,满目惊诧,以及骤闪过的喜意。
这双娇媚的杏眼,最像了罢?谌墨笑吟吟:当然是真的,本王妃岂会开口唬人?本王妃的确缺一个帮手……对那一抹喜色,她有一丝不忍,但仍是柔声道,我的两个丫头虽都够机灵乖巧,却镇日太忙了,你帮她们,也就是帮了我。
美人喜色凝窒,南书过则是错愕当场:不、不、不是侧妃?也对也对,侧妃需要登录皇家金册,不能轻慢取了这位,但、但、但总该先是个侍妾,再来计量,可、可、可听孝亲王妃的意思,是侍婢?且是王妃的侍婢?但孝亲王怎也能任她如此,这、这、这……偷眼望去主座之人。
后者,浅酌浅饮,面如古井无澜,眸如浓墨难觑,老神定定,状似与人无尤。
而唇沿也那一丝淡不可见的笑纹,也只有此刻在腹中大喊有趣有趣的傅津察悉出。
一声闷笑延自喉嗓,广仁王不得不说,这位三嫂,当真有趣得紧,比他想得还要有趣,有趣到若非是三哥的人……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便不说了。
~~~~~~~~~~~~~~~~~~~~~~~~~~~~~借广仁文有意无意的散说,与广怡王妃容貌相似的美人得入孝亲王府为婢之事,风走全城。
甚至,无孔不入到为保胎已多时足不出户的太子妃也未漏闻。
这一日,谌墨过府探望,太子妃婉转问起此事,经谌墨坦承不讳,当即目内同情波澜潋潋欲滴,又接连几个深重叹息,摇头不语。
最后话别,反倒是孝亲王妃出言宽慰。
一脚迈出太子府大门时,谌墨尚在为太子妃的多愁善念感慨时,已与一位正出轿门的佳人迎面遭遇。
广怡王妃?不免些许讶异,据她所知,近段时日,广怡王妃的本尊应出不得府门才是。
碧月橙形容消瘦,苍白娇弱,虽经了胭脂红粉雕饰,依难掩病态,恃依在丫鬟的搀扶中,直似弱柳扶风。
只不过,情敌当前,不想示了弱,挺起细羸腰肢,开起如花笑靥:孝亲王妃,多日不见了。
来探望太子妃?是,前阵子我身子也生了病,听太子妃出了事也未能过府探望,一直抱愧在心呢。
那请罢,侄媳告退了。
寒喧过后,本该背道而驰,但有人突生不甘。
孝亲王妃,找个清净地方说说话如何?秀长黛眉微挑,九王婶打算过府不入?我身为长辈,这礼到就好,相信太子妃能够体谅。
这个探望,想必是广怡王迫行的喽?无怪诸人皆道此女嚣张。
请九王婶指个清净地方。
牡丹园。
牡丹园?谌墨盯江南第一美人难掩憔悴的美颜,不得不说,此女顽强得可以,那日能恁样迅速的崩溃,是一时被猝来的鬼魂骇着了罢?两辆双骑马车,前后行去。
因亲王较郡王高一品阶,是以,亲王府车马领行在前,郡王妃随行在后。
显然,碧美人极不喜欢这个安排,并曾提议与亲王妃共乘一车,无奈,亲王妃以己素有洁癖,不喜与外人密处之由,婉拒。
~~~~~~~~~~~~~~~~~~~~~~~~迈进牡丹轩小宁馆生了炉火的雅间,才摘下御寒披风,碧月橙已给了前来侍侯贵人的仆役几枚碎银:给这屋内上一壶茶,没事不要打扰。
仆役呐声退下,谌墨暗里吁叹:毫无意外,待这仁兄出得门后,孝亲王妃密会广怡王妃本尊的话题,过不多时必将传彻京都街坊,再造口业。
上好的碧螺春极快地上了来,茶香飘溢的室内,近一盏茶的工夫,是一片沉寂。
碧月橙是料得以谌墨脾性,必会开口求诘。
而后者偏无这份自觉,静悠悠,闲悠悠,似颇享受这无语凝对的时光。
我近来,遇到了一些怪事。
终于,还是先自提议的人忍耐不住。
虽如此,碧月橙浅饮香茗,仍是一派优雅姿态。
这优雅,还真是像极了某人,这橙美人,爱到如斯了呢。
谌墨以一双点漆水眸闪去一瞥,无声知会对方自己有耳在听,敬请继续。
某丝黑暗情绪因控制得宜,自丽容上迅即逝了,碧月橙再述:府里出现了一些人装神弄鬼,以为能吓着本王妃,鼻内气音冷嗤,也不想想这等幼稚的把戏,能奈本王妃如何?幼稚与否,有效则可,能使广怡王妃形容得损,必然是心神受了挫磨。
好说好说。
再者,本王妃想要出门时,总会有状况百出。
今儿个马车辕待修,明儿个车夫卧病,这日府内所有马匹染疾,他日管家搬来皇历言大凶日出行不宜。
语音稍止,美眸探巡在对面的这张雪样容颜上细察,半刻钟后,终有了变化。
她正一喜,听那抬睑望来的人问:完了么?九王婶要谈的话结束了么?侄媳可以告退了?……还有更离奇的。
碧月橙声透愠意,本王妃差出门送信的下人总会无故昏倒在后府门口,本王妃的贴身丫鬟亦去向不明……顿了顿,对面这张芙容脸上仍是纤毫未动。
如此种种,很难不说是有人有心为之。
‘她’想将本王妃困在广怡王府,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除却束手待毙,做不得任何事,这手法,不可谓不歹毒。
你说是么,孝亲王妃?这倒奇了。
人家问到头上,再作无声终是不妥,谌墨直直接住碧美人凌厉探寻的眸线,悠然道,九王婶是广怡王妃没错罢?广怡王府又怎会成了广怡王妃的束手待毙处呢?再者说了,侄媳不是在贵府外见着九王婶了么?碧王橙冷笑,目露不屑:太子妃抱恙,举城的贵亲女眷均来探望,那位仰人鼻息活着的广怡王又如何敢漏了这个礼节,你没见那几个粗壮的仆妇,便是为监视本王妃来的,使本王妃除了太子府,去不得别处。
看来传闻有时,的确是有误的。
何意?但见对方满副戒警,谌墨摇首一笑,外传广怡王妃深受广怡王宠爱,竟然是假的。
……你怎知是假的?本王妃……碧月橙自幼因相貌绝美,受尽万般宠爱,这不受宠爱四字,实在不愿领在头上。
但适才的自己,却已将府内所遭所受道了出来,那番的境地,任谁也不能说她深受宠爱罢?广怡王他不是不爱我,而是不敢爱我。
美丽的脖颈扬起高傲角度,发间的金钗银叶划出矜贵弧线,若没有人在背后撑腰,他怎敢如此对我?而这个撑腰的,想必以为孝亲王不敢动她,还是舍不得动她?以广怡王妃此时的态度,可想而知,广怡王不但不爱你,而且是厌恶极了罢?毕竟,有谁会爱一个对自己尽是不屑鄙夷的人呢?你……她百般试探揣磨,只为证实心内的惴度,但这妖女一张脸风吹不动不说,言谈尚极尽奚落,自诩受尽娇宠的她,哪再忍得下去!谌墨,你敢不敢说,本王妃近来的所遭受的,和你毫无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