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是冗长的沉默,我木然地看着窗外一掠而过的景色,心里只觉得淡淡的,好象什么都已经没了,没有了悲伤也没有了愤怒…云儿…回过头看见了一张犹豫而又内疚的脸,我朝他淡淡地笑了笑,平静地说:不要解释,我什么都明白了!看着他欲言又止地闭上了嘴,眼神微微地闪烁着,我又转过头看着窗外。
这个人,我已经完全不认识了,亦或是我根本就没有真正地认识他,我是多么地糊涂,就这样爱上了一个模模糊蝴的影子,爱上了一个在自己心里勾勒出来的虚幻的男人…该醒了,真的该醒了!马车停在了门口,我匆匆地走进了大门,没有理会身后的喊声。
应儿,子晨!刚跨进我住的院落大门,我便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小姐,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吗?应儿从里屋探出身子,有些不安地看着我,她知道我刚刚从宫里出来。
子晨则是默默地垂手站在一边,和往常一样听着我有何吩咐。
我们回连府,应儿你去收拾行李,子晨带旭儿过来。
我一边吩咐一边朝屋里走去,子晨点了点头便不慌不忙地领命而去,只留下应儿一脸呆怔地楞在了原地:小姐,为什么要回去?难道皇上……我笑着点了点头:是啊,应儿你总算变聪明了,快过来帮我收拾东西!小姐!应儿哭喊着一下子从背后抱住了我,汹涌而出的泪水打湿了我的衣衫。
一股心酸绕上了我的心头,清了清嗓子,不想让任何人听出我声音里的哭意,我转过身子轻轻地抚着她的头发,笑道:哭什么?我都还没哭呢!难道你舍不得离开这里,那我一个人走了哦,把你留在王府好了!应儿忙抬起满是泪水的脸,使劲地摇了摇头:不要,小姐到哪里我就到哪里!看着她红红的鼻头和眼睛,我不禁扑哧一下笑了:行了,快擦擦眼泪,帮我理一下衣服,也不用全部带走,先带几件换洗的就成。
应儿答了一声,两个人便在屋子里忙开了。
少顷,子晨就带着旭儿进来了,我们的东西也已经全部整理好了。
牵着孩子的手,带着应儿和子晨我跨出了王府的大门,何伯看见我们的样子,急急地从后面追了上来。
夫人,不知道夫人要去哪里啊?何伯的眼光在大包小包的行李中逡巡着,我笑着安抚他:我这几日暂时先回娘家,我哥哥的病也不待好,我这心里着急,总想着还是自己亲自看着才放心些。
听我这么说,何伯焦急的神色褪了大半:是,这样奴才就放心了,只是后几日的婚典……这么快就知道了?看来圣旨老早就到了,皇上还真是迫不及待啊!我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没事儿,那日我自然会来,你待会就和殿下说我回娘家看大哥去了。
我柔声道。
夫人,您…唉,您路上小心!何伯似有难言之隐,略带叹息地看了我一眼,我又怎么会不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大概也只觉得我可怜吧,为着清河苦守了几年,好容易回来了清河又要娶别的女人,人哪……我也没有去计较他话里的隐意,只笑了笑便登上了马车。
车内。
娘,我们去哪呀?旭儿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不解地看着我,我轻轻地抱住他又软又小的身体,笑道:咱们回姥姥家,大舅舅生病了,旭儿和娘去看大舅舅。
恩,大舅舅一定会好起来的,娘,你不要担心了哦!旭儿踮起脚尖,撅着嘴巴在我脸上亲了一下,我们旭儿好乖哦,娘最喜欢旭儿了!笑着眯起眼睛,我狠狠地在旭儿脸上香了一口,逗得旭儿咯咯直笑。
这孩子如此的聪明懂事,叫我又怎能不爱他不怜他呢?若说来到这个时代我最庆幸的事,就是有了旭儿这个孩子。
如果不是他,三年前也许我就不会再醒来了吧?我最后一丝求生的意志也全是系了在他身上,这个孩子是我心里永远无法舍弃的温柔,是我这辈子最爱也最想永远呵护在怀里的宝贝;如果没有这个孩子,今日的我怕是会一蹶不振,深陷在又怨又妒的泥沼里,再也爬不起来了吧?旭儿,从今天开始妈妈要好好地看着你、护着你长大,即使是一个人撑起一切也没关系,只要这人生路上还有你的陪伴,妈妈都会义无返顾勇敢地走下去,我的旭儿呵!很快就到了连府,下人们马上就上来帮我们安置好了一切。
连老爷和连夫人怕也是早就知道了,连夫人拉着我的手只是哭泣,不住地说我命苦,应儿在旁边也是直抹眼泪,好象还嫌不够乱似的也要掺上一脚;连老爷则什么也没说,只是偶尔会看着我长叹一口气,怕心里也是觉得闺女受委屈了吧?反而我是一滴眼泪也没掉,还笑着反过来不住地安慰他们。
你说你这孩子怎么回事?都到这个地步了也不见你担心,整天还笑嘻嘻没事儿人一样!连夫人一个拿着手绢擦着泪水一边瞪着我。
唉,我长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娘,您自己也说都到这个地步了,我再哭再闹也是无济于事了,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还不如顺其自然!您就别瞎操心了,大哥的病也还没好,您说您担了这个心又担那个惊,身子怎么受得住?儿孙自又儿孙福,您放宽心吧!听我这么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连夫人总算是止住了眼泪,瞪了我好几眼才算放过我。
接过侍女手里的药水,我轻轻地推开了门。
屋子里燃着淡淡的檀香,混合着一股药味扑面而来,我皱了皱眉头,旋身阖上了门。
一个苍白的男子正躺在床塌上,放下来的长发披散在被褥上,乌黑发亮的发丝,衬着他端正温雅的五官和白皙的肤色,更有一种纤美却不失风雅的韵致。
我轻轻地放下了手里的药碗,推开了书桌前面的纸窗,一阵清凉的风吹了进来,驱走了屋里沉闷的空气。
大哥,醒醒,该喝药了。
我小心地叫唤着床上的男人。
长长的睫毛抖了抖,一双乌玉般的眸子慢慢地睁开了,看到是我,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云儿,怎么是你?声音十分地嘶哑,已经不复以往如春风般悦耳动听,我鼻子一酸差点就掉下泪来,忙弯下腰小心地搀起他,打趣道:看到是我不高兴?那我可就走了啊,再找个可心的丫头服侍你怎么样?大哥笑着摇了摇头,吃力地道:伶牙利嘴,怎么竟比以前还厉害!他是连抬手的力气也没了啊,这病已经重到这个地步了吗?脸上虽然笑着,可我的心却好象直直地掉进了冰窖,冰冷冰冷的……不和你吵了,免得你说我欺负你这个病人!吃药!我笑着嗔了他一眼,舀了一小勺药汁,小心翼翼地吹了吹,才送到他嘴边慢慢地喂下。
大哥一句话都没说,只微微笑得凝视着我,淡雅的如玉笑容衬着乌黑的长发,只觉得飘然得脱俗,竟像是画里不沾一丝风尘的谪仙了,仿佛随时都会随风飘走。
云儿,你怎么哭了?我一回神,才发觉早已经泪流满面,慌忙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我一边把手里的空药碗放回了托盘里,一边笑道:大哥,你可真是越看越好看,倒真有几分病西施的味道了!这要让殷都的姑娘们看见,可不得全都碎了满地的芳心?你这丫头真正是胡闹!大哥难得地正色训我,但是脸上却飘起了淡淡的红晕……难得看见大哥这么纯情的样子,大概是从未和别的女子亲近过的原因,我在心里暗暗偷笑。
云儿,你老实告诉我,你突然回家,是不是皇上终于还是指婚了?大哥严肃地看着我,清明的眼神里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对视半晌我终还是败下阵来,只微微点了点头。
唉,我就知道早晚有这一天,只没想到皇上这么心急。
大哥轻轻地叹息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心里早就清楚了!我扯开了一抹苦涩的微笑。
一双冰凉的手握住了我的手指,我轻轻地抬起了头,却看见大哥满脸的心疼和怜惜:以后只照着你的心意过吧,苦了你了!眼泪刷地流了下来,呜咽了片刻,终还是凄声喊道:大哥!我这心里的苦,只有大哥明了,当我微笑着面对别人的时候,也只有大哥能看到我这心里正在流泪、正在流血。
大哥,你一定要好起来,云儿可以依靠的人只有大哥了!你千万不要扔下云儿一个人啊!我枕在他的膝头,潸然泪下。
大哥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抚摩着我的头发,一阵风吹来,掀起满室的寂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