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怡王妃当街受掴。
近来,上京街头巷尾,茶坊民寮,又把这新近添来的可爱谈资嚼个透烂。
听说,那日,是广怡王妃的马车先拐到了筛金街……听说?咱可是亲眼见的,广怡王妃的车辇到了,对面礼亲王妃的车辇也到了,两厢就那么遭碰上了。
那一耳光,打得可是真够清亮的,啪一声,咱隔着老远,听个真真。
你说,礼亲王妃可是将军之女,这脾气在娘家就听说火爆,哪是个好惹的?这广怡王妃也不想想?要我说,礼亲王妃的火气也未免冲动了些,广怡王妃是谁啊?那可是孝亲王的心肝宝贝?孝亲王是谁啊……一墙之隔的雅间内,肆意对一桌佳肴踞案大嚼,一对流丽凤眸,不时关顾对面好友,以期从那张美人面上看出个一二三四,拿来佐餐下酒。
但直至一餐告尽,两人已在当街齐头共进了,也未见谌墨发出任何声气。
多年知交,这样的异常,肆意反而挂虑起来,墨墨,你不会是……如何?……动心了么?……只是无法全然的不介意,还有……对好友,谌墨不需隐藏心事,心疼,为姐姐。
仅仅是一个和我有夫妻之名的男子,我尚不能心无芥蒂,况乎用情颇深的姐姐?她那时,亲眼见过,亲耳听过,经年累月中,到底是如何度过的?墨墨……若他只是不爱姐姐,我不怪他,这世上,物物可以强取,唯‘心’不能强求。
但是呢?但是,他不该任姐姐自生自灭,那是他的妻啊,纵然无爱,也该有情罢……小心!肆意勾她腰际,猝退一步,避开了当街疾过的车马。
……墨,你心乱了。
纵然没有动心动情,也不远矣。
~~~~~~~~~~~~~~~~~~~~~~~~~~世间事,本就有万般巧,临街酒楼挑开的轩窗内,正有人郁结于胸,到窗前舒息展怀。
那是什么?凭窗的男人忽尔蹙了眉,冷声问。
嗯?傅澈一眼望下,当即苦脸大叫:怎么又是这一对小恶魔?一对?‘他’是谁?嗓内,隐隐怒焰待发,甚至,杀机已透。
谁是谁?兄长异于寻常的语气引了傅津兴趣,迈近来,悠哉问。
当街下那对玉人进了视帘时,谑声笑道:三哥, 你既然知她是谁,何以不知‘她’是谁?你知道?‘她’是我的。
傅津好整以暇。
既如此,就看好你的人。
请问,两位哥哥,你们在说什么啊?雾煞煞水沼沼的广义王问道。
傅津睨他一眼,有些事,笨蛋不需知道。
至今,仍把那个狂野小侯爷当成谌霁的单纯人种,不是笨蛋是什么?顾不得笨蛋的呱哇大叫,傅津难得敛起轻佻语态,三哥,你动心了么?……眉梢微动,凤眸教一抹春意浸染,是又如何?是的话,三哥你今后的日子,必然是麻烦不断了。
广义王总算有了几分明白,恣狂大笑:三哥,你爱上你的小姨子王妃了,我早说过,她那样的人,想让人喜欢太容易,哈哈……那么,碧月橙呢?傅津笑嗓添来一诘。
阴翳掠过眸心,傅洌垂眸,未语。
傅澈生怕兄长心情不够郁卒,侃侃道:新三嫂对碧月橙的厌恶,甚至连掩饰都懒,你说,她听了这近来的街巷传闻,会如何想?还真是多事之秋。
傅津推波助澜,附马项漠那厢与太子互动频繁,礼亲王、忠亲王初露端倪,逢此时,三哥这颗心,还给乱了,乱啊,好一个乱字了得。
~~~~~~~~~~~~~~~~~~~~~~~~~~好一个乱字了得。
这个时候,她来府上,还真是不知避嫌!云乔,你少说两句,主子的事不是咱们做下人的能说得上嘴的。
可是,你不气么?王妃不在府内,她在此等着,等得是谁,大家心知肚明!……是啊,王妃才进门不久,她这样一来,怕是又要闹得府内不宁了,唉……王妃?!正叽喳窃语的一对小人儿,骇得面无人色:这、这、这个如何是好?倚门的谌墨立了多时,也听了多时,笑晏晏问:谁来了府内?……王妃,这个……没有谁……那个……这个那个,想来是极不宜的那个。
客在何处?客厅么?……后园橙芳轩……啊?王妃哩?~~~~~~~~~~~~~~~橙芳轩内,有俏佳人,望穿秋水,望煞芳心。
听门弦响动,眉上喜,颊染春,洌,你来……婉约娉至的人儿福身一礼:姨母大人,幸会。
碧月橙蛾眉蹙紧:你怎会来?谌墨黛眉一挑,孝亲王府有客到,女主人本该作陪,不是么?碧月橙唇弯冷笑:谌家小姐,这个孝亲王府女主子的位子,你可以放心坐着。
哦?谌墨淡哂,我该感谢姨母的大方么?你口口声声的姨母,不外乎是为提醒我与洌的辈份之别。
傲岸一笑,你不妨试想,若没有这层辈份隔着,孝亲王府的女主人,怎会轮得到云伯侯府的千金?不管是你,还是你的姐姐,都不可能踏进这道门槛!谌墨几乎要喝采了,江南第一美人,不唯只有一张脸而已。
姨母不妨也试想,若你不是王爷的姨母,你们尽可以双宿双飞,做你们的神仙鸳鸯,这王府,这头衔,又有谁稀罕觊觎?我姐姐的韶华,可会枯萎在你们的浓情蜜意下?你姐姐的死,不该算到我们头上!不算到你们头上,又算到谁的头上呢?她的死,是因为……情急的失言,止于怆惶收舌,碧月橙心思疾转,就算她是积郁成疾又如何?洌和我的事,在她嫁入府门前已存在,她不该妄想替代洌心中的我,更不该肖想洌的爱……舍近求远了么?谌墨细密长睫遮下的妙目内,掠过精明光华。
谌家小姐,你姐姐,不够豁达开朗,对于明知无望的事情心存希翼,导致芳华早逝,望你莫蹈她复辙。
我相信,除了爱,洌对你,会很大方的,你若知足,必能活得很好。
若是,我不知足呢?你……碧月橙镇定一笑,你不知足,只会自苦,你姐姐的教训摆在那里,还不够么?但我不是姐姐。
谌墨狡黠挑唇,目内春华荡漾,绯颜艳质顿生,姨母,你认为谌墨想抢一个男人时,会很难么?你,你……一份成形在胸的惶惧添堵胸臆,碧月橙盯这张绝色娇靥,你爱上他了,是不是?你爱上他了?没有爱上,就不可以抢了么?这个妖女,这个妖女……你抢不过去的,你抢不走他的!不试一下,又怎么知道呢?你……王爷,您回来了?管家顾全急切嗓音自扃外传来,广怡王妃等了您有一个时辰了。
碧月橙失色的花容突来婉媚一笑,你想试,对么?~~~~~~~~~~~~~~~~~~~~~~~~~~~~~~~~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
水面上秤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姐姐案前的笺里,这首《菩萨蛮》写得最多。
她曾忖度过,那个当下,姐姐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将这股狠绝笔笔描出?在进门的傅洌当她面前,抱走了将额角自撞在桌棱上的碧月橙时,谌墨突有所悟:姐姐那时,必是绝望到极点的罢?阿墨。
身后,男人迈着无声无息的跫音,去而复返。
她依然盯着窗外,目之所及,是姐姐的茹芳苑,闲问:姐夫夫君不去照顾你的姨母,到此做什么?阿墨,她不会武功。
那又如何?你若再出手重些,她会……她豁然回身,我出手重些?傅洌颜容冷凛,寒声道:我早说过,她与你姐姐的死,没有关系。
你不该如此对她。
她说,是我出手?她并没有说什么。
她没有说什么,他就先迫不及待将罪名订下?原来,这就是她说的试?哈,有趣,真是有趣。
还是,你有其他解释?解释?解释么?傅洌,你是个混蛋。
你——傅洌凤眸眯起危险线条,阿墨,我知你顽劣,我宠你疼你,不代表可以无限纵容。
薄唇讥讽轻嗤,你的宠,你的疼,留给你的江南第一美人就好,拿来给别个女子,不怕是笑话!怒焰倏起:谌墨!她竟敢这样说?她竟把他的心意,如此糟踏?姐夫夫君。
忽然,美人柔声垂唤,笑靥如花。
他遽又愣住。
话说,我这人,生来最讨厌无辜受过,为了佐实你按给我的罪名,你须记得,你的江南第一美人,欠我一次打。
阿墨?他弄错了么?只是,不管如何,他都不能任她妄为。
你答应我,你不得伤她。
不可能。
他一恼:你别逼我!她一笑:逼你又如何?杀了我么?我不会杀你。
他面目一寒:但废你武功尚不难做到。
她眉眼骤冷:废我武功?是,傅洌硬下心道,你无法无天的性子,总要有人适宜圈囿。
你如此任性妄为,总有一日,会闯下你避不开的大祸。
那东漠寻仇者,既非等闲辈,若那日他们兄弟未及时出现,她能否全身而退?哈哈哈……好笑,好笑至极,孝亲王,废便废,何必还要费事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出来?不过,你确定,只有武功可以伤人么?你确定,你废了我武功,我便无力伤她了么?阿墨,我不只是为她!难不成是为我么?可惜,小女子不领情。
我只知,所有伤过我的人,这一生,都不可能得我原谅,你确定,你要成为我的仇人?你确定,你要我恨你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