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胭脂大宋 > 正文 第九十九章 计穷途拙

正文 第九十九章 计穷途拙

2025-03-30 08:35:43

我若是说我不愿意呢?安心不知死活地开口道。

强抢民女这话就不用说了,很明显的事实,叫嚷出来只会显得自己比较白痴。

要高深!要莫测!要让人摸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萧铎剌撇嘴一笑,将目光从安心面上移开,这个女子的目光太锐利清澈,面对这样的目光他心底有一股淡淡的寒意升起——这样的女子,不是容易驯服的。

他沉默半晌开口道:现下还由得你愿不愿意么?做妾?安心讥讽地笑了笑,随手从那些随从身边挑了匹高头大马,翻身骑上道:走吧!反正逃是逃不掉的,不如干脆点跟着他们走,即使安心此时已完全不会武功了,但制毒的本事可没忘,慢慢找个机会再想法逃走,应该不是很难的事情。

她不做无谓的抵抗,免得弄伤了自己还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这次不止是萧铎剌了,就连萧朴的眼里也带上了一丝讶然,这个女子还当真是与众不同,将她掳回大辽到底是好还是坏呢?怎么?不想走么?打算放过我了?安心望着这两个愣在原地发呆的男子,唇边带了抹玩味的笑容。

萧朴再一次深深看了安心一眼,牵过自己的马匹翻身上了马,他身后那些随从也跟着上马前行。

看到他们那矫捷的身手,安心眼神沉了一沉,这些,都是精锐的辽国兵士啊!果然骑术高明。

安心终于在萧朴那里打听到现下是景祐元年,辽国重熙三年。

还好还好,这回没有穿的太离谱,不过隔了五年而已。

心下略略安定。

在路上,安心绞尽脑汁想找个法子溜走,可是,无奈的,萧朴好似看出了她的能耐似的,防她防的好紧,就连安心想要上茅房或是睡觉,都得派人守着她。

甚至安心想要找个机会与丐帮乞丐接上头都没有法子,想要配制毒药就更没有机会了。

不过,她总算也看出萧朴不是个普通的没脑子契丹人了,一路上队容齐整肃然不说,连扰民的事情也没有发生过,想必平日里号令甚严。

一路上路府过州的没有遇到什么麻烦,有些地方小官员甚至对他们逢迎恭顺,看来,萧朴在辽国的身份的确是不同凡响。

没有遇到麻烦,其实便是安心的最大麻烦了。

只有闹出些乱子,她才好混水摸鱼呀,现下这样平平静静,偶尔有点小举动就都落在了人家的眼里。

这天,正路过一个小村镇,午间打尖之时,安心正对着小酒店铺外头那个晒太阳捉虱子的老乞丐挤眉弄眼,奈何人家像没有看到一样,只是微眯着眼专心致志地在那里享受着暖洋洋的日光。

萧朴淡然瞧了一眼安心道:姑娘可是眼里进了风沙?没有!安心悻悻然道。

这段日子很闷,她不主动开口与任何一个人说话,萧朴那时不时飘向她的目光安心还能沉着应付,装作了然无事,可是萧铎剌时常望向她的目光,却让安心感觉浑身不舒服。

那是狼一样的目光,还是恶狼遇到了食物时那贪婪残忍的目光,被他盯着,就好像自己被扒光了衣裳一样。

安心终于了解到原来别人的意淫目光也会让她感觉愤怒与无奈。

可悲的是,这往往是这个年代大部分男人眼中女人唯一存在的价值。

安心一时烦燥,顺手拿起筷子就在碗沿上叮叮乱敲起来。

这个举动非常突兀而无礼,由她这么个样貌绝美的女人做起来更是引人侧目。

店小二急匆匆跑上来道:客倌是不是还有什么吩咐?在他们眼里,这往往是催菜不满的信号。

安心挥了挥手,示意没那伙计什么事。

筷子还在不停地敲打着碗沿,却突然开口唱起了哭腔的莲花落——娘行娘行听我告吆喝,嗨呀嗨仔莲哩,叫化的也有些低高,莲花莲个莲花落吆喝,有钱时,我也曾高车驰马着锦袍,四书五经读朝朝……莲花莲个莲花落吆喝……我落难人不得意了因此上,打上一个莲花落,莲个莲花落依吆喝!即使安心的声音清爽动听,可惜五音不全,又是这音腔古怪的莲花落,唱得是四下里众人皆有掩耳窜逃的欲望。

唯有萧朴倒还是笑吟吟地望着她,萧铎剌的目光却阴沉沉地有些吓人。

安心翻了翻眼继续接着往下唱,她才不管丢脸不丢脸呢!现下感觉到丢脸的,只怕就是这个想要抢她做妾的萧铎剌吧!靠在墙角的老乞丐听见莲花落,身子微微动了一动,抬起眼皮来瞧了安心几眼,看到她身边那些穿着契丹服色的随从,眼里精光一现,便又低下了头去。

安心见那老丐开始留意她,便又唱道:倒不如脱掉长衫换上短袄拿起棍儿,结伴长街去唱警世良言莲花落——这几句词一唱,那老丐更是神色一凝,慢慢站起身来,拿着讨饭的破瓷碗儿与竹棒子就走了开去。

萧朴眼角一瞥瞄见了这个情形,心下若有所思。

安心见那老丐走了,却还毫不停息,接着又敲又打地往下唱,直到萧铎剌那目光已绿得好像要杀人了,这才闭上了嘴不再言语。

不知道这老丐会不会把见到的情形禀报给卓然。

见他身上背着六个麻袋,在丐帮里职位也不算低了。

这套莲花落与市间流传的没什么不同,只要是叫化子,人人都能唱上几句。

但是这敲打碗沿的声响里就有些名堂了,那是跟摩斯密码类似的东西,丐帮独特的暗号。

后面唱的那几句里头也有些讲究,那些难听的音调每一个曲折拐弯都有特定的意思。

丐帮中人遇到危急情况又无法脱身找人报信的时候常常见一个乞丐就唱,若是有人听见就会回去通风报信了。

不过,这样难记的曲调安心能够唱出来,也实是不易了。

当然,她也望见萧朴的神情了,知道自己这种做作的小把戏,一眼就能被他瞧出来,但那又如何?眼见越走景致越是荒凉,渐渐就要到达辽国的边境了,再不想法子,到时只怕是寸步难行。

她知道萧朴这种对宋国比较了解的契丹人是不会不知道中原第一大帮的丐帮的,若是他出手拦下丐帮这个六袋弟子,丐帮少了个人,一定会想法子去寻找,这世上又有什么消息能瞒得了丐帮呢?但他若是不拦下这乞丐,估计结果也是一样。

萧朴是个聪明人,不会做无谓的事情,也自然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不杀那乞丐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只是让安心担心的却是她现在这副模样,不知道卓然还能不能认出自己。

再说只要一进了上京城,丐帮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以闹腾出什么名堂来。

以萧朴的身份,不想与丐帮闹翻大概也不是出于自身安危的考虑,而是为了辽国今后侵宋而做准备,虽然天知道以目前辽国的情况来看,这个梦想啥时候才能实现。

果然不出安心所料,今日这顿饭一吃完,赶路的速度便又加快了许多,想必是萧朴不想在路上多生枝节了。

安心骑在马上颠得骨头都快要散架了,全身酸痛。

丫丫滴!谁让她这身体不常运动而且不会武功呢?但辽国人人都会骑马,就连那些出身尊贵的贵族女子骑术也是一流,谁又会去理会安心骑马到底累也不累?就算知道,也没人会去管她。

紧赶慢赶,再远的路途也终有走完的一天。

这日,已踏入了辽国的境界,安心望着野外那四处苍茫的草原心里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

辽阔的天空,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还有远处那青苍葱郁的群山。

放牧的牛羊马匹散布在草原上,就如同星星点点绽放的野花。

这里有最纯净的空气,站在草原上深深吸一口气,都能让人有潸然泪下的冲动。

人与这天、这山、这草原仿佛融为了一体,意识无限制地向着四面八方扩展开来,豪气满怀。

这样的景致,让人无法不想起那首最有名的敕勒歌,尽管已被无数人引用了无数次来表达自己心中的感概。

怎么样?辽国的景致不比你们宋国差吧!萧朴手执马鞭在空中虚虚划了一个圈道:总有一天,这世间所有的天地都会是辽国的属地,契丹族的马蹄将踏遍这世上的每一个角落!安心不屑地瞄了他一眼,这个一向沉稳而深藏不露的家伙,怎么一到了自己的地盘就这样嚣张而弱智起来?这番话若是让别人听见了,也许还会为他那豪迈的壮志所钦服,更甚至还会有人认为这个家伙必定会成为天下的一位霸主,可惜,听见这番话的却是安心。

她在后世听也没听说过萧朴的名字,更知道辽国在历史上只存在了短短二百年左右就被后起的女真族给灭了,偏偏女真族在灭了辽国后数年就被蒙古人给灭了。

要说天下第一的霸主,只能数到成吉思汗的头上,还轮不到他这个名不见经转的萧朴!安心心里如是想,别人却不一定与她有同样的想法,那些跟随在萧朴身后的随从与萧铎剌眼里放射出狂热的光芒,崇拜地望着萧朴,只差眼里没冒出桃花来。

丫丫滴!一群战争狂热份子。

安心暗骂一声。

又行数日,安心始终没有等到来救援她的丐帮,可是辽国的都城上京已近在眼前。

进了上京城,只见城内分南北二城,两城连接呈日字型,北曰皇城、南曰汉城,虽然城内的繁华程度无法与宋国的都城东京相比,但街道却宽了数倍,来往行人倒也川流不息。

安心就好像进了异域一般,见什么都感觉新鲜有趣,这里的人们衣着打扮自然大异宋国,但人群里偶尔也夹杂着几个来此做生意的汉人,个个都操着流利的契丹语言,安心一句也听不懂。

她听不懂是很正常的事情,辽国官制一向分为南北两处,就仿佛是一国两制一般。

南面的多半都是汉人,官员也多半由汉人来担当,而现下的上京却是属于北面,多半都是契丹人,会汉话的没有几个。

到了萧朴的府地,安心更是心内忐忑不安,好在萧朴父子赶着进宫面圣去了,暂时只留她在府中交由侍女们看管。

但是安心若是想借此机会逃跑的话,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偷眼瞧了瞧那两个正在替她备水沐浴的侍女,心里倒抽凉气。

丫丫滴,长得比她还高不算,就连那身量都有两个安心那么大——太壮硕了吧?不知是契丹女子都长成这样,还是萧朴专门挑了这两个强悍的侍女来服侍她以防止她逃跑。

还未等安心缓过气来,门外就一阵风也似地闯进一个女子,一见安心便满面敌意地上下打量着她,毫不客气地问道:你就是想当铎剌妾室的汉人?安心叹口气抬起眼来瞧着面前这个女子——还好,没有那两个侍女那般夸张的壮硕,但看起来也比安心要结实的多了,长得倒也英气健美,浑身上下都是一股子勃勃的生命活力,只是那满脸的醋意让安心一下子便猜到了她的身份,于是直视着那女子道:我要纠正你一下,是你那铎剌要强纳我为妾室而不是我想当他的妾室。

幸好,这个女子会说汉语,不像那两个侍女,只能以手势来比划着交流。

哼!你有什么好?那女子目光在安心面上打了一个转,尽管安心满面尘灰之色,却也能瞧得出比自己长得美丽数倍,面上不由又带了几分嫉妒之色道:铎剌会瞧上你?一定是你使了什么狐媚的手段来勾引他!我告诉你,在这里你别想着能够顺利当上他的妾室!我可是铎剌的正妻,当今辽西郡王耶律驴粪的女儿!什么!耶律驴粪?安心诧异得差点捧腹大笑起来,此时强忍着笑意,憋得面上通红。

天哪!居然还有人叫这个名字!驴粪!真是太有创意了!这还是安心穿越到宋朝之后第一次有想要暴笑的冲动。

哼!你知道就好!我父王可是大辽的皇族血脉,现下朝中的重臣!得罪了我,你一定会死得很难看的!那女子将安心那副强忍着暴笑的颤抖当成了是害怕的举止,得意洋洋警告她道。

安心此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死命低着头忍笑,生怕让那女子看到自己面上的表情会加倍震怒十分。

她可不想还没逃出去就先死在这个自以为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女人手里。

------------------------注:耶律驴粪其实还有个名字叫耶律宗教,也很扯是不是?他是辽景宗之弟耶律宗政之子。

驴粪其实是他的契丹音译名,契丹还有许多译成汉语特别搞笑的名字。

有关资料说,北方民族的人名大部分与北方民族的族名相关,古代有个族名叫陆浑,而陆浑(戎)又是陆和的变音,它们分别拟音lu-hun或lu-hu,《魏略·大秦国》记载的属国‘驴分’(疑即‘陆浑’)和《隋书·铁勒传》记载的‘隆忽’(疑即‘陆和’),都应是里海边上的同一部落,驴粪应该就是驴分,是一个族名。

正文 第一百章 蒙混过关那女子继续不依不挠地打击着安心道:看你的模样,年纪也不小了吧?竟然还没嫁人!也不知道铎剌是从哪个青楼里将你找出来的!哼!宋国就没有一个好人!只会使些卑鄙无耻的手段,天知道你是不是宋国派来的奸细!安心现下实际已有二十岁了,在她看来,女子过了十七八岁还未嫁出去,就一定是没人要的贱货。

听了她这一番话,安心心态再好也不禁有些生气。

好在终于止住了想要暴笑的冲动,深吸了一口气,张了张嘴,又合上了。

低头想了想道:我们打个商量吧?什么?那女子一时没反应过来,没想到安心对她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张口就问了出来。

我说我们打个商量啊!安心准备要说服这个正在吃醋、暴走的女人,道:我说了,我不想做铎剌的妾室。

你帮我逃走,这样不就皆大欢喜了吗?帮你逃走?那女子冷哼一声道:那我不如杀了你,这样铎剌就永远无法纳你为妾室!我说——安心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人笨也要学会掩饰,若是连掩饰也不会就干脆别开口说话!听见安心骂她笨,这女人正想暴跳起来狠狠教训一下这个不识好歹的贱婢,谁知安心理都不理会她,犹自往下接着道:你别忘了,铎剌只是进宫面圣去了,用不了一个时辰就回来了。

这么短的时间,你可以杀了我再处理干净痕迹顺便将我毁尸灭迹吗?若是让他知道是你杀了我,只怕你日后的日子也不一定好过吧?那女子听了此话,伸出去想要搧安心耳光的手又收了回来。

再次细细瞧了安心几眼,见她当真是貌如春花,颜似秋月,这样的女子,只怕是任何一个男人都要动心的吧?她很了解铎剌的脾气,也知道自己并不受宠爱。

若是当真杀了这小丫头,也许铎剌会狠狠揍她一顿。

即使她父亲是堂堂的辽西郡王,可也不会帮着她说话的。

辽国的男人揍骂妻妾是很正常的事情,这样才被认为有男子的气概,这种事情,别人是不会插手干涉的。

安心见她稍有犹豫,便继续接着道:但你若是不杀我而帮我逃走的话,就是另一种局面了。

你可以假推从没走出过房门一步,压根也不知道我逃走的事情,铎剌再凶暴也没理由怪责你吧!至于这些下人们——安心瞄了几眼那两个侍女接着道:你可以威逼、利诱来堵住她们的嘴,随便你怎么做好了,这种小事情还难不倒你吧?那女子默然片刻,见安心的确是不想做铎剌的妾室,终于冷静了一些,道:那你要怎么逃走?别忘了,这两个侍女都是看管你的,门外甚至还有兵丁,你若是不解决了他们,压根没法自己一个人走出去,铎剌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我放了你!安心眼珠子骨碌一转道:很简单啊!首先,你这里有药房吗?药房?那女子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我要弄些药物来做迷香!你可能帮我弄到?安心问道。

那女子想了想道:你要什么药物?安心报了几个药名给那女子,又道:你可要快点找来,否则时间来不及了。

那女子心下默记,点了点头,略带些疑惑地看了看安心,叹口气走出了门去。

她越来越搞不清安心到底是什么来历了,看她这样子,绝不像是青楼妓院中出来的女人,也不知道铎剌是从哪找来的。

安心转头看了看那两个侍女忽然急向那女子道:回来!怎么?那女子转头探问道。

她们——安心指了指这两个侍女道:我不懂契丹话,无法与她们沟通,你帮我说一下,让她们配合我就行了。

那女子闻言便向着两个侍女疾言厉声地叽咕了一长串话,方才再次转身离去。

安心望着那两个仍在不住点头的侍女,轻笑一声,随即窜到妆台面前,拿起那些梳妆用的器物就开始在脸上涂抹开来。

一顿饭的工夫后,那个铎剌的正室再次再着些药物返回了这里,在看到屋里的三个侍女时怔住了,那个铎剌想要纳为妾室的女子上哪去了?还未等她开言询问,安心笑着跨前一步道:你在找我吗?那女子一惊,再次看了看其中一个与安心长得一模一样的侍女,奇道:你怎么能——我怎么能和她一模一样是吗?安心笑了笑道:易容而已。

当然,这门学问你们契丹人是不会懂的!说着又道:至于身材嘛!多套些衣裳就是了,好在不是夏天,无妨。

你的药带回来了没?那女子点了点头,面上还带着惊诧莫名的表情,将手里的药包递给了安心。

安心接过便开始着手制起迷魂药来,不大功夫,已制出了足够迷昏两人的剂量,眼睛晶晶亮道:好了!说着手下绝不停顿,取过茶壶,将那迷魂药投入了壶中,轻轻摇荡了一会,斟出两杯茶来递到那两个侍女面前。

那两个侍女以为安心要毒死她们来灭口,面上带着惊惶的表情,使劲摇着头。

安心叹口气转头向着那女子道:你帮我说说,只是让她们睡一会,死不了人的。

又是一窜叽叽咕咕的契丹话,那两个侍女终于战战兢兢接过了茶盅仰头一饮而尽,不大工夫,卟嗵两声响,一齐倒了下去。

你——那女子见识了安心的手段,犹犹豫豫道:现下怎么办?现下?你回你房里去,只当什么也不知道!另外,方才有可能看到你来过这里的人,统统叫他们闭紧了嘴巴。

安心想了想道:还有,若是铎剌问起迷药的事情,你只推不知道,就说也许是我身上原先就带着的。

反正他也查不出来。

安心说一句,那女子便点一下头,短短一段时间内,已经彻底从原先的强势转变成弱势了。

她心里还在嘀咕着,南朝的女人真是可怕啊!这样的人,还是早些送出府出的好,若是留得久了,指不定她就要以这种手段来对付自己了。

想到这里,再想起先前自己那蛮横的言行,不禁打了个寒颤——还好,这个女人没有记仇来对付她,不然倒在这里的也许就是自己了。

安心说完,拱了拱手道:走了!后会无期!那女子怔了一下才明白什么叫后会无期,原先冷然的面上也不禁带了丝暖暖的笑意,点了点头道:其实你很好,你不像那些贪图荣华富贵的不要脸女人一样,成天想着勾引铎剌,嫁给他好享福。

一会出去你小心些,虽然扮作了侍女模样,可是你不懂契丹话,也许就要露出马脚。

说着,将手上戴着的两枚金镯抚了下来递到安心手中道:这个,你先拿去换些钱花吧。

安心愣了愣,没有想到这个表面英气豪爽的女子心里竟也有这样的柔情,看着她面上沉寂的表情,不禁想道,也许铎剌并不喜欢她,嫁给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是不是非常痛苦?下意识摆了摆手道:若是让铎剌发现你的饰物丢了,会怀疑到你身上的。

那女子冷然一笑将金镯强行塞进安心手中道:还有比我更了解他的人么?铎剌是个英雄好汉,却是个不懂温存体贴的男子。

别说我身上穿戴的饰品衣裳了,也许连我的样貌他也未必能记得清楚!安心默然望了这个一身绫罗打扮富贵张扬的女子一眼,轻声道了句:谢谢!尔后却转身走出了屋子。

那女子见安心走了,便也跟着出来,返身回她自己房中去了。

安心装作若无其事地踱到了门口,万幸的是,守门的兵丁见她是本府侍女,倒也没有出言阻拦询问,只当她是受了命令出门去买物事的,轻轻巧巧便放了安心出去。

逃出了虎口,安心这才轻轻吁出了一口气——好险哪!好在这个铎剌已经娶了妻子,否则若是没人来争风吃醋,自己还不知道要怎么逃出来呢!但是,铎剌一定不会这么轻易就让她偷走的。

现下是在辽国的上京,她一个不懂契丹语的汉人女子,想要不引人侧目还真的是很难!即使可以易容成契丹人的模样,但言语却易容不了呢!还没等安心轻松了多久,就见迎面来了一群骑着高头大马的契丹人,领头的赫然便是萧朴与萧铎剌。

安心暗呼一声不妙,赶紧躲进了临街的一家店铺。

她现下可是易容成铎剌派去看管她的侍女的模样,若是被瞧见了,免不了要被盘问一番,那就露了馅了!萧朴隐约看到前面有一个本府侍女打扮的女子隐进了一家店铺,心里虽然微微觉得奇怪,但也没有细想,也许,是那侍女没看见自己吧!否则这样见了主人回来还躲藏起来的侍女,一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也幸好他没有追究才给了安心一点喘息的机会,不然刚逃出来,就又要被带回去了。

激怒了铎剌的下场,还不知会是怎样呢!萧铎剌则是坐在马上还在洋洋得意地想着今晚就要占了安心的身子将她纳为妾室!这段时间他已经忍得很辛苦了,若不是父亲也在身旁,他才不会忍耐这许久呢!再想到今日陛下将父亲的官职从东京留守升迁为南院枢密使,还封了楚王的名号,他心里就更是踌躇满志了。

现下,也不怕自己那妻子成天在他面前拿她父亲辽西郡王的名号来说嘴了,好歹自己的父亲现下也是王了!他就是讨厌他那妻子总摆出高他一等的嘴脸!简直可恶透了!安心躲在门后看着那一队契丹人骑着马过去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刚想出去找个地方先暂时休息一下,这时肩上被人拍了一下,然后耳里听见一阵叽叽咕咕的契丹话。

安心肩上的伤还没完全好呢,这一拍,直拍得她龇牙咧嘴,痛得差点叫嚷出来。

她恶狠狠地转过头去就想看看,到底是哪个白痴出手这么重,难道不知道男女有别吗?谁知一转头,就望见一张笑得纯真而又质朴的脸,大大的脸庞,大大的鼻子眼睛,还有一张大大的嘴,灿烂地笑着,露出两排洁白的大大的牙齿!安心已到了舌尖的想要骂人的话咽了下去,谁能够对着这样一张纯朴的笑脸破口大骂呢?再看看,发现此人笑得实在有些怪异啊!因为那个笑容,真的很像——智障儿的笑容!纯朴天真而没有笑的实质内涵。

你——安心怔了半晌道:有什么事吗?那人不答,仍是傻怔怔地笑着,呵呵地瞧着安心。

难道这个人也是契丹人,听不懂汉话吗?安心瞧了眼他身上的契丹服色,实在不明白这人怎会在此,更不明白他有什么事要找自己。

这时又传来一串叽咕的契丹话,一个妇人拉开了那个一直盯着她傻笑的人。

安心虽然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但单看她的肢体语言,也能瞧出她好像在跟安心道歉。

没什么!安心笑了笑,就准备走了。

你——那妇人惊奇地望着安心道:你是汉人吗?话语生涩,音调古怪,汉话说得比萧铎剌的正妻说的还要糟糕。

但是安心已不在意这些了,居然——能够遇到一个会说汉话的人,真是太幸运了!否则她还真不知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要怎样躲开将要来搜寻她的萧府人马,更不知要如何才能安全离开大辽——因为她是一个十足的路痴。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以饵诱鱼卓然正在丐帮的分舵中来回踱着步子,他心里有疑惑难解。

前几日有个六袋弟子飞鸽传书来说遇到一个以丐帮暗语求助的男子,穿着契丹服色,身边还跟着一群契丹男子。

那个丐帮弟子还说,他其实也不能确定那个求助之人到底是男是女,因为虽然穿的是男装,但面容绝美,没有男人会长得那么好看的,听他的嗓音,也是柔和清脆的女子口音。

卓然手里拿着那张小字条又细细看了一遍,字条上还说那人唱曲儿走调,若不是因为暗号敲打得一丝不差,那弟子简直就以为他是想混进丐帮的契丹奸细了。

因此上报给帮主,以决定是否要去营救。

卓然又随手拿起另一张字条,上面是他下令去详查此事所回报上来的信息——经查,那群契丹人是辽国东京留守萧朴与他的随从。

辽圣宗死后,太后见耶律宗真年纪已长,生怕控制不了这个新帝难以掌权,便与枢密使萧孝先谋策废立辽主,改立辽主的弟弟耶律重元为辽国皇帝。

谁知耶律重元竟然事先将此事告知辽主,辽主便用内侍赵安仁的计策,以武力废掉太后并收了太后符玺,将她送往庆州。

辽主在亲政后需要培植亲信,此次将萧朴等人召回上京是要委他南院枢密使之职。

跟在他身旁的那个求救女子以前从未在萧朴身边出现过,貌似是回上京的路途上突然冒出来的,怎么也查不出她是什么身份。

现下萧朴已回到了上京,若是丐帮想要出手营救,只怕不怎么容易。

卓然感觉到很头疼,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子到底是什么身份?契丹人又为何要劫持她?这些还可暂且不论,但丐帮的暗语她又是如何得知的?在卓然的记忆里,他从始至终只将这套暗语教给过一个非丐帮弟子的女子,那人便是安心。

可是安心现在——难道——卓然激动地站起身来,但这推断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可致信,真的会是安心么?换了一个模样回来了?卓然叹了口气,这数天以来,已经无数次激动兴奋而又颓然消沉。

激动的时候会认为真的是安心回来了,而颓然的时候又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自己都不知该如何来看待这件事情,之所以迟迟没有作出决定,是因为他拿捏不准。

毕竟这次若是要去营救,就得潜入辽国的境域,还得潜入萧朴的府地,事情不止关系到丐帮,若是一个没计划好,还有可能被认为是宋国派去暗杀辽国大臣的奸细,牵扯到辽宋两国的关系。

在等待帮众查寻信息的这几天,他简直是茶饭不思。

但现下消息已经报上来了,他还是不能确定这女子到底是什么人。

唯今之计,只有先带人去辽国看看了,若真是安心回来了,那就太好了。

若不是,也可看情况再当机立断。

卓然此时又想起了随欲居内那几个成天苦板着脸的家伙。

尤其是江傲,刚开始的时候,连续几天几夜不吃不睡,即使是现下,也是成日不死不活的模样,简直就是个多了一口气的死人。

还有风尘三侠与慕容兄妹,外加蔡襄,得了消息赶到东京之后,每个人的模样都不好看,就连风尘三侠,都安静了许多。

卓然叹口气,还是不要将这个消息告诉他们比较好,否则要是非要跟着一块去辽国,还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情来呢!再说,万一不是安心,岂不是在他们刚刚平静一些下来的心里又投下一块巨石?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啊!卓然苦笑着摇摇头,安心,千万要是你,别让我失望才好啊!卓然当下带着几个丐帮的长老连夜赶往上京,一路上为了不引人注目,难得的也换了装,否则几个乞丐骑在高头大马上,还真是显眼啊!他没有多带人手,只是去救个人而已,不是攻打上京城。

只要武功高明,人少些反而更有利于行动。

他现下所担心的只是安心的安危,若那群契丹人掳走的真是安心,这么多日过去了,不知她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不过,若是安心,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被人摆布的吧?卓然念及至此,唇边浮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以卓然他们的身手,想偷偷摸进萧府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契丹人虽然勇猛强悍,但所学多半都是骑射之术,再有也是寻常行军打战用得上的强身健体的普通武功,怎能与中原博大精深的高明武功相提并论呢?是以卓然他们在萧府逛了一圈下来,压根就是神不知鬼不觉——只是,没有找到他们要找的人。

打晕了萧府中的一个仆役,拖出来让会契丹话的丐帮长老一问,才知道原来他们要找的那个人,在前几日萧朴刚回到上京的时候就已从府里逃了出来。

听说是迷晕了两个侍女,假扮成她们的模样出去的。

萧铎剌大发雷霆,将看管那女子的侍女拷打了一番,只是再问不出什么来。

若不是有萧朴发了话不许萧铎剌再胡闹,只怕他为了发泄怒气,真的会打死那两个侍女。

随后萧铎剌便调动了所有能调动的人手满上京城里搜寻那个女子,只是这数天来,一无所获,也许逃出了城也未可知。

为这事,萧朴还将萧铎剌骂了个狗血淋头,骂他为一个女人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难免有些心怀叵测之人会吹风到耶律宗真,当今的辽国皇帝耳朵里,也许诬蔑他们调兵图谋不轨都是有可能的,要知道现下正是多事之秋,耶律宗真刚刚亲政,正在排杀异己。

还是不能够知道那个女子是否是安心,卓然有些茫茫无措了,不知该要怎样才能找到她。

毕竟,他没有见过那个女子的样貌,而要在茫茫人海里寻找一个没有来历的人,实在是太难了。

只能够多调些乞丐到这上京城附近四处搜寻,为了防止辽国觉察,可以让那些丐帮弟子易容成商人的模样,只是行事就没有乞丐的身份那般容易了。

卓然决定在没有进一步的确切消息前留在上京城,这样若是有消息,他起码可以尽快得知。

安心现下自然不知道卓然正在找她,这上京城里,宋国乞丐原本就少,想要找一个丐帮的弟子还真是不容易,反正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找到。

她其实一直住在那天藏身的小店铺子里。

店主就是那个会说汉话的契丹妇人,名字翻译成汉语就是秀珠的意思。

那个智障的一直对着安心傻笑的男人是她的儿子,名字若是翻译过来,也就是汉语里傻蛋的意思,安心便干脆叫他大傻了,因为他真的长得很大啊!不光身高有1米9以上,就连那块头,那脸庞都大得不得了。

安心原本以为秀珠是个汉人女子,因为在契丹待得久了,所以汉语不太流利,就连长相也相对接近了契丹人的轮廓。

可是后来一问才知道,原来秀珠是个正宗的契丹人呢!不过她去世的丈夫却是一个汉人,大傻是他们唯一的孩子。

生活真的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虽然契丹是个游牧的民族,但是在城内住得久了,秀珠的生活习惯也渐渐向着她的汉人丈夫靠拢,那种在马背上的放牧生活,她已无法适应了。

好在秀珠的丈夫去世前留了这么一家卖杂货的小铺子给她,否则,她甚至无法将儿子养大。

安心曾经好奇地问她为什么不去改嫁,因为她知道少数民族不像汉族那样对女子的贞节有严格的要求,一个女人嫁许多次,在契丹人看来是很正常的事情。

秀珠却说生怕再嫁一个男人会对大傻不好,所以一直没有嫁。

从她结结巴巴的话语里,安心也能感觉出她对她那已去世丈夫深深的爱意。

不得不说,契丹人还真是生性豪迈,秀珠居然在安心的三言两语之下就点头答应了收留她,也不问她的来历,更甚至在安心脱去了身上那一层又一层的衣裳,洗去了面上的易容之后也没有露出太过吃惊的表情。

不知是不是因为安心是个汉人,所以秀珠对她有特别好感的原故。

安心不得不改扮样貌呢,否则压根就躲不过接下来萧铎剌那疯狂的地毯式搜寻。

她化妆成了以前在宋朝时的模样,平凡而清秀的样貌。

更是假装成哑巴,这样,就可以免去不会契丹语的尴尬。

好在她以前学易容的时候,苏子扬也曾教过她哑语,现下装扮起来,倒也有模有样。

只是大傻对她的改头换面之术颇感好奇有趣,常常跟在她的身后,嘴里痴痴地用契丹语叫着姐姐。

安心其实不愿意待在这里,她生怕因为自己的原故而给这一对相依为命的母子带来什么致命的危险。

她也曾经想过干脆就扮成侍女待在萧府里,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其实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但这里边最过为难的地方,还是在于她不会契丹话,听不懂人家在说些什么,这样太容易露馅了,是以只能想想罢了。

何况她可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避过萧朴那只老狐狸的眼睛。

没有地方可去,安心只得暂且留在这里,帮忙秀珠在店铺子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安心也想将萧铎剌正妻给她的金镯送给秀珠,可是契丹人不贪财,秀珠怎么也不愿意收这种贵重的物事。

安心只得将那金镯偷偷送给大傻。

大傻对新鲜有趣的物事最感兴趣了,眼见那镯子金光闪闪的也觉好玩,当下兴奋不已。

安心比着手势告诉他,不要让他母亲看见,否则镯子就会飞走。

别看大傻很傻,对安心比划出的惟妙惟肖的举止他还是能够看得明白的,连连点头不已,将那镯子贴身收藏起来,待到没人的时候再独自拿出来把玩。

日子渐渐过去,安心却愈来愈烦躁,她现在几乎足不出户,闷都快闷死了。

最主要的是,她很想快点离开这该死的辽国,回到大宋去,那里有她思念了很久的朋友,他们一定都很担心她。

但现下出城是件危险的事情,萧铎剌在上京城里找不见她,就一定会沿着去宋国边境的途中搜寻,是以只得忍耐再忍耐。

也不知道上回那乞丐报信给了卓然没有,若是他来寻自己却又寻不到,又将如何?安心这天终于想出了一个法子,她决定帮着秀珠开一个脂粉店,名字就取作蘅芜苑。

这样一来可以让秀珠母子的生活过得好些,也算是报答她收留之恩的一点心意,二来若是卓然来找她,见到蘅芜苑的名号就一定会进来瞧瞧的。

安心一向不是那种只动口不动手的人,既然有了法子,当即便开始策划经营。

先是与秀珠商量好了,尔后开始装修铺面。

这其间安心自然是做了许多脂粉之类的待卖妆品,反正采买原料由秀珠母子承担,安心只要将那些原料加工处理便是。

她以前开了那么久的脂粉店,现下做这些东西还不是小菜一碟么?连宋国那些讲究精明的贵族女子她都能随便糊弄,现下糊弄糊弄粗枝大叶的契丹人更是轻而易举。

眼见秀珠在试用了安心做出的第一份珍珠茉莉香粉后露出的惊喜表情就可以知道这种精致的东西在辽国是多么稀少罕见了。

安心只是用蘅芜苑的招牌来钓卓然这条游鱼,压根不想把生意做得很大,是以只单做了些脂粉来发卖,那些在这个年代会让人惊奇万分的香水之类的玩意她碰也不碰。

人怕出名猪怕壮,这个道理她还是知道的,何况现下最要紧的就是低调,再低调。

即便如此,店内卖的这些品种单调的脂粉也已引来了大批爱美的女子。

看来不管是哪个国度的女子,对于妆品这类物事还是没啥抵抗能力的。

于是安心便定下心来在辽国做了一回姜太公,闲暇的时候,她除了陪大傻一起玩耍,就是常常独自默对着父母的相片发愣。

时间即使能带走一切,但却永远也带不走安心对逝去双亲的怀念。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愿者上钩大傻是个很可爱的孩子,虽然已有十八岁,是可以娶亲的年纪了。

但是哪家的女儿愿意嫁给一个傻子呢?秀珠常常望着他那纯真得傻气的笑容发怔叹气。

契丹女子是不兴哭的,但是眼泪可以忍住不在眼里流出来,却忍不住在心里流出来。

安心常常劝慰她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大傻这个样子,起码在他自己看来,他是快乐的。

也许这样无思无欲反倒能平安一辈子。

可是秀珠却担心自己若是老逝之后,大傻会没有人来照顾,因为他这个样子,根本不懂怎么养活自己。

即使自己现下赚了很多钱留给儿子,总也有一天会让人骗光。

安心叹口气,近乎保证地道:若是有这样一天,大傻就交给我照顾吧!说完看到秀珠闪亮的眼睛,急忙补了一句道:我会想法子给他娶媳妇、成家立业,若是不能,我也可以养他一辈子的。

秀珠闻言仍是感激地抓着安心的手连连点头。

被人信任,也是一种幸福吧?虽然安心自己现在都自身难保,但是看到这些在社会最下层挣扎着生活的人,总是忍不住要去关心一下。

并不是她有多么善良,而是心里有一种叫感动的东西在汩汩流过。

事实证明——只要鱼饵用的好,总会有大鱼上钩的。

这不,今日这上京城里的小型蘅芜苑里就来了条大鱼!一个身穿蓝色织锦长衫,面目清俊,年约二十七八岁的男子一脸惊喜之色走进了蘅芜苑。

请问——这里可有个汉人女子?那男子嗓音略带磁性,低沉动听,此时正向着秀珠打听消息,双眸中放射出不可抑制的喜悦光芒。

秀珠狐疑地上下打量着他,好像在估量他的身份。

若是契丹人向她打听这话,说不定她早都一口回绝了,可是安心嘱咐过她,若是有汉人来找她,就要先估估对方的身份,若是无甚可疑之处,就赶紧带他来见自己。

提问——秀珠突然从嘴里冒出了这么个莫名的词道:独孤寒的徒弟是谁!白玉堂!那男子双眉一扬,毫不犹豫道。

这难道又是安心搞出来的鬼把戏?这男子忽然笑了,一张温文的脸上笑容如沐阳光般舒展开来,他现下更是肯定一定是安心回来了。

她果然回来了!秀珠顿时被这男子的灿烂笑容闪得眼前一花,还在怔忡之时,已从内堂里跑出个修长的身影,见到这男子后,用力向前一扑,直扑到了他的身上,兴奋地大叫道:卓然!卓然!你果然来找我了!卓然!呜呜呜……你终于来了!这人影正是在里面听见两人对话的安心了,她抑制不住自己心里的狂喜,说着说着,竟然哭了。

安心——卓然也激动地快要说不出话了,哪里能够想到她真的回来了!抱着这个伏在他肩上嚎啕大哭的女子,心里感慨万千,却又盛满喜悦。

呜——安心这一哭,就没完没了,搂着卓然的脖子,直哭得天地都将为之变色了。

这么久以来压抑在心里的伤痛,一股脑都在这哭泣中慢慢消散。

一千年穿越了一千年在这时空中渡了一个来回终于还是回到了一千年前等待如同悬挂在屋檐轻轻摇摆的风铃孤寂地守候那不知何时再次出现的身影走过小桥流水渡过荒野繁花穿越一千年的轮回时间被安排演了一场意外终于又归来你——卓然静静地等着安心从嚎啕大哭变成了低声抽泣再变为默然无声的哽咽,等到她开始拿自己的衣裳擦抹鼻涕眼泪,这才轻轻将她拉开了一些,仔仔细细地望着她道:你回来了!是——我回来了!是我回来了——安心还在哽咽,目光却留恋在这个相别了许久不见的朋友面上。

对她,只是二三个月的暂别,可是对于他,对于他们,是长达五年的告别。

你,变了许多。

卓然打量着这张曾经见过无数次的脸孔,却知道这不再是她妹妹的身体。

你变老了!安心终于,有心情开了一句玩笑。

你一别就是五年,我不老才奇怪呢!只是你——好像没老多少。

卓然笑着,宠溺地轻抚着安心的头发道。

安心再次将脸贴近卓然的肩膀,狠狠擤了一把鼻涕恶狠狠道:我这次,竟然是带着自己原本的身子过来的。

我以为你们会忘了我的,我以为再次见面,你们会不认得我的。

所以,我还是妆成原来的模样,希望一见面,你们就能够认出我。

卓然笑了笑,道:回来了就好,你还是你,即使样貌不同,却怎么会不认得呢。

我原来的身子现下怎么样了?安心担心地问道。

卓然皱了皱眉,轻声道:前几个月葬了。

他没对安心说明那身体与自己之间的关系,又何必要说呢?自己的妹妹,其实早在数年前就已然不在。

我——我是不是害你们伤心了——安心眨巴着眼睛,差点忍不住又要哭了,这段时间以来面对了那么多的死亡,那么多的告别,已经快要超出她所能承受的极限了。

回来就好!卓然轻声道,又再次加重了语气,笑道:回来就好!还未等安心接话,突然听到一声似哭非哭的大叫声,一个大大的身影向着卓然一拳打了过来,嘴里嘟嚷着一连串的契丹语。

卓然连忙伸手抵住了那一拳,手掌一翻,又接连点了那人身上几处大穴,动作一气呵成,连一丝停顿都没有。

卓然别伤了大傻!安心在一旁叫了一声。

她这段时间以来,也学了几句契丹话,虽然自己不会说,但简单的意思还能听懂几句,方才大傻在那里说——坏人,姐姐,哭了。

是来打报不平的呢!卓然闻言收回手来,笑着瞧了瞧大傻道:我没有恶意的。

他听不懂你的话啦!安心笑道,急忙叫过秀珠,让她来解释一番。

眼见着大傻脸上生气的表情渐渐褪去,又恢复了那傻呵呵的笑容,卓然这才伸手解开了他的穴道,笑道:好厉害,这孩子力气可真不小。

安心柔和地望着大傻道:是啊!他是个好孩子呢!此时的满室的人都笑着,大傻更是傻呵呵地笑出声来,气氛温暖而融洽,偏偏,这时却有人要来捣乱!请问这个脂粉怎么卖呢!一个女子悦耳的声音响起,自然,又是讨厌的契丹话。

秀珠去一旁招呼生意了,安心瞧了眼那个女子,一身雍容华贵的气质,衣着装扮都不是普通人所能够拥有的,身后还跟着两名侍女外加几个契丹武士。

看来这女子的身份非同一般呢。

适才安心在那里痛哭已经引起了许多人的好奇旁观,现下她再也无暇理会这些闲人,一手拉起卓然就要进内堂说话去。

相别了这么久,真的有好多话要说呢!这回有了卓然,要离开上京城回到东京就很容易了。

安心简直有些迫不及待。

慢着!身后一个嚣张的声音道。

安心一听见这声音,眉头皱了一皱,丫丫滴!是萧铎剌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现下的店铺开得离萧府并不远,也有人来这里搜查过好几次,但都被安心在内堂躲过去了,没与萧铎剌打过照面。

可是这会——他不是又看出什么来了吧?卓然转过头来眉毛一扬,他自然知道面前这个男人是谁,上回潜进萧府时看到他睡得跟猪一样,自然也知道这家伙虽然看来彪悍,其实不会什么武功,是以绝不担心,笑笑道:不知有何事指教?先前那正在买脂粉的女子听见他们以汉语对答,也不禁转过头来瞧了几眼,见是萧铎剌,便皱了皱眉以汉语道:你没瞧见我在这里吗?有什么事等我走了再说!说完转眼瞥见卓然那气度不凡的挺拨身形一时怔住了。

萧铎剌转头一瞧,笑道:原来是兴平公主在这里,夏国公也来咱们大辽了么?他是单身路过这铺子见到一个形似安心的女子,便急着走进来瞧瞧,哪里知道会在这里遇到公主。

那兴平公主冷哼一声道:萧铎剌,请记得你的身份,我的事情还轮不着你来管!还不给我出去?这兴平公主正是耶律宗真的姐姐,在他登极那年下嫁给了夏国王李德昭之子李元昊。

萧铎剌不屑地撇了撇嘴角,但他还不敢顶撞这个与辽主关系甚好的兴平公主,虽说她在夏国并不受李元昊的宠爱,但到了辽国,却仍是高高在上的地位。

萧铎剌沉声道:我是来这里寻找逃妾的,这种事情就不劳公主过问了吧。

兴平公主愣了下,在大辽,别人教训妻妾的事情,还真是不好插手。

但她又不愿示弱,正想开口,便见卓然怒道:谁是你的逃妾?嘴里放干净些!你身边那个女子便是!萧铎剌冷哼了一声,压根没有将这文弱的汉人放在眼里,虽然此人身高与他差不多,但一看就知道不是打架的料!他不能确定此人身旁的女子便是逃走的安心,但身材看上去差不多,又是个汉人,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卓然也不屑与他答话,萧铎剌只觉卓然身影一闪,自己眼前一花便被狠狠打了两个巴掌,这两掌的力道可不轻,打得他牙都碎了几颗,嘴角渗出一缕鲜血。

一旁瞧着的兴平公主眼里闪过一丝兴味的光芒。

卓然闪身回到安心身旁,背手负立道:这两掌是给你个教训,饭可以乱吃,话最好不要乱讲!俗话说——打人不打脸,萧铎剌哪里吃过这样的大亏,气得双眼发红,怒吼一声拨出佩刀便要冲上去跟卓然拼命。

安心在旁心下大喜,该!打得好!若不是自己现下没有半点武功,早都跟着冲上去拳打脚踢了!此时见那萧铎剌恶狠狠地冲上来,随手从怀里掏出一包毒粉就向着他撒过去。

若是换在平时,安心这一伎俩也许还算计不到萧铎剌,可是眼下萧铎剌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将这个胆敢侮辱自己的臭小子杀掉!否则被人打了两巴掌还有什么颜面活下去?正在向前猛冲,哪里料到安心一包毒粉洒了过来,顿时沾了满脸满身。

只觉身上一阵奇痒,痒得钻心,忍不住就伸手去面上抓挠,直抓得面皮破绽,鲜血长流还是觉得痒到骨髓里去了,在那里抓个不停。

兴平公主突然见萧铎剌跟疯了似的猛抓自己的脸,眼见再要抓下去,估计连骨头都要抓出来了,当下一阵恶心,别过了脸去,面色苍白地向着安心道:你使了什么妖术?快让他停手!她虽然讨厌萧铎剌,但好歹他也是辽国的重臣,不忍见他如此模样。

嘿!这只是小作惩罚罢了!安心一面说着,一面上上下下打量萧铎剌,心里那个爽快呀!忍了这么久的怒气终于发泄了!可怜他?若是自己被他抓进府里当了小妾又没逃出来的话,谁来可怜她?这还是靠着卓然才出了这么一口气,若是安心真想狠狠报仇的话,她不怕等上十几年!那就不是只让他毁毁容这么简单了!可是你们把他弄成这样子,到时别想出得了大辽!兴平公主这句话是对着卓然说的。

安心瞧了瞧她面上的神色,微微笑了笑,再看看萧铎剌已然皮破肉绽,看来也整得他够了。

顺手摸出解药丢了过去道:外敷!而卓然更是干脆地提起萧铎剌与解药一块丢出了门外,转头对着秀珠母子道:快收拾东西!兴平公主见无人理会自己,幽幽叹口气道:难道你们以为当着我的面伤了辽国大臣,我还会这么轻易就放你们出去么?卓然微然一笑道:公主明见,方才的事情你也都看到了,孰是孰非你也该心里明白。

说着又向着她随身带着的几个契丹武士扫了一眼道:况且我们若是想走,只怕就凭这几个人还拦不住我们!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遭遇围剿卓然话一说完,门外就传来了一个声音道:这些人拦不住你们,那么再加上我身后这些呢?安心一瞧,来人正是萧朴,身后带着一大队人马。

丫丫滴,这老家伙怎么消息这么灵通!安心却不想想,自己在离萧府不远处搞这么大动静出来,别说萧朴近在咫尺了,即使离得再远些,也早有人赶去通风报信了。

兴平公主见萧朴来了,当下皱了皱眉不再言语。

安心镇定道:老萧,你带这么多士兵来此不怕你家皇帝以为你领兵造反吗?萧朴目光炯炯地望了安心一眼,也不答话,只顾着叫人将萧铎剌扶起上药包扎。

虽然这个儿子总是脾气暴躁总也替他惹事,但也不能由着他被人欺侮而视若无睹吧!卓然在安心耳边轻声道:他现下是南院枢密史,手下自然能够调动一些兵马,一会若是打起来,你可要小心跟着我。

不,你听我说——安心瞧了眼四下密密将他们围起的契丹士兵轻声道:一会你自己先脱身出去,再带人来救我好了。

他们要抓的只是我,将萧铎剌弄成这副模样的也是我。

现下我身上一点武功也没有,只会拖累你,两个人是逃不出去的,何况还有秀珠母子,我不能让他们受到伤害。

她这番话说得声音极小,稍稍离得远些便只能瞧见她的嘴唇在上下开合,好在卓然耳力不弱,却也听得分明。

卓然当下摇了摇头道:要走一块走,要留一块留。

安心这时恨不得拿根小木槌将卓然的脑袋当木鱼敲!这个家伙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不开窍起来了?就算他武功再高,带着三个丝毫不会武艺之人也绝对是逃不出去的!但若只是他自己一人,要想离去却还是容易的。

安心已经拖累卓然太多次了,不想这次再害他为自己涉险。

留得青山在,才不怕没柴烧!况且他的身份可比自己重要得多了。

安心急道:不行——你走——卓然坚定地再次摇了摇头道:我不会走的。

说着宽慰安心道:没事的,我们一定可以杀出去。

安心看了看卓然那执着的表情,叹了口气。

自己真是会拖累人呢,想也能想到卓然他们因为自己的离去难过万分,现下又遇到这种情况,她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早知道就不该把解药给了萧铎剌,这样起码手里还有张王牌。

安心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萧朴却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向着兴平公主恭声道:公主在此也瞧见了,是他们这几个汉人在咱们大辽惹是生非,若是陛下问起,还要公主为老臣美言几句了!兴平公主瞧了瞧萧朴,又偷眼瞧瞧卓然,想走,却又不想走,犹豫了半日,终是冷哼一声站在了一旁。

萧朴将手一挥,四处围住安心等人的兵士就开始拿武器向他们攻去。

安心站在卓然身旁,一手一个拉过秀珠与大傻,喝道:且慢!这两个是你们契丹的族人,放他们去吧!萧朴瞧了瞧秀珠和大傻,断然道:勾结敌国之人怎能还算是契丹族人?将他们统统给我拿下!卓然轻哼一声,从腰旁取下打狗棒,遥遥轻点,就将当先攻上来的几个契丹兵士给点倒了。

萧朴望见他手中的打狗棒晶莹剔透不似凡品,心下一凛,立刻知晓卓然便是丐帮帮主。

但想到如此好的时机,怎能不借此机会杀了丐帮帮主呢,当下一咬牙,催促进攻之声愈急。

卓然从怀里取出信号弹,手指轻弹便弹上了天空,安心见状问道:丐帮还有多少长老在此?卓然轻声道:五六个。

安心心下略定,也不再顾及什么,只是想着拼命,从怀里掏出她那些毒粉毒药就四下里乱撒。

那些契丹兵士看见萧铎剌中毒的模样早都知道这女子妖法厉害,当下不太敢靠安心太近,是以倒给了卓然一丝喘息的机会。

每见他打狗棒四下里点、拨、挑、刺,总有几个契丹兵士就此倒下。

萧朴看得连连皱眉不已,嘴里以契丹话呼喝道:先抓住那两个勾结敌国的叛徒!此言一出,形势立变。

安心原本就没有武功,只是靠着毒药厉害勉强支持,卓然可以抵挡上来攻击他的兵士却无法周全地保护好在猛攻之下左支右绌的秀珠母子。

大傻呵呵怒叫着,挥舞着他的拳头,但是他虽然力大,却丝毫不懂打斗之诀窍,三两下之后,便被一个契丹兵士以刀柄狠狠敲了一下,痛得龇牙咧嘴开始大哭。

兴平公主见如此形势,卓然等人早晚成为萧朴的阶下囚,当下喝道:住手!萧朴眉头一皱,望向兴平公主道:怎么?公主想要放了这些人?兴平公主咬咬牙道:今日暂且放他们走!萧朴还未答话,一个阴沉沉的声音道:哪里都没找到你,原来却躲在这里看人家打架!众人转头一瞧,却是夏国公李元昊,一个光头油光锃亮,耳朵上戴着沉重的环饰,一张笑脸阴森森地有些吓人,此时正带着些侍卫向着这边踱了过来。

兴平公主一见李元昊,禁不住心下一阵惊颤,半晌道:你怎么来了?我这个做丈夫的放心不下你,自然是要来瞧瞧,怎么?见到我你不高兴么?李元昊阴阴地道。

见过夏国公。

萧朴在旁行了个礼。

他知道目前夏国在李元昊的手中被治理得越来越昌盛强大,隐隐有与辽国并肩之意,是以还不敢得罪了他。

免了!李元昊摆了摆手,瞧了瞧安心等人几眼道:这些是什么人啊?怎么我这兴平公主反倒要替他们说话?回夏国公,这些都是辽国的奸细!我也不知公主为何要放过他们。

李元昊与兴平公主之间夫妻不合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了,萧朴自然不会忘了在这个时候进点谗言。

是么?李元昊又瞅了安心几眼道:那个女子长得还不错,这么娇娇弱弱的汉人女子也会是奸细么?说着又瞧了瞧另几人道:倒是他们很像。

不如将他们都抓起来,那个汉人女子让我带走好了。

李元昊一向以好色出名,平时在夏国见了长得略为周正的女子都不会放过。

安心现下虽然化了妆,外表只是清秀而已。

但夏国地处偏僻,少有妙龄的汉人女子,更何况汉人女子别有一番娇弱的情韵,是以李元昊一见到安心,不禁心下暗喜,他才不会管合不合适,直接便开口讨要。

这……萧朴犹豫了,他心下原本首先要抓的便是安心,虽然此时多了一个丐帮帮主,但他一个也不想放过。

这什么?就这么说定了!李元昊压根不理会萧朴,满意地瞧着安心点了点头道:打呀!你们!还愣着干嘛?小心些,别伤了那个女子。

兴平公主在一旁见到李元昊如此模样,早都紧咬着下唇不敢再置一词。

她心里虽然万分厌恶李元昊,但平日被打骂得惯了,是以绝不敢开口反驳他的话,否则回去又是一顿好打。

安心虽然听不懂他们在那里用契丹语说些什么,但李元昊那目光让她感觉一阵恶心想吐。

萧铎剌盯她的目光虽然也让她很不舒服,但好歹他的目光里还有一丝半点的柔情。

而李元昊的目光纯粹就是雄性动物看见雌性动物时发情的眼神,赤裸裸地让人觉得好变态。

安心啐了一口轻骂道:种马!她才不管女子嘴里吐出这等词来雅是不雅呢!反正就是觉得不骂不爽!契丹兵士在萧朴的无奈示意下又开始强攻起来,但明显安心一点危险也没有遇到,倒是秀珠母子身上已被刀枪划破了许多道口子,简直遍体鳞伤。

安心在旁看得愤怒不己,却苦于没有武功,只得在他们危急的关头拿自己的身子去挡,而那些契丹兵士一看到安心过来,将要碰到她身上的刀枪立刻收回,倒也算是解了秀珠母子不少致命的危险。

卓然愈打愈心里生气,看到李元昊那张得意洋洋的猥琐脸庞就更是觉得讨厌,当下长声高啸起来。

啸声如惊蛰般张扬开来,一波追着一波愈啸愈高,身边靠近他的契丹兵士有几个已被震得耳膜生疼,而安心也赶紧以手堵住了耳朵——她现下可经不起这样的啸声。

这时只听几个苍老的声音七嘴八舌道——帮主,你没事吧?辽狗!居然以多欺少,算什么英雄好汉!更有人厉声喝道——他奶奶的!让老夫冲进去杀他一阵再说!安心抬头一望,见领头而来的正是她在余杭郡内破庙中见过的郝老长,不禁心下一喜,知道他武功了得,这次来了这几个援军,就可望杀出重围了!当下欢喜叫道:郝长老,快来这里,我支持不住了!那郝长老已是年过六旬之人,白发苍苍却是踔厉风发、斗志昂扬的模样,一见安心唤他,当下手中烂银双钩舞动得更急了,那几个朝他冲过去的契丹兵士倒霉之极,还未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便一人脖上挨了一钩见阎罗王去了。

卓然高声喝道:擒贼先擒王!他方才早想闪身出去将萧朴或是李元昊拎一个回来当人质了,可惜因为要照顾安心这几个不会武功之人分身不开。

此时见丐帮长老都已到了,精神一震,出言提醒道。

丐帮中刘长老与那兴平公主离得最近,早都瞧出她身份不凡,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上前去就先两拳砸晕了拦在他身前的两个侍卫,一把将兴平公主拖到了面前,点了她的穴道,以手扼住她的脖子道:统统都给老子住手!李元昊见自己妻子被捉,反倒轻声冷笑一声,嘴角一撇,不置一词。

萧朴却没他那般轻松自在了,好歹这也是大辽的一位公主,又是当今辽主的御姐,怎能眼睁睁看着不救?何况这次事端因他而起,若是被人借机告上一状,死罪可免,活罪却也难逃。

当下高声道:住手!都住手!说着向那刘长老道:放了公主!我饶你们去罢!继续打!别停啊!别人都还未开口,李元昊在旁一脸兴致勃勃地叫道:怎能为了一个女人而束手就擒?传出去你们不要脸,我还要脸呢!萧朴心下暗骂李元昊狼子野心,他早都看兴平公主不顺眼了,现下巴不得她快点死了算了。

他是夏国公,即使公主出事,这罪也怪不到他的头上,黑锅却要自己来背。

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听他的了,只当没有听见,一叠声叫着刘长老快点放了公主。

借着契丹兵士犹豫不决之时,卓然已然杀出重围,护着安心等人与丐帮长老们汇集在了一处。

心下略定,向着萧朴道:暂且烦劳大辽公主随着我们走一遭,等出了城便放她回来!萧朴怒道:我怎能信你?你们汉人一向出尔反尔!卓然还未开口,萧铎剌此时刚刚缓过气来,怒叫道:绝不能放了那个汉人女子出城!阿主!你快叫人将他们拿下!只听得啊!的一声惨叫,郝长老手里的银钩已少了一把,正正巧巧掷到萧铎剌的下身,钩破了他的皮肉,顿时血流不止。

安心忍不住轻笑一声,别过脸去——郝长老也太狠了,这一钩下去,只怕这萧铎剌将来再也不能人道了。

萧朴眼见自己儿子被伤成这样,顿时红了眼,再不管什么兴平公主兴安公主了,亲自拨出了佩刀,指挥着契丹兵士们向着安心等人冲去,狂怒道:杀!杀了这些宋猪,一个活口都别给我留下!------------------注:在契丹语里,阿主意为父祖。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存亡安危鲜血,四下里飞溅。

每个人的脸上、身上都或多或少地被染上了鲜血,红得刺目,红得狰狞。

那些带着刺鼻腥甜气味的温热液体,曾经也一样流动在某个人的身体里,可是现在,只是用以增添杀戮的气息和色彩,慢慢地凝固了,深红、紫黑,触目惊心。

萧朴脑子里只剩下了杀!杀!杀!他手执佩刀嘶吼着想要靠近面前的那群汉人。

只是,契丹的兵士太多了,隔开了他与他们之间的距离,而这短短的几步路上,除了活人,便只有死人。

安心看得心下有些不忍,略略别过脸去。

现下丐帮众人已然围了个圈子,将不会武功的安心与秀珠母子三人围在中间。

是安全了,但是,那无处不在的血液,还是不可避免地飞溅在他们的身上,这些——都曾经是活生生的生命啊!为什么这个精明的萧朴,现下会为仇恨而疯狂,若是换了自己,只怕也是一样的吧!安心略略叹了口气。

他奶奶的,这些家伙看来是不想要这辽国公主的性命了!陈长老说着,一把从刘长老那里扯过兴平公主,将刀锋抵在她的脖间,只轻轻的一触,又是鲜血流渗出来,人的生命,真是脆弱。

住手——一个略显威严的声音插了进来,说的是汉话,但每个人都向着他那边瞧去——见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英姿勃发,是当今辽国的皇太弟,耶律重元!见到耶律重元,萧朴混乱的脑子稍稍清醒了一些,当即止住了那些契丹兵士。

耶律重元,虽然此时年纪还小,但是与辽主兄弟情深。

甚至自己放弃了可以称帝的机会,将太后的阴谋提前告知了辽主,现下更是被封为皇太弟,也许就是日后辽国的皇帝,萧朴身为臣子,又岂敢违抗他的话语。

安心等人见他年纪小小却气度不凡,更是由萧朴对他的态度猜出了他的身份,见他面对满地的尸体、鲜血面不改色,不禁也暗自赞叹。

这些契丹人果真是猛如豺狼虎豹。

唯有李元昊见耶律重元来了,仰头轻哼一声,他才瞧不起这个小毛孩子!有可以称帝的机会竟然让给别人!这样的人,怎么也无法成为一代枭雄的!当下知道这会众人再也打不下去,没好戏可瞧了,是以也不理会兴平公主还受制于敌手,带着他的人竟然转身就走了。

耶律重元目光深沉地望着李元昊远去的身影,此时,他一点也不像个还未长成的少年了,浑身散发出的强烈威迫的气势,令得那些契丹人都双目放射出崇拜的光芒。

待到耶律重元的目光又移到了安心等人身上,见到兴平公主一脸痛苦被陈长老以刀挟持,冷哼一声道:只会欺负女人算什么好汉?陈长老脸上微微一红,手里的刀放了下来。

安心见状接道:方才你们那么多契丹人围攻我这弱女子又算是好汉了么?耶律重元闻言皱了皱眉,望了萧朴一眼道:到底怎么回事?他刚听到侍卫禀报说有人挟持了兴平公主在萧府附近与萧朴的亲兵打斗,是以急忙赶来看看,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而打起来的。

萧朴望了眼躺在地下正在被救治的萧铎剌,脸色灰白,仿佛一下子老了数十岁,闷声道:这女子是小儿的逃妾,我只不过是想将她捉回,谁知她勾结了宋国几个武功高强的奸细——逃妾?耶律重元将目光移回了安心的面上,见只是一个样貌堪堪清秀的女子罢了,虽然双眸清澈灵动与众有些个不同,但萧朴是个老狐狸了,怎会为了这个女子大动干戈?他的话一定是不尽不实,难道这女子还有什么大来历不成?他胡说!谁是那头种马的逃妾?明明是他们将我从大宋掳劫而来的!安心不满道。

种马?耶律重元瞧瞧躺在地上的萧铎剌,强忍住想要暴笑的冲动。

这个萧铎剌虽然一向嚣张跋扈却也从没听人说过他对女色特别有兴趣,这回怎会特意将这女子掳到辽国来?念及至此,心下又多了一重疑惑。

你到底放不放人!安心急道,现下除了她,众人身上多多少少都带了伤,秀珠母子的伤更重些,一定要赶着治疗一下,否则即使伤口不至致命,也会因流血过多而死亡。

耶律重元望了望地上满满一片尸首,还有流淌得到处都是的鲜血,皱眉道:你们杀了我大辽如此多的人,就这么轻易想要走了?丫丫滴,说了这么半天还是不想放人?安心感觉自己白费口舌了,一怒之下,从怀里摸出瓶丸药,递分给每人几颗,沉声道:吃下去!那都是些活血镇痛的药物,多多少少总有点用场。

说完抬起头望着耶律重元道:说那么半天屁话还不是要打?你们辽国人什么时候也学得这么婆婆妈妈了!说完不屑再多瞧那耶律重元一眼,向着萧朴道:继续打啊!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赚了!我们现下已经赚了这许多,倒要看你们辽国到底有多少人可以来赔!萧朴现下已从激怒中渐渐回复了冷静,知道即使杀了这些人,自己的儿子也不会好了,更何况耶律重元没有下令,他也不敢再轻举妄动,当下只是一脸沉郁地闷口不言。

耶律重元听了安心这一番话倒也不生气,再次深深瞧了安心几眼,沉着声挥了挥手道:放他们走!说着又道:不过你们必须承诺出了上京城之后要将兴平公主放回来,否则我定要点兵杀得你们片甲不留!出了辽国边境再放回来!安心一愣之后开始讨价还价。

笑话,只为了出这上京城?万一放了兴平公主后耶律重元立刻调动兵马杀过来又怎么办?若是到了大宋境内就安全多了,起码有檀渊之盟的协定在,辽国不能派兵进入白沟河界外的宋国边境。

安心对这种历史大事还是知道一些的。

若是你们不守约定又怎样?萧朴不满道:难道那时候还能去宋国追你们回来么?咦?辽主又不傻,兴平公主怎能与整个辽国相比?若是我们不放她回来,岂不是正好给了你们向宋国开战的借口么?安心转了转眼又道:也正好给了夏国与你们联盟攻宋的借口!兴平公主与夏国公李元昊的关系,安心早都瞧在了眼里,知道李元昊并不在乎兴平公主,若是能以她的性命来换取夏国的利益,他是再高兴也没有了。

萧朴哑口无言。

耶律重元轻笑了笑,以目前辽国的形式来看,想要侵宋,还不知要等多久呢,只是他相信安心这伙人是不会用两国的命运来赌这一把的。

何况他们看起来也不是如此蠢笨的人。

的确,辽国也许独自灭不了宋国,但若是与夏国联盟,结果却又不同了。

于是沉声道:好!安心笑了笑道:如此就多谢多谢了!说着,一脸欣喜地望着卓然——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了!出了上京城,终于不用看到那么多讨厌的契丹脸孔在眼前晃来晃去了,安心口不能停地在那里与卓然他们互道着别来。

辽国真的是太冷了呢,城外更冷。

她现在身上披着卓然不知从哪弄来的貂皮裘袍,一边打着颤一边在那里笑着打趣卓然道:难得看你换下了破破烂烂的乞丐装,一件好好的织锦袍子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卓然苦笑着低头望了望那件沾满了血迹外加安心鼻涕眼泪变得比丐帮装束还要脏污难看的衣衫道:这里边也少不了你的功劳。

不过,也只能在这里穿穿罢了,赵……皇上已经在四月间下旨禁民间织锦绣为服了。

安心皱了皱鼻子道:丫丫滴!他又想搞什么鬼?这也不许,那也不许,还让不让人活了!卓然坦言道:不知道——兴平公主此时早已被解了穴道,伤口处上了药,正与安心、秀珠一同坐在一辆马车内,卓然等丐帮众人骑在马上团团围在车旁。

驾车的,竟是大傻,别看他脑子不好使,但只要给他指明了方向,居然将车赶得有模有样,面对众人的夸赞,还时不时回来头来裂嘴憨笑。

安心望着秀珠,不好意思道:这次连累到你了,害你要带着儿子跟着我们背井离乡。

秀珠慈和一笑道:没有什么关系,反正在辽国我也没有什么亲人了。

早都想看看我丈夫的故乡是什么模样,这次倒可巧有了这个机会。

她与安心一起侍了一段时间后,汉话越来越流利了。

兴平公主坐在一旁听着众人在那里对答,沉默不语,两眼望着车外,眼神里沉寂寂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安心对着她笑笑道:你脖子上的伤没什么关系的,我配了生肌的药,到时每天早晚抹一次,不会留下疤痕的。

其实这药,安心是为了自己配的。

她穿越回来的时候,被白虎抓咬得肩头后背到处是伤,结了疤后,留下颜色或深或浅的疤痕。

虽然自己看不到,但摸到的时候也感觉心里很不舒服。

所以配了药想要除去这些疤痕。

女人,总也还是爱美的。

兴平公主转过头来瞧了瞧安心,温和地笑了笑道:我真羡慕你啊!羡慕我?安心笑了笑道:为何要羡慕我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路要走,也总会遇到不同的坎坷和磨难。

关键是自己能不能坚持走下去了。

我也遇到过许多伤心和遗憾的事情。

安心叹口气,又想起了自己的双亲,对她其实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她,她们,在这个年代都是作为男人身边可有可无的摆设。

不光是男人如是想,就连她们自己也默认这种低贱的地位,认为这一切都是应该的,天经地义,若是不遵守便是可耻而可悲的,她们不是不敢去追求与把握自己的人生,而是连想都没有想过。

她们不知道人类社会一开始,是母系氏族,所生子女只知其母而不知其父。

也许告诉她们,也是不会相信的吧,甚至有可能惊叫可怕。

安心无力去对抗那不知存不存在的命运,但起码她可以在倒下去后再次爬起来,而不是永远颓靡不振。

兴平公主终于抬起头认真地看了看这个其貌不扬的女子,略显苍白的嘴唇与肤色,骨骼纤弱,双眸却黑漆晶亮如一泓深泉。

她瞧不出这样的女子为什么能够坚强不屈。

她又偷眼瞧了瞧卓然,心里暗叹——也许各人有各人的命吧!安心搓了搓冰凉的双手安慰道:委屈你几日,等到了宋国边境就放你回去了。

回去?兴平公主冷笑了笑道:你以为我很想回到夏国,回到李元昊那个魔鬼身边么?你——安心早都看出李元昊与兴平公主的关系并不好,但,李元昊到底做了什么让她如此痛恨而惧怕他?安心不好开口问,毕竟她们还不熟,这样私人的问题,是不方便打听的。

兴平公主惨然笑了笑,一把拉开自己的衣襟,只见她洁白的胸脯上满布着大大小小的伤痕,新伤、旧伤连成一片,那肌肤上甚至再找不出一片完好无损的地方。

安心倒抽一口冷气,这是——家庭暴力啊!那些伤痕都是些鞭伤,还有些莫名的不知是用什么敲打出来的。

她喃喃地望着那些伤痕道:都是李元昊打的?是!兴平公主掩起了衣襟,木着脸黯然道:他一向讨厌我,不知道到底是讨厌我还是讨厌整个大辽。

每次喝醉了酒总要拿我出气,骂我,说我是辽主派去监视他的奸细,打骂到最后还要扯着我的头发问我为什么不早点死掉——他既然不喜欢你为什么还要答应这门亲事?安心愤愤道。

兴平公主嫣然一笑,刹那间风情万种,道:因为嫁他那年,他父亲夏国王李德昭刚刚去世,他才控制了夏国的统治权,无法与大辽抗衡,甚至还需要得到大辽的扶持。

那时候,娶我,是一个最好的选择!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旷古奇闻安心望着兴平公主那瞬间美得让人感觉悲伤的脸,郁郁道:难道他现在能够与大辽抗衡了么?兴平公主别过脸去道:李元昊虽然十分令人讨厌,但我却不得不佩服他那天生的魄力与野心,短短三年时间,夏国再不是原先那副松散孱弱的模样了。

他为了怀念祖先为鲜卑拓拔,保持旧俗,便率先自秃其发,并穿耳戴重环饰,以示区别。

同时强令党项部族人一律秃发,且限期三日,有不服从者,任何人都可以处死他。

说着顿了顿又道:今年他又将兴庆府仿着唐都长安与现下大宋的东京大兴土木,设立文武百官,收卖各国的能人异士,操练兵马。

哼!其心可诛!他想与辽宋两国开战?安心觉得这家伙有些不可思议,虽然知道他是西夏第一位开国皇帝,但是以他现下的举动来看,明明就有称霸中原的野心。

谁知道他想做什么!反正想当皇帝是肯定的。

兴平公主有些兴味索然了,不想再提起这个令人恐惧而厌恶的人。

叹口气道:这是我嫁给他后第一次能够离开他,不用再瞧他那张让人在睡梦中都会惊醒的脸!你干嘛不将这些告诉辽主呢?安心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能忍。

告诉?有什么用?别看大辽现下表面风光,内里却已千穿百孔。

宗真现在收拾烂摊子还来不及呢,哪里有空与夏国开战?更何况,又有谁会为了区区一个女子就与别国开战的?兴平公主再次叹了口气道:若是你们可以永远挟持我该有多好!她当然只是想想,知道自己早晚也会回到李元昊的手中,没有谁,会为了一个女子而挑起两国之间的战争。

安心默默摇了摇头,是有人为了一个女子就宁愿打战的,也有人为了一个女子便情愿休战的。

她瞧了瞧兴平公主那张黯然的脸,强言欢笑道:怎么没有呢?路上闷的慌,我给你讲故事解解闷吧!兴平公主疑惑地望着安心,默默点了点头。

安心见她点了头,便兴致勃勃地说起了希腊神话中的特洛伊战争,说起世上最美丽的女人海伦,说起因这个女人而挑起的长达十年的特洛伊攻城战。

一开始兴平公主听得不甚明白,总是问东问西,还说这些人名与城市名好奇怪拗口,但到得后来便听得顾不上打岔了,只将不明白的疑惑暂且放在心里,听得两眼放光,显然是沉浸在安心的故事中了,也许正将自己想像成美丽的海伦。

卓然等人武功高强,即使在马车之外,伴着达达的马蹄声,也还能听得清楚她们在说些什么,面上都露出欣然的微笑。

这个安心,口才真是太好了,而这些故事还当真是新鲜有趣。

安心足足说了大半个时辰,终于说完了,还未抓起水囊来喝口水解渴,便听见兴平公主在那里暗自叹息道:可是,那海伦是无以伦比的美貌呀!像我这样样貌平凡的女子,又怎能奢求些什么?你们汉人也有什么商纣王为了妃子而亡国,周幽王为了博取美人一笑而烽火戏诸候的。

但无一例外的,她们都是美女。

这是她们可以傲颜国君的资本!若是我再长得美些,也许,李元昊也不会这么讨厌我了吧!安心喝到嘴里的一口水差点喷了出来,诧异道:你为什么总想着别让李元昊讨厌你呢?你不是也很讨厌他么?难道他不讨厌你,你就可以这样心甘情愿地守着他一辈子?不过,兴平公主对中国的了解还真是不少呢,居然能够知道商纣王与周幽王。

也许,他们这一代的契丹人就是受汉化影响太深了,所以才会有着这种嫁夫从夫的卑微念头。

兴平公主瞧了一眼安心,理所当然道:他若是待我好些,我也许便不会这么讨厌他,虽然不喜欢他,但这是我的命,又能怎样?安心叹了口气道:那我再讲个故事给你听吧!兴平公主听见又有故事可听,自然连连点头,能够暂时沉浸在别人的故事里,忘了现实的烦恼也是一种享受。

安心偏着头想了想,便又说起了埃及艳后克莉奥佩特拉的故事,说起她与罗马入侵者恺撒大帝的爱情。

她以一人之力,挽救了整个埃及,换回了托勒密王朝的安宁与稳定。

兴平公主听完黯然道:又是一个美人!这样的人,怎么能不让别人动心呢?不!不是的!安心急忙道:埃及艳后克莉奥佩特拉其实并不是美女!据学者考证,她征服了恺撒大帝用的是她的学识、智慧和风度而不是容貌!甚至可以说,她的容貌称得上丑陋。

学者?考证?那是什么?兴平公主听说埃及艳后是位丑女,明显振奋了一些,但安心奇怪的话语令她再一次忍不住问了出来。

啊!这个——就是学问很大的人,那个——安心为了自己一时的失言简直要抓狂了!天哪!这个让她怎么解释?孔老夫子那句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还真是害人非浅,连兴平公主这异族女子都能懔然遵从他老人家的教诲。

卓然闻言轻笑了笑,他明白安心的来历,知道她那些古怪的词汇时不时就要冒出口来,当下替她解围道:你说这埃及是在离宋国很远很远的另一边么?是啊是啊!很远很远的地方!还有著名的埃及金字塔与狮身人面像,有许多美丽的传说——安心说着说着,两眼开始放光,要知道,埃及是她很喜欢的一个文明古国呢,如果上天曾经决定让她穿越到埃及去,也许她也会乐意的!再想想,还是算了吧!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呀!还是中国好,那么悠长深厚的文明,那么精妙的象形文字!她无法想象自己若是生活在别的国度,读不懂唐诗宋诗,读不懂《红楼梦》和《水浒传》这些古典名著该有多么痛苦。

兴平公主沉默地望了这个陷入疯狂意淫中的女人一眼,半晌方才开口打断她那流着口水的白痴表情道:你去过?没有!当然没有!我是很想去,可——安心正沉浸在幻想中,脱口而出,才说到一半,就觉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了,急忙闭口,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果然的,兴平公主再次奇怪地问道:你没去过怎么会知道?这些——不是你编出来安慰我的吧?啊!不,不是我编的,是……咳……是我认识的人去过,是他告诉我的。

安心急忙掩饰道:对!就是他告诉我的!说完看见兴平公主一脸不以为然的神情,再次急道:你要相信我!只要你有改变的决心,就一定能够做到!用你的智慧与思想!用你所有能用的优势!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只要尝试去改变了,不论如何,都不会让自己觉得遗憾与后悔的!安心说完,突然感觉到,这种鼓励与安慰的话怎么到了自己嘴里,竟变得有了怂恿与宣传女权主义的味道了。

赶紧闭上了嘴,她不能为了图一时口舌之快,让兴平公主冲动地做下什么万劫不复的错事来。

她的本意只是想扬起兴平公主好好生活下去的欲望,等待改变自己处境的最好时机,而不是以言语去让她热血沸腾做出什么会伤害到自己的蠢事。

兴平公主却似了然地笑了一笑,虽然安心的话说得又快又急,有些她不怎么听得明白,但也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当下感激道:谢谢。

啊!安心难得地红了红脸,幸好易着容,人家看不到,连忙打岔地唱起了歌——一盏离愁孤单伫立在窗口,我在门后假装你人还没走,旧地如重游月圆更寂寞,夜半清醒的烛火不忍苛责我——一壶漂泊浪迹天涯难入喉,你走之后酒暖回忆思念瘦,水向东流时间怎么偷,花开就一次成熟我却错过——一首《东风破》被安心唱得狂走调,那音律简直可以让人崩溃。

兴平公主咬着唇不好意思说什么,秀珠的脸色有些苍白,卓然等人更是骑在马上摇摇欲坠。

唯有大傻,什么也不懂,随着安心那破锣嗓子在那里呵呵傻笑地摇摆着身子,兴奋不已。

卓然再也忍不住了,弱弱打断她道:安心——啊!什么事?安心正唱得兴高彩烈,好久好久没有这样心情爽快了呢!心里的阴霾终于渐渐散去,而她也渐渐恢复了原先那开朗而活泼的性格。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唱了!卓然想了想,终于不怕死地道。

与其死在安心那破嗓子下,还不如干脆点给他一刀子吧!为什么?安心奇怪道:你们不喜欢这首歌吗?虽然我知道周杰伦唱歌咬不准字音,听起来有些古怪,但是让我还原了一下,应该很好听的呀!我尤其喜欢这种带有古典韵味的歌词哦!呃,虽然这歌忧郁了些,但是歌名叫做《东风破》,你看,我们现下在这里赶着路,四下里又刮着大风,刮得这车都快散架了——不正好是东风破么?你——看清楚现在刮的是西北风好不好!卓然简直有点抓狂了,再补了一句道:我不懂你说的什么周杰伦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你到底唱的是什么,可是——真的很难听!这样啊!我知道了——安心默默地低下了头,一脸委屈的模样。

呃——你别这样,其实也不是很难听了,只是这一路上没什么水源,你还是省点体力,免得唱得嗓子哑了又找不到水喝。

卓然说着,见安心还是那副黯然的模样,不禁向着别人求助道:你们说是吧!是!是!众人都连连点头,就是生怕安心受不了打击会嚎啕大哭起来。

真是的,当我三岁小孩子么?这样的谎话就别在我面前瞎编啦!安心高高扬起了头,面上一点都找不见难过与伤心的痕迹。

卓然不得不佩服她的抗打击能力实在是太强了,其实——是她的脸皮实在太厚了!瞧着众人面上那哭笑不得的表情,兴平公主终于忍不住掩口笑了,这些人真有意思,原来汉人也这么有趣的!早知道,当初若是与宋国和亲的话,会不会比嫁给李元昊好一些呢?想着,抬头望了眼卓然,面上隐隐浮上了红云。

真是尴尬啊!她堂堂一个辽国的公主,什么时候也这样儿女情长的扭捏起来了呢?卓然其实早已瞧见兴平公主那时不时望向他的目光,只是故意不去理会。

也决定今后一定要与这个公主保持绝对的安全距离,否则若是有什么事,简直就是浑身长满嘴都说不清楚的。

他明白兴平公主是三国之间是否还能继续长久安定下去的关键,绝不想与这个女人扯上什么关系。

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暗暗咒骂,刘长老当时挟持谁不好?偏偏要挟持这个公主!虽然她的身份可以让他们更安全些,但若是有何差池,也会让他们死得更惨些!安心也早明白兴平公主在想些什么,但她也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一边在心里替她难过,一边又在替卓然担心。

哎!喜欢一个人,果然是莫明其妙不能自己的事情。

再一想起江傲,更是不明白当初怎么会因为一点小事情就与他闹得如此生分而疏远。

自己,不再是小孩子了。

虽然心里一直没有感觉到自己应该是个成熟稳重的女人了,但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都不再年幼。

安心默然笑了笑,为何非要让自己板着脸孔装成熟呢?这里是宋朝,不是那人情冷漠的现代,需要戴着面具来见人。

反正又不当官为宰的,还原真实的自己才是最愉快的活法。

感谢上天,还能够让她选择不同的生命路程,比起许多人来,她实在是幸福得太多太多了!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天大惊喜路途。

不远,真的不远。

这就已经到了白沟河,宋辽两国的边界。

而兴平公主的脸色,也越来越沉郁。

几次三番,她都想开口。

想问问,自己能不能留下来,随着他们一块回宋。

但是她知道,她是李元昊的妻,是大辽的公主,她,无法自主。

我派了人送你回去。

这天,卓然终于对她说了话。

说出的却是这样一句叫人绝望得想哭泣的话语。

兴平公主想着,若是他叫自己留下来,那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点头。

夏国、大辽,对她来说,只是她的身份的存在处,永远也不会成为她的幸福。

但是他没有,也永远也不会开口说出这样一句话。

我——兴平公主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终于道:我知道了。

安心在旁瞧着他们,心里有些酸楚的难过,兴平公主真的是蛮可怜的。

可是,这种事情,安心无法替别人拿主意。

目送兴平公主的马车离去,众人一时都怔怔无言。

还是卓然最先开口道:走吧!他们等你很久了!安心闻言,心中万般感慨!她要拿什么脸回去见人呀?害他们伤心了好一阵子,不知道风尘三侠那几个家伙会不会拿刀劈了自己。

也许拿刀劈了自己还算是轻的。

还有,卓然将江傲的模样说得那么惨,她——她第一次感觉到了不好意思面对大伙。

所谓近乡情怯,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卓然温和地笑了笑,像是明白安心在想些什么一样,道:你回去,他们就该乐疯了。

安心抬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踏上了宋国的土地——回来了!随欲居的守门家仆旺旺正在那里翘着脚打呵欠。

最近真的是太闲啦,简直连只苍蝇都不上门。

不过这样也好,冬天这么冷,站在大门口吹风多不舒服。

幸亏随欲居与别处不同,原来的主人安心真是体贴下人,还在大门里边建了个所谓门房,一间小屋子,躲在里头风吹不着,雨淋不到。

想起安心,旺旺突然心里感觉一阵难过,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么活泼健康的小姑娘居然生了一场莫明其妙的病就死了!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旺旺紧了紧身上的棉袄,说起来,现在这随欲居到底谁是新主人,他还真没闹明白。

反正这种事情不是他操心的,工钱都有按时发放,吃饱喝足,这样悠闲的差使要上哪找?虽然安心替自己取了个别扭名字,害得别人老笑话自己,但面子值几分银子一斤?这种不能当饭吃的东西,没就没了吧!可惜,安心不会知道他心里的这种想法,否则一定要将他引为自己,好好探讨一下不要脸面的心得,也许一高兴之下,多赏他几两银子也是有的。

砰砰砰一阵敲门声响。

旺旺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身来——到底是谁啊!怎么这么没有眼色!大冬天的不在家里烤火暖和,偏要跑这来凑乐闹。

里头那几张苦哈哈的脸难道很好看么?这随欲居里除了兰汀姑娘上门的时候还要让他开门之外,别的爷们一个个都是飞檐走壁,来无影去无踪的。

可是今儿正是月底,兰汀姑娘可是一大早就上了门,正与江公子在里头核对各处收上来的帐本呢!砰砰砰敲门声更急了。

来啦!这就来啦!旺旺一急之下找不着鞋了,好容易找见之后,拖拉着鞋皮就赶着出来开门。

打开大门一瞧,却是卓然,当下陪着笑道:原来是卓公子,您可是头一回上门还要小的替您开门!说着,一转头又看见卓然身边的一位女子,这脸庞!这脸庞怎么这么眼熟啊?待得旺旺回过神来,顿时惨呼一声道:鬼啊!有鬼啊!边叫着,便边向门里跑。

谁知跑着跑着,感觉跑不动,战战兢兢回头一看,那女鬼正伸出惨白色的手拉着他的衣裳。

旺旺吓得都快尿裤子了,嘴里直念叨着: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救救小人啊!这大白天的怎么有鬼——说着,都快哭出来了。

鬼你个头!安心愤怒了!丫丫滴,刚一照面就被下人哭天喊地地叫着有鬼,这叫什么事啊!卓然在旁不置一词,只是望着他们心里暗暗好笑。

大傻见这个家伙哭叫得大声,兴奋地跟着啊!啊!一起叫,还边叫边跳,秀珠怎么也拦不住他,顿时喊声震天,乱作一团。

哎哟——女鬼还说话——旺旺此时哪里还理会得了其他人?心里觉得这个女鬼的功力一定不弱,既然跑不动,他也就不跑了,转身躲到卓然的身后,一迭声道:卓……卓公子,您快将……她赶走啊!又是一声惨呼,旺旺头上揍了一个爆栗,安心张口便骂道:你敢说我是鬼?我哪里像鬼了?旺旺见这半天,这女鬼仿佛没有要伤害他的样子,再瞧瞧,地上的安心脚下有人影,可见未必是鬼,当下壮着胆子问道:你是——主人?你连我都不认得了?安心冷哼一声,瞪着眼瞧他。

可是——我亲眼见那棺——棺材出的门——旺旺说到这里,头上又揍了个爆栗,再听见那一声熟悉的丫丫滴!胆子立刻就壮了起来,欢喜道:你真的不是鬼?太好了!太好了!好你个头!闪边去!冻死我了!这过堂风还真大!安心嘴里说着,一把将那旺旺推开,害他差点跌了个趔趄。

但此时旺旺心下高兴,也顾不得再去计较什么了。

转身便往里跑,边跑边道:我告诉兰汀姑娘他们去。

回来!安心拦住他道:你在这好好看着门。

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两银子丢过去道:乖!别让坏人进来。

说着,却领着卓然他们进了门向里面走去。

随欲居地方大,方才他们在门外的一阵喧哗,里头却没有听见。

走到内院近处,安心却又突然停下了脚步,仰起头望着卓然道:我这样进去见他们好么?会不会吓着他们?要不,我还是将易容去了吧!卓然微微一笑道:他们自然是不会怕的。

只是,日后你总不能时时以这个面目与他们相对吧?其实他心下也有些好奇,不知道安心原本到底是什么模样的。

这些天来,安心为了在路上方便行走,一直是易容成他妹妹的模样,她真实的面容卓然还真没见过。

安心尴尬笑笑,走到一旁去施展她的还原大法了,半晌,再回来时,已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卓然只觉眼前一亮,一个俏生生的人儿已然站在了面前。

安心在现代的时候,虽然说不上倾国倾城,起码也可算得国色天香。

现下到了古代,在宋朝人眼里却可称得上是绝代佳人了。

因为她那略带现代感的容貌在那群古典美人中是难以找见的。

卓然欣然一笑道:我还以为你是变丑了不敢见人才成天易着容,原来竟是绝色。

安心怔了怔尴尬道:你何必打趣我呢,其实我并不想以这副容貌在这里生活下去的——卓然笑道:哪里是打趣你呢,这是夸你呢!他话刚刚说完,前面就已走了两个愣大头过来——正是那猥琐的龙凤双侠。

咦!卓然你回来了?这些天跑哪去了?都找不见你。

方鄂眼尖,当先叫了出来。

是啊!你是不是也被里面那群成天苦板着脸的家伙给闷跑了?我们正想出去散散心呢!司空极叹口气道:安心不在了,这里一点意思也没了。

说着,一脸黯然之色。

卓然淡然道:出去办了些事,带了几个人回来,你们瞧着给他们安置个住的地方吧!听见这话,方鄂与司空极才注意到他身边的三个人,一个看起来傻里傻气的,在那里咧着嘴直笑。

方鄂摇了摇头。

另一个年已五旬,难道是卓然的丈母娘?司空极也摇了摇头。

再一眼瞧见侧身扭头站立在那里的女子身影,这两人的眼睛才同时一亮。

司空极抢先掠到卓然身旁,探出头去瞧了瞧安心,还未开口惊呼,就让安心顺手给敲了个爆栗。

司空极呼痛道:卓然,你搞什么鬼啊!带这么个绝色的美人回来想吓死人吗?难道是你老婆?怎么比白玉堂还要凶!他虽有色心,但好在还有些义气,兄弟之妻不可欺,总算忍着没出言调戏安心。

卓然站正在那里哭笑不得,便又听见方鄂倒吸凉气的声音,随之而来的便是他那夸张的大叫之声——卓然!我要掐死你!我怎么得罪你了?卓然闷着声道。

你太不讲义气了!自己跑出去拐了个美人回来,也不捎带上我们俩!后面那两个,是你舅爷与丈母娘吗?方鄂目不转晴地盯着安心,连眼皮都不想眨一下。

此时就连安心也不知要如何是好了,这许久没见,这两个活宝还是色心难改啊!忍不住就喝道:方鄂!司空极!你们两个给我滚回房里去,再让我瞧见你们,就将你们大卸八块煮成人肉汤喂狗!咦,你怎么知道我们的名字,是卓然告诉你的吗?难道我们两个名声这么响亮,你一见就能够认出来?司空极得意洋洋挺了挺胸,却发现,自己的个头与安心差不多高,顿时又像泄了气的皮球,喃喃道:没事长这么高做什么!方鄂哈哈一阵大笑,一把拉开司空极道:小矮子,闪边去,这儿没你什么事!安心见他们还是如此这般,扬起腿来就向着他俩一脚踢去——可是,她现下没有武功,动作比蜗牛还慢,哪里能够踢得着呢?即使还有武功,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五年过去了,若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这俩家伙就真可以挖个地洞躲进去不要再见人了。

安心一脚踢了个空,手里却不停顿,抓了几包毒药没头没脸地就向着他们撒过去。

司空极身法极快,见机不对,连忙闪到了一旁。

方鄂正在哈哈大笑,笑安心踢不到自己,却没想正被一包毒粉砸中了脸,满面开花,肌肤上只觉一阵刺痛,忍不住呻吟了两声。

大傻在旁见了如此精彩的游戏,拍手大笑。

卓然却轻轻摇了摇头,这三个家伙还当真会胡闹。

安心见偷袭得逞,自然不会再多为难方鄂,食指中指又从怀里夹出包解药,扔过去道:说了叫你们两个滚回去,偏偏不听。

现下是不是很舒服呢?喏!解药,洗净敷上。

司空极此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珠子,再看,面前还是那笑靥如花的面容,可是这嘴角微笑的弧度,眼里闪烁的狡黠目光,怎么这么像安心!再一回想,方才骂他们俩的话也像安心啊!顿时大惊,愣了半晌道:你——你到底是谁!方鄂此时却没空理会这些,接了解药就跑去洗脸上药了。

安心唇边又泛出一朵笑容向着司空极道:好啊!很好!我的话你也敢不听了?这时司空极只会以手指着安心了,连话都噎在喉中说不出来了。

面上的表情又惊又喜,看他那样子,也许缓不过气来就会一头栽倒在地。

安心也不去理会他,冷哼一声,抬脚就要从他身旁走过。

却被司空极扑上来一个狗熊似的拥抱给直接抱得双脚离地,再就觉得一阵晕眩,这个疯子竟然抱着自己在原地打转,不禁又气又笑道:丫丫滴!你皮痒了是不是!快放我下来!此时方鄂已洗完脸敷了解药回来,满脸白花花的状似人妖,一听见那句经典有名的——丫丫滴!顿时也迈不动脚了。

怔了半晌,这才大叫一声,加入了司空极的疯狂行列,两人在那里拥着安心转了个天昏地暗。

等到他俩人从喜极的兴奋中缓过神来,安心已经被转得要吐了,好容易挣扎了下来,俯着身子干呕道:你们俩个混蛋!想转死我啊!眼见这两人站在一旁,又想冲过来拥抱安心。

方才是喜悦兴奋得顾不上许多,这回却是存心想吃豆腐了,还未等抱到安心,就被卓然一手一个给拎开了。

这两人正要跳脚,卓然微微一笑道:你们想害她再死一次啊?这才止住了两人的蠢蠢欲动。

安心好容易站直了身子,抬脸骂了一句道:丫丫滴!晚上统统给我跪搓板去!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人不如故好在,这里离内院还有些距离,方鄂与司空极的大吵大嚷还没有惊扰到别人。

好容易打发走这两个兴奋过头的家伙,将秀珠母子交给卓然去安顿,安心独自悄悄地走进了内院。

正巧江傲懒洋洋地拿着本帐册从房里出来——他是有个地方看不明白,刚问了兰汀。

最近脑子糊涂多了,总是心不在焉的,算帐也老错。

安心呆立在当地,痴痴地望着面前的这个男子,心里满是疼痛与怜惜——苍白而憔悴的脸色,原先湛然有神的眼睛也失去了光彩。

飞扬的剑眉略略皱着,嘴唇紧抿,下巴满是青青的胡碴。

没有丝毫的笑容与暖意,脸上原本刚毅的线条仿佛更清晰了。

这,就是曾经满脸写满不在乎与孤傲的江傲么?是那个嘴边总带着一朵似笑非笑,拿洞察一切的眼神淡淡瞥人的江傲么?江傲抬起头来,正瞧见面前这个陌生却又绝美的女子。

他现下对任何事情都没有兴趣,站在他面前的是人也好,是树也罢,若是挡了路,便绕过去,仅此而已。

至于此人要做什么,与他无关。

他懒洋洋地迈着步,冬天虽然寒冷,他却仍是一袭青布长衫,衣角被风猎猎地扬起,手中的帐册也哗哗作响。

头发,有些乱了,有几缕松散了开来,被风吹遮了眼睛。

安心站在那里,这几秒,却仿佛是过了地老天荒的数十年,曾经的点滴都在脑海里飘荡过去。

他怎么能这样憔悴而萎靡呢,又为何如此愁眉不展?是因为自己吗?为了她的离去?缓缓地张开了口,声音却仿佛在喉中凝固,那两个字,一下子变得如此厚重。

安心沙哑着嗓子道:江傲。

江傲回过头来,目光里还带着些茫然无措,眼中一道精光掠过,转瞬又回复了平静,深沉,有如古井,波澜不起。

是你在叫我?江傲淡淡然道,仿佛在说着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

安心眼里噙着泪花,微笑而沉默地望着他,眼眸中柔情似水。

原来,自己也有如此恬静而温柔的一面。

江傲望着眼前这个女子,陌生的脸孔,陌生的身段,可是为何愈看却愈有令他感觉熟悉而亲切的地方?是她的微笑亦或是她的眼神?是她那站立的姿势又或是身上所散发出的气息?江傲的眼神先是冷淡,继尔是不可置信,最后便是狂喜与震惊交汇在一起澎湃而出的热情。

他仿佛一下子变了一个人似的,浑身散发出灼热而强烈的气势,冰川般的脸上顿时变得耀眼得如同炎夏的烈日,那热情,是会将人也一同熔化的。

是我!安心微笑着道。

笑容里有着沧海桑田过后的淡定,可是她轻颤着的身躯却出卖出了她心内的激动与欢喜。

这一刻,再也不需要有过多的言语,任何言语在此时都显得苍白而无力。

江傲上前一把抱住了安心,怀里那个身躯是渴望了多久的?到底有多久?已经再记不清了,仿佛从开天辟地的那一刻去,就应该以这个姿势,紧紧地拥在一起。

江傲搂着安心,下巴抵在她的发上,嗅着那淡淡的清香,眼里却忽然湿润了。

如果能够为了这一刻的重逢,即使上天要让他等待这整整一世,或是来生来世,三生三世,他也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安心早已无言哽咽,将脸紧紧地贴着江傲的胸膛,泪水,湿透了青衫。

双手交叉,紧紧环在江傲的身后,是她的,她的怀抱,是她寻寻觅觅了一千年才终于在此时拥有的怀抱。

这一千年的时间,用来等待已是太长太长,若是用来相爱,却只是弹指瞬间,拈花片时。

身旁的老树早已落尽了绿叶,此时一阵寒风吹过,又荡荡飘下了几枚枯叶,在两人的头顶盘旋、回旋。

再也感觉不到寒冷了,彼此的拥抱是那样温暖。

任时间飞逝,任光阴流转,穿越了千年时空的纠缠与交错,只为了这相互释怀了然的一瞬。

再也无法分清彼此,从今后,你便是我,我即是你。

生当同行,死当同息,无失无忘,不离不弃。

不知是什么时候,他们的身旁已站满了人,却谁也没有出声惊扰这两人忘情的甜蜜时刻。

每个人的面上,都有温和的笑意,眼里,晶莹闪烁。

兰汀甚至忍不住悄悄以衣袖轻拭着眼角,方玄与慕容雪对望一眼,紧紧握住了彼此的手。

这时一个两岁左右的小男孩,从众人身旁一摇一摆地走到了江傲面前,小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嘟嘟嚷嚷道:抱!爹爹!我要抱!两人这才惊醒,转眼望见那么多微笑着注视他们的目光,难得的,都羞红了脸。

安心尴尬地整了整身上的衣衫,将眼里的泪水轻轻擦去,尔后却瞪大了眼睛低头望着这个正以江傲衣角擦拭着嘴边口水的小豆丁,脸上更红了,这回却是满怀愤懑!她飞快地抬起头来,伸手一把揪起了江傲的衣领怒道:说!这是你跟谁生的小孩!我——江傲哭笑不得,这个安心,果然翻脸比翻书还快呀!他跟柔烟生的!嘿嘿——这时有个家伙不知死活地插了一句,笑得满脸猥亵,正是人贱人恨的司空极。

江傲恶狠狠瞪了司空极一眼,急忙辩解道:我没有!是他在骗人!江傲,你就不要再狡辩了!这么有趣的事情,方鄂怎么能不插上一脚呢?笑得贼忒兮兮道:小安安,他这样对你,你还不快点抛弃了他?这五年来,我为了你心儿都碎了,你还是嫁给我吧!闭——嘴——安心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两个字来,瞧都不瞧那两个贱人一眼,目不转晴地望着江傲道:你说!江傲此时已从初见安心的狂喜与震惊中渐渐冷静了下来,直直注视着安心的目光,眼里满是腻得死人的柔情与爱恋,他轻声道:是方玄的孩子呢,刚满二岁,小名方便。

安心早已觉得身心都溶化在江傲那深情的目光中,一时怔忡着没有反应过来,呆了片刻,惊诧道:方便?不可抑制的笑意浮上了嘴角,转眼目视着方鄂与司空极两人讥讽道: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啊!方便!便便!恶——除了这两个人头猪脑的家伙之外,还有谁会取出如此变态的名字?你也觉得很新鲜有趣是不是?司空极还不知好歹地继续得意洋洋道。

方鄂在旁插道:还不是我想出来的?就你那猪脑能想出这样的名字吗?司空极反驳道:若不是那天我抱着小便便去方便,你怎能想出这样的名字?天哪,这两个家伙越说越不成话了,越来越恶心离谱,安心压抑着心内继续想吼他们的冲动,无奈地叹了口气。

五年了,这两个家伙为什么还是这副模样?总把肉麻当有趣,龌龊当创意。

这时被冷落了的小方便不甘心地又扯了扯安心的衣角道:爹爹!抱!安心闻言差点昏倒,这个小豆丁也太扯了吧?敢情是不分男女,瞧了见谁都叫爹啊?害她方才吃醋拈酸,河东狮吼的模样暴露在了这么多人的眼中。

安心此时简直想挖个地洞钻进去了,一时没脸去见众人,俯身抱起了那惹祸的小豆丁来缓解尴尬。

再一看,这小豆丁长得真是可爱无比,黑漆漆的大眼,嘟着的小嘴,两颊肉嘟嘟的鼓了起来,此时正皱着鼻子打量着安心。

安心对可爱的孩子最没有抵抗力了,两手乘机在小豆丁肥嘟嘟的脸颊上捏了又捏,又嫌不过瘾,狠狠地在他粉嫩嫩的脸上亲了几口。

小豆丁被欺负得惨了,开始抗议,一边翻着白眼一边拿口水吐安心,两只小手想要推开这个快把自己给闷死了的女人。

可惜,力气太小,只得在嘴里嘟嚷道:走开!不要你!什么?你敢不要我?安心假装愤怒着,魔爪又向着那小豆丁的脸上捏去,一下、二下、三下,捏得那小豆丁快要哭了。

慕容雪心疼得连忙上来抢救,走到安心面前柔声道:我来抱他吧!安心笑着搂过慕容雪,大叫一声雪儿便在她脸上也狠狠亲了一口,这举动顿时引起了江傲与方玄的极度不满!方才江傲见到安心在那里亲吻小豆丁,心里已是又妒又恨,现下再见到她调戏慕容雪,眼里只差没喷出火来了。

探身一把搂过安心,将她手里抱着的小豆丁拎起衣领就丢还给他爹娘,满脸愤愤之色。

江傲!你敢欺负我儿子!方玄也忍不住了,一向冰冷冷的冷面男望向妻儿的目光却温柔得很。

怎么?你不服?是不是要打一架?江傲温香暖玉抱满怀,顿时心情无比舒爽,淡淡几句言语丢给了方玄,却连瞧都不瞧他一眼,眼里心里只有安心。

我——算了,方玄忍了,明知道再来两个自己也打不过江傲,不忍又能怎样?安心这时却又无情无义起来了,一把甩开江傲的手,如同穿花蝴蝶一般又扑向了苏子扬、兰汀与白玉堂几人。

这一刻,真的是幸福啊!能够回来感觉真好!大厅中,炉火生得正旺,随欲居内一群人团团围坐,这一顿饭,吃得欢笑连连。

就连端菜的小丫鬟都忍不住满面的笑意,有多久,这里不曾有过这么温馨的笑声了?江傲与卓然正在桌上以筷子打架,你来我往难分难解。

江傲边随手挑开卓然的攻击边愤愤道:你早知道安心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卓然淡然微笑着,两根筷子在手里转得飞快,道:我怎么知道安心会不会回来呢?难道告诉你让你苦等一辈子么?你不告诉我难道我就不等了?江傲对卓然的言语嗤之以鼻,手中长筷开合,向着卓然的筷子夹去。

那不就得了?反正你都要等,为什么要告诉你?卓然用惯了打狗棒,小小的竹筷使起来也得心应手,竟然还能夹带上几招打狗棒法,精妙无比地躲开了江傲的夹击。

你!你是故意的!江傲手腕一翻,竟然取巧夹住了卓然的筷子,若是要比灵巧与速度,卓然怎能比得过他?让安心瞧瞧你这个闷葫芦开窍的模样不好吗?卓然淡然一笑,手上劲力一使,两人的筷子同时断开。

这时安心吃得脸颊鼓涨涨的,探过筷子来一筷夹起了他们面前的那块鸡肉,嘟嚷道:好好的饭不吃,玩什么小孩游戏,筷子打架?哼!说着,毫不客气地又将那块鸡肉送进了嘴里。

太久没有吃到宋国的菜肴啦!在大辽成天牛羊肉吃得她快倒胃了,又腻又膻。

卓然温和地瞧着安心,转眼又瞧向江傲,目光里满是不言而喻的探询。

江傲直直注视着卓然,用力地点了点头,再次点了点头。

一双男人的手,在桌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不用多余的言语。

相知与信任,将他们的友情又拉升了一步。

安心轻轻揉了揉吃得快撑破了的肚皮,轻咳了两声弱弱道:有个问题我一直很想问你们——说吧!方玄头也不抬,正在喂怀里的小豆丁吃东西,一脸的温柔,一点也不像冷面男了。

呃——我这副模样回来,为什么你们都不怀疑我是别人假扮的?为什么都能够一下子认出我来!安心嘴里说着,眼神却在每一个人脸上扫过,最后看到江傲对她温柔一笑,顿时又心跳加快了。

这有什么好问的?你就是你呗!这世上再找不出一个像你这样贪财!无耻!卑鄙!外加厚脸皮的女人了!你以为假扮你这样的人很容易么?反正我估计你师傅就做不到。

白玉堂也吃饱了,将饭碗向前一推,惬意地伸直了腿。

不管你现下外表是美是丑,内里总归是安心了,这个问题有什么好问的?苏子扬笑着抬起了头。

众人都附和着点头,忙着吃自己的东西。

这个女人不在的时候,大家都伤心难过,可是为啥她一回来,就让人觉得烦呢?这样狗屁倒灶的问题也要当是一件正经事那样拿出来问!我还是比较喜欢你现在的样子!司空极猥亵地笑道,方鄂在一旁连连点头。

江傲抛给他们一个杀人的眼神,成功地将他们接下来的一连串话语扼杀在肚里。

司空极低着头,轻声抱怨道:真是的,什么时候又多了个护法天尊,连话都不让人说了。

真是倒霉啊!江傲不搭理他们,望着身旁的安心,在她耳边轻声笑道:若是你以这矮子的猥琐模样回来,也许我才会假装不认识你——话未说完,头上就被安心敲了个暴栗,引起轰堂大笑。

江傲此时什么也不介意了,只要能够见到安心,与她在一起便好。

面子?几钱银子一斤?安心望着这些朋友,眼角又有些湿润了,心里默默希望爸妈能看到她现在幸福的模样,自己,已经找到了永远幸福的归宿。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相知相惜自从这些淫荡的家伙得知安心是来自未来之后,每天她的房门都要被一群人踩翻,是跑来问东问西的,都想知道后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好在,他们都是武林中人,知道后世的史书里是不会记上他们一笔的,否则,安心就真要沦落为算命先生了。

卓然自然是派人将安心回来的好消息告知了蔡襄与蔡氏。

他们此时正在洛阳,离得并不远,蔡襄已升任为西京留守推官。

至于赵祯,安心想来想去都不想告诉他自己已经回来了,因为他是这个年代的王者,而自己的来历已无法再隐瞒下去,她不想彼此之时掺杂进那些恶俗的利用与被利用关系。

于是深嘱随欲居的这些人千万不能将自己的来历泄露出去,连展昭与赵祯也要瞒过。

她知道自己是不可能与赵祯在一起的,就让他当自己死了吧。

也许狠心了些,但这样是最好的解决方法,绝不拖泥带水。

不过白玉堂这个小妮子有些可疑。

每日一大清早就逛荡出去了,直到月上树梢才回来。

安心好不容易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逮住了她,在经过一番威逼利诱之后,白玉堂终于忍不住一脸不耐烦道:你怎么这么鸡婆哦!这是关心你!免得你被坏人带上邪道从此开始堕落!安心一脸正义凛然道:你难道不知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吗?白玉堂仔仔细细盯了安心半天,发现她虽然换了个模样回来了,但无耻的性格还是没有改变,依然如此厚脸皮,于是沉声道:难怪了,我才知道为什么自己越来越坏了,原来是与你在一起待久了。

喂!不要转移话题好不好?现在不是在跟你讨论你这副欠扁的样子到底是土生土长的还是外来移民的。

安心抱怨道。

白玉堂瞥了她一眼,转身就走,丢下一句话道:女人,你很老了,快点找个男人嫁了,免得成天在别人那里打听八卦。

安心有史以来第一次被华丽丽地击倒了——白玉堂这张嘴还真的是很恶毒!但安心很快就回过神来了,不对啊!过了五年,白玉堂起码也二十岁出头了吧?比自己还要老,居然还敢说她?古代就是这点不好,在现代二十五岁以后谈恋爱结婚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在这里,到了二十还没出嫁,估计就要被人说成嫁不出去了。

可是自己却不想这么早就结束自己单身贵族的享受呀,自由自在可有多么好!若是结了婚,只怕时间就都花在了洗尿布照顾小孩子上头了,看看慕容雪的模样就清楚是多么难过了。

念及至此,安心没兴趣与白玉堂打嘴战了,也不顾庭中风雪正大,找了张石凳就坐了下来托腮凝想。

在想什么?江傲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了,一甩衣角,酷酷地在安心身边坐下。

啊!安心被吓了一跳,道:你不要走路没声好不好?多少弄出点声音来,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你见过盗贼走路有声的么?江傲反驳道,尔后皱眉看了看安心那冻得有些发白的脸,探手握住了她那冰凉的手,沉声道:既然怕冷为什么还要坐在外面吹风?你现下没有武功,经不起寒冷。

安心脸上满溢着近乎白痴般的笑容,靠着江傲,紧紧地抓着这个暖炉,即使听到他唠叨也甘之如饴。

白玉堂……江傲邪恶地笑了两声。

安心警觉地望向他道:你知道什么?江傲唇边泛出一朵笑容道:我知道的很多呀。

一开始没有看出她的性别不代表我一直看不出来。

自从安心离去后,当江傲以平常心态来看待白玉堂时,简直对她那乔扮的水平嗤之以鼻,比起安心来差得太多了,破绽无数。

那你是不是还知道些我不知道的?比如她最近在忙些什么?安心眼睛亮闪闪起来。

江傲不答,拉起她道:回你屋里去,这外面太冷了,你都开始发抖了。

为什么你们都不告诉我呢——安心边走边抱怨,感觉很不满。

江傲笑笑道:我也不知道她去做什么,大概——与展昭有关吧。

自从安心变成植物人的模样后,江傲压根就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

但偶尔遇到展昭满脸淤青肿着脸来打探消息,再看到他见到白玉堂时心惊胆颤躲闪着走路的模样,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展昭真可怜呀,江傲不禁有些为他叹息起来,幸好,安心没有白玉堂那样暴力,即使偶尔被修理一次,也无关痛痒。

除了上次——被瑶瑟下了毒后不能动弹,安心乘机暴打他出气的那回。

安心想着上回白玉堂与展昭见面的情形,不禁也嫣然一笑,看来展昭可有苦头好吃了。

再想起慕容修,却不知道他被他爹爹叫回去又有什么急事了。

想到这里,她突然拉起江傲,对他神秘一笑道:来我房里,给你瞧样东西。

江傲不知她又想出什么古怪有趣的玩意了,当下点了点头。

屋里点着灯,生着暖烘烘的炭炉。

安心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从枕头下取出她从现代带过来的小钱包。

江傲在一旁瞧着安心将钱包打开,取出一张纸片递过来。

不禁奇道:这是什么?是相片哦!安心笑道:就是类似画像一样的东西,但是简直就与真人的样貌是一模一样的。

而且方便携带,又容易保存。

他们——江傲在赞叹这画像精美的同时,瞧见那相片上靠在一起微笑着的两个人,相貌与安心多少都有些相像,不禁怔住了。

是我爸爸妈妈。

安心叹口气,语气有些萧然。

当下将回到现代后的经历都细细告诉了江傲。

终于,有个人可以倾诉,不用再将所有的伤心都深埋在心底。

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安心明显感觉到心里轻松多了,虽然还是难过,但却有人与她共同分担。

看着趴在桌上倦倦合着眼的安心,江傲心里有一种感动与怜惜。

她终于肯脱下所有的面具,将内心最脆弱的一面在自己面前展现出来。

若是不说,谁又能知道她心里有那么多的苦,那么多的痛呢!感谢上天,能够将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送到自己的面前。

曾经以为,这一辈子是绝不会对任何女人动情的,可是这个古精灵怪的女子却轻易扣开了他的心扉,令他不能自己地沉醉、迷醉。

生平第一次,心里有了想要永世守护这个女子的愿望。

只要能够令她开怀,即使让自己灰飞烟灭,也是心甘情愿。

江傲坐在安心身旁,轻轻地抚着她那如丝般的长发,看着她如猫般慵懒地依偎着他。

屋外风雪下大,屋内却暖如春日。

静静地,就这样彼此相对。

曾经的误会早已冰消瓦解,能够没有丝毫猜疑杂念地相守在一起真好,此时的一切,都已尽在不言中。

转眼春暖花开。

安心这段时间里在随欲居里真是吃得珠圆玉润,若不是经常被江傲与卓然两个拉出去迫她练武的话,也许连路她都懒得走了。

她就不懂,有了这两个超级厉害的保镖之后,还要练武干啥?又累,又没有施展的余地,他们是不会让自己犯险的,会很周全地保护自己。

安心心里涌起一阵暖意,对练武的事情就更懈怠起来了,反正又吃不胖,不需要以这种自虐的方式来减肥呀!只怕穷尽这一生,她的武功也无法超越这两个非人般强悍的家伙了。

欧阳修等人也上过好几次门,是来宽慰苏子扬等人的,安心躲着没有见,但欧阳修还是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为什么每个人脸上都笑得如花般灿烂,一点看不出伤心难过的样子。

感慨归感慨,看到这些人能够就此振奋起来,他心里还是觉得很高兴的。

在看他来,随欲居简直就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这里的每个人,都有其不凡之处,是国家的栋梁,若是就此消沉下去,于己于国都不是什么好事。

他也为安心的病逝而感觉难过,但毕竟相识不久,比起苏子扬他们来,伤心的程度就低得多了。

展昭也经常上门,但以前是为了皇帝赵祯跑腿,现下为了什么简直就是不言而喻。

安心想要隐瞒身份,对于别人也许能行,展昭那里却怎么也瞒不过去。

没几天,便让展昭得知了她的身份。

但展昭也是个细心之人,明白这事情不告诉赵祯较为妥当,于是答应安心闭口不言。

朝庭里的局势并不稳定,最近正在大闹重铸铜钱之事。

安心对钱最敏感了,一听见钱字,就两眼发光,拉着展昭问东问西。

原来工部郎中许申上书说,现今国库空虚,凡铸铜钱,铜居六分,铅锡居三分。

这样太费铜了,是以建议朝庭以药化铁杂铸,铜居三分,铁居六分,耗费的铜少,所得的利润便多了许多。

赵祯细想之后答允了,便下诏让许申在东京试着如此铸钱。

可是这个工部郎中大概是那种纸上谈兵之人,对铸造之法一窍不通。

铸钱的时候在铜内混杂上铅锡,可以很方便地将其溶化,若是掺杂上铁,就很难铸造了。

赵祯原本让许申先铸出万缗铜钱,谁知这个家伙花了一个多月,才造出万枚铜钱,差得实在太多。

大概许申也感觉羞愧,自求为江东转运使,准备去那里尝试新铸法,赵祯又答允了,可结果还是白费了工夫。

尔今此事已在京中传为笑谈,许申费力不讨好,没好意思出来见人,最近正躲在家里闭门谢客。

别人听过此事也就罢了,只作为茶余饭后的消遣,安心却在心里暗暗动了念。

为什么古时候总是要以铜钱作为流通的货币呢?现代的纸钞可好用得多了,即使多带点在身上也不觉得沉重。

再说这年代已经有了官交子,为什么不能直接发行纸币?展昭虽然对朝政之事也不是很懂,但起码比安心这一知半解的家伙懂得多些,听了她的奇思妙想不禁有些苦笑。

纸币虽然方便携带可是也容易破损,再说金银铜才是值钱的物事,若是发行纸币,平民百姓怎肯以值得的东西去换一张废纸?交子这东西虽然已有,但只限与官吏或是大商人间小范围的流通,小一些的城市与村庄,压根就没有见过这东西。

听完展昭那一番话,安心更是觉得郁闷了,想起现代国内还有些乡村的生意人也拒收硬币。

曾经随着朋友去农村住过几日,当她买东西用硬币被拒收后,还纳闷过一阵子,难道这东西就不是钱?为什么以前看过的那些穿越小说里的主角,哪怕是一个小流氓或是无赖,都能发明玻璃、大炮,改造历史,而轮到自己的时候,居然连发明纸币替代铜钱金银都不能行呢?到底是自己太蠢还是别人太意淫!来到古代后,别的都没感觉不方便,唯有交通与通讯她实在有些不能适应。

想要从东京城到远些的南方去,起码就要花上一两个月的时间,路途上还得忍受风吹雨淋。

通讯就更别提了,虽然到处都有驿道,驿站,有专门送信的人,可是哪有打个电话方便?更有意思的是,北宋的馆驿一般都管理严格。

来客要登记在册,共同遵守驿规,不得损坏公物。

但是规定住宿旅客不得长期占有驿舍,期限最多不许超过三十天,若赖着不走,超过日限者判徒罪一年。

安心曾经在听到这种规定后笑破了肚皮,连多住几天都要被判徒罪,古代要活人,还真不是容易的事情,你压根就不知道哪时候犯了什么法就被流放了。

就因为宋朝交通与通讯如此落后,安心叹口气,还是打消了自己想发行纸币来振兴宋朝商业的荒诞想法。

有些事物,的确是要在特定的环境与历史条件下才能发明或推广的。

你就算是个天才,也无法以一已之力来改变这一切。

就像那些书中穿越的同仁们,即使改造和推翻了一个朝代,也仅是让自己再坐到那个高高在上的王座上去,无法彻底改变整个封建社会的本质。

自己,还是轻轻松松当一只快乐的米虫就好了,将这些头痛的事情丢给别人去烦恼吧!反正,天下是大宋的天下,万民是大宋的子民,与她无关。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重出江湖景祐二年,炎夏。

丐帮有事,卓然又不知跑到哪里料理帮中事务去了。

就连方鄂与司空极也被家里寄书给叫了回去,瞅见他们愁眉苦脸的模样,也知晓他们在担忧些什么了。

只怕是因为年纪渐长,父辈再看不下去他们那吊儿郎当的模样了,大概是叫回去商议亲事了。

少了这两个活宝在随欲居里闹腾,安心心里暗爽,终于可以耳根清静了。

只是,哪家的姑娘要是不走运嫁给了他们,只怕是要苦恼一辈子了。

这日慕容雪面有忧色,拿着一封书信来找安心。

安心正在房里与江傲打牌玩儿,那牌,自然是现代常用的扑克了。

这女人最近没别的嗜好,就是喜欢制造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来玩。

没办法,谁让古代的日子过得太悠长了呢,这么闲,不找些事情来做做又怎能行。

怎么?你也要走?安心将手里的牌一把掷在桌上,伸手就去抢堆在江傲面前的碎银子,嚷道:你输了,快交钱!江傲不干,压根没有瞧清安心手里的是什么牌,谁知道她赢了没有?这个女人真是贪财,散碎银子也不放过,不论是打牌还是下棋,总要赌些彩头。

哥哥来信让我回去劝劝爹爹。

慕容雪眉头都快拧成疙瘩了。

出什么事了?安心停止了与江傲的打闹,回过头来问道。

信上写得不太清楚,仿佛是前段时日夏国王派使者上门与爹爹商议什么事情,要封爹爹做夏国的官儿。

慕容雪顿了顿又道:爹爹好像已经允诺了,哥哥却不同意,因此来信让我回去。

丫丫滴!又是那个李元昊!安心想起那个男人就感觉不悦,道:他到底想做什么?慕容雪还未开口呢,江傲便问道:就是上回你被萧朴围攻时还在一旁冷言冷语的家伙么?他当然知道,自从上回卓然将找见安心的经过告诉他之后,他就一直想找个机会教训教训那个秃头的家伙——主意竟然打到安心头上来了,难道是活得不耐烦了?夏国王又怎么了?江傲连赵祯都没放在眼里。

是啊!他那一副模样好讨厌!只是——下面的话安心说不下去了,虽然这个李元昊很让人厌恶,却不知是不是坏人活千年的原故,他居然还能建立西夏国。

安心记不得他到底是啥时候死的了,却知道绝不是现下。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以前安心心心念念想着要回现代,对于宋朝的一切麻烦事情都不想过问,更不想因为自己而让历史有所改变。

现下却又不同了,她已打算好好在宋朝生活下去,后世的历史怎样又与她有何关系?若是有必要,她很乐意看到李元昊被整死,即使不是为了自己,也为了那可怜的兴平公主。

况且,她最近一想起南宋时的蒙古人侵宋就感觉头痛不已。

她已经没有置身事外的感觉了,她现下就是宋朝的一份子。

南宋连年战争,简直不知道死了多少人,若是自己与江傲的子女,将来也沦落到那种悲惨的境地里去又该怎么办?想到这里,安心抬头偷偷望了江傲一眼,莫明其妙红了脸。

她没想着立刻要嫁给江傲,但这是迟早的事情,除非江傲胆敢红杏出墙。

安心的目光里又多了份杀意,若是江傲敢红杏出墙一定要先毙了他!想什么呢?回魂兮!江傲拿着手掌在安心面前摆了摆,这才成功地让这个又魂飞天外的女人清醒了过来。

没——没什么!安心赶紧摇摇头否认道。

江傲哪里知道自己已经在安心的脑子里被狠狠意淫了一把?就算知道,他也只是一笑置之。

以安心的脾气,若是江傲红杏出墙她也最多是默然走开罢了,感情的事情,她从来不强求。

不过,现下若是想让江傲移情别恋,只怕没比用杠杆翘起地球要容易多少。

除了我,你脑子里可不许想别的猥琐男人哦!江傲见一提到李元昊,她便走神,略略有些不悦,明显一副吃醋的模样。

岂敢岂敢!我怕了你这个新一代盗圣还不行么?若是让你知道我在想别的男人,只怕我这里的金银珠宝迟早被你搬光了,我还做梦呢!安心淡淡横了江傲一眼。

真是受不了啊!慕容雪呆立在一旁苦笑,最近总是这个模样,这两人经常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说着说着就将别人丢在一旁尴尬独立了。

安心以前居然还敢嘲笑她与方玄,他们现在的样子,简直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难道爱情真的能够让人心无旁骛?这段日子以来,江傲的性子改了许多呢,面对别人也许还有些不近人情,傲意十足,可是面对安心,就差没跟哄孩子似的哄着她高兴了。

看来有望成为另一个妻管严!就像现在方玄面对方鄂与司空极的嘲笑时经常吹嘘的一样——女人是娶来疼爱不是娶来打骂的,只要妻子要的不是天上的星星,他都能弄来博美人一笑。

这个——我们刚才说到哪了?安心看了看慕容雪的一脸呆样,不好意思道。

这两人叽叽歪歪了一长篇,居然还能够清醒过来,真是相当的不容易。

说到李元昊。

慕容雪快要崩溃了,面无表情道。

哦!对了,就是那个讨人厌的家伙——安心爽快地接过话头,却不知要怎么继续下去。

她哪知道李元昊干嘛要找上慕容家呀?大概也不外乎是想招贤纳士,让慕容家为夏国出力罢了。

只是安心好奇的却是他为什么会找上慕容浩,又是用什么理由说服那老头子答允的。

要知道慕容浩可是十分不好说话的一个人,上回为了肖红衣的事情,慕容修差点没闹到真的饿死才让他改了主意。

江傲看看安心,又看看慕容雪建议道:要不,我们跟着去瞧瞧吧!好久好久没有出去逛逛了,他还想着与安心一同笑傲江湖呢!只要想到在皓月当空的夜晚与安心在野外露宿或是骑着马儿在道上驰骋飞扬就觉得柔情、豪情都满溢胸怀。

好!安心想也不想便眼睛晶晶亮道。

可是转瞬又皱起了眉道:不行呢!兰汀最近有了身孕,店里的事情不能再麻烦她了,我们两个同时走了,这里谁来管呢?江傲坏坏一笑道:有闲人呀!怎么能放着不用?哎呀!你真是太邪恶了!你不提我都忘了!安心兴奋道:师傅最近很闲哪!虽然他不喜欢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但是瑶瑟也很闲哪!若是将事情都推给师傅,瑶瑟不忍心看到他愁眉苦脸的模样,一定会接过去打理的。

安心心里噼噼啪啪打着小算盘,瑶瑟是个比她要精明得多的女子,只是貌似比她勤快不了多少,不过有师傅在,还怕她不理会自己么?趁早别打我的主意!苏子扬仿佛是从地底冒出来的一般,一脚跨进了房内,冷冷瞧了江傲一眼,这小子真多事,若是一直保持着安心没回来前的模样该有多好?虽然让人看得很郁闷,但起码不会出馊主意!原本一个安心已经够让人头痛的了,现下这两个家伙凑到了一处,还有什么卑鄙的事情做不出来?师傅!师傅!安心开始扯着苏子扬的衣袖撒娇,她现在样貌变漂亮了,更惹人怜爱,连撒娇的威力都更上了一层楼。

我没听见!苏子扬一撇头,瞧见江傲嫉妒的眼神,忽然想笑了——这小子现下的醋意可深。

师傅!师傅!安心不屈不挠。

算了算了,我知道了,你去吧!苏子扬叹口气,收了这么个能折腾人的弟子,还真是倒霉。

只是他也担心慕容浩会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让安心去瞧瞧比较慎重,否则慕容兄妹那两个小辈的话,估计是入不了慕容浩的耳。

哦类类!安心跳了起来,又可以去江南了哎,真是怀念那里风景如画的悦目景色。

况且同为炎夏,那里却还雨水充沛,午后或傍晚,时不时就有一场暴雨,夜晚便能枕着凉风入睡。

而东京城却只是那燥热热的闷,十天半月也没有一场雨,就连偶尔吹过的风里都带着烈日的气息,令人十分不舒服呢。

江傲,现下眼里已分辨不清是非了,只要是安心的言行,他都觉得理所当然。

不过与别的男人格外接近这种会让他血液加速流动的举动要排除在外。

苏子扬与慕容雪看着这个年纪不小了还老没正经端庄模样的安心连连摇头苦笑不已。

白玉堂满脸不悦之色踱进屋内的时候,安心及时闭住了嘴。

已经有雪儿这一家子闪闪亮的灯泡了,她可不想再带上小白这枚超级大灯泡。

不过,为了表示自己不是重色轻友之人,安心还是很好心地问了问:小白,谁又惹你生气了?白玉堂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别烦我,你们要走就快走!原来她已经在门外听见了!安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知死活地又开了口道:是不是展昭又惹你生气了?要不要我替你教训——话未说完便被白玉堂一眼给瞪了回去。

这个暴力的女人居然还一把拎起安心的衣领就要将她丢出门外。

这回连江傲都快忍不住要骂安心白痴了。

白玉堂明显就是一脸被展昭煞到的表情,这个时候沉默是金才是上策,她却居然还敢去问。

不过想归想,救却还是要救的。

还未等白玉堂将安心丢出去,江傲早都出手将安心一把搂了回来,顺手轻轻松松就点了白玉堂的穴道,然后丢下这个不能动弹,脸上表情凶得想要杀人的女人带着安心跃到了门外——私逃去也。

边跑还边对着愣在那里的慕容雪叫道:快走啊!还站着干嘛?带上你的夫儿,我们在门外等你。

安心被江傲拖着向门外走去,却还不忘对着苏子扬大叫道:记得帮我照顾秀珠母子哦,不要让小白欺负他们。

慕容雪哭笑不得,这两个家伙闪得还真快,自己刚接到信,东西都还没收拾呢!等到她整理好东西,带着儿子方便与大包小包充当苦力的方玄走出门来的时候,安心与江傲早已骑在了马上,留着一辆马车给方玄一家子。

方玄将包袱往车上一丢,冷声道:我也要骑马!再去弄匹马来。

安心摇摇头一本正经道:不行!你要陪着雪儿坐马车!女人才应该坐马车,你下来!方玄懒得与安心多说,要不是顾忌着她身旁那个超级保镖的话,早都动手拖她下马了。

不!你想想,雪儿体弱,坐在马车上会很不舒服,当然要你给她当人肉靠垫呀!还有你儿子,成天黏人,你就好意思让雪儿照顾他,自己一点也不管么?想想一路上喂吃喂喝,还要把屎把尿,雪儿真是命苦哪!安心说了这么一长串,还就是一个意思——死都不下来,死都要骑马。

其实,她对骑马或坐马车都没有多大兴趣,反正都要颠到她浑身骨头疼。

但是骑马还好一些,起码可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大热天的,闷在马车里岂不是要憋死人?更何况她还想跟江傲自在说话儿呢,难道两人隔着马车在那里叫嚷么?方玄看看安心,又看看一脸溺爱之色望着安心的江傲,叹口气——认了!以后一定要好好练武,等哪天能够打赢江傲了,一定要让安心也吃点苦头。

因为武功不如人,他已经在安心那里吃了两回瘪了,李止一欺负他的帐,到现下还没跟他算呢!只是不知道这老头最近逛到哪去了,想找个机会报仇都找不见人。

安心见方玄乖乖钻进了马车,得意一笑,当先驱着马儿,飞驰前去。

留下在后边吃了一嘴尘烟的江傲苦笑着叫道:安心,你走错方向了!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狗眼看人安心难得尴尬地坐在马背上,没好意思转过脸去与别人说话——刚才,实在是太丢脸了!江傲那一吼,差点让她从马背上掉下来。

拜托,就算是她的错,也不用这样嚷得满大街的人都听见吧!害得路上的行人十有八九转过脸来,望着她莫名地笑,笑得她那个毛骨悚然。

路痴也不是你的错!江傲终于不知死活地开了口,若是任由这女人沉闷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会说话。

咳——安心掩饰着咳了一声岔开话题道:走了有好半日了吧!你们是不是都饿了,前面找家酒家休息一下好了!江傲瞧了她一眼,淡淡笑了,道:好啊!只是那淡淡一笑,安心便已觉得云淡风清,不禁也与江傲相视着笑了。

太白遗风。

门前酒旗招招,停着些马车,也有驴子与马匹在食槽里吃草。

难得出了城还能找见这样规模偏大的酒家,众人毫不犹豫便下了车马走进大堂。

不知道为什么古人都喜欢用太白来做酒家的名字,看来李白的狂饮豪放还是深得人心。

安心想起了她曾经在余杭郡开的那家太白居,不禁有些怀念那时的日子,再瞥了一眼江傲,心里油然涌起一阵甜蜜,这么多年了,原来真的能够有今日的相依相恋。

众人只是打尖吃顿便饭就要继续赶路,随便挑了桌空位坐下来。

还未坐定,便听见左边一桌几个交头接耳的汉子在那里嗤嗤地笑,低声评论着这群人里为何一个女子绝美,另一个又绝丑,居然能够凑在一块,真是不容易。

安心没了武功,听得并不分明,是以也不理会,慕容雪却轻轻皱起了眉。

方玄与江傲相对一望,目光里多少都带着些怒意。

点了菜,等菜的时候,那桌传来的戏笑声越来越大,更有一个在那里轻薄道:你猜那个小娃娃是哪个女子所生?另一人道:怕是那个绝色女子所生吧!那个丑的哪里生得出如此俊俏的孩儿?也不知道她身旁那个男人是不是指着她吃饭的,这么丑的女人也敢要!难道不怕夜里做噩梦么?话一说完,几个人都放肆地大笑出声,望向江傲的目光里也满含着轻蔑与不屑。

内中又一人道:小林子,这你就不懂了吧!吹了灯,女人都是一样的!哪里还分辨得出好看难看来?先前说话的那人接道:那可不行,只要一想起那张丑脸,哪里还有兴趣!又是一阵大笑,那几人的话语越来越猥亵下流。

这回,连安心都听了个清楚明白。

安心淡然一笑,端起茶杯来喝水。

为了害怕路上多惹麻烦,她早易了容,化妆成绝丑的模样,这种话又不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听,懒得与这些浑人们记较什么。

慕容雪低着头给小豆丁喂水喝。

方玄怒目瞪视着那几人。

江傲却面带微笑,若不是他嘴角轻蔑地向上轻挑,压根瞧不出来他在生气,一双修长的手里把玩的竹筷转得飞快。

看什么看?爷爷我若是你,便看紧了身边那大美人,免得一个不小心跟人跑了!那桌上一人见方玄瞪着他们,便出言挑衅道。

又引起一阵哄堂大笑。

这几人都是江湖中人的打扮,桌上还放着长剑与佩刀,眼见江傲与方玄两人都是斯文秀逸的模样,只当他们是普通的士子罢了。

若是要打架?正好,可以借机调戏调戏那个美人。

我说这几位爷,这就是你们的不是了。

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都是出门在外的人,人家又没有得罪你们,怎么能这样欺侮他们呢!这时从另一桌上站起一个穷酸的士子,对着那桌粗汉摇头晃脑道:子曰:非礼勿言!众位还是应该多读读圣人之言才是道理啊!方玄此时正忍不住要过去出手教训教训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被这穷酸出来一打岔,倒愣住了。

这酸秀才莫不是身有绝技?难道没瞧见那桌上人人会武么?若只是出于一时激愤而出来打抱不平的话,也太愣头青了。

果然,那桌上有人听了这穷酸一顿话后,立马站起身来拍着胸脯道:你爷爷我从来不知晓圣人放的是什么狗屁,难道也像你一样满嘴胡沁么?穷酸!滚一边读你的圣人之言去,少多管闲事。

非也非也——那穷酸摇头晃脑又要准备长篇大论起来。

安心忍不住扑哧一笑,一听见这个非也非也她便想起了包不同。

江傲不知她在笑些什么,以目问询。

安心忍着笑轻声道:一会告诉你们。

但此时,那群粗汉们早已忍不住了,直跳出一个人来手执大刀就向着那穷酸劈过去道:非你奶奶的!那个穷酸怎料到这群人居然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动起刀子来了,吓得满地滚了开去,险险避过了这一刀,但这刀避过了,下一刀却无处躲闪,眼见就要被砍得血花飞溅了。

这时只听利器破空之声,那拿刀的汉子觉得手腕一麻,再也拿捏不住刀柄。

哐一声,那刀正好落了下来,刀背狠狠地砸在那汉子脚上,疼得他抱脚狂呼。

一阵铿锵声响,所有人都拨出了兵器,满店堂里找那个偷放暗器之人,找了半日,也没见有什么可疑的人物。

此时,那拿刀的汉子疼痛已略微轻了一些,再一看地上,打落他兵刃的竟是一枚小小的竹筷,不禁脸上变了颜色——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飞花摘叶也可伤人之技?虽然竹筷比起花叶来还沉重了许多,但如此功力已不是他们中任何一个能够抵挡的了,加在一块也抵挡不了!顿时心生怯意,想脚底抹油开溜了。

那穷酸呆怔在地上,好半天才爬得起来,额角滴下豆大的汗珠子,一脸惊恐之色,直道:野蛮!真是野蛮!说着说着,一脸的惊恐变作了惋惜痛恨,大抵还在那里默想他的子曰子曰。

安心由得那群汉子如同没头苍蝇一般乱转,向着那穷酸招了招手道:这位英雄,请过来坐下一叙。

那穷酸转头左看右看,这才能确定安心叫的正是自己,不由心内扬起一股豪气,想着自己也成英雄了,一脸得意之色挺起了胸膛向着这边踱来。

只是他实在太过瘦弱,怎么看也是小细胳膊小细腿的模样,努力装出豪迈的模样只令人觉得古怪可笑。

这时跑堂的正端着两盘子菜奔了过来,一个不巧,正与那穷酸撞在了一起,两盘子菜都合在了那穷酸身上,汁水淋漓地洒了他一身油腻。

跑堂的顿时怒了,张口道:这位爷你怎么走路不看道?我——我——大英雄顿时沦落为受人欺侮的弱书生。

安心一笑,替他解围道:小二,麻烦你再去厨下嘱咐重做一份,这洒了的两盘仍旧算在我们帐上。

跑堂的见客人发了话,立刻变了一副脸道:是!小的这就去!说着又向那穷酸道:这位爷,方才没烫着你吧?这可对不住之极!说着,不住拿肩上的布巾替他擦拭,却将那油腻越抹越大了。

这才真是狗眼看人低呢!安心无奈地摇了摇头,无论何时何地,人们眼中看见的都只有钱哪!她在那里叹息,却忘了自己也是众多视财如命之人中的一份子。

再一转头,见那群汉子蹑手蹑脚就想偷偷溜走,眉头皱了皱道:站住!过来!言语无礼之极,就好像在吩咐自家仆役。

那群汉子早瞥见江傲手中竹筷少了一只,这时哪里还敢不听话?边在幻想中抽自己大嘴巴,边陪着笑走了过来齐声道:不知姑娘有何吩咐。

安心笑了笑道:坐回去,没听见我吩咐前不许离开座位一步!众人舒了一口气,心下直道好险,还好这女子没让他们爬出店去,否则还有何颜面见人?这时都乖乖听话坐了回去。

店堂内顿时一阵静默,没人敢随意开口说话。

那穷酸已坐了下来,看了看安心那脸庞,一笑,露出两颗黄黄的大板牙,果然是有够丑的,只是声音却如此清脆动听,当下不敢多看,别开了目光低声道:不知姑娘叫我来又有何吩咐?方才谢谢你了!安心以手执壶,替那穷酸斟了杯酒,问道:不知英雄如何称呼?那穷酸原本就是个积年不中的秀才,一肚子迂腐酸气,却又好多管闲事,平日总被人瞧不起,哪里有人这样对待他过?当下感动得手都抖了,颤着声道:在下——在下高惟志,方才——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说着,两只手却不知要往哪搁,只得掩饰着去拿那桌上的酒杯,一杯子下肚,脸上有了些红润方才镇定了一些。

高惟志?没听说过啊!安心略略有些失望,看来最近运气不太好,不像以前,随便出门都能撞见一群名人了。

这个高惟志,她越看就越像《儒林外史》里中举前的范进,只是好歹还算正义,没范进那么懦弱,见到不平还能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虽说言语酸了些,不知天高地厚了些,但这样的人总比那些伪君子要好得多了。

久仰久仰!安心笑笑,却不知还有何言语要对此人说,虽然知道这人还是个好人,只是脾味、言语不相投,总不能与他唠叨些子曰子曰吧,头也会昏的。

正巧这时跑堂的又端了菜上来,安心便道:咱们也别拘礼了,请随便用些。

那高惟志连连点头,也不再说话,拘谨地夹着菜慢慢吃着。

偶尔抬起头来,见到江傲对着他眨眼笑了笑,愣得一筷子菜又掉在了衣服上。

安心轻笑着摇了摇头,这家伙!耳根清静了,一顿饭在安心等人旁若无人地据案大嚼中结束。

那高惟志先前还拘谨,后来见众人都随意的模样,也没有人嫌弃他,便也放心大胆地吃喝起来,有时甚至还插上几句话,虽然他言语无味,但也无人与他计较。

只是苦了那边一桌子的汉子,一个个连动都不敢动,规规矩矩地坐着,只怕也是他们出了娘胎的第一回。

吃完饭,安心伸手在怀里摸了摸向着江傲道:我没带钱!都是你害的,将我拎了出来,连东西都没空收拾。

江傲轻笑一声,与他在一起还用得着带钱么?随便找家为富不仁的大户人家,做梁上君子去便得了,是以他自己身上都很少带钱。

慕容雪听见说安心没带钱,便要从自己包袱里掏钱来付帐,却被安心止住了。

她冷哼一声向着那桌汉子们道:还不过来?来了来了!终于可以不用再那样枯坐着了,众人迫不及待地赶了过来,不就是付点饭钱么?有!有的是!现下只巴不得快点送走了这几位瘟神爷,免得破了财还得见血。

于是都一叠声嚷道:小二!这桌的帐算在我们这里!安心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还有这位呢,他方才在那桌吃的东西是不是也要劳烦你们——话未说完,已有一群拍马屁的家伙点着头抢着应允了。

安心站起身,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啦!谢了!说着,向那高惟志抱了抱拳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高惟志忙还了礼,眼见安心等人就要出门,再一瞥见店内那群汉子望向他的目光变得凶狠,急忙追上前去,想要跟着溜出去,免得成为人家发泄怒气的对象。

总算,他还没有蠢到家。

可是还未等高惟志跨出门去,就被迎面进来的一个壮汉撞了个满怀,那壮汉顺手将高惟志推了个趔趄,正瞧见方才那群被安心等人吓破了胆的众人,怒道:你们到底在做什么?肖大侠早已等得不耐烦了,还不快跟我回去!说着又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安心此时已与那汉子擦肩而过,只他说到肖大侠,脚下顿了顿,难道是上回那个肖路尘么?这里倒正是他的地盘,不知他有什么事要办。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挡截书信那几个人见问,面面相觑,再望望停下了脚步的安心,不敢吱声。

说话啊!都哑了?刚进来那汉子开始吼了,一点也不顾忌此时正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秘密有泄露的可能。

想是平时对这些家伙呼来喝去惯了的,也从没将旁人放在眼里,是以言语毫不顾忌,不给他们留一丝颜面。

我……我们……那个先前被众人称作小林子的汉子站了出来,结结巴巴道:没……没见到肖大侠要找的那个人。

不对啊!明明今日他该行到此处了——那汉子挠了挠头道。

转眼看见高惟志哆哆嗦嗦正贴着门槛儿想要溜出去便使劲儿拍了他一掌喝道:什么玩意儿!鬼鬼祟祟,指定不是好人!躲在这里想偷听我们说话么?高惟志被他这一掌打得直向门外飞出去,江傲连忙伸手一接。

安心赶着一瞧,只见高惟志面如金纸,吐了一口血出来,显然是伤的不轻,急忙取出伤药给他服下,向着那汉子怒道:丫丫滴!明明是你那铜锣嗓子吼比打雷还响,没长耳朵的人都听得见,还好意思说别人偷听你说话?说着犹不解气,接着道:身怀武艺却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这就是你们所谓大侠的行事方式?那汉子瞅了一眼安心,见她丑陋不堪当下不耐烦道:滚!女人在这多什么事——话未说完,下巴便已被江傲单手托住了。

这汉子大惊,也没见江傲动弹怎的就已制住了自己的要害?论起来,自己的武艺虽比不上肖路尘,在江湖上也算是一等高手了,怎的竟栽在一个无名小子手里!先前见识过江傲厉害的那伙人见这汉子开始骂安心便知道大事不妙了,只是还未来得及出言提醒就见江傲形如鬼魅般掠到了这汉子身边,现下这只手只要再轻轻一捏,后果可想而知。

虽然长年在这汉子的积威之下对他很是害怕,但江傲却比他更可怕!这群人动也不敢动,只得低下头去装作没看见,一边还暗自庆幸,幸好自己先前还算有些见识,若当真与这来历莫名的四人翻了脸,恐怕这条性命就要留在此处了。

怎么?不继续骂了?大家可都看见了,我又没不许你说话!江傲向着那汉子笑了笑,笑得那叫一个温柔,但温柔里却带着强烈的杀气。

那汉子就算骨头再硬也没强横到不要性命的地步,当下不敢再置一词。

但目光仍是凶狠地盯着他那几个置身事外的手下,心里寻思着若是得以脱身,定要将他们都狠狠凑一顿来发泄发泄。

安心此时见高惟志性命无碍,扶着他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后便冷笑着走过来对这汉子上上下下打量了半晌,瞧得他毛骨悚然,不知这女人想要做什么。

只见安心嘿嘿一笑,向着江傲道:撬开他的嘴。

江傲听话地将这汉子的下巴一捏,一张黑洞洞的大嘴张了开来。

安心拿着枚小药丸,瞄呀瞄呀瞄了半晌,终于一扔,掷进了他的嘴里。

江傲一掌在他头顶一拍,那汉子头一仰,药丸就不由自主咽了下去,顿时满脸惊惶。

别怕!怕什么?大家可都看见了,我这药丸上又没有毒。

安心笑眯眯地道。

方玄看得真是目瞪口呆,她与江傲真是两个淫荡无比的家伙呀,连说的话都一样,那么无耻。

想着,顺手盖住了方便的眼睛,生怕他们俩个带坏小孩子。

安心说着说着,脸色又一变,向那汉子喝道:肖路尘叫你出来做什么?说!江傲见安心问他,便放脱了他的下巴,轻轻抚了抚衣袖,站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盯着他。

找——找一个人。

那汉子还当真听话。

此时不听话又能怎样,打又打不过,还不知那丑女人喂自己吃下的到底是什么。

安心望着他不语。

他只好继续接道:那人是夏国使者。

说着见安心脸色变了变,当下赶着讨好道:听说是去收卖慕容家的。

这夏国近年来可是发展的甚快,隐隐有反心,当真可算是其心可诛!肖大侠一得知这个消息,生怕他们对大宋有什么不利之举,便让咱们守在这里截住那夏国使者,搜出他身上的书信,好将此事禀报给皇上。

安心皱了皱眉,望了眼慕容雪,见她亦是一脸忧色。

那汉子认为安心是在为宋国命运担心,连忙又道:说起来咱们可都是大宋的子民,绝不能看着慕容家作了夏国奸细!这可是卖国的无耻之举!肖大侠宅心仁厚,侠义为怀——闭嘴!安心打断了他接下来替肖路尘吹嘘的恶心话语。

肖路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若当真宅心仁厚也就不会背后捅人刀子了。

凭着他与慕容浩的交情,只该上门劝解才是,现下明明就是想借此机会扬名立万,指不定还能因出卖慕容家而受到朝庭的封赏。

安心眼望江傲,怔了片时又问道:那夏国使者什么模样?不……不知道。

大概四十左右年纪,面白无须……那汉子见安心等人连肖路尘也不放在眼里,只得低声回道,一点也没了先前嚣张跋扈的模样。

这里正说着,门外就来了一队人马,虽是汉人的衣着打扮,但面容明显不是中原之人。

当前一人正是四十左右年纪,面白无须。

众人都心下一惊,不是吧,这么巧?方玄此时见慕容雪心忧,也顾不得许多,将方便往她手里一递,飞身就上去拦下了那队人马,沉着声道:将书信交出来!那使者正待下马进酒家歇歇脚,见方玄过来,当下一惊,喝道:什么人?给我拿下!方玄冷笑一笑,半点没将围上来的夏国武士放在眼里,一把拎起那使者的衣襟道:瞧你的模样明明是个汉人,充什么夏国奴隶!说着探手就去他怀里掏摸。

夏国武士齐声一喊,倒也威声震天,惊得路上行人纷纷躲避。

方玄早已摸出书信,随手将腰间长剑一拨,乒乒砰砰一阵响,那些夏国武士向他打去的兵刃都脱手而飞,十几个人,如同叠罗汉一般齐齐倒在了地上。

安心从方玄手里接过书信一瞧,里面是慕容浩回复夏国李元昊的亲笔信。

信上写明同意在夏国与大宋争战的时候里应外合来助李元昊一臂之力。

条件,自然是要求一片封地以重兴鲜卑族往日的光辉荣耀。

丫丫滴,大燕都灭国几百年了,怎么还想着复国?慕容浩是不是太悠闲了想给自己找点事做做?做什么不好?拿全家性命搭在里头为他人做嫁衣裳?安心轻轻一笑,将书信收起,瞧了瞧那些夏国使者与武士,向着方玄道:放他们走吧!我却想杀了他们呢!方玄冷冽冽地眼神在每个人身上扫过,强烈的杀气,让他们潸然汗下。

放他们走。

安心轻声说道:这里杀人不太方便,况且是肖路尘的地盘,没得又让他指着这事做文章,上报给朝庭以求荣华富贵。

现下书信虽已被我们搜了出来,但一下子在宋国死了这么多夏国人,只要有人吹吹风儿,难保赵祯不会为了安全起见就屠了慕容一家。

方玄咬咬牙,一脚一个,将那些夏国武士踢得老远,最后用力将那夏国使者掷了出去道:滚,立刻消失在我眼前!否则让你们再出不了这宋国!一群人也顾不得疼痛了,屁滚尿流地上了马,能跑多远是多远,连回头多说一句话都不敢。

这,不代表不勇敢。

任何一个人,面对轻而易举就能将自己捏死的人物时,还是先保命比较明智且重要。

这样就完了!安心叹口气,太顺利了,简直就是心想事成,一点也不好玩。

只是慕容浩怎么会放心将这样一封重要的书信交给那队白痴的夏国人呢?以他们的身手,路上随随便便来个会武的人就能劫下他们。

好在是碰巧让她给撞见了,否则这封信要真落在了肖路尘手中,只怕没有什么好下场。

安心无聊道:我们走吧!安心说要走,江傲当然没有意见,连瞧都不瞧一眼身边那几个肖路尘的手下。

牵过马儿来,托着安心上了马,自己也随即跃到了马上。

方玄想说什么,却又忍了没说。

郁闷哪,又要坐车了,简直闷得死人!可是他们要走,先前那被安心喂下药丸的汉子却又不乐意了,腆着脸向安心陪着笑问道:不知——方才那个药——有没毒?哈——哈哈——安心干笑两声道:当然有毒!没毒我喂你吃药干嘛!那汉子顿时就求开了,不但扯出了肖路尘,还把许多安心连名字都没有听说过的家伙也抬了出来。

他只希望安心能够碰巧认识其中的一个,稍稍卖点面子给某人。

要知道这些可都是在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大侠呀。

可惜,安心对江湖没了解多少,也就别指望她能认得哪个了。

一听名字,便在心里腹诽着——统统都不像好人!没劲,一个也不认识。

安心瞧了瞧他们道:把钱都掏出来!一听原来是要钱,众人连忙将所有的银钱都一股脑掏了出来——要钱好!要钱好!就怕这丑女子什么也要不,只要他们的性命,那才是真的惨了。

安心瞧了瞧众人手里捧着的钱袋,嘴角撇出一抹微笑,却不伸手去接,道:将这银子拿去给先前被你们打伤的爷,就当是给他看病吃药补身子了,你们这是自愿的对不对?对!对!小的是自愿的!打伤了别人出点医药之费乃是天经地义,我们是自愿的——一群家伙异口同声道。

慕容雪忍不住轻声一笑,就连小方便也躲在她怀里望着车外这一群人发怔,小小的心里大概也觉得甚是有趣。

那就好了,我就怕你们不乐意!安心笑了笑又道:再去雇辆马车来送那位爷上路。

一声令下,当先就有两人屁颠屁颠跑了去寻车了。

安心一直瞧着他们将高惟志服侍得跟亲爷爷一样,这才满意了。

轻声向着那高惟志道:倒是连累了你,赶紧回去吧。

高惟志直接就被这一场意外给弄晕了头,又见这群人送上了钱钞更是觉得不可思义。

他家里不算有钱,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自家娘子已经埋怨过他好几回了,说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担,连考个状元也不行,只配一辈子做个穷酸迂腐的破秀才!这些银钱若是拿回去,也够自家嚼裹着好生过几年的了,若是耳根清静,不再被娘子埋怨更是他所乐意之事。

是以当下已惊喜交集说不出话来了。

安心像是明白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一般,向着那赶车的车夫道:好生送这位爷回去,路上小心着些。

那车夫应了一声,殷勤地赶着车走了。

高惟志坐在车里,从车窗探出头去还在不停地频频后顾,眼中激动得泪光闪烁。

安心见他走了,这才轻笑一声,扬起马鞭驱着马儿就走。

身后那惶恐着的汉子惨叫一声道:姑娘!还请赐小人解药啊——安心回过头来嫣然一笑,易过容的面容更是丑得令人心惊胆战却印象深刻,唯有一双眸子闪着狡黠的光芒,笑道:是药三分毒,但凡吃药,总是有毒的!说完见到众人一脸悔断了肠子的模样,又轻哼道:真正的毒药,你还不配吃呢!回去告诉肖路尘,叫他给我安份点,否则那毒药我可要喂他一颗!说着,再不瞧那群人有什么反应。

那马扬起四蹄已将她带得远了,踏起一阵尘土飞扬,将身后那群汉子都掩没在尘埃中。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鲜卑族人夏国那一群人马,当先领队的使者正是汉人,名为徐敏宗,他其实是属于李元昊幕僚中的一员,专管给李元昊出策谋划。

这回在路上撞着安心等人也算是他运背,被方玄那一掷,性命去了半条。

当下不敢再在路上耽搁,直飞驰了上百里地,才敢停下来,从脏兮兮的鞋底摸出一封臭烘烘的信来瞧了瞧,这才吁了一口气,将信再次藏到鞋底里去,心里不由得意起来——好在早作了防备,否则这回可没脸回夏国了。

暂且不提徐敏宗,倒是安心等人在路上却再没遇到过什么麻烦,一路顺顺当当到了平江府的慕容山庄。

这回安心总算留了个心眼,又将样貌妆成了以前的模样,免得慕容浩认不出自己还要多费一番口舌,她可不想人人都知道她来自未来。

慕容浩听得家人报说安心等人上门,竟破例亲自迎了出来,满面又惊又喜地看着安心道:前些日子小儿回来不是说姑娘已——我还正打算哪时候去探望一下苏大侠呢!又是大侠!安心最近一听大侠都头痛,忙道:多谢慕容伯伯关心,好在我还并无什么大碍,倒是此次——来此倒也与师傅有关。

慕容浩笑呵呵地从方玄手里抱过小外孙,正陪着安心等人往慕容山庄走,听见此言忙道:不知苏大侠有何吩咐?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尽力而为!也好稍稍报答一下当年的救命之恩啊!说着又怅然道:只可惜苏大侠本事大,我一直没有能够有什么略尽绵薄之力的地方。

安心闻言一笑,当下已走到了山庄待客的大厅之内。

可巧慕容瀚也在,自从当年在蘅芜苑一别,还当真没有再见过这个性格直爽的汉子,安心不由觉得有些意外,正要说出口的言语也暂且搁忘了。

哼!我当是谁嘛,大哥竟然亲自去迎,原来却是你这坏丫头。

慕容瀚故作生气,高高扬起了头,言辞里竟也有几分欢喜之色。

嘿嘿!安心贼贼一笑道:当年我无意间得罪的事情,你不是还记在心下吧?谁与你这小丫头一般见识?慕容瀚闻言呵呵大笑道:我原也说错了,小丫头现下可不小了!咱们雪儿都出嫁了,小丫头可也有心上人了?说着,倒拿眼瞧着江傲,心想此人怎的有些眼熟。

慕容浩见自己兄弟看着江傲眼里流露出一抹迷茫之色,他也迷茫了。

他心下原也觉得江傲眼熟,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江傲已不再是当年的毛头小子,身形也越发长得高了,再加上现下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身份,与当年在慕容山庄当仆役时简直就是判若两人,慕容浩一时之间却又怎么认得出来?怔了半晌道:不知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咱们是不是在别处见过?江傲面上露出一抹狡黠之色,当下收敛了浑身的气息,唯唯诺诺低下头道:小的见过慕容庄主。

说着,却想起当年就是在此处第一次见到安心,自己还记得那晚从闻竹斋盗了至阴珠出来,路过映雪楼时听见安心在那里以几不可闻的声音吟的两句词徘徊花上月,空度可怜宵。

谁又能想到现下却是此般光景。

慕容浩顿时一惊,眼里一抹精光闪过,忽尔长声大笑起来道:原来是你!好个江傲啊!没想到我竟也看走了眼!说着,又笑着道:当年安心姑娘走的时候,我这府里这么多高手她都瞧不上眼,偏偏却要了你去,我还在心里奇怪,原来闹了半天,竟是我走了眼了,你才是真正深藏不露的高手啊!也难得安心姑娘看人的眼力竟如此高明!说着,也由衷感觉到惋惜,这么好的一个人才,为何自己却没发现?不过,如此高人又为何潜入慕容山庄甘为仆役呢?慕容浩想着,心里有些疑惑起来。

江傲微然一笑,倒不再言语。

安心却直呼稀奇,看着慕容浩面上疑惑的表情,难道他现下还没发现山庄的藏宝库里少了枚至阴珠么?慕容家族当真家大业大到如此程度?估计那藏宝库中宝物太多,区区一枚至阴珠,还没人留意得到呢!想着不禁笑道:说起来,倒还承了慕容伯伯的情了,江傲原本因为一件事暂且藏身慕容山庄,倒叫我捡了个便宜。

既然慕容浩还没发现府中失窃,她也就干脆不提,淡淡用言语带过,也算是替慕容浩解疑了。

要知道江湖中恩怨情仇多不胜数,偶尔为了一件事藏身匿迹也是有的。

果然,慕容浩只了然一笑,不再追问。

分主宾坐下,还未来得及开口叙谈,便有一个身影从内里疾奔了出来,一见安心喜道:哈哈!果然是你来了!小安子,很好很好!你果然没事!我就说嘛,好人命不长,坏人活千年,就你那坏的程度,估计天下人全都死光了也未必就轮到了你!说着,喜不自胜地抓耳挠腮,要不是顾忌着自己的长辈在此,也要上去给安心一个大熊抱了。

正是慕容修呢!小修修——安心这个称呼好肉麻,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抖了抖身上起的鸡皮疙瘩。

知道他们的交情好,却也不用当着众人好到如此肉麻的程度吧!众人面上神色不一。

慕容浩兄弟俩是暧昧地笑着,估计是会错了意。

江傲是看到慕容浩他们的暧昧笑容,开始郁闷起来。

方玄与慕容雪却是幸灾乐祸地笑着,一脸看好戏的神情。

安心细细打量着慕容修,眼见这几年过去了,大伙都有些变了呢!慕容修依然俊美无匹,只是总算也多了一份沉稳的气度,不再是当年那毛燥燥的样子了,只是大嗓门依旧,一出场,就声震四方!不由笑道:嫂夫人呢?怎的不带出来让我见见!慕容修尴尬地笑了笑道:还不知在哪个娘肚子里。

他当年自从死拒了肖红衣的亲事后,一直也没找见自己喜欢的人。

慕容浩也实在拿这个儿子没有法子,他想早些抱孙子,但儿子不愿意又能如何?说起来,众人也都不免有些误会他是对安心有意。

但事实上,他当然是喜欢安心的,却没有那种爱恋之意。

一直以来,安心在他心里的地位都是至高无上的,这个女子如此与众不同又豪爽精怪,对于安心,他更多的是佩服与崇拜,但却没有柔情。

哎!你也太不争气了!好啦!现下有我在,我一定将你妻子从娘肚子里头挖出来!安心故意叹口气,一番话引得众人一阵笑,慕容修更为尴尬了。

当下不免热闹了一番,直到慕容浩好奇心起,再次追问起苏子扬到底有什么事时,安心这才笑吟吟道:听雪儿说,慕容伯伯准备投靠李元昊?啊,这个——慕容浩对安心的直爽还是有些不习惯,当下掩饰道:也没有什么事。

还说没什么事?你都将回信交给夏国使者带去夏国了!我可不想咱们家得个叛国诛连的下场啊!慕容修一见提起这事,立刻就气呼呼道。

自己都已是而立之年的人了,为何爹爹总将他当成是个小孩子,对他的意见从来听不进去,就连叔叔——慕容修转眼看了慕容瀚一眼,他面上也流露出不赞同的神色,只是苦于说服不了兄长。

叛国?我们可不是大宋的子民,我们是大燕人哪!果然,慕容浩又开始旧话重提了,他就是固执着这一点,是以面对兄弟与儿子的反对,丝毫不以为意。

大哥,不是我说,大燕都亡国了数百年了,现下哪还有半点复国的希望?我知道你也不是那执着名利之人,也没有想要当皇帝的野心,只是想让咱们这些鲜卑族人活得更好些罢了。

只是这数百年来,咱们慕容族的人都与汉人同居婚配,身上流的血液如何还能算是鲜卑人?又怎能不算是大宋的子民呢?是啊!我看那李元昊压根也没安什么好心,不过以同为鲜卑族人这个理由来利用慕容家的势力罢了,待到他建了大业,又怎会容我们继续活下去?封地?那是想都不想想了,飞鸟尽,良弓藏。

狡兔死,走狗烹。

爹爹你如何不知晓这个道理?慕容浩闻言难得叹了口气道:我又何尝不知呢?但慕容家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任人摆布的,我又怎会容得李元昊先对慕容家族下手?眼见这么些年过去了,许多人甚至都快忘了自己是鲜卑人了。

我不过想借此机会,让大家都清醒清醒自己的出身来历,为人,不能忘本啊!怎么?李元昊与你们都是同样的鲜卑人?安心不由觉得有些奇怪,慕容家怎会与夏国李元昊扯上这份关系?曾经听兴平公主说起过李元昊是鲜卑拓拔族人,但也并未在意,没想到这里头还有这段讲究。

他?慕容修不屑道:其实算起来与我们压根就没什么关系!宇文氏、慕容氏、段氏,一向都被人称为东部鲜卑,也老早就与汉人混居了。

李元昊天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杂种,若要按血统来说,他既然自称是拓拔族人,就应该是北部鲜卑,可夏国与北部鲜卑压根就没有一点儿关系,至于党项人,更不知是什么玩意了!呃!安心头昏昏,不明所以然,这个血统问题太复杂了吧!不过听见慕容修提起段氏,不知和大理段氏有没有关系,安心又在开小差神游中。

慕容瀚呵呵笑道:说起来东部与北部鲜卑也没什么关系了,不过是同一个祖宗。

至于夏国的党项族一向自称是鲜卑拓拔人,我也还真不知道他们与拓拔人有何关系。

党项族仿佛是羌族的后代吧,而我们鲜卑却是被你们汉人所称为的东胡的后代。

大抵也不过只有几种可能——也许拓跋姓为羌族原有的姓氏,要不就是以前中原皇帝的赐姓,再不然,就是他们冒用了鲜卑拓跋氏的名号!这样啊——安心头昏脑涨中,不禁摇了摇头道:对这个我实在没听明白,反正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便是李元昊与你们没有关系是吧!慕容瀚与慕容修当下连连点头,安心能听明白这点,实属不易。

那他干嘛用同为鲜卑族的名义来收买你们哪?安心此言一出,便不禁敲了下自己的脑袋。

白痴啊,这问题问了岂不是白问,李元昊又不在此。

果然,慕容瀚与慕容修用鄙夷的目光望着她,异口同声道:我们怎么知道,你问李元昊去!安心苦笑着摇摇头,将目光转向慕容浩,要瞧他怎么说。

慕容浩叹口气道:我也知道这里头没什么关系,但凡事总要有个名号,李元昊既然为了套关系这么说了,我也不妨暂且听着便是。

反正我不赞同你与夏国结什么同盟,到时被人卖了还在那替别人数银子呢!他们有多少人?你们有多少人?何必冲在前头替他人作嫁衣裳?安心直接道。

慕容浩虽觉安心的语气有些强横了,但好在知晓她脾气直爽,倒也不介意,解释道:夏国也并未要慕容家为他们打战,只不过想让慕容家收集些宋国情报罢了,这种事情对我们来说是轻而易举的。

慕容家族高手甚多,想必也没什么危险。

慕容伯伯!安心正色道:我一直觉得你们现在其实就是汉人了!你想恢复强盛鲜卑族这不忘本的举动我不反对,但你不觉得在现下慕容家汉人血统多于鲜卑血统的情况下,这种举动是可笑的么?接着不容慕容浩反驳又道:以夏国那小小的弹丸之地,屈指可数的人数,你以为他们能攻打下大宋的江山?若是与辽国同盟倒还有些可能,但据我所知,辽国现下对李元昊也甚为不满,暂时是不会与夏国同盟的。

即使他们能攻打下大宋,也不知已是何年何月了,慕容伯伯你还看得到这一天么?慕容家族还看得到这一天么?攻下了大宋,也没有慕容家从中分杯羹的希望,即使给了你们封地,又与现下依附大宋而生的局面有什么两样?岂不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慕容浩被安心这一番言语直打到心里去,暂时闷头细思,不知该如何作答。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欲盗书信是啊!我也这么说呢!可是爹爹却听不进去。

慕容修嘀咕道:也不知那李元昊有什么蛊惑的本事,信上只不过反复提了几句光复鲜卑就将一向精明的爹爹生生弄成这副鬼迷心窍的模样。

你说什么?慕容浩直接瞪了过来,吓得慕容修缩头一哆嗦,看来积威之下,说话一定要三思才行。

汗!安心抹了把额角的汗,天可真热,这话题可真闷。

原来李元昊提的只是光复鲜卑这个名号啊!就说呢,若是现下还有人想着要光复大燕,结果一定便是成为慕容复那样的疯子!即使想当皇帝,也没人会提起这个都被扔在了历史旮旯里的大燕吧!若不是金庸一部《天龙八部》,安心还不知道这大燕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呢,没准便当成了是战国七雄时的燕国,更甚至理解成很大的燕子也是有可能的!师傅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说你这举止是会给慕容家族带来灭顶之灾的。

宋国现下正是强大之时,虽然从太宗时起就一向重文轻武,现下朝中没有什么能兵强将,但乱世才能出豪杰,没准现下不知有多少王候将相的还躲在深山老林里呢,凭夏国那微弱的势力,压根就动摇不了大宋的根基。

让慕容伯伯千万要三思而后行。

安心跟念经似的,一字一句说着。

其实这些都是她自己的话,但李元昊的无耻招数她可也要学一学呀,要有个强有力的名目才能打动别人的心。

苏子扬在慕容浩心里的地位是很高的,扯出他来,才能让慕容浩有足够的重视度。

慕容瀚与慕容修当下连连附和着点头不已,就连江傲等旁观之人也觉得安心说得有理。

慕容浩又沉吟了半日,终于长叹了一口气道:苏大侠真不愧是有高瞻远瞩之能啊!是我糊涂了!一心只想着认祖归宗,让鲜卑而不是慕容这个名号广为天下人知却没想到这样也许连慕容家都保不住了。

冲动是魔鬼!慕容浩也难免有些个软肋,这回可巧让李元昊抓住利用了一把。

认祖归宗!这可是汉人的思想啊!慕容伯伯,你还不承认你其实也是个汉人么?安心微然一笑。

慕容浩又是摇头又是点头,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半晌忽道:但我已回书交由夏国使者带去了。

虽然现下反悔也没有什么,但若是这李元昊一怒之下将此书送到皇帝手中,这——念及至此,深觉自己鲁莽了。

是这个么?安心笑吟吟从怀里摸出一封书信来,递给了慕容浩。

慕容浩面上一喜,连忙伸手接过,但再一细看,不禁摇了摇头道:假的!不是我的原书。

什么!安心振衣而起!被耍了!再想起那夏国使者一脸惶惑懊悔的模样,丫丫滴!装的还真像!早知道便该让方玄杀了他们斩草除根呢!那怎么办?现下再去挡截是来不及了!慕容瀚长叹了口气。

安心眼珠子骨碌乱转。

若是此信真落到了赵祯手里,没准为了安全起见,他还真会下旨诛了慕容家呢!自己要是替慕容家辩解或许是有用处的,但她现下不想见赵祯,不想打乱他暂时平静的生活。

怎么办呢?江傲望着安心笑了笑以示安慰,开口道:别急,李元昊起码不会立刻将此书信交给皇上的。

他现下还没做好与大宋翻脸的打算呢,若是就此卖了慕容家,岂不是也将他自己的狼子野心暴露了?大宋若是有了防备,夏国就更没有与之抗衡的希望了。

安心闻言先是放心地笑了,但随即又道:可这东西放在那里总是一枚不知何时会爆炸的摇控炸弹啊!难不成要去夏国盗回来吧?摇控炸弹?是什么?众人不解,当下就有几个直接问出声来。

啊!安心又想挖地洞钻进去了。

失言了!又失言了!呃,我想安心的意思是说在森林中未熄灭的火种吧!江傲也不知那摇控炸弹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但以安心的话来理解,这样解释应该没什么错。

眼见众人露出了了然的神情,安心这才长吁一口气,望向江傲的眼睛就差没飘扬出粉红色的爱心了。

有个站在自己一边帮自己说话的人真好呀!以前只有卓然会这么帮她,现下又多了江傲一个,真好!安心的意思大家是明白了,可是办法却还是没有。

若是说起要去夏国盗信,这个难度还真是大,汉人一进入夏国就立刻会被认出来的,众目睽睽之下还能做什么?再说书信又不像是别的东西,谁知道到底会放在哪里?要盗,又岂是这么容易的?不过提起盗字,慕容兄妹与方玄的目光又飘向了江傲,这个盗圣的徒弟,除了他,还有谁更适合做这种事呢?江傲难得郁闷了,看我干嘛!都看我干嘛!别人看他,他不在意,但以如此期待又热切的眼神盯着他,却让他很不好过,感觉自己是案板上的一块肉,正在待人切割。

安心的目光也慢慢飘了过去,上看看,下看看,忽尔笑笑,忽尔皱眉。

江傲忍不住了,闷声道:你又在想什么鬼主意?嘿嘿!没什么,看看而已。

安心奸笑了两声,却又苦恼道:我好烦恼啊!若是不盗这信吧,不知道慕容家什么时候会倒霉。

若是要盗这信吧,我又不想去夏国,上回见了那李元昊一次,我都已经快要吐了。

其实,她原可以不去盗信的,因为赵祯的关系,但安心还是忍了没说。

这怎么能让你去犯险!慕容家的事情要由慕容家自己来解决!慕容浩开口道:既然是我做错了,这信,也由我去盗吧!不,大哥,你现下是慕容家的族长,要去也该是我去!慕容瀚站起身来道。

虽然这个兄长的武功比他强些,但他也不弱,起码对付个把夏国人是没什么问题的。

不,你不能去。

趁着李元昊现下还不知道我反悔了,也许我可以以商议大事的借口混进夏国,伺机盗信。

慕容浩说着,也激动地站了起来。

江傲笑吟吟望了安心半日,她心下在想什么,他自然还知道一些。

既然安心不愿意见赵祯,这倒正合他的心意,当下心花怒放,眼见慕容浩与慕容瀚争论了半天也没个结果,不禁开口道:这有什么好争的,难道这件事很好玩儿?说着又向慕容浩道:就算你混入夏国,身处明处,也未必盗得到信。

算了,还是我偶尔做次好人,替你跑趟吧!正巧,他还想教训教训李元昊。

江傲还想着,就算是偿还盗了慕容家至阴珠的代价好了。

不过这话却是不能说出来了。

慕容浩与慕容瀚不知江傲乃是盗圣的后人,当下连连摇头,怎么也不愿意他为了慕容家去涉险。

你当真要去?安心眉间一抹忧色。

放心啦。

大内皇宫都来去自如,何况是夏国?江傲宽慰她道。

那我也去吧,起码我会易容,易容成夏国人的模样,这样不容易被人查觉呢。

安心笑道。

江傲的本事,她自然很清楚。

不用,你待在这里等我回来吧!江傲怜爱地望了安心一眼。

她刚刚才回来没多久,怎能让她跟着自己去那鸟不生蛋的地方?还是待在大宋安全一些。

想着,知道安心不放心,又道:你若要帮忙,便做个人皮面具也就行了。

我带着你,反而不容易行事。

这最后一句话,是事实,却也是关心。

可是——安心想着想着又不乐意了,江傲这一去,起码也得过上好几个月才会回来,要与他分开这么久么?两情若是相悦,又岂会不在乎朝朝暮暮。

江傲了然一笑道:我会尽早赶回来的,放心!这话说得语重心长,像是宽畅,又像是保证。

安心不由点了点头,不想让江傲替自己担心,那就自己承担几个月的担心难过吧!江傲简直快要成了安心肚里的蛔虫了,一见她的模样便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当下笑道:你还得忙着将某人的妻子从他丈母娘肚子里挖出来呢!哪里还有空闲想别的?安心闻言扑哧一笑,江傲这张嘴,让她说什么好?是不是因为现下两人的关系分明开朗起来,他不用再猜来疑去,是以又变聪明了?不像以前那傻得冒泡的别扭模样了。

这回,不光是慕容雪与方玄郁闷了哪!其实他们两个都习惯了这两个厚脸皮的家伙旁若无人的模样。

倒是慕容浩他们郁闷了,被当成摆设给晾在一旁了!若是没记错的话,这明明是慕容家的事情吧!怎么说到现下,倒好像与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了?这两人还真会自说自划哪,但又让人说不出什么来。

慕容修更是早对安心与江傲的关系有些明白,现下见他们已挑开了那层窗户纸也不由地替安心高兴,但是——他也一点不喜欢被人忽视的感觉!那就这么定了吧!安心笑嘻嘻站起身来,反正要走也要等明日了,还有空与江傲相处一日。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犯不着现下便操心。

江傲点了点头,拿眼瞥了瞥周围那一群呆成雕像的家伙向安心示意。

安心这才恍惚过来,大声道:哎呀!不好意思,我又将你们给忘了!说着,不顾众人面上那千奇百怪的复杂表情又笑道:放心!江傲出马,书信无失!这女人真是厚脸皮,夸自己情郎也不带脸红的。

慕容修与方玄交换了一个翻白眼的表情——哎!技不如人!除了在这里听安心夸口,还有什么可说的?他们可没那神不知鬼不觉的盗术,若是司空极在此,也未必能说得嘴响。

安心等人才赶到平江府,这时也都有些倦了,慕容浩便吩咐下人好好服侍,便由得小辈们散去玩耍了。

他与慕容瀚却还有事商议。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安心再次在慕容山庄里闲逛的时候,已经没有了第一次来此的晕头转向之感。

江傲更是熟拈,在这里混过三个多月,要是还不熟,那也就成了安心那样的路痴了。

路过闻竹斋,两人相视神秘一笑。

这里的秘密,只有他们才知道。

待到安心再次见到慕容山庄的那些丫鬟们时,才知道原来这世上最热情的人是她们。

这群人,因为慕容雪嫁到了方家,平日也甚少与她相见,常常盼着慕容雪回来看看她们。

但现下一见到安心,立刻就将自家的姑娘丢到脑后去了,都围着安心说说笑笑。

至于那抢走她们家姑娘的姑爷方玄,就更是连正眼也不瞧一眼。

不由让人深叹——那些化妆品的效用可真是好!到现下这些丫鬟们还惦记着。

可惜,安心苦笑了笑,这回出来没来得及带上那些收买人心的玩意。

好在接下来的日子要在这待很长一段时间,闲得无聊时倒可以做些东西打发打发时间。

不过事实证明,安心的魅力还是比不上小方便。

当那群丫鬟终于将目光下移,发现这正嘟着嘴儿扯人衣角叫爹以求被注意的小少爷时,一个个都母性大发,抢着抱起小豆丁就到处玩去了,撂下这些正主们站在原地感叹着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也幸亏如此,安心才有了时间与众人安安静静地喝茶说话,与江傲多相处一会。

过几日,便见不到了呢!安心打定了主意,到时做人皮面具时,所用的时间越长越好,能拖得越久越好。

反正,盗信之事又不急在一时!想着,不由又开心地笑了。

快乐,有时候其实就是如此简单。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窈窕淑女再怎么拖,日子也总有过完的一天。

这天,江傲终是要走了。

安心破例一大清早就躲了个没人影,不想经历告别的场面呢,郁闷而又让人感觉天灰地暗。

还是洒脱点好,不过是暂别,何必要搞得愁眉苦脸一副生离死别的模样呢!平江府风景秀丽之处丝毫不比余杭郡逊色,虎丘与寒山寺几乎是无人不晓了。

不过与杭州一样,许多著名的景致如苏州园林、狮子林等,此时都还未建成。

名人也是一抓一大把,但是最让安心喜欢的唐寅与祝枝山却偏偏是明朝人。

她喜欢这两个才子倒不是因为周星驰的电影,而是为了一本根据苏州评弹改编的小说。

这本小说曾经让她笑破了肚皮,更甚至去买了唐寅的诗集。

随步走到剑池,进入别有洞天圆洞门,顿觉池暗生寒气,空山剑气深,气象为之一变。

举目便见两片陡峭的石崖拔地而起,锁住了一池绿水。

池形狭长,两头宽窄不一,模样颇像一口平放着的宝剑。

池中印出一道石桥的影子。

抬头望去,拱形的石桥高高地飞悬在半空,景致奇险。

洞门内石壁上长满苔藓,藤萝野花长长地垂挂下来。

透过高耸的岩壁仰望塔顶,有如临深渊之感。

安心只觉一股寒意扑面而来,听说剑池之下是吴王阖闾埋骨之处,随之陪葬的还有专诸、鱼肠等三千宝剑,也不知是真是假,但这股凌人的寒意,却犹如宝剑锋芒毕出,袭人而来。

安心又瞧了瞧外边那奇大的虎丘剑池四字,只见笔力遒劲,不禁伸手摸了摸。

丫丫滴,这可是唐代大书法家颜真卿的真迹,若是写在纸上的就好了,那就发财了!安心咬了咬下唇,可惜,后代的虎丘两字已然历经风霜剥蚀,断落湮没了,再补上的已不是原迹了,自己能够见到真迹,总算还眼福不浅。

安心正望着那四个大字怔怔出神,只听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在耳边道:姑娘莫非也喜欢书画之道?安心闻言一惊,转身一瞧,却是一个年方十七八岁的妙龄女子,容长脸庞,纤弱身材,举手抬足的姿态优雅悦目。

身旁还跟着个豆蔻年华的小丫鬟,看来是出身书香门第了。

那女子见安心转身,却也一惊。

原来安心单身出门,此时不会武功,生怕遇到什么歹人,是以又易了容,第一次瞧见她那奇丑模样的人,若是不感觉惊诧才是奇怪呢!就如同这世上绝世美人难寻一般,绝世丑女也是万中无一。

安心嫣然一笑,只是别人看见的便不是百媚千娇的模样,而是更形丑陋的脸庞。

看来,美女与丑女的差距是十分巨大的,同样一个动作,若是美女来做,便会让人觉得秀色可餐,可若是由丑女来做,便成了丑人多作怪了,真是不公平呢!好在那女子倒也见识不凡,只怔了没多久,便笑了,口里道:适才见姐姐样貌非比寻常,倒是失礼了,还请姐姐莫怪。

看来倒也是个性子直爽之人。

安心毫不介意地笑了笑,与这样直爽大方的女子打交道是最舒服的事情了。

不用去猜测她们在想些什么,有什么话,直接便说了出来而不是心口不一的假意虚伪。

安心倒也还了个礼道:我样貌本陋,早便习惯了,又怎会见怪。

那女子笑道:都是人生父母养的,样貌不由自己,姐姐如此豁达倒叫人钦佩。

豁达么?其实也不见得,若真是长成这样,只怕没有几个人会不伤心的。

道理人人知道,可是当真身处其境就又是另一番感受了。

安心微微一笑,不置一词。

小女子姓范名慕云,适才见姐姐正凝神观字,一时按耐不住出言相询,倒是冒昧打扰了。

那女子轻声说道。

言语温柔有礼,显然教养甚好。

虽然范慕云姐姐叫的亲热,但安心却也只感觉到一种略带生疏的客套。

毕竟两人刚刚相识,连点头之交也算不上。

倒是她一上来便报出了自己的闺名,倒还叫安心青眼相看。

要知道古时候女子姓名是不能随便告诉外人的,更何况现下是告诉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即便是对方同为女子。

安心笑了笑,道:我叫安心。

说着见范慕云一副客套拘礼的模样,不禁笑道:咱们自在说话儿吧,也不用如此客套,倒见得生分了。

范慕云闻言心内却大呼稀奇。

要知道她自己在女子中已算是英气大方的了,别的女子面对陌生人时,有的简直连话都不敢说,可对面这样貌丑陋的女子,却仿佛比她还更洒脱不羁,不由对安心更是钦佩起来。

你方才问我是不是喜欢书画之道?安心悄悄吐了吐舌头道:说来惭愧,我连字都写不清楚更别说画了,大概也就是钟馗画鬼那模样吧!说着,忽又笑道:实话告诉你,我方才在研究那字碑究竟值得多少银子!安心倒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完全不理会别人到底会怎么想她,只是一双眼睛促狭地望着范慕云,不时微微眨动两下。

范慕云闻言一怔,不是吧!这女子怎会如此说自己呢?更甚至将这字碑与银子想在一处——这,这也太市侩了吧!但她仍是只怔忡了一会便回过了神,笑道:姐姐若是能瞧出这字碑值钱,这份眼力倒也不凡了!她认定了安心是一个深藏不露的才女,方才那番话只是故意而为之。

我知道这字碑值钱是别人告诉我的。

安心轻轻眨了两下眼,一脸无辜的模样道:听说是唐代大书法家颜真卿的真迹,世上少见,是以我想它一定很值钱!只是不知为何,这字碑竟好端端摆在这里,也没有人看守,难道不怕人偷么?这——这个啊!我也不知道——大抵——是没人来偷的吧——范慕云的脸色有些难看了,额角上冒出了细细的香汗,她身旁的小丫鬟早都一脸鄙夷地瞪视着安心了。

自家姑娘可是平江府有名的才女,难得今日出来有兴致与这丑女说话,她竟口口声声说的都是银子,真的是好没有品味!好贪财!希望她不要打自家姑娘的主意。

那小丫鬟想着,偷眼瞧了瞧范慕云,又悄悄将自己手上戴着的金丝镯儿褪了下来藏到怀内,又摸了摸耳上的坠子,生怕一个眼错不见,就被这个丑女子给顺手摸走了。

安心自然是将她们的神情举止都瞧在了眼里,这两个女子也太纯真可爱了吧!安心肚中暗暗好笑,以苍天为誓,她绝对不是故意要捉弄她们的。

她说的可都是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

字嘛,她的确写的很难看,画画也不会,也许连钟馗都比不上呢!方才更是想将这石碑搬走,一句虚假夸张之言也无。

安心强忍住笑,板着面孔一本正经道:这样啊!看来这块字碑对平江府来说也不是很重要,改天我雇些人来将它挖走算了,买不出去的话,摆在房内看看也是好的!可有多么风雅啊!说着,一脸向往之情。

啊——是——范慕云彻底被安心的惊天裂石之言给震晕了,话一出口,才觉察过来,急忙道:不!不是!她那随身丫鬟更是轻声嘟嚷了一句道:什么风雅,明明是粗俗才对。

安心故意不去答理那小丫鬟,望着范慕云奇道:到底是也不是?范慕云抬起衣袖轻拭了拭额角上的汗珠,正言劝道:姐姐还是别将这字碑搬回家去了,放在这里,路过的游人都能欣赏到可有多么好?若是放在家中,却只有你一人能瞧了。

况且,这字碑也实在是不值什么钱的。

安心满面诧异道:别人瞧不瞧得见,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我瞧得见便好了,虽然——这字在我瞧来写得也不怎么样,但大家都说好,便一定是好的。

说着又道:方才你说我能瞧出这字碑值钱,眼力是不凡的,现下怎的又说这字碑不值钱了?难道你也想要它么?说着沉吟道:这样吧,反正有四个字,我拿‘虎丘’两字,你拿‘剑池’两字好了!这就叫见者有份,反正叫人破成两半,也不费什么事。

这番话一说,范慕云只觉头昏脚软,差点要瘫坐到地下。

难道自己的识人之明竟如此差劲?怎的会撞见如此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贪财的程度也和她的容貌一样了,世所罕见!安心咬了咬下唇,自己是不是太坏了?竟如此捉弄一个纯真善良的女子。

虽然这世上当真有不少损人利己甚至是损人不利己之人,但这等人多半都将龌龊念头深深藏在心里,现下安心却依样画瓢地说了出来,想让人不震惊鄙夷还真是很难呢!罢了,不逗她了。

安心见范慕云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当下故作不知地笑了笑道:你是不是出来久了肚子饿了,是以现下浑身出虚汗,四肢无力呢?这样吧,我也饿了,我请你吃饭啊!说着,从怀里掏出几枚铜子,捏在手心里摇了摇,一脸自得之色。

范慕云见安心终于将注意力从字碑上头转了开去,这才长吁一口气,瞧了瞧她手里那数枚铜子,不知这些钱够吃什么的,当下摇摇头道:还是我请姐姐吃饭吧!这样啊!安心偏着头想了想道:好吧!我原本想请你吃白菜馄饨的,既然你想请我的话,这个机会就让给你吧!说着又道:那我们去万鹤楼吧!我想吃炒虾仁,爆鳝丝,鱼莼羹,清蒸鲥鱼和肴肉,再随便配点素菜和面点就马马虎虎将就吧!那小丫鬟听得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这样还叫做马马虎虎?这女子是什么胃啊!吃得下这么多吗?范慕云更是奇道:肴肉是什么?我却从没听说过。

啊!你没听说过?安心奇道:不是俗称镇江有三怪——面锅里煮锅盖,香醋摆不坏,肴肉不当菜么?这么有名,你居然没听说过?可是这里是平江府不是镇江啊!范慕云一脸哭笑不得道。

为什么自己应该要知道?哦,我以为镇江离这里很近,你应该听说过嘛。

安心理直气壮道。

倒是心里在暗自嘀咕,是不是宋朝这时候肴肉还没发明出来呢?姑娘,你真要请她吃饭?那小丫鬟悄悄扯过范慕云轻声在她耳边问道。

范慕云略有迟疑,但话已出口,又怎好收回来?只好苦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可是,我觉得她不像个好人呀!一会不知还要说出什么离经叛道之言呢!若是让老爷知道了可不太好,咱们还是快回家吧。

那小丫鬟开始担心起来。

范慕云正要开口,安心便已不耐烦了,道:你们难道不饿么?说了要请我吃饭,到底去不去呢?若是你们心疼银子,那还是我请你们吃白菜馄饨吧!说得大方不已,却半点也不脸红。

听了这话,范慕云的犹疑也被打散到九霄云外去了,既然话已出口,便要做到!不过是请这女子吃顿饭而已,想必也不会发生什么事情。

想着,忙道:去,自然是要去的,我们这就走吧!安心点点头,原想当先开路的,无奈又辩不清东南西北了,只得跟着范慕云向那万鹤楼走去。

心里却暗自偷笑,这个女子人很好呀,又知书达理,又温文善良,长得也还漂亮,气质是很好的。

自己原本说过要将慕容修的妻子从他丈母娘肚子里挖出来,却没想到今日出门散心便遇到一个。

自己是很喜欢她的,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慕容修,更不知道慕容修瞧她又有没有感觉。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糟糠老头万鹤楼是平江府数一数二的大酒楼了,自然这里的菜价也高得离谱。

安心开的太白居在余杭郡也是有名的酒楼,知道酒楼里开的菜价有很多油水可捞,反正有人请客,点起菜来她眉头都不皱一下,倒是喜得那跑堂的眉开眼笑。

原本瞧这女子样貌丑陋,他还爱理不理,但再瞧见范慕云,便点头哈腰起来。

看来,范家在平江府的名气不低呢!花炊鹌子、螃蟹酿橙、香螺炸肚、鲜虾蹄子脍,加上先前我们点的几样,就先这些吧!安心每报一个菜名,跑堂脸上的笑容就更加殷勤了十倍,连连答应了数声正要往厨下去,安心又叫住他道:另外先上几色蜜饯果子——荔枝蓼花、珑缠桃条、糖霜玉蜂儿和香药葡萄她只不过捡些简单的来点,太复杂的就算了,她又不想演黄蓉。

这些菜肴的名字都很好听,做起来却并不如何复杂。

荔枝蓼花其实就是在荔枝肉外滚上麦芽糖之类的糖衣,珑缠一般就是在干鲜果实外层裹缠糖霜。

范家小丫鬟在一旁听得暗自咂舌,这个女人脸皮挺厚的,吃人的东西都不嘴软。

但她点菜却也确实有一套,许多菜的名字,自己都没听过呢!她又哪里知道安心便是开酒楼的,若是连菜肴名字都没研究过,那生意还怎么做下去?看着安心如此大大咧咧点了足够六七人吃的菜,范慕云却面不改色,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安心暗自点头赞叹,这女子倒还甚合自己心意,不是那种小家子气没见过世面的女子。

要了一壶瑞露酒,跑堂的还再三声明,这是从桂林特特运来的,虽然价格高些,但绝对是物有所值。

因为宋朝市间卖的酒水都是从官府处买来酒曲后再自行酿造,是以各地的酿酒配方不同,酒味亦尽皆不同。

安心笑嘻嘻斟了三杯酒,自己先仰头饮下一杯,只觉酒味甘甜回香,清冽爽口,度数很低呢,真的很像饮料。

眼见范慕云偷眼向那酒杯瞄了两眼,却又立刻正襟危坐,轻轻探筷去夹桌上的菜肴。

至于范家小丫鬟,却是连瞥都不向那酒杯瞥一眼,只顾着替自家姑娘夹菜,自己埋头苦吃——既然这桌酒菜的银子是一定要付的,那怎么能不多吃一些捞点本回来呢?你喝喝看呀!一点酒味都没有,就像是果汁。

安心看出范慕云的跃跃欲试,在一旁怂恿着。

范慕云出身书香门第,这琴棋书画诗酒花只怕是深合她的心意呢!不行!范慕云还未答言,范家小丫鬟就先开口拒绝了,道:我们家姑娘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在外头随随便便喝酒?说着瞅了眼安心又道:既然身为女子,就该端庄一些。

在外边与陌——与人吃饭就已是逾礼之举了,喝酒就更不成个体统!安心瞧着那小丫鬟满脸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禁暗暗好笑,这么点大的孩子,能知道些什么呢?自然是听见别人怎么说,便怎么学,压根就没有自己的主张,若是问她为什么不能在外面吃饭喝酒,只怕她除了重复那些闺训之外也说不出些所以然来。

朵儿!范慕云喝止了那小丫鬟,向着安心歉意一笑。

安心倒不在意,这么好的酒,既然她们不喝,倒便宜了自己。

想着,又继续斟上酒,刚端到唇边,忽然从窗外掠进一道身影,大咧咧在三人身旁的空座上坐下,拿起范慕云面前的那盅酒就一口饮尽,还咂舌晃脑道:好酒!真是好酒啊!说着,犹嫌不过瘾,伸手又取过朵儿面前的酒,也一仰脖饮了下去,两只眼睛直瞪瞪地瞅着安心手边的酒壶,只差没抢过来自斟自饮了。

安心望着这个神奇地冒出来的老头儿,眼珠子差点就突了出来——是李止一这个老混蛋哎!这个家伙,在她最需要人手的时候私逃出走,哪都寻不到人,一有酒喝,又莫明其妙出现了。

安心脸上带着莫测的笑意,右手紧紧抓着壶把将酒壶抱在胸前,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李止一抢了去。

小娃娃——李止一吧嗒了两下嘴,眼巴巴地瞅着安心手里的酒壶道:你这么个小人儿能喝完这一大壶酒么?分点给老夫吧!安心瞧着李止一垂涎欲滴的表情不觉微微一怔,看他的样子,像是没有认出自己。

这也并不奇怪,安心现下没了武功,李止一压根就无法从她的举手投足之间瞧出什么破绽,虽然可以瞧出她易了容,但绝没联想到安心身上。

现下这个老儿的全副心思,都摆在那小小的一壶酒上,若是可以,他巴不得连身子都一块钻进酒壶里去喝个过瘾。

这么点酒怎么喝不完?再来十壶也没问题。

安心说着,将酒壶又往身前扯了扯。

万鹤楼的饮食器皿都很精致的,这小酒壶也是烂银打造,双手一拢恰恰便能合围,压根装不了多少酒。

李止一突然觉得这小女娃娃很有些意思,更有些像一个人,但仔细瞧了瞧,却又不是安心。

他长年在江湖中四处飘泊,难得在太白居停留了那些日子,也是看在美酒佳肴的份上,可是自从安心跑没了影,太白居里的好酒喝完之后,他便忍不住又偷溜出去四下搜寻美酒了,临走顺手还卷带了些安心的银子,现下躲避这个徒孙还来不及呢,又怎么可能主动去撞上这个瘟神惹上一身晦气呢?他对着安心瞧了又瞧,终于确定这是一个陌生人,便放下了心,对于安心这几年里发生的事情他一无所知,只要能安安心心喝酒,别的事情又与他何干?当下陪着笑道:好娃娃,这酒均老夫一丁点如何?只要一丁点便好!这万鹤楼里又不是只有这一壶瑞露酒,你就算买一坛子,只怕也有,只管缠着我做什么!安心自然了解这老儿的脾气,一定是身上的银子又花光了,这才老着张脸蹭几个小姑娘的酒喝。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李止一这么大的本事,想要银子花还不容易么?何必巴巴地四处陪笑讨酒喝?这个——李止一扎着两只手在身上拍摸了两下,苦笑道:老夫——老夫没带银子。

是没带银子还是没有银子?安心冷笑了笑,这个老混蛋,连自己徒孙的鸽子也敢放,此时不给他点苦头吃吃更待何时?一旁的范慕云虽然被这个不知从哪钻出来的老头搞得莫明其妙,但瞧着李止一那嬉皮笑脸的尴尬样,却也不忍将他赶走,不由替他解围道:要不,姐姐就均些酒给这位老伯吧?她看了看那壶酒,虽说不多,但女子饮酒本该低斟浅酌,若是喝这一壶下去,既使有那个酒量,只怕也不雅的很。

还是这位小娃娃善解人意——李止一呵呵笑着,以手执杯探到安心面前,笑眯眯地等着安心斟酒。

慢来慢来!她答允给你酒喝,我可没有答允。

安心将那酒壶抱得更紧了,接道:要不,你让她给你要一坛子酒好了。

你——朵儿站起身来就想诉说几句,这个女人也太小家子气了嘛!姑娘请她喝酒吃饭,连谢字也没听见她说一声,现下又将酒壶抱在怀里,大有一副谁敢上来抢夺就与谁拼命的架势,也太旁若无人些了吧!范慕云微微一笑,伸手扯过朵儿的衣裙令她坐下,叫来跑堂的再上一坛子瑞露酒。

跑堂的眉花眼笑去了,半晌,一小坛子瑞露酒就摆在了李止一的面前。

只见李止一抽鼻吞唾,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伸手拍开酒坛子,捧着那坛酒仰头就咕嘟嘟灌下小半坛子酒,这才心满意足地咂了咂嘴,连声呼道:痛快!只是酒劲弱了些,却也是难得的好酒了!你也只会牛饮罢了!安心不屑地皱了皱眉。

李止一此时有了酒,哪里还管别人如何奚落他,笑吟吟从怀里摸出一张人皮面具递给范慕云道:小女娃娃心好,这个玩意儿就送给你了。

范慕云瞧见这薄薄一张纸状的东西,上头还有口鼻眼等窟窿洞,不禁好奇道:这是什么?她自幼生长在官宦人家,哪里会认得这种跑江湖专用的玩意儿,以手抚之,感觉与皮肤的质感差不多,只是略为松弛。

这个——李止一又将人皮面具拿了回来,戴在脸上示范了一下,顿时,变了一副面容。

朵儿一见之下,大呼神奇,范慕云虽说用不上这东西,但见这人皮面具转瞬之间便可将人换化一副形容,倒也笑吟吟看住了。

唯有安心,不屑地撇了撇嘴角,这张人皮面具的质量也太差了,与李止一送给她的另几张相比简直有天壤地别的差距,看来是这老儿闲暇无聊做出来骗人玩儿的。

几人正在这里边喝酒吃菜边闲聊着,外头却传来一阵轰隆隆之声,一道惊雷在天边滚过,乌云顿时密布。

再有一道闪电,裂空般掠过,后头紧接着又炸响了几个震雷,随后,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地上尘土飞扬。

水气夹杂着泥土的腥味飘散开来,大街上人人都在那里奔跑,或是回家,或是找个避雨的地方。

夏季,阵雨便是来得这么突然。

好大的雨!朵儿一脸惊喜道。

这几日太热了,将人憋得满心烦躁,这场阵雨下来,能凉快不少呢!只是这些没带伞的人可就惨了。

范慕云轻声道。

看着这么多人瞬时被淋成落汤鸡,还真是替他们觉得狼狈呢!安心此时却忽然想起一个关于躲雨的笑话,便笑吟吟道:他们又何必要跑呢?朵儿闻言反驳道:不跑难道等着被淋湿?虽说是夏天,可也会伤风的!前面难道不是雨么?安心仿佛算好的一般,就等着朵儿那句话了。

众人闻言都微微一怔——是啊!跑得再快,前面也还是雨。

朵儿不甘愿地接道:但跑得快些,便能少淋些雨!不知是老天爷与她作对还是故意捉弄她,朵儿那句话刚刚说完,暴雨奇迹般地停了,刹时间雨过天晴,若不是地上雨水未干,单看头顶那火辣辣的太阳,还以为压根就没有下过雨呢!朵儿低头喃喃了几句,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大抵,是在诅咒这贼老天吧!这时从门外跑进一个人来,四下里张望,目光一转到安心这里,便一脸惊喜,冲过来双手拢住安心的双肩叫道:安心!我可算找着你了!江傲说了,若是他回来的时候,你少了一根头发丝,他都与我没完!我就生怕你单身在外头又惹出什么祸事来,好在这回没出什么岔子。

说着,拖过条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拍打着身上的雨水泥尘,转眼间又瞧见李止一在旁,不禁怔住了。

他这一番话说完,众人面上神色各异。

李止一是大吃一惊,实在是不明白,这个女娃娃怎的会是安心?若是连他都能瞒过,岂不是说安心的易容术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但,明显她在易容上还有许多的破绽呀!他一时惊慌失措,不知是该抱着酒坛子逃跑还是假装若无其事继续坐着。

朵儿与范慕云也觉得奇怪,不知为何李止一形容大变,再看到进来的这个男子长身玉立,容颜俊美,又是一阵害羞。

她们能够接触到年轻男子的机会实在是太少了,平日家中来个客人,都要再三避嫌,这会子突然身边就坐了个陌生男子,若说心里无动于衷那便是假的。

可是更让她们奇怪的是,这男子与安心是什么关系呢?怎么这般大咧咧地打着招呼也不避男女之嫌。

唯有安心,瞪着慕容修,心里正自生气。

原本还想使个什么法子将范慕云拐到慕容山庄去让她与慕容修来个不期而遇。

可这小子却早不早晚不晚地自个跑了来,若是早些,李止一不在也还好些,现下这个情况,让她是先作媒好还是先找那想要脚底抹油的李止一算帐好?慕容修见此情形,尴尬地挠了挠头,想要说话却不知说些什么,气氛很诡异啊!不知是不是该躲在一旁看李止一出丑。

正想着,转眼间瞥见低着头儿的范慕云,一双纤细的小手摆在桌上,坐姿优雅,不觉瞧得怔住了。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郎情妾意安心目光流转间早瞥见慕容修的神色有些不对劲了,当下了然一笑。

这家伙,生在武林世家,平日里行走江湖遇到的也都是那些喊打喊杀的江湖侠女,什么时候见过这样文弱而秀静的大家闺秀呢?嗯,只要有不同的感觉就好,至于如何将这种新奇的好感扩大为涛涛不绝,泛滥不可收拾的爱情,就要靠自己在一旁吹风拨火了。

李止一才不管他们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直直指着安心诧异道:你!你是安心?怎么?不像么?安心撇撇嘴角,这个老头儿要让人说他什么好呢?连自己的徒孙都认不出来!李止一大为震惊,双手飞速剥茧抽丝般在安心面上除下一层又一层的妆容,到最后,露出一张绝丽却陌生的脸孔,他吃吃艾艾道:你的武功呢?你的脸呢?丫丫滴,这老头说的这叫什么话?安心差点就想翻白眼了,斜了李止一一眼道:什么我的脸!我的脸不是好好地长在那里么!这么老的人了,怎的连话都不会说!范慕云与朵儿也看得呆了,怎能想到安心的真面目居然与原先的外表天差地别,简直就是换了一个人,极丑与极美的对比,是怎样的一个概念?除了震惊之外,没有更好的词语来形容她们现下那微张着口儿的发傻模样了。

若不是先前李止一老儿玩了一手人皮面具的变脸大法给她们瞧,甚至,她们要以为这是在做梦了。

安心得意洋洋一笑,这就是画皮!能让人认不出来,有时候也有一份成就感。

李止一一把扯过在一旁看好戏的慕容修道:臭小子,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慕容修尴尬一笑,这叫他怎么说嘛!虽然他已从雪儿嘴里听说了安心的遭遇,但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张与原先截然不同的脸,连他也还在震惊中。

事关重大,他可不敢口无遮挡的乱说,小命比较重要哎!好了!我说您老是不是先坐下来,咱们先算算以前的帐,回头再来说现下这件事吧!安心倒是替慕容修解了围,不是她好心,主要是这小子被人一把拎起来的模样实在太煞风景,这副模样落到范慕云眼里,只怕印象分要大减啊!这岂不是就要辜负了自己想做红娘的一番苦心了么。

老夫与你没什么好说的!老夫还有些事情要去料理,回头再见吧!李止一摇摇头,果然是深通易容之术,变脸比变天还快,顿时就换了副嬉皮笑脸,想脚底抹油开溜了。

哎!慢来!安心一把扯住他的衣袖道:我给你算笔帐吧!安心笑了笑,怎么可以这样轻易就放那老儿走路?道:你前几年从太白居里卷走了一百两白银,钱生钱,利滚利,现下欠我三千两银子。

再有,太白居里的酒不是无条件让你喝的吧?你总共喝掉了三百六十坛极品美酒,却不负责任地跑了,现下自然要将酒钱还我!看在我们这么熟的份上,一坛就算你二十两银子好了,三百六十坛便是七千二百两银子。

嗯,便宜你了,抹掉零头,你总共欠我一万两银子!只要你交了钱,我立刻就让你走路,怎样?李止一听得咂舌不已,这小丫头也太奸商了,总共不过一千两银子的东西,硬是让她算出了十倍的利,哪有钱还她啊?估计将自己卖了也值不到这许多银子。

怪不得先前自己觉得心惊肉跳呢,看来今日出门忘了卜上一卦,简直就是流年不利嘛!当下勉强挺了挺胸,沉声喝道:到底谁是谁的徒孙?你孝敬老夫是应当的,哪来这么多狗屁倒灶的烂帐要算!老夫走了!要走了!说归说,但这几年没见到安心了,又惦记着若是奉承得这个小魔头高了兴,也许又可以好好的喝上几日美酒。

是以仍是乖乖站着,由着安心拽着他的衣袖。

亲兄弟尚且要明算帐!我还没有算上你私自逃离太白居给我带来的损失呢!安心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好整以暇地坐正了身子,开始往杯子里斟酒,边饮还边啧啧赞叹道:果真是好酒,只是比起慕容山庄里那窖藏了上百年的美酒还差了一等,甘美是有了,回味却不足。

此话一出,估计拿大棒子撵李止一他也不会走的了。

只见他陪着笑儿坐下道:好徒孙,既然有这么好的酒,是不是也该让师祖沾点光儿尝尝鲜呀?慕容修苦笑不已,那酒,可是爹爹的命根儿,居然让安心拿来钓李止一这条酒虫?什么时候这老儿将酒窖搬运一空,只怕他与爹爹伯伯还做梦呢!想着,转眼瞧见范慕云恰恰抬起头来,唇边泛着一朵温柔的笑意,令人如沐春风,不由也回了一笑,倒是惹得范慕云又低下了头去羞怯不语了。

他们这似是而非的眉目传情又怎能瞒得过安心的眼去?安心对着李止一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当下站起身来,向着范慕云施了一礼道:方才多有得罪,妹妹可别见怪。

说着,瞧见朵儿面上还有不满之色,也向着她连连陪礼。

直到瞧见两人都已释怀,这才又说出一句令人差点咬掉舌尖的话来,只听得她道:不知妹妹觉得这位公子可还配得上妹妹?说着,一把扯起慕容修,将他摆弄出一个酷酷的造型,才不管别人是怎样的目光。

范慕云哪里遇到过这种直肠子的人,被这一问,脸上的血液简直就快要破肤而出了,蕃茄也没她那般鲜艳。

慕容修更是连声叫苦,安心是不是存心想玩死自己啊!但有李止一在一旁配合着安心给他摆造型,自己能怎么样?这个老头真是——一壶酒就能收卖,没立场的主儿!你——你怎么能对我家姑娘说这样的话?朵儿终于从震惊中清醒了过来。

今儿的震惊次数过多,快要麻木了,但言语仍是不免有些结结巴巴。

啊!那要怎么说?是不是说请问姑娘芳龄多少,家住何方,再找个媒婆上门提亲?安心才没有性子去那般折腾呢!即使要折腾,也要先确定这两人是郎有情妾有意,否则到头来还不是白忙活一场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少做为妙。

你——你是要做媒吗?哪有——你这样做媒的!朵子又开始结结巴巴了,道:婚姻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种事情怎么可以当着姑娘的面问?你——还是死心吧,咱们家老爷不会答允的——安心瞅了瞅范慕云那低垂着的脸儿,有害羞和迷惑,幸好,还没有愤怒,看来她对慕容修的第一印象还是蛮好的,否则只怕当下就要拂袖而去呢!再看看慕容修,一脸尴尬,却也有几分不满,不满自己与范慕云被人这般摆布。

安心笑了笑道: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倒要问问你们家老爷,到底是他女儿嫁人还是他嫁人!若是挑了个他喜欢而慕云不喜欢的男子,这么长的一辈子,可让你们家姑娘可怎生煎熬?朵儿听着安心这番奇谈怪论,心里竟隐隐觉得有些道理,连忙收敛了心神道:老爷夫人总是为姑娘好,怎会故意挑拣姑娘不中意的亲事呢!行了!你也别替他们说好话了!若是论坏心,他们倒真是没有,可是这世上有多少人是进了洞房才瞧见自己的娘子或是夫君长得是何模样的?我倒是问问你,你第一次见到的男子,就要与他洞房,你心里是什么感觉?安心口不能停地说着,却是华丽丽地震呆了一大票的人!这种话语,放在宋朝绝对是惊世骇俗的,绝对是有伤风化的,怎么可以当着这么多人,在酒楼里就公开地说这样的话!朵儿哪里还顾得上反驳,早都败下阵来,看着旁边几桌似有若无射来的目光,羞愧难当,就差没高举一块牌子,上面注明五个大字——我不认识她了。

范慕云更是被深深地震憾了,她虽然知道自己的爹娘是很疼自己的,但是将来难免也会沦落到安心所说的那种境地里去。

越是书香门第,爹爹的官做的越大,自己就越有可能嫁给一个从来没见过的男人,即使那个男子出身门第再好却又如何?幸福与不幸福,只是五五之数,全凭运气,嫁得好便能庆幸,嫁得不好,最多也只能叹一句遇人不淑,仍是要苟且着生活下去,起码,不能给自己家里丢脸,让人笑话范家的女儿没有教养。

范慕云叹口气,脸上的红晕终于褪怯,面色转尔变得苍白,如同失了魂魄一般,再抬眼瞧了瞧慕容修——这个男人,就凭着安心对他大呼小叫而不动气的这份涵养,他的胸襟该是坦荡而宽广的吧?却只是见了这一会功夫,怎能够令她放心托付终身呢!范慕云,又低下了头。

安心了然笑道:我只是问问你们感觉如何,是不是能继续相处嘛,又没有让你立刻就嫁给他!说着又道:你可要好好地看,仔细地看哦,若是有一点不满意,也千万别嫁!这种事情关系终生,是随意不得的。

慕容修苦笑,这个,安心好像没有问过自己乐不乐意吧!他努力伸了伸脖子,想要开口反对,可是突然瞥见范慕云投来的那一抹似忧似喜的目光,顿时哑然无言了。

这目光为何如此清澈温雅而又令他心疼?心里隐隐地揪着,恨不能为这目光的主人分担一切伤心与烦恼的事情,令她能够展颜,欢笑。

这,大概与爱情无关吧!从今日起,你可以常常带着朵儿来慕容山庄找我玩儿,我提议的事情,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再答允或拒绝都由你。

哦!忘了介绍了,这位是慕容山庄的少主,世上英俊第一,大嗓门无双的慕容修!安心向着慕容修促狭地笑了笑,成功地瞧见了他面上掠过的一丝懊恼——每个人,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时,总是不由自主地希望向对方展现出自己最完美的一面。

安心偏头想着,自己这样的介绍,算不算是拆台呢!嘿嘿,其实也还是为了他好嘛!反正他嗓门大是每个人都知晓的,掩也掩不住呢!不如大大方方亮出来,也算是一种个性吧!朵儿突然死劲掐住了自己的手,才勉强控制住没有尖叫出声,愤愤道:你是在引诱我家姑娘堕落私会!我要告诉老爷去,你们统统不是好人!说着,扁着嘴儿快要哭了,道:若是姑娘的名声坏了,也定是你们这几人搅的!得了得了!我只不过叫你们家姑娘闲了来找我玩儿,你干嘛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

安心眨眨眼,将找我玩儿这几个字念得重些,明显是在保证不会让别人的流言蜚语毁了范慕云的名声。

可是朵儿仍是不依,她总觉得服侍好姑娘是她的职责,现下惹出这种事情来,令她无法向老爷夫人交代。

真是个实心眼的小丫鬟,想问题不会拐弯儿。

安心直说得唇干舌躁才勉强安抚下她。

没想到,当事人还没着急,这个小丫鬟倒先暴跳起来,这难道便是传说中的——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直到日薄西山时分,朵儿方才惊觉天色已晚,再不回去只怕要被老爷夫人责问不休了,直直跳起来拉着范慕云道:姑娘,快回去,今儿老爷可是会回来的,希望这会赶回去还没开饭,否则就惨了!范慕云也惊了一跳,范府的规矩,一向是要等人到齐了才开饭的,若是回去得晚了,当着那一桌子的爹娘兄长,岂不是连说慌都多了几分被拆穿的危险?她急匆匆撩下了自己的荷包袋子向着安心道:我要赶回去了,姐姐权且拿这荷包里的银子付帐吧,改日慕云再来取回!不——慕容修正想开口让她将荷包拿回去,安心指定是与她开玩笑,哪里能够让一个小姑娘家来付酒菜钱。

可是他话未说完,已被安心狠狠地踩了一脚。

只见安心笑吟吟提起桌上的荷包袋儿,向着范慕云笑道:那!多谢多谢!明日再见吧!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范文正公目送范慕云的身影远去,安心这才回过脸来面对疑惑中的慕容修。

你虽然贪财,还没到这种地步吧!慕容修毫不客气道。

安心扬了扬眉,训斥道:天才与蠢才之间的差距果然不是一丁点啊!说着,扬了扬手上的荷包神秘一笑道:信物!慕容修满头黑线,喃喃道:有你这么做媒的么?简直是巧取豪夺,威胁利诱,无所不用其极啊!你确定我会对她有兴趣?她会嫁给我?啊!这就不是我所关心的事了,我只知道你们两个对彼此都有好感,我在一旁煸风点火一下,结果就很难说了。

安心耸了耸肩,笑吟吟将目光对向了李止一,那极其谄媚的眼神,令李止一不禁打了个寒颤,轻哼一声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嘿,麻烦您老跟上去瞧瞧她们到底是哪家的姑娘啊!别到时候找不到人,这笑话就闹大了。

说着,安心瞄了一眼慕容修,利诱道:若是替这家伙找到了媳妇,还怕慕容家不将所有的好酒都搬出来孝敬您老人家么?听到酒字,李止一立刻两眼放光,什么废话也不多说了,伸手托起桌上剩下的半坛子瑞露酒,仰头一气饮尽,这才飞身出了酒家跟踪了上去。

无耻!太无耻了!慕容修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摇晃着脑袋。

安心怒了,喝道:为了将你媳妇从你丈母娘肚子里挖出来我容易么我!你若是不愿意就趁早说,咱们一拍两散,我管你是娶个天仙还是娶头老母猪呢!慕容修张口结舌。

若要他说愿意两字,只怕有点难,哪有可能对着只见了一面的女子就动了情呢?若让他说不愿意,却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不舍。

只这么一犹豫的工夫,手上一沉,明显是安心将那荷包掷到了他的手里,再一眨眼,安心已走到了门边,头也不回笑吟吟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你好自为之。

话音刚落,人已闪身出门。

慕容修苦笑着低头望望手里的荷包,纳入怀里,追了出去。

李止一带回去的消息华丽丽地将安心给震晕了,此时她正以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李止一道:你——再说一遍,她进了哪家的门?废话,当然进的是范府。

李止一没好气地一屁股坐了下来,直到慕容山庄的仆役在慕容修的示意下捧了一坛子酒上来,他的脸色才稍稍好看了一些。

哦,不,岂止是好看了一些,简直就是眉花眼笑起来。

不,是你后面说的那一句——安心简直是吼起来的。

哪句?我找人打听了说是范仲淹范大人府地的那句?李止一不满地掏了掏耳朵,安心的嗓门太大,震得耳膜都隐隐生疼。

是!安心倒吸一口凉气,怎么好死不死的,范慕云居然是范仲淹的女儿!官宦之家与武林世家,明显就是官兵与强盗,怎么看都没啥交集。

这下可好玩了,一个不小心,竟将这个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闻名后世的北宋名臣的女儿给拐骗到手了!安心嘿嘿傻笑着,心里打着小算盘,完全忘了范慕云现下还没被她拐骗到手,即使拐骗到了,也是慕容修的人,与她没啥关系。

他很有名么?李止一眼皮一翻,灌了几口酒下肚。

他深知安心见过的世面不小,连赵祯都不放在眼里,这个范大人,又有何能耐竟能令安心惊诧失色?难道这个范仲淹家里很有钱?又可以杀猪了?慕容修也插了一脚进来。

除了面对金银财宝,很少能看到安心流露出如此耐人寻味的表情。

杀猪这个词,当然是从安心那里学来的,每当她面对那些腰缠万贯的富翁们时,总会兴奋地高叫着杀猪,只差没有磨刀霍霍了。

安心淡淡瞥了慕容修一眼,这什么人啊!连自己未来的岳父都想敲诈勒索,啧啧,看来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人的无耻程度是没有极限的。

安心笑吟吟地望着这两个对政事一窍不通的家伙,再一次体验到了知识就是力量这句颠簸不破的名言!尽管她掌握的现代知识现下还不足以改变历史的大方向,但趋吉避凶还是能做到的。

这些名人,多多结交一些没有什么坏处,指不定什么时候便能派上用场呢!退一步说,不指望他们对自己的生活有何帮助,只要可以避免与他们为敌,生命财产的安全系数就已大大地提高了。

何况这些名人里头,有几个还是安心颇为欣赏的呢!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慕容浩开了口,原本因听见儿子的亲事稍稍有了些眉目的喜悦现下已被冲淡了不少,微微皱着眉沉声道:这位范大人便是平江府的知州,因去岁治理平江府水灾,疏通太湖水道的功绩在百姓中的官声甚高,他又哪里会愿意与咱们结亲?慕容浩当然不会像他儿子那样无知,官场上的动静,多少还是知晓一些的。

李止一听见如此说,干脆闷头消耗他的美酒去了,对这些鸡婆的事情没兴趣。

当官的也好,为寇的也罢,就算天王老子来了,只要不妨碍他喝酒,一切都可以无视。

慕容修,很配合他老子的言语,探手挠了挠头,便站在一旁傻笑了。

再回想了一下范慕云那通身盈满书香味的气质,原来她的与众不同,是因出生与生长环境的不同而培养出来的,怪道与他认识的那些所谓的江湖女侠有那么大的差距呢,想来,自己会被她吸引,多半也是因为这份与众不同吧?安心这个媒人却没当事人那般轻松了,深知范仲淹那精忠报国的耿直,慕容家这回被夏国招徕的事情绝不能让他知道,否则,只怕慕容修与范慕云两人的前途便彻底无亮了。

其实,用不着等范仲淹知晓慕容家曾有心附庸夏国的事情了,接下来的几日,范慕云压根就没有出现过。

慕容修一开始还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但日子越久,便越感觉心里像被大石压着似的松快不起来——难道,这么轻易就喜欢上了一个陌生的女子?二三十年来的守身如玉眼见就要付之东流了?安心一个爆栗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看着他一脸意淫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斥道:你早就不纯洁了!在秦淮河畔的时候就已露出了你色狼的真面目!冤枉哪!慕容修捂着脑袋连声叫苦,哪里知道早在几百年前,自己的形象就早毁于一旦了。

一旁的慕容雪止不住轻笑出声,这时出去打探消息的方玄一脸冷酷走了进来向着安心道:你要打听的那个范家姑娘这几日压根连门都没出,我潜进去探了探,听见她与丫鬟的对谈,似乎是那天的事情让她爹爹知晓了,此时正在被禁足中。

咦!怎的范仲淹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安心没料到这个范慕云竟然连说谎都不会,也不知是她还是那朵儿将事情泄露的,正要开口问询,便听见方玄接着道:听说那范仲淹近日在南园买了一块地,原是准备盖宅子的,风水先生瞧了后说那是块贵地,将来范家后代必出公卿。

也不知道那范仲淹打的是什么主意,宅子也不盖了,竟准备在那里建立郡学,延请学识渊博之人为教。

啧啧,还真是大公无私到如此境地!对于这个鼎鼎大名之人,安心还不至于不晓得他的生平,这样的人,在现代早已绝迹难寻了,心内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但,对于范慕云的事情,安心仍然觉得范仲淹太过霸道。

可这是人家的家事,她不满意却又能如何?不禁一时没了主意。

这有何难?让方玄或是慕容修去范家将人劫出来好了!李止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风凉话说起来倒是毫不打顿。

安心瞅了瞅慕容修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问道:你到底还要不要这个妻子啦?这个——难得慕容修也会偶尔脸红一下子,这个问题太难回答了,他想要也不一定能够要得到的。

他,一介武林莽夫,难道真能娶一位出身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听说大家闺秀都是很娇弱的,万一不小心嗑了碰了的,一天到晚哭哭啼啼又该如何是好?想着,慕容修第一次感觉到有些手足无措,仿佛已然面对着范慕云,一双手儿不知该往哪放才好。

没出息!安心瞧着慕容修那忸怩的模样,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

她已算是情商较低的那一类型人了,即便如此,面对江傲的时候也比慕容修现下的模样要落落大方得多。

骂归骂,帮也得帮。

安心不知为啥,总是会遇到这类鸡婆的事情,生生从一个精明的大商人自贬身价,跌落到三姑六婆的队伍里。

没啥好法子,只有两条路摆在眼前——向左走便是劫了人私奔,向右转便是找见范仲淹晓之以理,动之以利。

横竖动嘴皮子是跑不掉了。

安心叹口气,江傲啊,快点回来吧!咱们先做个榜样私奔一回吧!再屈着手指头算了算,貌似他才刚刚走了不到一周,连大宋的边境都还没够着呢,哪能这么快就回来。

折中之下,还是先找范仲淹吧!这回安心没敢将自己打扮成那恶俗的媒婆模样,生怕还没搭上话,便让范仲淹给轰跑了,这个耿直的男人是不懂啥迂回周旋的。

安心妆成一翩翩浊世佳公子,带着慕容修与那范仲淹在某年某月某日的某个下午,在尚未竣工的郡学门外不期而遇。

哎呀!这位老丈,没撞伤您吧?安心一边急匆匆替范仲淹拍着衣袍上的尘土,一边假惺惺道。

亏她还装的这么像,要知道,为了这历史性的一撞,安心可是足足跟踪了这家伙有三四天,直到认为天时、地利、人合,样样齐全时,才狠了狠心自杀似袭击般撞了过去。

没事才怪!范仲淹眼见也是快要奔五的人了,哪里经得起安心这角度刁钻的一撞?肚腹之内顿时犹如翻江倒海般抽搐了起来,弯下了腰,一时半晌说不出话。

安心要的便是这个效果,只要他无法出声反对,那便可以成功将此人诱拐走,乘机对他进行喋喋不休的疲劳轰炸与洗脑,不怕他不束手就擒!想着,她面上惊惶之色更深,急道:都怪我,走路总是这么火急火燎的!说着,又向着慕容修悄悄使着眼色道:慕容兄,帮忙扶这老丈到对过的酒楼里去歇一歇,瞧这样子是被我撞岔了气了。

嘴里说着,手上脚下绝不停顿,与慕容修两人半是搀扶半是胁迫地将范仲淹架到对过酒楼里去了。

堪堪踏进酒楼的门槛,范仲淹终于缓过了气,挣扎着脱离了两人的魔掌,拱拱手道:我没什么事,两位小哥不必担心。

说着又道:郡学里还有些事情要去料理,咱们就此别过吧!说完便转身要走。

丫丫滴,尽管范仲淹已经如此平易近人,安心却感觉更为不满了。

她要的是能够开口说话的机会,哪里能够这样轻易就放他走了?当下急道:老丈留步,还是请先喝杯水酒压压惊吧!若是老丈执意不领小可的这一番赔罪之意,小可定然日夜不能心安。

范仲淹先前因为疼痛,倒也没看清了这两人的形容,此时听得安心谈吐不俗,不由又回转身来细细打量了他们几眼——只见慕容修长身玉立,而安心仪表清雅,不禁暗自点了点头,这两人定然不是池中之物,心内倒也有了些结纳的意思。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死缠烂打遇到安心这种死缠烂打的主儿,别说是直肠子为人忠厚的范仲淹了,即使是再精明灵巧些的人也未必能拒绝这一番殷勤的好意。

言来语去了没几句,范仲淹已招架不住,硬是被押进了酒楼,在上位上坐了下来。

慕容修较为尴尬地望了望安心,不知道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要知道他与范慕云之间的事情,连八字儿也没一撇呢!就这样急巴巴地将范仲淹掳来这里,即使范仲淹点头了又如何?天知道范慕云心里是怎生想法。

遇到别人的感情问题,安心便不像对待江傲那般患得患失了,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热情与强悍。

她将头痛难缠的人物当作是一座碉堡,先攻克下来再说。

就像治水,清理了淤毁河道,总有水到渠成的那一天。

废话与话套也不用多说了,安心单刀直入,端起斟满的酒杯,笑容满面地向着范仲淹道:小可对范大人仰慕已久,没想到今日竟不小心得罪了,这杯酒便当是小可的赔罪,先饮为敬。

说着,仰头饮干。

范仲淹极为惊异,奇道:你认得我?呵呵!范大人名满天下,做了许多为国为民的政绩,若是连您都不认得,小可便真是有眼无珠了!安心打着哈哈,顺便轻轻巧巧抛了顶高帽出去,奉承话是人人爱听的,只要不太肉麻便好。

范仲淹笑了笑,探问道:不知两位如何称呼?安心将跑堂送上来的西瓜递到范仲淹面前道:小可安心,这位是慕容山庄的少主慕容修。

一边说着,一边打量范仲淹面上的神色。

果然,范仲淹皱起了眉,道:两位认得小女?他开始觉得这场相撞的意外有些不寻常起来。

前几日范慕云外出了大半日,直到夜色将至才勿勿赶回了家,面上神色更是与往日不同,似是怀着欢喜又似隐着悲哀。

好奇之下他略略盘问了几句,谁知慕云与朵儿便将外出所遇之事都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范仲淹深觉她们如此行径有碍门风,这几日便严禁她们再出门一步。

啊!认得,认得!安心倒也吃了一惊,没想到范慕云居然会半点也不隐瞒,将事情都告诉了范仲淹。

那么,只怕自己身为女子的事情,范仲俺也已知道了。

范仲淹听安心如此说,脸上神色立刻阴沉下来,站起身来,便又想走了。

哎!你就不能安份点坐一会儿么?安心见他如此,再按耐不住自己的性子,大咧咧又嚷嚷了起来。

我与两位没什么可谈的!范仲淹只想拂袖而去。

安心一急,倒急出个主意,忙叫道:今日相遇实属意外,暂且不谈私事,我这正巧有件关系到大宋江山与百姓安危的大事,压在心下好久了,倒叫我日夜寝食难安,还望范大人指点迷津。

安心刚说了一句,范仲淹还有些嗤之以鼻,实属意外的话都是诓人的,三岁小孩才会相信,但接下来那句关系到江山与百姓的言语却令他停下了脚步,踯躅难安。

罢了,听听这个女扮男装的小丫头到底会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吧!见范仲淹再次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安心得意一笑,就知道,这个忧国忧民的大忠臣是不会因私而废公的。

别的打动不了他,国家大事总可以了吧!眼见安心沉吟了半日仍不出声,范仲淹耐不住问道:到底是什么大事?这个——安心哪有什么大事啊?对她来说,现下最大的事,也不过便是江傲能够平安归来,慕容修可以娶到媳妇罢了。

随便张着口扯吧,再拖延下去这范仲淹又该拍屁股跑路了。

想着便道:不知范大人近年来可曾留意到夏国的动静?听见安心提起夏国,范仲淹神色一凛,并不接话,只静待她的下文。

安心顺手替范仲淹夹了一筷子菜,这才接道:夏国近年来在辽国的扶植下发展得很快哪!耶律宗真倒也舍得下本钱,将兴平公主都下娶给了夏国王李元昊。

且不提夏国,即便是辽国,眼下也有不少能臣名将,如辽国的皇太弟耶律重元,南院枢密史萧朴等等。

说着,故意停顿了半会,直到瞧见范仲淹皱眉捻须不语,这才继续道:辽国对咱们大宋一向虎视眈眈,但两国国力相当,眼下勉强还能维持个平衡安定的局面。

可夏国渐渐强盛了,只怕——下面的话,也不用再说下去了,范仲淹自然明白。

范仲淹忧心重重地又仔细瞧了安心几眼,长叹口气道:你说的又何尝不是?现下夏国与宋辽两国隐隐呈三足鼎立之势,无论哪国与夏国联盟都可将落单的一国覆灭。

说着,又道:尤其是现下,李元昊已有反心!前年,他已改年号大庆,甚至设立文武百官,暗地里还招兵买马,聚贤纳士。

夏国目前不止有步兵,更有骑兵、炮兵、擒生军、侍卫军等各色兵种,他若是要反——大宋可危!看来是押对了宝!这会子,安心倒不担心范仲淹又要拂袖而走了,只是,不知他要就这个话题发挥几个时辰,命苦哎,自找的,在这里上政治课。

倒是慕容修有了些兴趣,探问道:难道不能在夏国还未完全强盛起来之前,便将他们灭了么?说得轻巧!范仲淹狠狠瞪了慕容修一眼,吓得这小子一缩头,不敢再置一词。

只听得范仲淹又道:大宋!唉!虽然人多势众,但一向是礼义之邦,哪里像那些茹毛饮血的契丹人与党项人那般野蛮?若是打起战来,还不定是谁胜谁负呢!辽国又怎会眼睁睁瞧着咱们对夏国动手?安心淡淡接了句道:既然知道不如别人兵强马壮,眼下正是安定时期,为何不多训练些能够上阵厮杀的兵丁出来?范仲淹摇摇头道:国库空虚啊!何况习武怎比得上修文?以文才来安邦治国才是正道——他话未说完,安心已不耐烦再听下去了。

大宋的现状,只怕没人比她更了解了吧!归根到底只有四个字——重文轻武。

大宋杰出的名人文士数量是相当可观的,但宋朝的积弱也是历史上有名的。

远的不说,且瞧瞧这种大政治家,大文学家嘴里吐露出的这一番话语,便可窥知武将在北宋是多么受人轻视了。

国力昌盛,内外无扰才谈得上以文治国!若是连本国领土都不能保全的话,让当今天子和你们这帮文臣们治谁去?说着,安心又冷笑道:只怕是被别国的武将来统治吧!你!范仲淹恼怒地站起了身子,直直指着安心,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个女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说出这种大逆不道之言!慕容修见范仲淹动了怒,面上正气凛然,不禁悄悄向着安心使了个眼色,提醒她别只图说话爽快,而将这个难缠的家伙彻底得罪了。

安心假装没看到慕容修的示意,懒得理会这个只会讨好未来岳丈的家伙。

以范仲淹的脾气,一味的服软认低只会让他瞧不起呢!文人的通病,非得让人好好反驳打压一阵才会对他人另眼相看。

安心又嘿嘿冷笑了数声,道:范大人可是认为我说错了?说着,瞧见范仲淹差点就快对她翻白眼了,这才接着道:大宋的兵力并不弱,军器也比别国要完善得多,只是说句不恭敬的话——从太宗开始,每朝的兵权都牢牢掌握在皇帝和宰执大臣手中。

一方面害怕地方藩镇掌握了兵权坐大谋反,一方面又极力削弱将帅的指挥权力,以致于懂军事的将帅手中无权,掌兵权的皇帝、文臣却又不懂军事!这样打战,不败才怪!安心这一串子话,听得范仲淹脑门子上的汗直往下淌,虽然有些古怪的词汇听不太懂,但大概意思还是能明白的。

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安心话语里对皇帝的不恭敬而惶恐,又或是为了这近乎于事实真相的话语而惶恐。

安心瞧着范仲淹站在那里,背脊仍是挺得笔直,但不知为何,却觉得比先前佝偻得多了,连气势都减了几分。

一双文人特有的苍白修长的手撑在桌上,手背上青筋隐隐突起,还在不停地颤抖着。

心下一时不忍,默默斟了杯酒递到范仲淹面前,眼见他伸手接过,一气饮尽,铁青的脸上这才稍稍恢复了一些血色。

范仲淹颓然长叹一声坐了下来,将脸埋进了手心里,半晌才抬起头来,深深注视着安心道:你说的又何尝不是?但——这已不是你我能够改变的事情了!他的言辞语气已经温和多了,显然已对安心卸去了戒备。

没试过你怎么知道不行?安心不屑地撇了撇嘴角,在她看来,这世界上只有不去做的事情,没有绝对做不了的事情,虽然,要改变的确很难。

范仲淹已算是北宋杰出的人物了,但他也有他的历史局限性。

范仲淹闻言摇了摇头,自己给自己连连斟了几杯酒,一杯接一杯喝下。

酒,有时候真是一个好东西,起码可以暂时麻痹或镇定一下神经。

半晌,安心喃喃开口道:那个——你觉得这小子如何?说着,她指了指慕容修。

范仲淹一怔,随即便明白了,摇头道:我第一次看到他,怎知他如何?别打我女儿的主意。

说着,瞧着安心道:那天慕云说起的时候,我还真不相信这世上竟有你这样的女子!现下——他苦笑了笑,说不下去了。

这样的女子的确是世所罕见啊!不知该以怎样的词语来形容她,褒不是,贬亦不是。

那你对他没成见吧?安心不依不挠地追问着,这才是她今日要处理的正事。

没有。

范仲淹此时哪有心思谈这种事情,面上的表情极为不悦,道:但也没有好感。

嗯嗯!安心连连点头,一脸了然的表情道:这小子一脸讨打的表情,的确不讨人喜欢。

当然,我没有要求你同意什么,只希望不要再将慕云禁足。

毕竟,以这小子的身手,若是不知会你一声想与慕云私会,也费不了什么事。

告诉你一声,是尊重你,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就别担心那么多了吧。

不知不觉中,安心与范仲淹说起话来,完全用了平辈相处的声调语气,说得范仲淹一愣一愣的。

安心却有自己的盘算,知道在这个年代,父母的意见在儿女心中占很大的份量,只要范仲淹不反对,没有了心理压力,范慕云与慕容修之间的感情就越容易发展。

范仲淹从没听到过这样的话语,深觉这个女子言行稀奇古怪之极,再看看默声坐在一旁安静无比的慕容修,下意识点了点头。

大概,与这样的人走得亲密,不一定是什么坏事吧?慕云也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姑娘,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心里应该有底,况且,未必就会喜欢上这个什么慕容家的少主呢!若是范仲淹知道慕容修安静的原因,大概会立刻将这人在候选女婿的名单中剔除出去——慕容修实在是被他们无聊的话题给弄得昏昏欲睡了,低着头儿打嗑睡,压根没理会现下他们在说些什么。

爱国之心,他是有的,但分析朝政格局或是制度弊端这种事情,他就没有兴趣了。

眼见范仲淹点了头,安心也没觉得有多高兴。

历史,仍是沉甸甸地压在了她的肩上,她甚至不知是该去改变又或是眼睁睁看着。

这种矛盾的感觉比范仲淹那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来得更为强烈。

安心叹口气——今后的道路,很难。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再遭贬黜景佑三年,夏。

赵祯坐在龙椅上看着欧阳修的《与高司谏书》,脸色阴晴不定。

他手边的案上还搁着范仲淹的《百官图》,蔡襄的《四贤一不肖》。

吕夷简那句勾结朋党,离间君臣言犹在耳,令赵祯不得不再三思量——没想到范仲淹刚调任权知开封府事没几个月,便给他唱了这么一出震惊了整个朝堂的大戏!满朝文武,几乎都卷进了这党派之争,以吕夷简与范仲淹为首,分作了对立的两派!朋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兵,莫非王臣。

这满朝的文武,不论是何等出身,官居何职,有哪个不是天子的子民?岂能容得他们私结朋党?勾结谋政!赵祯一把将那《与高司谏书》摔到了桌上,却又不知该如何处置这几人,尤其是蔡襄,更让赵祯为难,还有那苏舜钦,也来掺合上一脚。

因为安心的缘故,赵祯不想为难这两人,但他们已标明了是与范仲淹一党的,现下的情形,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些做臣子的,就没有一个是安份的!赵祯头疼地想着。

范仲淹上《百官图》讥讽吕夷简任用亲信,吕夷简又反过来攻击范仲淹他们私结朋党。

朝中又多有官员纷纷上奏附合吕夷简,简直都快乱成一锅粥了!罢了!范仲淹已被贬知饶州,欧阳修也被贬为夷陵令,至于蔡襄与苏舜钦,就睁只眼闭只眼放他们过去吧!赵祯无奈地叹了口气——安心,为何直到今日,我仍是无法将你忘怀?一只纤纤玉手突然从背后拂上了赵祯的眼睛,随即传来银铃般的笑声,一个动人的声音轻声道:原来官家却在这里,倒叫我好找!赵祯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弯了个弧度——是张美人,现下,这宫里头也只有她才能这般无忧无虑了。

想着,伸手轻轻拉住她的手,将她带到了身前,笑问道:什么时候来的?你寻朕做什么?张美人低头拨弄着衣带,笑道:也不知官家在想些什么,这么个大活人走进来,你竟没瞧见!说着又道:也没什么事,只不过臣妾一时午倦,却又不敢多睡,怕积了食,是以来瞧瞧官家。

赵祯微笑地看着她,六年了,长长的六年已过去了。

张美人也已从才人晋升成了美人,再不是初进宫时那稚童的模样了,她长得更婷婷玉立了,唯有那双眼睛——依旧宛如初见安心时,她那双漆黑灵动的眼眸。

那时,她也不过这般大吧!赵祯想着,又轻声叹了口气。

官家,是不是为了朝政的事情在烦心?张美人颇为善解人意道:臣妾还是先行告退吧——不!赵祯握住张美人的手忽然使劲往回一带,张美人顿时站立不住,一个趔趄便倒在了赵祯的怀里,刚要开口惊呼,便觉得唇上一暖——是赵祯,轻轻吻住了她的唇。

他在吻她!张美人觉得一阵晕眩,脸颊涨得通红,思绪不知道飘散到哪里去了,这么多年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吻她!此时张美人只能感觉到羞怯、震憾、狂喜、胆颤,一波又一波的情愫暗涌而来,如此澎湃而激荡,赵祯那火辣辣的热情几乎要将她燃烧殆尽,令她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

而赵祯,却紧紧地搂着她不放,探舌想汲取更多的甜美,怀里这具柔软清香的身躯,如果是她!如果是她该有多么好!赵祯想要就此迷醉,抛开这一切烦人的琐碎,再也不要醒来。

展昭此时正有事进来禀报,刚走到门前,便瞧见了这一幕。

当下呆怔了半晌,不敢惊动,默默又退了出去,可是他眼眸中闪烁的光芒,却不知是在为赵祯欢喜又或是悲伤。

都门外,十里长亭。

王质携酒相劝范仲淹更饮一杯,道:范君此行,尤为光耀。

这一去,山路迢迢,千万珍重!范仲淹接过水酒,一饮而尽,心内想起去岁与安心所谈之言,更是百感交集。

他知道这朝政的变局不是一日便能跃就之事,若想按着安心所说的弊端来改革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只能先从选择培养官吏下手,官清则朝正,也许还能带给大宋一线生机。

只是这官吏的任迁,一向把持在宰相吕夷简手中,不扳倒他,绝无收效,是以自己才上了《百官图》,但吕夷简为相日久,哪里是这么容易便能罢黜的?范仲淹长叹一声向着王质道:我等已被扣上朋党的帽子,满朝百官避之不及,可见世态炎凉,子野此次仍来送行,只怕相公那里——王质呵呵一笑道:我若得以与希文这等贤者结为朋党,实乃大幸!言下压根就没将吕夷简放在心上。

范仲俺与他相视一笑,拱了拱手道:送行千里,终有一别,子野还是请回去吧!我已是前后三次被贬了,下次若要再送我,就请备整羊为祭吧!说着,便转身而行。

王质勉强撑着病躯站立在路上,望着范仲淹青衫落拓,磊磊而行,不觉双眼朦胧,泪光粼粼。

只希望他此去能够顺风,早日返朝,这大宋,还需要他这种正直清廉的官吏啊!相比范仲俺的倒霉,安心此时可算是春风得意。

江傲不在的日子里,她在慕容山庄几乎是闹了个人仰马翻,一群婢女仆僮们被她支使得团团乱转,却还心甘情愿,可见她的魅力无人能及。

范慕云已是慕容山庄的常客了,自从范仲淹调任权知开封府事之后,她更是自由了许多。

暂且不提她与慕容修之间的感情如何,只见她面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也知晓她这段日子过得相当惬意,对于安心,她更是满心羡慕,能够如此我行我素的女子,这世上,独有她一人了吧!安心此时正在慕容山庄的池塘边戏水,脱了鞋儿,赤着双雪白的脚就探入池水中有一下没一下地踢踏着,偶有池鱼游过来,轻轻碰触着她的脚心,痒飕飕的,不时惹起她一阵轻笑。

江傲坐在她身旁,背靠着树干,手里闲闲地撕扯着一片树叶,在那里与她说话聊着天。

他,刚回来没多久,走了近一年的时间,几乎是一路狂奔回来的。

这么久没见到安心,思念如虫蚁啃噬般不停地折磨着他,直到跨入慕容山庄的那一刻,眼见安心仿佛有如心灵感应似地已站在一株花树下痴痴地等着他时,这便忍不住拥她入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李元昊已尽取瓜洲、沙洲、肃洲之地了么?安心拂下衣上几枚落花残瓣,漫不经心地问道。

江傲点了点头道:他不简单。

这次耽搁了那么久才回来,便是为了在夏国找到一个教训教训李元昊的机会,只是这家伙居然亲征吐蕃去了,害他扑了个空,倒是书信盗了回来。

夏国如何?安心瞧着江傲面上的不虞之色不禁暗暗好笑,他一定是没能够出了心里的气,因此在这里郁闷。

一点也不好。

哪里有大宋的山清水秀。

江傲惬意地伸了个懒腰,还是回来舒服的多了。

安心低头想了想道:夏国,倒不是最重要的了,最重要的是那蒙古人哪!她想起靖康之耻,心里便有些闷闷,这种事情,除了对江傲,她都不能对任何人说,即使是知道她穿越身份的众人。

历史,是一把双面刃,知道了,有好处,却也有坏处。

未卜先知可未必是什么幸运,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将要发生却无法改变的时候,就会知道一种叫做命运的东西。

蒙古?江傲不解。

他,自然是不会懂的,但目光中有一丝了悟。

安心笑笑,岔开话题道:若是你有儿孙,希望他们过得好么?江傲一笑,目光里带着揶揄之色道:我的儿孙岂不和你的是一样的?你希望他们如何?哎!和你说正经的,谁和你嬉皮笑脸!安心笑着就扣起手指向着江傲的脑门上敲去,只可惜,指定是敲不中的。

江傲笑着握住安心的手,道:到那时候,我早都入土为安了,哪里管得了他们呢!若是运气好,与阎罗王拜了把子或是与玉皇大帝结成了兄弟,也许还能照拂照拂。

安心笑了,她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哪里管得了后辈子孙如何?但是,后辈子孙可以不管,这被外族侵略的耻辱却要怎生咬牙咽下?后世,蒙古入侵,大宋一亿多的子民被屠杀了半数!摇摇头,自己只是穿越而来的一个平凡女子,平平静静过完这一生才是最好的选择。

最让她顾忌的便是佛家所说的——一饮一啄,莫不是前生注定!在此时改变了一两人的命运,便有可能产生蝴蝶效应影响到后世。

若是要改变这成千上万人的命运,历史,便要完全改写了,甚至后世都未必有安心这么个人。

罢,不想亦罢,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安心低头苦笑笑,自己有没有能力改变历史还是个未知数呢,何必此时就摆出一副救世主的嘴脸?这会让自己都讨厌自己呢!安心不想惹是生非,可是是非却偏偏要找上她。

刚刚想通了顺其自然便好的道理,便有人来找她了。

白玉堂!安心吃惊地望着面前这个隔了一年不见的女人——她,仍是那一袭白衣,腰佩长剑。

丫丫滴,她倒是越来越神出鬼没了,若不是先前江傲拿着枯木枝子当暗器将她从树上砸了下来,还不知这家伙要在那里藏匿多久呢!你真讨厌!白玉堂向着江傲怒目而视!窥探被人抓了个现形,即使脸皮如城墙般厚的她,也难免有些不好意思。

白兄谬赞了!江傲一脸好笑地戏弄着这个喜欢女扮男装的家伙,她不好好在东京待着欺负展昭,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安心也有同样的疑问,瞪着白玉堂道:东京那的店铺子没什么问题吧?我师傅有没有偷懒?你到这来做什么?一连串问题跟连珠炮似地一个接一个从安心的嘴里蹦了出来。

白玉堂斜睨了安心一眼,这个家伙果然是重财轻友,一开口便先问店铺子的事情,尔后才开始关心她为何到此。

没事!白玉堂硬生生吐出这两个字,生怕多说一字都要亏了本。

展昭呢?安心狐疑地望了望她,六年了!整整六年了!这个女人倒追的水平也太烂了些吧!别告诉自己,至今为止还一点进展也没有。

果然,不出所料,白玉堂的眉心狠狠地皱了起来,望向安心的目光也更为不满,若不是顾忌着江傲在旁,早都要对着安心拳脚相交了。

天知道这个女人,一开始认识她的时候还满可爱的,挺讨人喜欢,现下怎么变得如此鸡婆起来!难道年纪越大就越活越委琐?安心同样皱着眉——白玉堂的情商简直低得出人意料,就她那样明明心里喜欢的要命,表面上却又作出一副深恶痛绝的模样,别说是展昭这个略有点木讷的家伙了,即使是再灵活些的男人,也不敢招惹她啊。

安心很怀疑,这么多年了,展昭到底知不知道她是个女儿身。

你们——不过一年没见,不用这么彼此友爱吧!江傲见这两人都快对瞪成斗鸡眼了,当下插了一句进来。

哼!白玉堂轻哼一声,移开了目光。

展昭这个可恶的家伙,总是惹她生气!非常生气!这回竟然看到他带着一个豆蔻年华的女子满大街晃悠!当时自己简直都不知道该怎样自处了。

冲出去赏他两个耳光还是干脆杀了那个女子?无论哪种做法都是毫无道理可言的,只会徒令自己难堪而已。

最后,白玉堂还是忍着气灰溜溜地跑回了随欲居,却愈想愈生气,直接离家出走了!再也不要看到那个大混蛋了!诅咒他早点死了算了!天下虽大,她却无处可去,走着走着,便不觉来到平江府找安心了。

我说,你有什么事倒是说啊!干嘛自己在那里一个劲地咬牙切齿?安心看不过眼白玉堂站在那里脸色忽青忽紫了,好好的一副俊俏模样,都快扭曲成佛堂里样貌凶狠的罗汉了。

瞧她那样子,八成是在吃醋!吃醋的女人真是可怕呀!安心偏头想了想,不知道以前自己是否也是这样。

我要回碧波岛!白玉堂终于吐了几个字出来,却仿佛一下子用劲了全身的气力,整个人的气势为之一泄,看上去疲惫无力起来。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营建海岛回碧波岛?安心狐疑地看看白玉堂,这丫头不是受了灭顶的打击吧?怎么这么想不开!安心正要开口探询,突然脑中灵光一闪——碧波岛!丫丫滴!怎么没早想到呢!这么个好地方,海外孤岛啊!无人领地!去占领了当个岛主多爽!大不了,花银子砸两艘游艇出来好了。

若是搁在现下,这可是大富豪级的享受了!不过仔细想想,自己在宋朝,也算是个富豪了吧!这一转念,顿时又眉花眼笑起来,双脚在水里使劲一踢腾,池中水花飞溅。

江傲瞧见安心那副模样便知晓她又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了,当下站起身来,拂了拂衣上的尘土,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

白玉堂瞪视着这两个无耻的男女——他们!居然将自己当成是空气了!没人理会自己!还在那里没心没肺地笑。

命苦哎,白玉堂不知道是当即放声痛哭好,还是先跑一边去酝酿一下复仇计划好。

安心将脚从池中抽了上来,胡乱甩了甩水花便一脚踩进了她那绣花鞋中,没模没样地趿着鞋皮踢踢蹋蹋走到白玉堂身边道:走吧!去哪?白玉堂瞪着安心那露出半截的洁白脚踝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不由开口问询。

咦!去碧波岛呀,不是你要去的么?安心差点又要再次去翻那不雅的白眼了。

江傲此时也瞪着安心的脚,微皱着眉头在想是不是要拿块布将她严严实实包裹起来。

你也去?现在就走?白玉堂更惊讶了,她只想让安心帮她准备了船只,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回去陪伴九泉之下的师傅独孤寒,哪里会想到这个正在甜蜜恋爱中的女人也要跟着去。

碧波岛有什么好?除了景致不错之外,简直就是个蛮荒之地,要吃的没吃的,要用的没用的。

难道她要带着江傲与自己一共回去,三个人在岛上,成日里大眼瞪小眼么?白玉堂太了解安心了,那样的日子不是她过得惯得,只怕没过几天,这女人就要叫嚷着无聊要回来了。

哦!不是的,是现在就去准备!安心自然看出了白玉堂心里的想法,向着她甜甜一笑道:若是你等不及了现下就要走的话,那我先开张单子给你,麻烦你去采买一番,我便去雇些工匠来,分头行事,事半功倍。

……白玉堂无言语中。

安心到底想做什么?还要雇工匠?碧波岛上可没多少房子可以让她拆的,难道要去移山填海么!这一准备,数十天时间便又过去了。

安心除了每日里时不时想起一些忘了采买的物事,尔后令白玉堂去跑腿之外,她自己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还备了一封书信令丐帮弟子转呈卓然与苏子扬,告诉他们自己去了碧波岛。

慕容修,最近被安心列为拒绝往来客户,理由是这个灯泡又大又亮,太惹眼了。

另外,也是为了让慕容修多些时间去与范慕云单独相处。

当然,这个单独相处的前题是无视总是如同小尾巴一般跟在范慕云身后的朵儿。

安心不理会慕容修,这日却钻进了慕容浩的书房,在里头叽叽咕咕了半日,这才面带笑容地走了出来,一副志满踌躇的模样。

大功告成!安心如同旋风一般卷进了自己的屋里,尔后大包小包提了出来,身后跟着的江傲更是淹没在一堆包裹之中简直连脸都找不见了。

安心满意地笑了笑,花别人的钱就是爽快啊!养了慕容兄妹这么久,第一回,倒过来用慕容山庄的钱财来置备物事,自然是要多多益善,捞点本回来不是么!白玉堂!白玉堂!快收拾好你的金银细软,咱们出发了!安心一路大声嚷嚷过去。

到了山庄门外,一群早已候在那里的工匠们便随着安心等人一同往市舶司进发。

蓝天,白云,一望无际的大海。

再一次,安心来到了海上,想起往日种种还有逝去的念蓉,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在这样的世界里,一切都如同浮云般展眼便会飘散。

那么,在力所能及的时候,便该为自己留下退路。

去碧波岛,那里地处海外又隐蔽难寻,该是一个很好的逍遥所在,虽然荒芜了一些,但是带去了这么多各行的工匠们,还有日后持续地投入与修建。

碧波岛,该成为一个可以乐业的地方吧!只是,将这么美的海岛刻画上人工的印记——安心摇摇头,怎么都有一种罪恶感,像是在破坏大自然。

好在,宋朝相对还比较落后,在岛上动工,不会对环境造成太大的影响。

安心靠在江傲身旁,一脸幸福地低声述说着她想象中的美好乌托邦。

哦,不,不是乌托邦,该是梦想中的世外桃源。

白玉堂总算是弄明白了安心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这家伙,怎地将碧波岛当成是自己家一样,想怎样改造便怎样改造呢?白玉堂想开口反对的,但是想起自己厚脸厚皮地在安心的随欲居里住了这么多年,人家也没干涉过她。

罢了!她负手仰面望着湛蓝的天空,海风烈烈扬起她的发。

其实,安心蛮好的,有这样的朋友陪着,胜过独自一人隐居至老。

月余。

身在大理与东京的卓然,苏子扬都分别收到了安心的寄书。

卓然微微一笑,这个小丫头,又玩出新鲜花样了,倒也思虑周详。

现下有江傲陪在安心的身旁,卓然暂时不用担心这个没了武功的丫头会遇到什么危险,当下便下令丐帮属众去各地搜寻安心所需的各类工匠。

平江府虽也是个繁荣昌盛之地,但善淫巧之技的工匠居多,别类的人才,还得去北方寻觅。

苏子扬见书倒也心喜,他一向喜欢清静的世外之地,是以从前才会在萱谷隐居了那么多年。

红尘万丈,无奈却纷纷扰扰,苏子扬现今虽然仍是在捉摸研究他的医毒之道,各类所需的草药在城里各大生药铺子里也都能寻见,但总是感觉少了一份在野外采药所能得到的惊喜与乐趣——何况,第一次遇见瑶瑟也是在那样的情形之下。

苏子扬,心里忽然掠过一阵柔情。

拿着书信去找瑶瑟商议。

瑶瑟温柔地望着苏子扬,这个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

如今,他也有些老了,却仍旧是她心里当年那个沉静俊朗的少年。

安心倒也好本事!瑶瑟瞧完信赞许地笑了。

想当年,她一手控制的昊天教,在深山野林里建了那么隐蔽庞大的总教已经令她叹为观止了,没想到安心竟还想要更胜一筹。

海外荒岛比起那峭壁上开凿出来的洞穴不但地势开阔了许多,就连衣食也有法子自给自足。

又不用担心被别人发现,怎样建造都没有问题。

我也是这么说呢!苏子扬笑了,脸上满溢着对这个调皮弟子的宠溺之情。

这么多年来,对她的关爱已不是普通的师徒情份了,简直就是将她当成自己女儿一般来看待的。

只要安心过得幸福,他便开怀。

安心要将这些年来积攒的钱财都运送到那碧波岛上,这个,我与兰汀先商议着看看,将帐目盘点一下。

她现下也已做完了月子,该出来松散松散了。

说着,瑶瑟一脸轻松又道:我终于也能歇一歇了,这一年来,又要管这个小丫头的产业,又要照料十二楼那边的事情,差点没将我累出病来。

安心倒好,自个儿跑去逍遥自在!真不知道她开了这么多店铺子来做什么,事情倒是都推给别人做了,她坐享其成!苏子扬闻言忍不住笑了,这回也不知安心是怎么想的,主意竟打到慕容浩头上去了。

信上说,慕容浩会派他手下亲信之人来接管安心的各处店铺子,日后只要每月底让兰汀将总帐过目一次便了,其余琐事,自不用她操心。

看来安心以前常常挂在嘴边的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日子,也能让兰汀享受一下了。

慕容浩——瑶瑟摇摇头,怪可怜见的。

其实每个被安心盯上的人都怪可怜的,包括她自己。

慕容山庄这么多年来在江湖中威名不堕,除了家传的武艺精深之外,便是因为从来不做那些鸡鸣狗盗之事。

江湖人,一不经商二不务农三不做官,平日吃喝拉撒的收入里头多少都有些猫腻,此类损人利己的事情做得多了,难免会有些恶迹流传出来。

而慕容家,却培植了众多亲信人才,四处开铺置地,收入只怕比安心小打小闹折腾出来的要多得多。

能够被安心盯上的人才,哪个没有些独特之处?慕容浩这回要大出血了,精英人才被安心一下子搜刮走了一半。

慕容浩此时正在书店里来回踱着步——安心要的船只已然开始打造了,只是数量要的不少,只怕没个一两年完成不了,好在也不紧赶着要,慢工出细活,这事已安排下去不用他来操心了。

金钱方面,无论安心花费了多少,慕容浩都可以连眉毛也不抬一下。

只是一想到自己培植了十余年的人才,被安心挖走这许多,心里就揪痛起来!怎么能不心疼啊!这些人忠心耿耿且长年都是在幕后管理慕容家产业的,随便挑一个出来,都是商界里的佼佼者,就安心那些小铺面子,用得着这么精英的人才吗?随便从慕容家现有的铺子里调派些人手也就足已堪用了。

可是安心却反驳说,就是因为铺子小,才要扩容设分号,没有好人才,怎么能照应得过来?况且若不是慕容浩的亲信,她还不放心将店铺交给他们打理呢!言下之意,已经是看在慕容浩的面子上才勉强信任一下这些家伙。

淡淡一句话,就将慕容浩堵得无话可说,若不放人,便显得自己小气了。

慕容瀚一脸好笑地坐在那里看着自己这个精明能干的兄长,这回,他竟也吃了个憋。

说起来,安心帮了他们几次了,这次即使算作是回报她的恩惠也是应当的,更何况慕容家在这里头也能得到些好处——安心决定在碧波岛招兵买马!哦,不是招兵买马,用安心的话来说便是征集护岛守卫。

征集的对象,自然便是慕容家这些年来暗中蓄备的势力。

海岛上,无论折腾出多大的动静来,别处也无法知晓,将这些人马送到岛上去训练是最安全的打算。

倒不是为了造反,而是给自己留好退路,谁知道今后的形势会怎样发展?辽国与夏国尚且还在旁虎视眈眈。

你看如何?慕容浩终于忍不住停下了脚步询问起慕容瀚了。

挺好。

慕容瀚笑着捋了捋髭须道:大哥,我说你这么多年的心操得也够了。

现下时局还算太平,得了闲也好好将养将养。

其余的事情,交给小辈们去处置也就罢了。

安心这小丫头不简单哪!快意时,须早回头。

现下的太平时局做好抽身退步的打算,将来无论局势如何,总有一处立足之地。

慕容浩闻言默默点了点头,他也是这般想的,留好了退步,日后做起事来才得心应手。

修儿——年纪也不小了,自己也该将慕容家的一些事情交给他去料理,免得他成日游手好闲,倒叫人家笑话慕容家养出了个纨绔子弟。

更何况他有安心这个朋友在,日后总吃不了太大的亏,这才是为何他不遗余力帮忙安心的理由。

身为慕容家的家长,有时候万事也不得随意自处哪!总要考虑到整个家族的利益才行。

慕容浩想到这里,不禁又摇了摇头。

原本是希望安心嫁入慕容家做儿媳妇的,只可惜,小辈们可不会事事顺着他的想法来行。

慕云这丫头也不错了,日后再不济,做好一个当家主母还是能够的——这,也多亏了安心。

慕容浩想着不由又深恨起来,安心要是自己的女儿该有多好!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百端待举碧波岛。

海浪起伏着一波波轻拍着岸沿,声声息息催人入眠。

安心粗粗将小岛探查了几日,发现这个小岛奇大。

他们登岸的不远处密布着花树,北边隐着一连串的山岭,山势奇高,其余三面都是无法探索完全的莽莽密林。

听得白玉堂说,近处的林中野兽很多,但多半都是些小兽,猛兽在小岛深处较多。

前些年让独孤寒杀了不少,但没敢捕杀太多,是害怕草食动物没有天敌泛滥成灾,将这林子都毁了去。

而她与独孤寒原先所居之处,正是背靠山岭,地处密林的外沿,因为有瀑布,方便取水饮用。

那些初来碧波岛上的工匠们见到了那壮观的瀑布不禁都甚为惊叹——没有想到,在海岛上也会有这样的奇景。

安心猜想,大概这地方在几百万年前是冰川地带,后来随着气候变暖,山上的古冰斗便形成了一个积水潭,潭水外流跌入山崖便成了这瀑布。

既然岛上密林较多,想要修建房屋便只能先砍伐树木。

好在正是夏季,天气炎热,一时半会露宿在外也没什么关系。

伐下的树木,正好用来当作建筑材料。

安心准备建一排原木的小木屋,想想每日醒来便能嗅见森林的味道,真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密林外部的树林安心不许人动,那地方,交给白玉堂了,布下几个阵法便有了很好的防御性。

且别说这地方不会有人来,即便是有人上了岛,在外面一望,也绝想不到此处竟有人烟。

有钱真是好办事哪!安心满意地看着自己初步构思的碧波岛改造计划在那些勤劳的工匠手下一步步成形,所花费的时间却不过短短数月。

依着瀑布四周而建的是这个小岛城市的居住区,散落独立的一栋栋木屋,屋前围着竹篱,篱笆里头还围着块小小的一亩三分地,用以种菜或是种花。

伐空的林地,小规模烧垦后便是良田,这岛气候宜人,完全可以种植小麦、马铃薯、甘薯和玉米。

只是这后三种可作为粮食的植物都是哥伦布发现美洲新大陆后才传到各处的,宋朝却还没有,让安心非常非常的郁闷,因为这些农作物种植简单生长得快,又营养丰富,最重要的是——安心想吃薯条与爆米花了。

于是她特特又让人送信给卓然,让丐帮帮忙找找西域那边有没有商人出售。

她,可不敢小瞧这些胡商,任何东西,都有可能让胡商们拿来当作交易品,也许这个朝代有这些农作物也未可知,当然不会大范围种植,即使有也会被当成观赏植物。

慕容浩的人马还没有派到岛上来,人数太多,是要分开一批批送来的,何况小岛还未建成,这么多人来了,吃什么?暂且不急于一时。

但卓然派人找的工匠们已陆续来到了岛上,四处都可见到冶铸锤锻或是擅长陶瓷器烧制、养蚕织造的各类匠人在各忙各的事情。

安心见到如此景象,自己都吓了一大跳,原本只是想小小改造一下这个小岛,令人能够安居乐业,可是现下这个情形,简直就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都快形成一个独立的小帝国了,少的只是百姓。

这些工匠原本是看在安心出的工价高的份上跟了来拓荒的,眼下瞧见这里日子过得悠闲舒适,又没有各种徭役、赋税,内中有几个甚至动了将家人一齐搬迁过来长住的念头。

江傲好笑地看着安心在那里将人支使得团团转,她自己也在那里团团转着,真是觉得这个女人是一刻也安静不下来的。

说她懒吧,当真空闲下来,她又要叫喊无聊了,这样只动头脑与嘴巴,不动手的日子,倒还适合她。

你说,藏宝库建在哪里好呢?安心抬头笑吟吟地望着江傲,让一个江湖大盗来出主意建藏宝库,真是奇思妙想啊!安心万般佩服着自己,有些飘飘欲仙起来。

埋到山里。

江傲瞧着她那兴奋得发光的容颜,没好气道。

这个女人,瞧见自己的时候怎地不会如此兴高采烈呢?江傲只是随口胡说,安心却眼睛一亮,蹦了起来,一把抱住江傲的脖子,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下道:太好了!太好了!我原本想将藏宝库建到山上去的,只是那些金银珠宝沉得要死,这来去往返不知得动用多少人力呢,何况派人看守,取出来用度也不方便。

你真是提醒我了呢,倒是可以学学昊天教,将那山壁弄出个洞穴来,就连我们都可以住进去的!江傲脸涨得通红,竟然害臊起来了。

好在方才这附近的人都在各忙各的,没人注意到他俩的举动。

安心也太大胆了吧!光天化日之下对他竟敢搂搂抱抱,亲亲吻吻!可是天知道,他很喜欢刚才安心那一吻。

江傲决定,十天之内绝不洗脸,而且一有机会,一定要报这个一吻之仇。

你说这个主意好不好呢!安心方才一时情急,这会看到江傲的模样才恍悟过来方才的举动——咳咳!也没啥大不了嘛!现代的人在大街上拥吻的也多的是。

安心在心里自我安慰着,一边忙不迭地发问来转移江傲的注意力。

江傲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道:住在里面可憋闷得慌,我不喜欢。

不过你不防将那洞穴掏挖大些,除了放置金银的藏宝库之外,还可以方便储备军器之类的玩意儿。

若是到了那紧急关头,也可以暂时将那地方当作容身之处的,洞口开小些,像葫芦那般肚中大,方便防守。

安心点点头,再让白玉堂在洞里洞外布些阵法就更万无一失了。

虽然这小岛用不着做这么严密的防范,但有句老话说得再好也没有了,这叫做有备无患。

安心站在高处极目远眺而去,这个海岛真的是很好呢,天知道当年那独孤寒是怎生找到这地方的。

山里飞鸟走兽甚多,海里又有游鱼海味,加上自己种出来的粮食果菜,吃的方面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了。

因为海岛离陆地太远,食物的补给一定要做到自给自足,安心甚至在开垦出的农田附近圈了几块地专门用来饲养鸡、牛、猪、羊与岛上捉来的一些可以驯养的野兽。

如果繁殖得好,这小岛尽可以养活上万的人。

想到这里,一股豪情由然而生——这,是真实版的帝国时代么?岛上的日子简单而充实,几个月过去了,安心突然发现自己原本那怎么也吃不胖的苗条身材居然也长肉了,不知道再这样下去,会不会变成一条纯粹的米虫。

岛上每一样吃食都是新鲜的,滋味分外鲜美,倒惹得安心去研究臭豆腐,霉干菜的制法了。

安心现下就喜欢将二十一世纪才有的特别物事照搬到宋朝来,一来那是未来的玩意,对这个年代的人来说新奇无比,二来她也希望能够让江傲稍稍了解一些二十一世纪的情形。

虽然,她只能发明一些日常生活中简单的物事,无法全面地将未来那令宋朝人咂舌的科技搬运过来。

但,仅仅如此,也足以使岛上现有的工匠们过得舒适无比了。

不得不叹息这里真是个好地方,不但动植物丰富,安心在无意的野外漫步中竟还发现了几处温泉!这下,冬天洗澡的问题也很容易解决了,连热水都不用烧,寻两处距离近且安全的所在,用砖石高高一圈,便是天然的男女浴室。

太奢侈了!安心发现温泉的时候,兴奋地不停搓着手!这纯对是她在现代都难以经常享受到的待遇。

温泉那浓浓的硫磺味儿更是让安心想起了火药,这一联想,令她深深皱起了眉头——火药,是好东西,却要看运用在哪里,若是用来杀人,那绝对是可怖之极的发明。

当然,安心所想的火药是在近代工业和军事中经常用到的黄火药,而不是中国人早都发明出来的黑火药。

这两种火药的功用是有很大不同的。

怎么?这气味古怪的水有什么问题么?江傲见安心先前还兴高采烈,一下子便沉寂了下来,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这水没什么问题吧?以前我用它洗过澡的,也没觉得有哪不舒服。

白玉堂也皱了皱眉头,这回是三人一同出来的,因为海岛太大,而白玉堂对这里的情形比较了解,是以偶尔出来探索的时候,绝少不了她。

没什么。

安心掩饰道。

感谢上天,她读的是文科,除了中国的文学之外,外国的小说也没有少读,而儒勒·凡尔纳这个科幻大师的作品更是看了无数次,《神秘岛》上头恰好便记载着硝化甘油的制作方法!难处只在于——安心压根就分辨不清那些黄石、硝盐等必须的矿石,而且硝化甘油这种烈性液体炸药,只要轻微震动便会产生爆炸,书上写的制作法子容易,真正实践起来艰难无比。

安心思索了半天,决定放弃。

她才不要用这种危险的玩意儿呢,因为这东西想要大量生产的话,绝不是她一个人便能制作出来的,她可不想在这碧海岛天天上演威力缩小版的日本东京大轰炸。

何况这东西的制作法子一旦流传出去绝不是什么好事,这世界上有一种职业叫间谍,也许哪一天,安心会发现,自己发明的东西,会被别人用来对付她自己。

想要加强武器的威力有很多法子,不一定要发明火药枪炮的,安心邪恶地笑了笑——在这个科技落后的年代,用毒就完全足够了!她已经发明出了许多催泪弹、烟雾弹和毒气弹,正在考虑要不要将韦爵爷的几种下三烂保命手段也利用改良一下。

三人正在那里慢条斯理地继续林中的漫步探索,这时从远处急急奔来一人,见到安心他们的身影便欣喜地叫了起来道:安心姑娘,你们快回去看看,屋子——走水了!什么?走水便是着火的意思,是避忌的说法,这个安心还听得明白。

她一急之下,赶忙向着那人跑来的方向奔去,脚下不小心踹到了一块石头,重心不稳,当下向着地面狠狠地投怀送抱而去。

小心!好在江傲眼明手快,在安心那美丽容颜将要贴到地面的那一瞬间身形飘动而起,抄手将她抱了回来。

安心顾不得感叹劫后余生了,张口就向着那来人道:到底怎么回事?王铁匠今儿在屋里打铁,不知怎的走了水了,屋子都是木头造的,一烧便都烧起来了,幸而各所房屋相隔的距离甚远,如今已经勉强救下去了。

那人喘着气儿,倒也伶牙俐齿地将一番话说完。

都怪我——安心使劲拍了下自己的头看向江傲。

江傲当初曾说要用青砖建屋,但安心贪图小木屋清新自然,而且材料现成,是以撒着娇儿没有同意,现下着了火,倒是她的不是了。

江傲轻轻抚了抚安心的发以示安慰,微皱着眉看向那来人问道:可伤了人没有?没——没有,只是烧了不少动用的器物,还得重新打造——那人不过二十来岁年纪,平日深觉江傲身上有一股子不怒自威的气势,而且武功高强,是以极为崇拜他,现下见他问话,不由激动地有些结巴起来。

没伤着人便好,别的物事都还可以再造。

江傲当下与安心交换了一个眼神,便疾步向着来处返回,要赶着回去瞧瞧这场火势到底有多严重呢!安心更是恨不得插翅飞回去,都怪她一时思虑不慎,小木屋真是中看不中用。

看来是该让人起砖窖烧砖了,安心的审美心理又在作怪了,她决定要烧制水磨青砖,因为颜色比红砖要美观大方多了!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故人来岛走到驻地,远远就看见了几个熟悉的身影——苏子扬,猥琐的风尘三侠与慕容修,各自还带着女眷。

丫丫滴,人来得还真齐,安心惊喜地放声道:今儿吹的什么风,倒像是下贴子请来的,这么齐全。

只见方鄂几步赶将上来就有想要抓住安心的双手使劲摇晃顺便吃点豆腐的冲动,只是还未触到安心的手,就被江傲给拂开了,江傲不悦道:站远些,说话便说话,别动手动脚。

方鄂还未来得及怒斥江傲,司空极就在远处哈哈大笑道:早都说了,安心身边现下有一个十二时辰的贴身护卫,你还是学学我安份点吧,免得哪时候被人打得满地找牙还不知道为什么。

呸!你这矮子若不是有你老婆看着,只怕手脚比我还要快些。

方鄂不屑地啐了司空极一句。

这个——哪有——司空极挠挠头,尴尬地顾左右而言其他,打着哈哈道:今儿个天气可真好!哈哈——碧空万里,那个——烈日高悬——哎哟——说到最后,被身边站着的一个女子给使劲掐了一把,哈哈儿变成了惊声呼痛,一张脸顿时皱到了一块。

安心早都瞧见了司空极身边的那个女子,细眉尖下巴,肤色莹润,身材娇小,想必便是这家伙这回被召唤回去娶的媳妇,不由笑道:好个标致的美人儿,司空极,你可也算是得偿所愿了!令尊的眼光真好。

那女子注视安心半晌,盈盈地施了一礼道:早都听我家夫君说起姐姐,我一向还以为他说谎哩,今日一见才知晓姐姐果然是神仙般的人物。

安心听得赶紧摆摆手道:你听司空极胡吣,人人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能相差到哪儿去。

满头黑线啊,听别人这样说自己,安心会感觉浑身不自在,她还是喜欢大家自然随意些相处。

再看众人,除了几个女子之外,无一不是满脸烟火之色,倒好像是烧了半日的炭,从煤窑里钻了出来的。

原来他们今日刚踏上碧波岛,便遇见了这一场火灾,个个都赶着救火,直到方才才堪堪将火救下去,若是一脸清爽,倒是奇怪了。

司空极与方鄂是回家嫁了媳妇又溜达出来玩儿的。

开始一个个都不情愿娶,但家中给挑选的媳妇都出身武林世家,不像平凡女子那般要守许多的闺训,两下里先见了一面,出人意料地令司空极他们满意,便都睁只眼闭只眼由得家里长辈撮合了。

方鄂还好,极是宠爱他的媳妇,却还不至于害怕。

但司空极却被他老婆管得服服帖帖,简直就是老婆指东,他就不敢往西。

哪里能想到这样一个成日里闹腾得恨不能上房揭瓦,下水戏龙的家伙也有这样安分守己的一日。

苏子扬与瑶瑟是运送钱财到了平江府先找了慕容浩,无奈出行之前司空极与方鄂便找了来,只得一同前来。

到了慕容山庄,慕容浩见救命恩人要船上碧波岛哪有不尽心尽力安排的?惟恐他们路上不周全,还特令慕容修跟着一同去,范慕云这回是无法跟了来了,但慕容雪却也趁机要求同行,将方玄大宝贝与她儿子方便小宝贝都一同打了包带来。

这才真是浩浩荡荡一大群人,这小岛顿时又热闹了数倍。

初初叙话毕,安心便忙着查看火灾后的情形,好在还不甚严重,只顺着风儿烧了六七间小木屋,大白天的,却没烧伤人,不幸中的万幸。

于是赶着让工匠们准备烧砖建屋,又给众人安排住处,忙得有如团团转的陀螺,连脚都沾不着地了。

直到月上梢头,苏子扬才得了闲将一袋子东西交给安心道:这是卓然托我带给你的,他现下仍在大理处理丐帮的事务,暂时无暇来此。

他说你要的物事他已派人去尽力寻找,叫你在这岛上放宽些心,别成日折腾得骨立形销的。

安心吐了吐舌头道:骨立形销?师傅你可瞧瞧我现下有多胖!再在这里住下去,估计我得绝食减肥了!嘴里说着,心里却感觉一阵温暖,卓然,一向都是这样关心自己,有他这样一个朋友,真不知道是自己几辈子修来的。

苏子扬笑着摇摇头,安心总有这么多古怪的词汇,居然还要绝食减什么肥!她若是要减肥,只怕生完孩子后圆得像桶的兰汀会想要掐死她了。

那丫头,成日里缠着苏子扬要一些减肥的药物,哪怕苏子扬对她说了十回八回,这是刚生完孩子的女人都会产生的变化,将养上几月便好了,她也不肯相信。

兰汀还好么?方才听瑶瑟说她生了孩子,是男是女?叫什么名儿?她嘴里问着,手上却毫不停顿,打开了那袋子,看到几样东西,不由惊叫出声。

苏子扬正在那里回答安心的问题,刚说到生了个男孩,取名苏若谷便被安心的尖叫声给打断了话头,不由抬眼向着安心手中的物事瞧去,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令她如此激动。

这——这——安心又再次惊叫道:卓然我爱死你了——刚说到这里,转头瞥见江傲不满的神情,当下嘿嘿一笑,打岔道:你瞧瞧这是什么,可认得出来?江傲定晴瞧去,那一袋子的物事里两颗鸡卵般大的夜明珠是认得的,想必这还不至于令安心惊叫,再看下去,却只认出了海外胡商曾经贩卖过的玻璃器皿,那是一面小小的玻璃镜子,轻巧的烂银手把,手工精细,不由笑道:我只认得这夜明珠与玻璃镜,那黄的是什么?苏子扬更是只认得夜明珠,不由摇了摇头道:我更不知晓这些都是什么了。

安心兴奋道:玉米!玉米呀!说着,紧紧地拽着袋子,仿佛生怕有人要来与她抢夺一般,若得众人都笑了。

江傲笑道:便是你常提的那种可以用来爆玉米花儿的东西?安心将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称是,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一大片的玉米田,长着沉甸甸的玉米穗子,转眼,玉米田又变成了煮玉米,烤玉米,外加白花花的爆玉米花儿。

卓然真是厉害,没想到还真能寻了来。

安心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有这样的朋友在,还有什么事是现下做不到的呢!慕容修这时插了嘴道:听慕云说吕夷简被罢了相了。

安心对朝政之事不感兴趣,巴不得麻烦不要来找她,否则为何要巴巴跑到这里来建驻地玩儿?当下似笑非笑地瞅了慕容修一眼道:感情不错啊!都叫起慕云来了。

慕容修毫不示弱地瞪了安心一眼道:你这回出来不带上我,我还跟爹爹吵了几回呢!你还好意思说!我那不是给你制造甜蜜的独处时刻呢嘛!要不然,成天有几人在你身旁大眼瞪小眼地望着你,你哪里还有什么掳获美人芳心的机会!安心辩驳道。

慕容修苦笑,大概是被安心欺负惯了的,现下只要一面对她,便感觉到词穷了。

可怜一代无赖男,竟落得如此下场!人多了,安心自然不会让他们闲着,彻底发挥出她晚娘的虐待本性,让他们歇息了没两天,便统统赶去干活!女人们好说,爱游山玩水或是赏花钓鱼的她都不说,只有瑶瑟惨了些,被安心叫了几声师娘,叫得魂儿都飞到九天之外去了,呆怔怔便接管了财政事务,在那里卖力算帐还心里美滋滋地。

男人们便没有这样好的待遇了,师傅苏子扬是要尊敬的,何况这小岛将来没有医生怎么能行?自然是好生伺候着,由着他高兴去采药或是制药。

江傲是贴身保镖哎,也就免了苦力活吧!至于另外几个,他们的武功现下早已不同往昔,站在谁拳头硬谁说话响亮的武林中,个个都是一流的人物,只是不好意思的很,慕容浩的人马未到,想要放水让他们去训练人马都不可能,只好发挥一下他们的蛮力,帮着工匠们打下手,干些体力活了,或是劈柴或是打水,甚至跑腿扯皮的事情一律都交给他们,安心倒是又惹了几双白眼对她怒目相向。

无所谓呵,安心闲闲地吃着零嘴,和江傲一同坐到了屋檐上监视着众人干活,不时还指指点点,喝喝斥斥,一副地主老财的嘴脸。

司空极恨恨道:小人得意,苍天无眼!可是却不敢说得大声了,谁让他不在家里当他的甩手大少爷,偏偏皮痒得要跑到这里来被安心虐待呢!这几人在一处相处了这么多年,虽说还未到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境地,但也的确分离不开了,众人在一处谈笑喝骂总比一人独自在家孤单单丢魂失魄要好得多了。

为了抚慰这些家伙受伤的心灵,安心很好心地拖着江傲,提着小木桶去海滩上拾取螃蟹和一些贝壳类海鲜,准备做一锅海鲜火锅。

反正有铁匠在呢,火锅用具是早就让他打造好的,虽然没有辣椒,也勉强能够将就着吃了。

安心不住地摇头叹息,这个年代缺乏的东西还真不是一般的多。

意外的,在海边还瞧见了一只受了伤的大海龟,安心瞪着那海龟瞅了半晌,最终没忍心下手将它变作锅里香喷喷的吃食。

安心一面对着江傲感叹着自己的菩萨心肠,一面往小木桶里死命丢螃蟹。

这个季节,螃蟹正肥美,怎能放过!江傲看得暗暗好笑,只怕不是安心心肠慈悲,而是她自己也不敢吃那么大个头的海龟吧!拾得累了,便脱了鞋子往海滩上一躺,海浪一波波轻轻冲击着安心的脚心,碧海青天,眯着眼细数天上云彩的悠闲日子真是太享受了。

江傲早看惯了安心这般没规没矩的惬意模样,只要没有旁人在,也无妨,他自己也在安心身边躺下,双手作枕,仰天合目而卧。

是自己梦寐以求的日子么?心爱的人在一旁,不要功名利禄,远离红尘纷扰,若是能够这样白头偕老多好。

江傲转头看看身旁这个面带微笑的可意人儿,笑笑,她——怎会安份地下来?不管天涯海角,都陪着她去,即便是闯闯龙潭虎穴也没什么大不了,只要她乐意,只要她在他的身旁。

情不自禁,握住了安心的手,两人相视一笑。

江傲轻声道:别动,你脸上有细沙。

说着,探手轻轻替她拂了去,却触到安心被太阳晒得滚烫的脸颊,不禁向着她嫣红的唇上吻去。

总算,报了前几日那一吻之仇了,江傲此时哪里还有心思探究这些,沉醉在安心柔软芬芳的唇间,闭着嘴,轻触。

安心却大大吃了一惊,初吻——这个家伙居然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便这样强行强夺而走,恨极,攥紧了拳头向他砸去,却被紧紧握住了拳头,安心低声咛嘤一声,合上了眼睛无力再做反抗。

半晌,两人这才分开,安心喘息着怒目瞪视着江傲,心下惊喜参半,羞道:你——你——你——江傲淡然一笑,唇角泛出一抹温柔且霸道的笑意,食指抚过安心的唇,似宣告又似强调道:我的。

安心的脸更烫了,不知是被太阳晒的,又或是被江傲这霸道的言辞给羞急的,啐道:你——接吻的水平——太烂了!说完不敢去看江傲被她打击后的脸色,跳起身来提鞋便跑,连一旁的小木桶都忘了去拿了。

江傲这青涩一吻,已令她芳心寸乱,撂下打击人的狠话,也不过是在挣扎着表明自己并非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并未沉醉在江傲的吻下。

丫丫滴,跑呀,再不跑,大灰狼的报复就要来了!江傲先是一怔,继尔竟然又笑了,这丫头难道以为她的接吻水平有多高么?懒洋洋站起身来,提起安心忘了拿的战利品便追了上去——安心那如此难得一见,精彩堪比烫熟了大虾似的红脸怎能不多瞧上一阵。

一波波海浪不停地翻滚上岸,波涛声中,隐着轻声欢笑。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稚齿小儿宝元元年。

碧波岛的建造已然渐渐成形,慕容浩的人马送到岛上,驻扎在海岛外围,每日里由着慕容修与风尘三侠几人教授、训练些武艺,白玉堂偶尔也会教导他们一些阵法。

岛中是居住之所,背靠峭壁又建了十分宏大的山洞,外面看不出什么名堂,可是走进洞中,便可见内部构建庞大而精巧,堪与城堡相媲美。

居所之旁,是一亩亩良田,小麦、玉米、各种豆类和棉花等植物都生长得分外茂盛。

良田的后方是圈养畜牧之所,鸡鸣狗叫,马嘶牛哞之声此起彼伏却也热闹。

岛上还有集市工坊之所,各类工匠白日里都在这里忙活,衣食用器都从这里出来,不用辗转再从海上贩运。

加上慕容浩每隔三月便会运送一船资财及动用之物来岛,这碧波岛麻雀虽小,五脏倒也俱全,四处一派平和兴盛之气象。

安心等人在岛上已隐然成了一霸,但闹腾出的动静却绝比不上方玄的宝贝儿子——方便。

海岛之上无甚孩童,是以大人们多少都宠着他。

五六岁的小小孩童,正是调皮缠人的时候,每日里除了吃喝拉撒便是到处嬉戏玩耍,连他老子方玄想要逮他回来练武,都常常要找上大半日才能寻见,然后在各种斥骂声中揪着方便的耳朵回家。

没法子,这孩子太过调皮了,不是掀了人家的锅灶便是偷偷溜进哪家店铺子去搅乱人家的货品摆放。

方便最爱的事情,莫过于去海边拾捡贝壳或是嬉水为乐。

为这,慕容雪差点没被折磨到抓狂,几次三番训斥他不许靠近海边,免得一个不小心便让海浪卷走。

可是方便却又哪里会害怕他的爹娘,越是不许他做的事情,他越有兴趣,偷偷摸摸也练出了一身的好水性。

方便不害怕他的爹娘,看到安心与江傲两人却有点唯恐避之不及的架势——因为这两个人,那是相当的恐怖。

安心会拎起他死命捏他肥嘟嘟的的小脸蛋,时不时还要用口水给他洗脸。

他都这么大了,多让人难为情啊!只要想想那些叔叔们都对安心言听计从,便知道这个女人有多么厉害了。

方便对于安心,常常采取一种叫做忍的手段,躲不过,忍总行了吧!他知道,就算自己被欺负得半死,也没有人来救他,多半还在那里兴灾乐祸,就连爹爹妈妈也不敢惹她咧!方便年纪虽小,脑子可是不笨,见到安心还会十分乖巧讨好地由着她摆弄自己,当然,下场便是引来更多的口水洗脸,好在安心身上和娘一样香喷喷的,尚且可以忍受。

这举动,更是惹得司空极他们报怨不已,因为方便不让他们抱,于是便邪恶地称呼他为小色狼。

江傲却常常是妒忌地看着安心抱他,一脸恨不得将他拎去海里喂鲨鱼的架势。

他,有时还要教他练武。

可是江傲叔叔的武功比爹爹教的难学多了,方便学不会,便要被打屁股,打就算了,还要被骂笨。

爹爹经常板着脸没有笑容,也打他,却不知为何,对方玄,他就是怕不起来。

反倒是见到这时常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满脸傲气凌然的江傲,便从心里感觉到敬畏。

被打了,也不敢诉苦求饶,皱着张小脸继续一板一眼地练功——因为他也想有朝一日能学成江傲叔叔这样厉害的武功,那时候,便没有人敢再来欺负他了。

既然害怕,方便不随着江傲练功的时候便多半是躲着他俩走,今日便是远远瞧见安心的身影在远处一闪,一惊之下没命地向着海边跑去。

拾捡着贝壳,玩弄着捉到的小蟹,方便偶尔一抬头,看到远处海上有一艘大船正乘风破浪而来。

这船,是常日里所惯见的外祖父家的船,方便也不在意,低下了头继续用沙子堆建他的城墙。

过了好一会,方便突然觉得面前被一片阴影挡去了阳光,纳闷地抬起头来一看,一个长相亲切的男人正对着他笑。

方便挠了挠脑袋,不记得有见过这样一个人,刚想低头继续玩耍,便觉得身子一轻,被腾空抱了起来。

你干嘛!方便大眼一瞪,小小年纪倒也有那么点方玄那冷酷男的架势。

你忘了曾经抱着我的脚叫爹了吗?那男子温和一笑,调侃着这个小屁孩儿。

方便的小脸唰地红了,安心曾经打趣过他好多次了,说他小时候逮谁都叫爹,虽然方便不太明白叫别人爹爹到底有什么坏处,但是看见安心促狭的笑容便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小小年纪也开始知道害臊了。

方便双手向着那男子胸口一推道:放我下来!否则叫方玄揍你!被调侃多次的下场便是——方便现在对他老爹也开始指名道姓起来。

这种行为在宋朝,是可以被称为不肖的,不过方玄倒显然不太计较这些。

男子汉大丈夫,为何揍人还要找人帮忙?那男人觉得这小家伙真有意思,继续逗他。

我打不过你。

方便说着,想起安心常说的一句话,借用道:大人欺负小孩,男人欺负女人!不要脸!哈哈——他这一番话,惹得那男子仰天大笑。

这孩子真是——说他笨吧,他其实挺聪明,说他聪明吧,又连男人欺负女人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一听便知道是安心的口气,他居然原话一句不删便拿来用。

你是女人?唔?那男子揶揄道。

方便低下头,将裤子拉看瞧了瞧,摇了摇头沮丧道:不是。

那男子原本还算是稳重沉静的脸顿时曲扭不堪了,强忍着没有捂着肚子爆笑。

天哪!这孩子,简直就不像是方玄与慕容雪生出来的,难道当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与安心在一起待久了,真是被调教坏了。

憋了半天,那男子终于将笑意给憋回了肚里,看着方便轻声道:带我去找你安心婶婶好不好?方便听到安心的名字,小身躯明显抖了抖,又有些戒备地瞧着那男子——安心有时会给他讲狼外婆与小红帽之类的童话故事,这个男子,不知道是不是大灰狼乔装的。

小少爷!这时又一个声音在方便身后道。

方便转身一瞧,是外祖父家的管家。

原来是认识的人,方便眨了眨眼睛,觉得放心多了,挣扎着从那男子怀中跳下地来便牵着管家的手带着他们去寻安心了。

还没寻见安心,倒是在那边屋旁的竹林边遇见了白玉堂。

方便倒是蛮欢喜看到她,这位叔叔与众不同,身上也有香味,方便乐意让她抱,倒是白玉堂,不乐意抱方便。

小白!小白!方便欢喜道。

他没大没小,没规没矩早已成了习惯,当真是有样学样,也叫起小白来。

白玉堂正在练剑,待得闻声转过头来,原本冷若冰霜的脸上突然怒意涌现,也不答话,手腕一抖,长剑便挽着剑花向着方便身旁的那个男子刺来。

那男子堪堪避过,急忙跃道一旁道:我——我又怎么得罪你了,怎的一见便拿剑刺我——白玉堂气得脸颊红涨,再要上前刺他个透明窟窿,便听得安心欢声笑道:好啊!展昭你也来了?可是来寻小白的?这个女人真讨厌,简直就是神出鬼,没无处不在!白玉堂恨恨地收回了长剑,背转过身子不去理睬他们。

我——展昭瞅了眼白玉堂,方才接着道:我是来寻你的。

安心还未答言,白玉堂已轻哼一声转身离去,她这一走,展昭才长声出了口气,不再手足无措起来。

安心将这情形瞧在眼里,顺手拧了拧方便的小脸蛋,将他与慕容山庄的管家一同打发去歇息便笑着在前替展昭引路道:你可是寻了慕容浩才找到此处?展昭点头,他先是去随欲居找苏子扬的,谁知扑了个空,连白玉堂都不在。

再问兰汀,才知晓这一众人到了平江府,遁迹寻来,却没想到安心竟会在这样一个海岛上建起了世外桃源,足够令他惊诧叹服了。

找我何事?安心开门见山道:想必你不会有什么事是我帮得上忙的吧!除非——说着将眼望向白玉堂离去之处。

展昭苦笑道:不是为了她。

其实,他早都知晓白玉堂的真实身份了。

他为人虽然耿直厚道,却是心细如发之人,相处了那么久,若还是瞧不出白玉堂是女儿身,那便真该去寻块豆腐一头碰死算了。

就是因为知晓了她的身份,这才处处容让着她,只是不知到底什么地方又得罪了这位姑奶奶,莫明其妙离开京城不说,还一见他便恨不得刺死他。

是么?安心眯着眼瞧了瞧展昭,这两个家伙真是不让人省心,随他们去吧,接着便又道:说说你为何而来吧!最近李元昊简直太过嚣张了,竟然派人去五台山供佛,目的不言而喻,自然是为了窥探大宋河东之地的情况。

展昭说着,沉吟道:我想问问你,夏国今后究竟会不会——安心瞧了他一眼,打断道:你自己来的?展昭一怔,随即点点头道:我找了个借口出来的,他——不知道。

安心闻言便笑了笑道:你还真是能够替他分忧解愁。

她明白展昭所谓何来,自己来自未来世界的事情对他再无秘密可言,是来探听夏国会不会对大宋造成威胁的吧!安心接着道:你知道又如何?要改变么?展昭想了半日,迟疑地点了点头。

这时已走到了峭壁边的山洞,安心作了个请的手势,当先进了洞中,笑着对一脸惊奇的展昭道:这地方如何?展昭叹息道:洞天福地!有朝一日我若是能够在此终老一生,也甘心情愿。

安心笑道:你是无法享这个清福了,你有太多东西放不下。

说着,行到了一间厅堂之处,只见满地铺着厚厚的波丝地毯,厅上也不像寻常人家那般摆着两溜高几交椅,只是简单地放着两张曾在随欲居中瞧见过的长沙发。

沙发上,地面上随处扔着柔软舒适的靠垫。

告诉你也无妨。

安心随意拣了张沙发坐了下来道:李元昊大概今年便会称帝了,建国号大夏。

展昭急道:可有法子灭了夏国?安心唇角浮上一抹微笑,道:灭?眼下的情形你也瞧出来了,灭得了么?说着又道:多的我也不便说,你若是真想为大宋做些事情,那便去说服你那赵爷,让他多多提拨武将,再训练些兵马,多备粮草吧!要打仗?展昭面上焦虑之色更重。

是啊!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安心长叹一声,轻轻摇了摇头道:你心下有数便罢,这事,只能尽人事而听天命了!你——当真不再去见他了么?展昭想起赵祯那一张镇日忧伤的脸,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知道,我不见他才是上策。

安心微笑了笑道:倒是你上回被白玉堂撞见正与一豆蔻年华的女子在大街上招摇又是怎么回事?有心上人了?要从白玉堂那闷葫芦嘴里套出话儿来可不简单,就这,还是安心与江傲一唱一和了半日,才侥幸从白玉堂那里探问出来的。

安心摇摇头,虽然鸡婆了些,但实在是不忍看到白玉堂那自苦的模样。

有些事情即便不能解决,说给人分担,也总比一个人闷在肚中要强得多。

此时见到展昭,安心自然忍不住要询问一下。

与豆蔻年华的女子在大街上招摇?展昭显然有些茫茫然不知所措,抓耳挠腮想了半日,方才恍然道:你说的那女子——难道是赵爷的嫔妃张美人?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元昊谋反安心好笑地望着他道:我又没有见到,怎会知晓是或不是?展昭急忙分辩道:我便记得那回张美人说宫里闷得慌想出去走走,赵爷允了,我们三人是一同出宫的,她怎会只瞧见我与张美人——说着,一脸震惊道:自从那天之后我就一直没瞧见她——难道——展昭一直奇怪白玉堂怎么忽地就不见了,这一消失,便一年多过去了,一直以为是安心有什么事找了她去,并未想到别处。

但这许久没有见到白玉堂,当真是有些挂念的。

今日被安心这一提点,刹时间与白玉堂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都在眼前浮现,展昭终于了悟为何白玉堂只对着他一人发脾气,为何白玉堂总是喜欢欺负他,为何白玉堂总是瞧他不顺眼。

在她面前,他总是说什么错什么,做什么错什么。

安心玩味地瞧着展昭面上白一阵,红一阵,丫丫滴,这家伙,说是为了关心朝廷之事来岛上寻自己,其实,即便是找见了,也早该知道自己并给不了他多少帮助的。

大概,他自己都还不知道是为了担心白玉堂才来这探消息的吧!安心以前不确定展昭心里是如何想法,现下却是看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安心此时也不惊动他,悄悄站起身来便向着外边走去,丢下展昭一人在那里前思后想,心内百味杂陈。

方走到厅洞前,便瞥见帷幕之后白色衣角一闪,安心心下暗暗觉得好笑,感情这白玉堂将司空极他们那招偷听壁角都学会了。

当下不动声色,仍旧走了出去,只是隐约能够听见身后厅内传来一阵喝斥打斗之声,不禁又好笑又好气——白玉堂都这么大人了,怎地还只知道用武力去解决一切。

当晚设宴替展昭接风洗尘,其实这只是个名目而已,众人都巴不得找些借口来腐败一下,大吃大喝一顿。

要知道,遇到这样的场面,安心总会想出新奇的菜式,引得他们谗唾欲滴。

看着不断端上桌来的山珍海味,展昭眼里的光芒愈来愈盛——这个海岛还真是什么都不缺。

再看到蛤蜊时,展昭想起这是赵祯最爱吃的东西,某年初秋,有官员进献蛤蜊,赵祯问起来历,那官员答说是从远道运来,共二十八枚,每枚只一千钱。

谁知赵祯听后却大怒,说是吃几枚蛤蜊也要花费二万八千钱,想起民间百姓疾苦,他不忍下咽。

最后,那蛤蜊也没有吃,让那官员拿回去了。

展昭自小也是出身贫寒,知道百姓的日子过得艰难,遇到这样一个事事都为子民考虑的皇帝,这一辈子,要护得他周全。

方便在旁瞧见展昭目不转晴地盯着那盘蛤蜊,以为他想吃,便同情心泛滥,以筷子笨拙地夹了一枚放在他的碟中道:这个好吃,给你吃。

方便是有些同情他的,这个新来的叔叔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被安心带走一会不见,回来便是满脸青紫,肯定是惹得安心生气了,被打了一顿。

方便想到安心欺负人的手段,不由缩了缩脖子。

安心哪里知道就这么会工夫,她又替人背了次黑锅,还在那儿笑眯眯地望着方便,心想这个小孩可真懂事,若是以后自己生个女儿,也许可以考虑许配给他。

安心!展昭低着头嘟嚷了一句,不敢抬起头来是怕被打成猪头似的脸暴露在众人眼前。

做什么?安心奇怪地抬头瞅了展昭一眼。

毫无意外地瞥见几张貌似不经意却支着耳聚精会神探听着的脸,真是有够八卦的。

随我回大宋吧!展昭低声道。

呃!安心愕然,为什么自己非要抛下这世外桃源般的生活,又陷入那纷扰的尘事之中。

白玉堂气得扭过了脸,这个男人什么时候才会对自己也说出这样的话?回去看看也好,就当是到处玩耍,玩腻味了再回来好了。

慕容修插了一句进来。

只是他这句话刚一说完,就对上了几双了然的眼——这群王八羔子,又想歪了!又想歪了!以玉皇大帝,如来佛主之名,自己真的没有想回去见范慕云的意思!慕容修恼怒地闭上了嘴。

你们意思如何?安心转头向着众人问询,再看看方便,已到了启蒙的年纪,不知该请个先生来教他,还是送到学堂里去。

随便你啦。

几个声音异口同声道。

他们都是唯安心的马首是瞻,住在哪里无所谓,大家聚在一处开心热闹便好。

就连司空极与方鄂都没有异议。

江傲沉思了半晌道:中原的事情,咱们也帮不上忙,展兄你还是先回去吧,日后若是有要帮忙的地方,咱们自当尽力相助。

身为大宋子民,若是国家到了危急荣辱的时刻,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成败暂且不说,能尽力时自当尽力。

安心闻言笑眯眯地点点头,对她来说,战争是好遥远的一件事情,以前只是在电视里看到过,却没亲身经历过。

隔了这一千多年,虽然明知宋朝此时即将硝烟四起,但,夏国玩不出什么大名堂来,是以她绝不担心。

展昭略略有些失望,但这样的结果亦在情理与意料之中,当下点了点头,又讷讷道:玉堂——你——跟我回去不?咳咳——白玉堂正在喝汤,听见这话,差点没被汤水给呛死,衣裳上都淋淋漓漓洒满了油腻。

只见她猛然站起身来,转身便向外跑,边走边道:我去换衣裳去。

哈哈!司空极忍不住当先笑了出来,没想到能够看到白玉堂如此的窘样,真是大快人心!自从知道了白玉堂的身份后,矮子更不敢靠近她身周三尺,这个女人太凶了,消受不起,倒是展昭好胆量。

司空极满脸猥琐之色,正自意淫,就被坐在他身旁的拙荆给狠狠掐了一下。

活该!慕容雪看着司空极疼得呲牙裂嘴的模样,忍不住啐道。

当年没少被他纠缠,老天有眼,竟也让他娶了个管教得住他的妻子。

方便更是在一旁拍着小手叫好,这孩子敢情有虐人倾向,看到别人挨揍他便兴高采烈,惹得一群大人跟着失笑。

宝元二年,春。

赵祯坐在文德殿中看着下方垂首恭立着的文武百官,再看看李元昊派使者送上的反书,叹了口气问道:夏国李元昊有谋反之心,这事你们怎么看?夏竦出列慷慨激昂道:李元昊不过是跳梁小丑,大宋只要派兵攻打,即日便可诛灭!此言一毕,四周都响起附和之声,一群大臣在那里摇头晃脑,各抒己见。

刑部侍郎杜衍冷哼一声,恼恨地别过脸去。

这些跳梁小丑——前些年李元昊便有异动,早有反心,还不是他们在那里慷慨陈辞,拍胸下保着说夏国绝不会反。

现下当真反了,又一个个跳出来大吹大擂,好像大宋只要动动小指头,就能将夏国给掐死。

天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李元昊既然敢反,便是有了可与大宋一较高下的资本!枢密使王德用出列道:正月间李元昊派遣使者来面圣时狼子野心便已昭然若揭,表书里企望皇上许他西郊之地,册为南面之君,摆明了就是想自立为帝!那时便该出兵剿讨这厮了!太子少傅盛度反驳道:现下说这些为时已晚,该商议如何剿讨才是!王德用冷哼一声道:上回若不是你与程琳大人反对诛杀夏国使臣,现下大宋的兵马只怕就快要踏上西郊之地了!盛度正色道:现下李元昊谋反了,咱们再来剿讨岂不是师出有名?赵祯头疼地看着这群臣子在殿内吵作一团,说什么的都有,不禁忍不住喝道:谁让你们说些了?啊?朕让你们商议该如何处置!难道要等人家打到这东京城里,你们这才有心思谋划?他这一喝,殿内顿时噤声,除了众人的呼吸声响之外再无杂声。

自然还有不怕死的,右正言吴育建议道:李元昊虽属蕃臣,但尺赋斗租不入县官,叛服无常是其本性,大可置之不理。

或依国初对待南唐的法子,索性赐他封号,满足其欲望,先稳住使其不至作乱,暗地严密边防,充实战备。

李元昊即便有野心,也酿不成大害。

宰相张士逊闻其言冷笑道:人人都说你吴正言有心风疾,看来果然不假!咱们堂堂大宋,怎能容得属臣谋反?若依了你的话,日后各蕃臣欲求不满时,都来反上这么一反,皇上是不是都得答允他们的条件?吴育反驳道:现下国库空虚,战备不足,如何剿讨?够了!赵祯站起身来,不想再看这些朝臣们一眼!窝囊!真是窝囊!说来说去就是这些,都没有一个敢站出来请愿要带兵去剿讨夏国的臣子!赵祯深深吸了口气,平静了下心情,沉声下旨道:册封唃厮啰首领为保顺军节度使。

每年赐给唃厮啰绫绢一千匹、片茶一千斤、散茶一千五百斤。

别说边咬牙切齿着想道,李元昊,叫你反!你攻下唃厮啰也不过短短二年,看你能不能忍受腹背受敌这苦楚!说着又道:着令延州安抚使庞籍严密边防,随时备战!退朝!赵祯拂袖而去,临走又想起撂下句话道:迁范仲淹知越州!身后一群臣子唯唯称是,恭送赵祯离去。

凝晕殿中,赵祯手里捧着碗清茶怔怔呆立,半晌,向着身旁的展昭道:夏国之事,你如何看?展昭皱皱眉道:李元昊当真要侵犯国境的话,这场仗必定要打的。

越早做好防备越好。

赵祯探究地望着他,忽然沉声道:去岁你便让朕扩充边境兵马,预备军备,你早知道李元昊要反?展昭浓眉微微一扬,不置一词。

安心早说过赵祯不会听他的,这时候再来追问又有何用。

总不能将安心抬出来吧!赵祯倒也不继续问他,只是仰天长叹道:是朕的错,一直以为夏国那弹丸之地,李元昊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别说是你,即便是范仲淹,欧阳修等人也早都提醒过朕要严密注意夏国的动静,奈何朕当时听不进去,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皇上,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也不用太过自责了。

展昭劝道。

这几年事多啊!去岁安化蛮发动叛乱,朝廷派兵弹压却又战败,领兵将领张怀志等六人殉国,后来还是调派广南西路的大军征讨,又调令冯伸己昼夜兼程,火速上任领兵攻打这才平定了叛乱。

这个月,端州又有三百余人反叛,朕已下令天长县知县包拯升任端州知州,不知他可能平息叛乱了!赵祯一脸颓败之色,自己这个皇帝难道当得如此差劲么?怎么这么多人要反!包拯?臣听说此人为官清正,又甚有能力,想必平叛没什么问题。

皇上还是放宽心吧!展昭早听过包拯当年辞官回乡侍奉父母的事情,心内对他很是钦佩。

如今能够抛下功名利禄尽孝的人太少了!展昭父母早已双亡,想尽一份孝心也不能够了。

展昭啊!你在朕身边这么多年了,你说朕是不是一个太过无能的皇帝!赵祯长叹一声道:朝廷连年兵乱,给百姓带来了多少苦难啊!皇上!臣不敢说你堪比尧舜,但你绝对是一代名君。

展昭正色道。

赵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叹道:朕身边只有你可信任了!这么多年,难为你了!说着笑道:可瞧上哪家的闺女了?朕一直——唉,你知道,朕一直为情所苦,竟没留意到你至今——展昭尴尬地低下了头道:臣——多谢皇上费心了,臣已心有所仪了——说完这句话,他长出了一口气,终于——能够正视与白玉堂之间的感情了。

这句话一说出来,他自己都感觉到一阵轻快,心里有按耐不住立刻就去找她的冲动。

赵祯看着他的目光中亦带着欣慰,笑道:那朕可等着喝你的喜酒。

呵呵——说着,长声而笑,这大概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能够如此畅快地笑出来吧!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不测风云盛夏。

皇宫大内中树木花草甚多,倒觉得比别处更阴凉了几分,可是在凝晕殿中,赵祯身着轻纱衣衫却仍是满头大汗。

一边打扇的太监也直从脑门子往下淌汗珠子,再看恭身立在殿下的两位大臣,更是满流夹背却连手指头都不敢抬一下。

依臣之愚见,现下当广修城堡,秣马利兵,约束边境将帅,固守险要之地,不要主动出击与夏国兵马交战。

夏竦字斟句酌地道。

你怎么看?赵祯拿着汗巾子抹了抹汗,转头看向延州安抚使庞籍。

臣以为边境战线过长,要防御夏国的进攻是比较困难的,加之兵力分散,军粮未必能得到保障.,军粮若是不足,士气必定低落,这仗便难打了。

庞籍是被赵祯急催入京的,在路上奔驰了这许久,连眼睛都还未合一下,当此严夏,却仍是精神抖擞没有一丝疲惫困倦的模样。

赵祯冷哼一声道:你们这些大臣真是替大宋办的好事!李元昊三月间便已发兵侵入边境,下头报上来的却只是夏国宣战的告书!还说正在和谈!你们!延误了多少时机?庞籍唯唯诺诺听着赵祯的训斥不敢出声——都是延州知州范雍犯的错!居然轻信李元昊之言,一本正经要与人家和谈,连延州的防御都松懈了,自己劝了好几回,他却不听!子乔,你还有什么建议?赵祯端起茶碗喝了口茶冷冷道。

臣以为此时当继续联合归顺的羌人部落及唃厮啰,根据地形特点配置兵力。

召募土人以代替原来的戍兵,增派壮丁、弓手等守城,裁省边境地区无用之兵。

夏竦低着头道。

便依你们之言!子乔你去着人拟旨,削夺赐予李元昊的赵姓和一切官职、爵位。

赵祯将茶碗在桌上重重一撂又望向庞籍道:醇之,你即刻赶回延州,带领你的兵马替朕把边境给守好了!否则朕要你提头来见!庞籍躬身连连称旨,一时之间汗流得更多了,连眼睛都迷糊了。

赵祯看了他俩一眼,再看一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下去吧!都下去吧!眼看着两人退出了殿外,赵祯这才皱了皱眉,以手抚着胸口,平息胸内烦恶欲呕的不适。

又想起知谏院韩琦的废话了!若是这些太医进的汤药有用,自己难道还会不喝?偏偏汤药一点效用也无,这些大臣们,见到自己偶尔患病便在那里揣度是纵欲过度,一群废物。

赵祯越想越生气——他们一边在那里叫嚷着自己无子嗣以即帝位,一边时时劝诫说为人君者要修身平性止欲。

真是太啰嗦了!若是安心在此多好,以她的医术,一定能够药到病除,可是——赵祯叹息一声,振衣而起,去找张美人了。

碧波岛上,江傲正半躺在一棵大树的树杈上,嘴里衔着一片树叶,合目而眠。

穿行在林中的微风,轻轻抚着他的脸颊与衣裳,头顶有飞鸟在低鸣,蝉声四起。

沙啦啦一阵脚踏落叶枯枝的声响,有人在草丛间穿行,江傲仍不睁眼,只是微然一笑——这个小丫头,终于忍不住了。

江傲——江傲你在不在这里?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是安心在呼唤。

江傲唇边的笑意更浓,忽然想起上回——安心教方便玩一种叫躲猫猫的游戏。

方便躲藏好了,安心去寻找,结果这个女人也是这么象征性地喊了两声,便找到别处去了。

方便那时正欣喜,以为自己躲藏的好,一动也不敢动,哪里知道后来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安心来找。

他甚至早都想好了,只要安心露面,他立刻就跳出去让安心找见自己,输就输了吧!结果直到夜色初临,这小家伙实在忍不住饥饿与疲倦,终于自个走回去了,回去才见到安心居然好端端在那里据案大嚼!原来这女人,早看见方便躲藏的地方了,故作不知,自顾自走开,让方便在那里罚站。

这事后来以方便大哭大嚷来收场,安心还美其名曰是为了提高方便头脑的灵活性与警惕性,开发他逆向思维的能力。

让自己的姨姨欺负欺负没什么大不了,只要不让外人欺负就好了。

从那以后,无论怎样诱惑方便,方便都不肯再与安心玩耍了。

江傲——你到底在不在!在的话就吱个声!安心找得有些不耐烦了,这鬼树林子太大了,跟神农架有得比,天知道江傲躲到哪个旮旯里去了,他最近总是喜欢来这片林子里午憩。

直到安心走到了这棵树下,江傲方才一跃而下,正正巧巧站到了她的面前,带下几片树叶在空中盘旋飘落。

安心惊叫一声,待到看清是江傲,这才嗔怪道:你作死呀!又扇了我一头的灰!人吓人是要吓死人的,你知不知道!江傲望着安心那俏丽的容颜,止住自己想要去亲吻她的冲动——自从上回吻过安心之后,他总是想再次一尝芳泽。

定了定神,微笑道:你要出岛了?安心瞪大眼睛奇道:你怎知道?某人自从前两天收到了飞鸽子传书,说是夏国李元昊谋反之后就一直坐卧不安,今日一大早起来躲在房中不知在折腾些什么——江傲说着停顿下来,笑吟吟望着安心。

这个——好啦,我承认我是想去看看啦。

安心说着,微微嘟起了嘴道:我没见过打仗,更不知道该怎么打仗,但是想去看看,也许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就当瞧瞧热闹好了——我又没不让你去!江傲仰面看天。

那就走啦走啦!安心说着,便死命地拽着江傲的衣袖向岛岸方向行去。

慕容修这伙人,常常隔个一两月便要回去看看,玩耍一阵子再回来。

偏偏自己已经二年没有踏出这小岛半步了,出去沾点人气儿回来也好。

江傲笑着不置可否,由得安心拖着他走。

是该出去看看了,正好瞧瞧师傅去,免得这老家伙骂自己没良心!这几日海上刮着好风,船行更速,若不是每次出岛都要在海上渡过十天半个月的,就是时常出来也没有什么。

安心还没想好到底上了岸后要去哪里,反正是不会去找赵祯的,那就向着夏宋两国的边境行去好了,也许还可以乘机混入军中体验一下。

想到这里,安心双颊兴奋地发红,真是不一样的人生体验哪!可惜这个年代不流行写什么回忆录,否则这一生的经历摹写下来,便是一部传奇。

真好!江傲看着身旁兴奋雀跃着的安心——这次终于没有将那些大尾巴,小尾巴的一同带来,只有他们俩人,爱去哪便去哪。

想着,江傲也笑了。

船上的水手都是慕容浩精心挑选训练出来的,如今专管碧波岛与宋国大陆之间来回往返的运送,这条路线,走得熟了,闭着眼睛也能掌舵。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路途熟归熟,天气的变化万千却不是他们能够控制的。

这天刚过晌午,便听得头顶一阵雷声轰隆隆滚过,刹时间天空风驰电掣,暴雨砸落下来,船只被狂风吹得东摇西摆,犹如被神灵捏在手里的烂木玩偶,只要稍稍一用力,就有可能支离破碎。

龙王发怒啦!这可怎么是好——一个水手喃喃地望着这令人心生畏惧的天象,这不是人力所能抵抗的。

另几个船员甚至去船仓内搬出早预备好的猪头、整羊,一一丢入海中,给龙王爷献祭,希望能够平息他的怒气。

丫丫滴,还好此次出海乘的是小船,若是大船遇到这等风暴,可能早都被折成两段了。

安心咬着牙,沉声道:下帆!该死的,这群迷信的船员们,难道还要她这个外行来教导他们该怎么做么?可是这时一个巨浪卷了上来,船员们都被浪头打得东倒西歪,加上海浪的咆哮声,落雨声,天空里的雷鸣声,压根就没有人听见安心在说些什么。

下帆!江傲一提中气,声音宏亮地在暴风雨中传扬开去,这次,总算这些被骇掉了魂魄的船员都听见了。

一个个都找见了主心骨儿似的爬去各做各的事情了。

小船在暴风雨中挣扎飘摇,在惊涛骇浪中起伏跌荡。

安心感觉自己简直就要晕船了,紧紧地握着江傲的手,面色青白。

江傲搂着她,浑身散发出强烈的刚强气势,屹立在这滔天巨浪中随波猛烈摇晃的小船上,令安心感觉到能够依赖的平静和安全。

就在人人都精疲力竭以为抗不过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要葬身鱼腹时,暴风雨竟然停了。

海面上瞬间风平浪静,天空也除去了阴霾,万里碧空如洗,柔和的海风轻轻地吹拂着,带来了湿润清新的气息——一切,都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

丫丫滴!太扯淡了!贼老天!安心苦笑地看着湿淋淋的衣裳,忍不住骂了一句。

这老天爷怎么这样,就见不得人高兴么?非要来捉弄下苍生才感觉高兴!安心一拍脑袋,忽然想起了什么,惊叫一声:坏了!一溜烟便冲进了船仓。

惨了惨了!安心看着一袋被泡了水的苞谷粒有一种想要放声大哭的冲动。

这东西可是碧波岛特产,安心随身携带想要用来收买人心的,哪知道竟然会遇到这么一场暴风雨。

江傲被安心的一惊一乍搞得莫明其妙,跟了进来,看到安心着急的原来是这玩意儿,不禁笑道:不错!终于泡了水了!安心气道:你——太不厚道了,居然还幸灾乐祸!江傲笑道:若是这么大袋的玩意儿不用我扛着四处溜达,我也会难过一下下的。

虽然没多重,江傲轻轻巧巧便能将这袋苞谷粒给拎起,但这么大一袋子,拎着四下里乱跑,多少有损他风姿卓越的形象不是么!待看到安心眼里快要喷出火来,江傲这才笑着安慰道:好啦!暴风雨都过去了,现下阳光正好,你还不赶紧着拿出去再晒晒,没泡多久,应该没什么关系的。

蠢材!这海水可是咸的啊!你见过咸的爆米花儿么——嗯?咸的?安心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住想了想,爆米花儿也有咸的哎,只是自己嗜甜,是以从来没有尝试过,这回也许可以试试。

想着,又眉花眼笑起来。

江傲无奈地苦笑,这女人从来没做过咸的爆米花儿,自己怎么会见过?别说是咸的爆米花儿了,即便是甜的,也是在碧波岛上才第一次尝试到,别处哪里有这种玩意儿!嗯,不过味道还真是不错,江傲想着,笑着抿了抿唇,开始觉得也许扛上这么一大袋子苞谷粒到处走也算不上是一件坏事。

你——站远些。

安心从那一袋子苞谷粒上抬起目光,便瞧见江傲不怀好意的目光——一定要看紧了他,免得偷偷将这一袋子苞谷粒都吃光,自己还蒙在鼓里呢!盗取东西,还有人比他更厉害么?江傲嘿嘿奸笑两声,探手拎起袋子就向船仓外走去,安心在他身后惊声尖叫混蛋!快放下——女人!我这是帮你拎出来晒干,就凭你现下的力气,你以为你能拎得动么?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啊!你不要这样乱来嘛!会弄脏的,快去找一块干净的布匹来摊在甲板上呀!安心踹了江傲一脚。

江傲一边躲避,一边乘机偷了个香吻,长声笑着跳闪开了。

安心又是一阵带笑的咒骂,无可奈何地喝斥。

他们两人在那里笑闹,船上的船员们却都看得呆了——这两个是不是人哎!刚刚死里逃生,人人都还惊魂未定,这两人居然已像平常一般若无其事起来!佩服啊佩服!精力真好!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司马君实余杭郡。

转悠了这么久,终于又回来了!安心刚从市舶司处下了船,一刻也不愿停留便拖着江傲向着太白居而来。

已经很久没有回来看看了,太白居的厨子、伙计也换了好几个,但那块金灿灿的招牌却一如往昔地悬挂在酒楼门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其实是赵祯的御笔,当时安心缠着他写来的,只是旁人不得而知罢了,否则太白居的身价又要涨上一涨。

点头哈腰的伙计将安心俩人迎进了门,一边在前边带座一边涛涛不绝地介绍着太白居的特色菜肴,完了还补上一句道:小的瞧两位眼生,想是第一回来咱们这太白居吧?第一回来,小店八折优惠,两位先点几个特色菜尝尝?若是觉得满意,下回可还请多多照顾小店的生意!安心与江傲相视着笑了,这个伙计够殷勤,只是殷勤得不是地方——居然连正牌的店主都不认得!安心想瞧瞧太白居这两年被慕容浩的人接管后生意如何,便只在大堂里挑了座儿坐下,一边接过伙计递来的菜单瞅了眼,一边故意惊叹咂舌道:丫丫滴,你们这里开黑店哪!怎的菜价这般贵法,是外头酒楼的一倍!哟!客倌!您小点声!让别人听见了可笑话您没见识!咱们这堂堂正正大开着门儿做生意的正经地方,怎么会是黑店哪!那伙计忙着抹桌倒茶,嘴里话语却也不停顿,呶了呶嘴儿接道:瞧见没?这里来的都是些达官贵人,富商巨贾!就冲着咱们太白居这名号来的!名号?名号能卖钱啊?你们这是卖酒水菜肴呢还是卖名号?安心可不怕丢脸,将茶盅往桌上重重一放。

这句话说得大声,惹起了旁桌不少人的侧目而视,议论纷纷,话语虽不甚响亮,却明显都有讥讽嘲笑之意。

得!您消消气!小的给您陪不是了还不成么?都怪小的没将话说明白,您坐下喝口茶听小的慢慢说。

那伙计将抹布往肩上一搭,眉飞色舞道:要说咱们这太白居的菜价确是比别处贵了不少,但您要知道,咱们这的食材可都是新鲜得不能再新鲜了!若要吃鱼虾,那边水池子里活蹦乱跳的由您挑,若是吃些菜蔬,也保管都是今儿个地里头现撷下来的,大清早菜贩们便送上门来,鲜灵灵的,还带着露珠儿呢!凡是隔了夜的食材第二日一律丢弃不用,您可想想,这里头的本钱比别处高多少?再说小店的菜色是外头寻不见的,独家风味,秘法烹制!保管您吃了还想再来第二回!说着,那伙计再次将菜单子向着安心面前挪了挪道:您还是瞧着点两个菜吧!光听小的说话可没什么趣味,您要是乐意,一会上了菜,您边吃着,边听小的继续聒噪如何?一番又长又快的话语说将下来,这伙计居然面不改色气不喘,显然是平日里说得口滑了,倒背如流。

江傲促狭地望了安心一眼,悄悄竖了竖拇指,挤了挤眼睛,意思是这个伙计高明无比,那张嘴简直可以与安心相媲美,都属于那种骗死人不偿命的类型。

安心眉开眼笑,想着有了这样一个伙计,每日里不知能舌灿多少金银进来,当下很好脾气地指了指江傲笑道:那就将你们的招牌菜都做上来,若是让这位爷吃得满意,赏银少不了你的!是!是!两位稍等片刻!伙计笑嘻嘻提着茶壶儿去了,手脚干净利索。

怎么样,慕容浩手下的人都不简单吧?单只这太白居,表面看来生意就比我照管时好上了数倍!安心叹口气,幽幽道:老了!脑子不中用了!江傲撇了撇嘴角道:你就扯吧你!天下生意都是顶着招牌来做的,慕容浩手下的人接手时,太白居早都做出了一定的规模和名气,他们再要发展自然容易得多。

也不知你在这里幽怨什么,他们生意做得越好,你的钱岂不是赚得越多?对哦!安心喝了口茶笑眯眯道。

这时从门外又进来了一老一少两位客人,伙计的笑脸更加殷勤了,迎上前去嘴里直念叨道着:哟!司马大人!今儿您也来了?小的这就领您去雅间!安心与江傲瞧见那两人气度不俗,不由在一旁听住了。

只听得那被招呼的司马大人沉声道:不用啦!今儿与小儿出来吃顿便饭,坐在外边就行了。

那伙计又陪着笑道:那就坐靠窗的那桌吧,那儿清静!说着又打量了几眼那个年轻人,赞道:这位就是司马公子么?果然是一表人才,人中龙凤啊!嘴里说着,边带着那两人向安心旁边的那一张空桌走来。

安心轻声嘟嚷道:司马——司马——复姓司马的人很少啊——又是位官,会是谁呢?她暂时只想起司马迁、司马懿、司马昭这几人,偏偏都已作古。

江傲笑着轻声道:要不要我出手去探他一探?安心摇摇头道:先听听再说,没准是个没名的小官儿,那又有什么好玩了?咱们凑热闹也得找些大有来头的才有意思嘛!这时跑堂的早已送上了时鲜的莲藕、莲蓬和一些瓜果,安心随手拈了一片莲藕,轻轻咬了一口,却是鲜脆爽口,比现代的莲藕味道不知好上了多少倍,真是纯天然无污染的食品。

江傲却掰开一个莲蓬,剥出莲子,看着那绿莹莹的莲子在手心里滴溜溜打着转儿,不禁笑道:倒是可以用来作暗器了,倒也新巧别致。

说着手腕一翻,将那些莲子都扣入了衣袖之中。

浪费!安心撇了撇嘴角,再要打趣江傲,便听得先前那司马大人低沉的声音道:君实,为父的年纪虽大,身子却还硬朗的很,你大可不必向皇上恳请调任来照顾我。

那司马君实轻拍了拍他父亲的手背劝道:爹爹你不必为我的前途担忧,此次皇上允了我的请求,下旨将我调任平江府鉴事判官,离余杭郡岂不是近了许多?咱们暂且别说这些了,时已过午,还是先吃点东西垫垫饥吧!您一早起来就忙着公事,到现下还水米未打牙呢。

司马——君实——安心的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丫丫滴,这名字怎么这么熟!她睁着眼睛死命盯着江傲,眼皮却眨也不眨,忽然脑海中有一道灵光如闪电霹雳而过,当下站起身来一拍桌面,终于想起了一个伟大的名字——司马光!丫丫滴!怎么会忘了他呢!《资治通鉴》可没少读,更让安心永世难忘的便是小时候将司马光砸缸念成了司马缸砸光,为这事儿,没少被同学们取笑,害得安心丢了不少面子。

但是——司马光的老爹是谁啊!安心有些茫茫然不知所措了,没印象哎!江傲看着她那副模样,便知道她又陷入了魂游的境界,也不理会,只是支耳倾听那司光两父子的谈话,想知道这两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令得安心又走火入魔。

司马大人,今儿的鱼都是鲜蹦乱跳的,您牙口不好,要不就来个西湖醋鱼吧!伙计在一旁建议道。

那司马大人略略点了点头叹息道:年纪大了,吃什么都不香了!司马光接岔道:那就挑些容易嚼动的菜,天热,别太油腻了。

伙计点着头下去了,而安心这一桌的菜已端了上来。

安心转头瞅瞅司马光那一桌子,再瞅瞅自己的桌面——怎么才能跟人家搭讪哪?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又何况相隔了这一千多年,能够看到历史上名人的真正样貌,再近距离接触谈论一番,实在是快意生平的一件乐事!安心叹口气,可惜自己不会做蜡像哪,否则开个宋朝名人蜡像馆该有多好!江傲夹起一筷子菜放入口中吃了,瞧见安心那坐立不安的模样,便笑道:想去就去吧!怎么去啊!安心抱怨道,眼神一抬,却发现江傲的眼,直直盯在桌旁放着的那袋苞谷粒上,顿时一怔,随即又笑道:你真是太邪恶了!这泡过了海水的——我怎么好意思——说着,使劲咽了咽唾沫,咳了两声提声叫道:小二!小二!来了来了!客倌有何吩咐?那伙计腿脚也真是够利索的,起码不比当年的慕容修慢。

我想借灶房一用,如何?安心笑吟吟问道。

那伙计挠了挠头为难道:这个恐怕不太方便吧——客倌若是有什么需要做的,吩咐小的一声,让厨子做去便是,何必要亲自下厨呢——每家酒楼的厨房都是闲人止步的禁地,为了避免自家大厨的绝活被人偷偷学了去。

安心的这个要求,是没法满足她的。

让你们厨子出来,我进去不就行了?他不放心让我看,我还不放心他在一旁瞪着眼瞧呢!安心不满道。

其实这个规矩当初还是她自己定下的,此时却开始假装健忘起来。

这也不行哪,您看看这店里这么多客人,都紧赶着要上菜,把厨子赶了出来,谁做菜啊?伙计忙着劝说安心打消这个荒谬的念头。

让他们等一等不就好了!要不,我就勉为其难地让你们厨子在一旁看着,怎么样?你们可是占了大便宜了!安心站起身来,眼神怪异地望着那袋苞谷粒——泡了海水,早都该丢弃的。

但在这个年代里,玉米可是件稀罕物,这一大袋,即便卖出黄金的价,安心也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缠着江傲晒干又带上了岸,想找个地方试种种,也许还能生根发芽,不过现在嘛,也许要先填进某人的肚皮了。

客倌,这件事情小的实在是没法子做主,还请见谅。

伙计见安心霸道话儿说得那么理直气壮,简直都快要崩溃了,见过脸皮厚的,可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呀!嗯。

去将你们掌柜的叫来。

安心从衣袖里慢条斯理地摸出一块通身玄碧的令牌,往桌上轻轻一撂。

她早都瞄见掌柜的在一旁注意着这里的动静了。

此时见安心取出慕容家的印记玄冰令,连忙赶将上来。

姑娘——那掌柜的正想开口探询,但刚抬起头来便望见安心微皱了皱眉,眼里放射出震摄的光芒,顿时改口道:东家!这个女人,花容月貌,却与温文淑雅搭不上边。

虽然慕容浩嘱咐过他手执玄冰令的便是现下这些店铺子的东家,可先前这掌柜的却还未将她放在眼里,此时被那冷冽冽的目光一扫,才微微打了个哆嗦,收敛了心神。

江傲好笑地看着那个伙计在旁将眼睛瞪得老大,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惊骇——这个女人竟然是东家!江傲轻轻摇了摇头,安心又拿着别人送她的东西四处招摇了,这一副凛然的表情,支持不了多久便又要打回原形。

果然,安心见掌柜的一句东家叫出了口,即刻驱走了脸上有如寒冰般的表情,转而成为艳阳高照了,笑吟吟开口道:我要用用灶房。

东家请便!这掌柜的倒是慕容修训练出来的好人才,语气温文和蔼却又不卑不亢。

安心笑着点了点头,挥挥手道:你忙你的去,这里没你什么事了。

眼见着掌柜的退下,这才与江傲拎着那袋苞谷粒进厨下去了。

也不知他俩在里面折腾了多久,直到一缕浓浓的奶油甜香从厨下透出来时,酒楼中的客人这才好奇地相互打听起这是什么气味,竟如此令人感觉舒坦好闻。

就连坐在窗边自顾自吃菜闲话的司马父子,都忍不住轻轻抽动了几下鼻子。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新奇甜品当安心与江傲捧着满满几竹篮子爆米花儿从厨下走出来的时候,许多双目光都注视到了他俩身上,不是这些达官贵人与富商臣贾们没见过世面,实在是这甜香的气味太诱人了,即便是不喜甜食之人,心里也有想要尝试尝试的欲望。

安心微然一笑,招呼伙计取来几十个碟子,将竹篮中的爆米花分碟装盛后送到每个桌上,说是今日太白居额外附赠的,自然惹起一片赞美之声不绝于耳。

安心略为心虚地瞅了瞅这些正在品尝异味的客人们,其实,这时候的海洋没有污染,海水也是很干净的,应该不会吃坏肚子吧?安心在爆的时候,还是加了些糖与奶油,滋味香甜中带着隐约的咸味,别有一番风味。

奶油,大宋人很少食用,但在契丹等部落却是常见的。

安心早在刚开太白居的时候,便嘱咐厨子学会了这些奶制品的作法,以便于在一些菜肴中使用。

因此,若是换了别处,即便是能够将这爆米花儿爆将出来,少了奶油这一味配料,香味与滋味都会相差好多。

这时安心提着剩下的一篮子爆米花儿走到了司马父子的桌旁——方才她早都打听好了,原来司马光的父亲叫司马池,此时正是这余杭郡的知州,是个为官清正,爱民如子的好官,因此想要结纳之心更甚。

司马大人!安心缓缓施了一礼,将那竹篮子爆米花儿搁在了他们的桌上。

这——司马池迟疑道。

这是小店今日特送的下酒小食,还请司马大人尝尝。

安心一点也不见外,自顾自便在空椅上坐了下来,江傲自然更不客气,坐在她的身旁。

姑娘是这太白居的东家?方才掌柜与安心的对答司马光都听见了,倒也觉得好奇,这女子看上去与自己差不多年纪,也真是好本事,竟能开出这样一家声誉极佳的酒楼。

安心点了点头,笑着将竹篮向他俩人面前推了推。

司马池年纪大了,稍硬的东西便不大咬得动,因此胃口不算好,但此时见那洁净的竹篮底铺着一层碧绿的荷叶,叶上托着膨松松散发着香味儿的爆米花,倒也觉得食指大动。

轻轻拈了一枚投入嘴中,只觉入口便化,满嘴香甜,甜中还微微带着点儿咸味,甜而不腻,不由得又伸手拈了几枚。

司马光见父亲吃得津津有味,也尝试了一下,当下赞不绝口,奇道:这是什么物事做的?怎会如此松脆而又入口即溶?安心先是狠狠瞪了一眼坐在一边忍不住闷声笑到脸快抽筋的江傲,尔后换上一副笑脸道:这是海外特有的一种叫‘玉米’的食物做出来的,中原是吃不到的。

玉米?司马池念叨了几声摇了摇头,活了这么大年纪还未曾听说过,想是远道运来,价格不菲,当下歉意笑道:生受了!司马光却在纳闷,不知江傲在那里笑些什么,再看看父亲与自己,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想问,却又不知怎生开口。

安心却知道江傲在笑那些苞谷粒儿被海水侵泡过,当下打岔道:这天气也炎热的很,可惜这大暑天的没有冰块,否则倒是可以做些别致的饮品甜食让两位尝尝。

司马光颇有兴味地问道:什么饮品?要用到冰块么?很容易呀,满大街上都有卖的‘冰雪’,即便是要自己制冰,也不是什么难事。

丫丫滴!不难?自己看江傲做一小块冰出来,可是要费好大的气力,满大街卖的冰雪安心倒是见过,那是一种类似于现代沙冰的冷饮,将冰块刨出冰屑,尔后掺上水果或是果汁,看上去倒也清爽可口。

只是,安心一直以为那冰块是从河里打捞上来,冬天贮存在冰窖中,夏天拿出来贩卖,感觉不洁,是以从来没有尝试过。

现下听司马光说制冰不难,倒是深感兴味,不由探问道:怎么制冰?真的很是简单。

司马光一笑道:取一大缸,放半缸的水。

将大缸置于一池中,池中放满生硝,再倒些水入池,静置半晌即可!硝石溶于水时,可大量吸热,使水温降低以至结冰,这是夏天常用的制冰法子,姑娘莫非不知?这番话从司马光嘴里说了出来,顿时令得安心感觉汗颜无地。

身为二十一世纪的新新人类,竟然只知道利用二氧化硫、氨或氟里昂的循环来致冷的冰箱原理,却不知道硝石这种在中药中常用,更是制造黑火药必不可少的矿石也能够用来制冰!安心满脸苦笑——让一个知识落后了自己上千年的古人给比了下去!这种滋味不太好受,一下子将她站在时代前端的优越感给打了下去!看来,无论生活在哪个年代,没有足够的知识都是不可能更好地生活下去的,安心能够有今日,靠的不是二十一世纪在此处毫无用武之地的现代文明,而是苏子扬教授给她的医毒之术!古人,并不比现代人愚笨!当然,安心是绝不低头放输的,被打击的后果便是——更扬起了她想要小小炫耀一番的不服气心态。

当下拖上江傲这个人力制冰机加人力搅蛋机,袖子一卷,大有一副要与人拼命的架势,再次旋风般卷进了厨下。

苞谷粒,磨成粉,备用。

鸡蛋,去蛋清,加上少许香料与白糖交给江傲打成蛋黄酱。

牛奶加奶油,烧开,蛋白一样打成成奶油状,不停搅拌搅拌再搅拌。

待到两人双手都已麻木,终于制成了冰淇淋浆,接下来制冷的事情,自然又是交给了江傲,这一时半会的,哪里找生硝去?还是这个人工制冰机方便实用一些。

取几个小碟,碟底铺上新鲜水果,尔后将制好的冰淇淋用勺子勺成圆球形置于碟上。

安心抹了抹额角的汗珠,深深吸了口气,向着江傲甜甜一笑,而后托着碟子当先走了出去。

司马光父子两个早都吃完了那竹篮子爆米花儿,正坐在那里无聊,若不是想瞧瞧安心还有什么新奇的东西做出来,只怕早已结帐走了。

此时见到安心终于露了面,这才长长出了口气。

安心眯着眼,盯着司马光父子俩拿着小勺舀冰淇淋吃,他们——若是敢说出一个不好来,安心准备立刻将剩下的冰淇淋连碟子一块砸到他俩的脸上!天哪!以前看妈妈做冰淇淋的时候,也没感觉到会有这般辛苦!早知道便不赌这口闲气了!这——这是什么甜品,竟如此细腻冰爽,还有浓浓的奶香味儿,比街上卖的‘冰雪’还要更胜一筹!司马池老头儿今儿吃得不亦乐乎,他没有几个牙了,却嗜甜,今日这两样新奇的吃食算是合了他的胃口,吃得仪态都丢了一半,摇头晃脑极为享受。

夏日,又在吃了那么多爆米花后正觉口渴,一碟子冰淇淋,让人暑气全消。

冰——安心正要答说冰淇淋,却转念一想,心下不服气,因为她看过资料,中国早在元朝便有了冰酪,在冰中加上果浆与牛奶,即为冰淇淋的原身。

后被马可•;波罗将其配方带回了意大利,又传入法国,几经改良才成了现代的冰淇淋,明明是中国发明的东西,为什么要叫外国名字?于是安心顿了顿斩钉截铁道:冰酪!冰酪!司马光默念几声记下了。

他哪里会知道,就是因为他这么一记,日后将此妙物传扬了开来,这才有了后世的冰酪与冰淇淋。

安心却也没有想到,这冰淇淋的发明者,追根究底竟然会是她自己!司马光!我记得你是陕州夏县人氏,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安心突然想起这个家伙是她非常崇拜的,立刻又换了一副欣喜的表情,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司马光被安心这一问,顿时懵了,怔了半晌才问出一句:你认得我?认得!认得!安心一脸花痴的表情,若不是有江傲在旁冷着脸儿,她都快上去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了。

我——司马光想要说些什么,却想到自己在前两年刚刚中了进士,一直只是个小官儿,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子怎会认得自己?况且此时官民等级严明,一般的平民百姓见到官场中人,无论官大官小,总是点头哈腰奉承不已。

提起官字,便心下忐忑,若是没有必要,绝对是不喜欢与官府中人主动答话的。

这个女人却仿佛他乡遇故知,亲切不已,且不提她先前那一连串怪异莫名的举动了,即便是现下,这模样也够引人侧目的。

因此沉吟不语。

别人见外,安心却一点也不见外,催促道:你什么?是不是因为要照顾你父亲所以才来了?在平江府么?嗯,我会让慕容浩多多照顾你的。

方才司马光与他父亲司马池的对话,安心都隐约听见了,平江府现在也是她的地盘,自然要好好招待司马光,不能让这位伟大的文豪吃苦受累呀!反正,知会慕容浩一声便了,又不用她花钱!司马光还未答话,司马池已在旁清咳了两声道:姑娘的好意,我等心领了。

我这孩儿还正年轻,自当让他吃些苦头好生历练历练。

就——不劳姑娘费心了!这个女子真是奇怪,偷听到了别人的谈话,不说假装没听见,还光明正大的说出来——那个慕容浩,又是什么人?丫丫滴!老古板呀!不过,司马池真是个好官,难道怕自己没安好心,用金银来腐蚀司马光不成?安心轻笑,好酒好菜是可以招待的,往人家怀里砸元宝的事情她还没学会,更不想学!江傲不是才子,只是个江湖浪子,又不像安心那般对这年代有名的人物了如指掌,是以多少有些烦闷。

好在别人不与他搭话,他也不高兴凑过去掺合,只是在一旁瞧着。

虽然不知道对面坐着的两个人都是怎样有名的人物,看安心先前兴奋的表情也能猜到,但人生何处不相逢,见过便罢,此时见安心闹得够了,示意她也该走了。

安心笑笑,倒不以为意,平白无故的,大街上若是有人对她殷勤示好,她也会觉得不自在,怀疑人家没安好心。

当下笑道:两位别见怪,我只是有件事情想打听打听。

这,也是她与司马父子搭话的缘由呢!何事?姑娘请讲!司马池问道。

不知这几个月,李元昊在大宋边境折腾得如何了?安心前月收到飞鸽传书,得到的消息,前前后后也相差了一两个月了,战场情形千变万化,她倒是想先问问眼下情形如何,再考虑下步怎生打算。

司马父子且不论职位高低,好歹也是官场上的人,消息应该更真确一些。

司马池仔细打量了安心几眼,见她一本正经,面上隐隐带些担忧之色,不禁也颇为欣怀,道:姑娘倒也是个有心人!若说眼下,情形却是不太好呢!元昊大军已包围了延州,朝廷大将刘平、石元孙奉命增援,现下该到三川口了吧!延州?三川口?安心不记得具体这场战争的结果如何了,但是在印象里却是觉得不太好呢!当下向着司马父子施了个礼道:谢过两位告知,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我等先告退了!说着便拉着江傲要走,她要急着赶去延州瞧瞧呢!姑娘——司马光站起身来,眼中隐隐有着忧色。

安心嫣然一笑,论理,这两父子还真是个文人士子的脾气,两国战争的事情,该不讲给外人听才是,万一她是夏国奸细呢?即便不怕这些,也要担心民心惶恐,当下回头笑道:司马光,你放心,这事我不会到处宣扬的,我要赶着去瞧瞧,后会有期!司马池怔了怔,随即又笑了,捋着花白的胡须连连点头又摇头,轻声叹道:年轻人,果然性急。

但这份为国为民的心思,却也令人感佩啊!不知他若是知道安心是赶去瞧热闹的,心里又会怎生想法!司马光更是哑然无言,站在那里看着这个来去如风,瞬至又瞬没的女子,心里感慨与新奇交集——真是个奇怪有趣的女人。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遭遇埋伏安心与江傲两人一路策马扬鞭,飞也似地赶往延州三川口,就怕误了时日瞧不上热闹。

说是瞧热闹,其实安心心中揣揣不安,说起来,大宋与西夏的三战,结果都不算好。

可惜了,穿越回去的时候没有想到过还会再回宋朝,对那些战争历史关注的很少,只顾了去研究赵祯等人的命运。

这时,让安心做个神棍来混日子的话,必定是一代半仙,若是让她参与战争的谋策,只怕还比不上那些武将身边的小小幕僚。

延州,便是今日的陕西延安。

快马加鞭而去,一路上穿府过州的都没敢停留。

安心心下感慨,唐朝时给杨贵妃运送荔枝的活儿真不是人干的。

都说荔枝一日色变,二日香变,三日味变,四日色香味尽去。

岭南到陕西,比余杭郡更要遥远,听说那些荔枝都是整棵伐下运送而去,路上除了经过驿站时换人换马之外,一刻都不得停留,人也就罢了,真是苦了那些马儿了!想到这里,安心不禁轻轻抚了抚跨下的马匹柔声道:马儿呀马儿,跟着我,你真是享了福了!江傲在旁听了噗嗤一笑,道:马儿跟了你才是吃苦受罪呢!安心满心不服气,辩道:我待它多好!一路上,让它吃细粮,喝清水,有时甚至给它喂些儿酒,天下哪有我这样好的主人!说着,瞟了眼江傲笑道:再说了,我身量又轻,不像某些人,沉得能压垮马脊梁!沉吗?江傲低头看看跨下奔驰着的骏马,不过就一百多斤的份量,哪里能够压垮马儿?轻哼一声道:你那马是让途中打尖处的店伙照料的,若是你自己养——看看碧波岛上那匹马儿便知道了!安心闻言猛咳了两声,倒不敢再置一词。

说起碧波岛上的马儿,安心还真是有点儿心虚。

她那匹专乘,如今肥得像头猪,浑身上下圆滚滚的,估计连道儿都快走不动了!好马是骑出来的,要喂养得好,更要时常骑着跑跑,以免马儿只长肥膘不精壮。

可是人懒有什么法子?安心别说每日骑着它溜弯儿了,即便是打扫清洁马厩的活儿都懒得做,若不是别人顺手替她干了,只怕那马不止是长得像猪,而是当真要过上猪一般的生活了。

不一日,已来到了延州境内。

安心与江傲商议着,要易个容换个装,混进刘平、石元孙的军队里,当个小兵实地考察一番。

江傲却不同意,因为安心虽然有他在身旁保护,可是以她现下的身手,自保尚且不能,刀枪无眼,谁知道到时,江傲有没有余暇来照料她!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江傲便可以自刎以谢天下了!那你说!该怎么办?安心有些不悦,没见过打仗啊,尤其是没见过古代打战,怎么能不开开眼呢?但她却没曾想到,那血肉横飞,哀号遍野的悲惨场面她是不是能够受得了。

估计到时候就该跳出来大喊不人道了。

江傲贼忒兮兮一笑,轻声道:咱们乔扮了混进延州城里去,到时随便是当个平头百姓也好,或是帮着守城,岂不是安全得多?安心眼珠子骨碌一转,笑道:只怕现下延州城不是那么容易进去的!战争期间,若是随意放人进去,混进奸细怎么办?江傲冷哼一声,仰起头酷酷道:你小瞧你家夫君飞檐走壁的本事么?小小的延州城,又不是东京那高高的城墙,带个人进去,未必便能难倒我!夫君?羞也!让我瞧瞧你娘子在何处?安心笑着勒住了马儿,一跃而下,道:在这歇一歇,顺便乔装一下。

易容用的东西,她可是走到哪都随身带着,随取随用。

江傲瞧了瞧四下的地势,见此处倒也近山,有些许树木遮阴,便也跃下马来,牵着马儿在近旁山坡边找了棵树栓住马缰,又取出干粮、水囊寻个干净地方坐了下来。

安心抖了抖身上的衣裳,皱皱眉道:这边的气候就是不好,干燥燥的,一路行来,满面尘灰。

树木又少,天上一丝云彩也没有,这么热辣辣的太阳晒着,人都快变成肉干了。

江傲笑笑不以为意,他自小在华山附近长大,这样的气候早已习惯了。

而安心,在南方待了那么久,这两年又住在气候湿润的海岛上,自然会觉得这里干燥。

你——坐过去点!安心使劲将江傲往边上挤了挤,好多占些阴凉的地儿,接过江傲递给她的水囊叹息道:你说我是不是自个儿找罪受?好好的碧波岛霸王不做,非要跑到这里吃灰咽尘的。

江傲淡淡瞅了她一眼,道: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好了,做了,也别后悔。

人生短短几十年,你若是总操心这个,过不了几年,白头发便会长出来的,我可不要娶个老婆子。

安心柳眉一扬,但是在马上颠簸了这许久,实在懒得站起来作母老虎发威状了,轻轻靠着江傲叹息道:你呀,就是嘴坏。

心里明明巴不得立刻就娶了我,却爱说这些不咸不淡的气人话。

我——我哪有!江傲被道破了心事,竟也有些呐呐,别过了脸去不看安心。

安心轻声笑着,掰了一半饼子递给江傲。

这么多年了,若是还瞧不出这家伙脸臭嘴坏心里软,岂不是愧称魔女了。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就水吃着干粮,却见远处一道黄烟滚滚而来,耳里听得隆隆声响,安心奇道:那是什么?江傲眯着眼瞅了瞅道:像是有一队兵马正向着这里来。

说着,纵身跃上了路旁的高树,看了看又跃下树来,急急解马对安心道:快走!是夏国的兵马。

夏国兵马!安心皱眉道:怎会在此?先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江傲四处望望,见此地正是一个山坡,近处倒有一小丛树林子,当下向着树林走去,边走边道:先进林子避避,这林子虽小,却还能暂时藏身。

这些兵马,想必不会进林子来搜的。

呃——安心被江傲一拽,想要出口的话语都咽了下去,再看看远处,依稀可见人影,马蹄声也越来越响,顾不得多说,随着江傲避进了林子。

片时工夫,那一大队夏国兵马便已到了近前。

安心隔着树林子偷偷向外张望,看见那黑鸦鸦一片披挂周全,面目刚严的兵士,顿时感觉脚底有一丝凉气直涌上心头,身上仿佛压着块千斤的石头,如同在做噩梦一般,险险喘不过气来。

丫丫滴!这也太多了吧!估计足有近十万的人,若是被发现了,别说是打斗了,一人吐口唾沫也能淹死自己了。

江傲伸手紧紧地握住了安心的手,在她耳边轻声道:别怕,有我在呢。

安心心下略定,回颜一笑,低声道:他们这是想干什么?江傲沉吟了一会,摇摇头轻声道:前边就是延水了,看这附近的地势,只怕这些夏国兵士想要埋伏。

埋伏?安心忽然想起司马池说过,朝廷派了大将刘平、石元孙到延州增援,难道这队莫明其妙冒出来的夏国军队是为了埋伏他们?别担心,咱们见机行事吧!江傲唇边泛出一抹笑意,面对如此众多的敌国士兵,竟也没有一丝怯意。

话说,这队夏国兵马军容却也肃穆,十万人,除了行军途中发出的脚步声响与马蹄的的声之外,竟连一声咳嗽也听不见。

但即便如此,这么多人一起前行的声音,还是令人心跳加速。

脚步、马蹄声响像是踩在了人的心坎上,整齐的一声声,令人血脉贲张。

渐渐,他们行得远了,却能见这十万人开始分散开来,向着四处的山壁掩去。

安心被那久久不散的尘雾呛得几乎忍不住要大咳特咳起来,捂着口鼻,憋得脸颊通红,才总算缓过了一口气。

我们怎么办啊!难道在这里干站着?安心开始为刘平的部队担心起来,不知怎生才能报个信儿。

江傲抬起头,望向远处,目光闪烁,忽道:咱们去延州报信。

这里,离延州也不过区区十里左右,飞马赶去,一忽儿也便到了城下。

放眼望去,只见延州城夹河而成,城墙矮小,雉堞稀疏,城墙上只零零落落站着些守城的兵士。

安心见了,大为摇头叹息——如此城防,怎么能抵挡得住夏国这么多兵马的进袭?行到城下,守城的兵士却不肯放行,几双眼睛都迷离地望着安心紧急中未曾易容的脸。

江傲恼怒起来,一手一个都点了穴道。

却惊动了一队人马向着这边围来。

丫丫滴!搞什么!还未跟夏国打起来,便要自相残杀了么?安心瞪着那领头的将领,强压下心头怒火,急道:李元昊数十万兵马已在三川口设下了埋伏,快些派兵去增援刘将军,迟了就来不及了!你们是什么人?那领头的将领倒也有些威严气势,上下打量着这两个看似平民打扮的男女。

我们是大宋子民!安心嘴里说着,肚中却在暗骂,丫丫滴!什么时候了,还问这些狗屁倒灶的问题,若不是这个年代没有身份证,安心早都要掏出来塞到这家伙眼前让他瞧个仔细了。

好说歹说,费了半天口舌才让这个将领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只见他低头在那里沉吟不语。

他身旁,又有一副将,对他附耳轻道:卢将军,不能轻信他们的话,万一是夏国奸细,想赚咱们出城围剿又如何是好?还是先禀报范知州再作打算吧!那卢将军摇了摇头,范知州范雍的性子他最了解了,此人胆小如鼠,怯懦无谋,告诉他知晓,只会误事!前两日李元昊率军大破金明砦,逮住守将李士彬,又割了他的双耳派来一个叫贺真的将领到延州来见范雍,说是愿意谈和。

范雍一见夏国军队在城北五十里五龙川口安营扎寨,后队直接鱼家庄,如此浩浩荡荡的人马,十万余众,早都吓得腿软,忙不迭和那曾被夏国大军吓得号啕大哭的钤辖卢守勤商议,要派人去谈和。

若不是都监李康伯宁愿抗命求死也不愿去与夏国人议和,只怕这延州城,早都落入了李元昊的手中!这两人,简直丢尽了大宋的颜面!那卢将军又沉思半晌,目光炯炯地抬起头来,一挥手道:派探子去查!一声令下,立刻便有人飞身上马,向着三川口驰去。

那卢将军又深深看了江傲与安心一眼,沉声道:你们在这等着!说着,自顾自进城去禀报范雍了,不管怎么说,他是这延州府的知州,若是不知会他一声,私自带兵出去,只怕私断违命的罪名可逃脱不了。

安心与江傲对望一眼,各都无奈叹息。

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遇到紧急战况还得层层上报,如何能掌握战机,赢得胜利?一向都听说将在外,军命有所不授,可是瞧眼下的情形,便仍旧是大宋军制的弊端,以不会军事谋略的文官来掌控军权,会打仗的将领却被冷落在一旁。

半晌,那卢将军脸色通红,气冲冲地走出城来,瞧他那脸色,便知道与范雍激烈地争辩了一场。

正巧赶上那去探听军情的探子回来,卢将军只听他说得两句,脸色又变,这会是青白交加!只见他双手紧紧攥成拳状,咬牙切齿了半天,憋出几个字道:传令下去!整备兵马,前去救援!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三川之役安心担忧地看了看那卢将军的脸色——实在是不怎么好看,大概内心里一边在为刘平的兵马遇袭而焦虑,一边又在为私自下令前去救援,不听范雍调度而惶惶。

只见那卢将军深深吸了口气,回复了镇定与平静,转头来看看安心与江傲两人,微皱了皱眉道:你们,留在延州城吧!这两人看上去都是汉人,但他却不敢完全信任他们。

因为此时正在打仗,百姓们都巴不得跑到别处去躲个安全,这两人却偏偏要跑到这里来凑热闹。

若说是来投军的吧,却又不像,尤其是那个女子,长得花容月貌,那力气,估计能拈起枚锈花针就不错了。

那个男子看上去倒是气宇轩昂,仪表不俗,但也完全是个书生的模样,若要说他俩会打战,杀了他也不敢相信。

丫丫滴!我告你性别歧视!安心眼珠子一转,便知道那卢将军心里转的是什么念头,当下气愤不过,叫嚷出来。

什么嘛!一到了古代,女人便成了专事生产的代名词,这些家伙,难道都没听说过花木兰么!卢将军听不懂安心的话,也没心思理会她在说些什么,忙着整备他的强弩手去了。

江傲望望天色,已近夕阳西下时分,道:你留在城中,我随着去瞧瞧吧。

不要。

安心想也不想便回绝,等待的时间是最难熬的,何况看起来,这延州城里压根就没多少兵马,那卢将军能调派得动的也不会多,怎能放心让江傲独自一人去涉险。

江傲定定地望了安心半晌,他知道这个女人有时候很好说话,但认定的事情却绝不肯放弃,当下也不再劝说,只是问了一句道:你那些‘毒气弹’、‘催泪弹’什么的带了没?若是带了,危急情况下,江傲也能保证将安心安全带离出来。

安心立刻笑靥如花,献宝似地从马鞍袋里取出一袋子东西,打开一看,里面都是一枚枚鸡卵大小的灰黑色圆球状物品,安心举起扬了扬,得意道:居家旅行、打架劫舍、杀人放火之必备!江傲一见之下,满头黑线,别看这个女人一脸纯真,貌似亲切无害的模样,其实待在她身边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会给你的饭菜茶水里下些毒,又或是从身上掏出些设计精奇,构思巧妙的暗器。

许多东西都是江傲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听说,这些都是安心穿越前的那个年代里流行的一种叫武侠小说里所特有的恶毒防身工具。

比如前些日子安心正在研究的天绝地灭透骨穿心针、五毒天水,光听名字就令人不寒而栗,好在,她从来没有尝试的机会。

那个卢将军既然无暇理会这两人在做些什么,安心与江傲很容易地便跟在了这群前去救援的强弩手后头奔赴前线了。

赶到三川口,只见宋夏两国兵马早已杀作一团,地上血流成河,双方兵士已是死伤了无数。

安心见此惨状,鼻中又嗅见一股腥甜气味,竟隐隐有欲呕之状,连忙从怀里取出祛除异味的香丸嗅了几嗅,才勉强压下这阵烦恶之感。

江傲,这,太惨了——安心轻声对着身旁的江傲道。

真不知道,人类为什么非要有战争。

两国人马如同野兽一般在战场上厮杀,前边延水里已飘浮起了一大片黑鸦鸦的尸体。

虽然冷兵器时代的武器杀伤力比不过现代一枚原子弹,但是这种血肉横飞,哀号遍野的惨况是对所有人心理的极大考验。

这,已是人间炼狱。

你没事吧?江傲皱着眉瞧着眼前的战况,宋军队势已被冲散,只靠着身后弓手的乱箭齐发来勉强压住阵脚,不让夏军冲压上来。

夏军却已取了巨盾,抵挡着飞矢往前奋力冲杀。

没事!安心咬咬牙,从怀里拔出一把护身的小尖刀。

江傲一见简直哭笑不得,一寸短一寸险,别说安心现下没什么武功,即便是她身手不弱,用这么短小的刀子跟人家的长剑长矛在战阵上厮杀也未必讨得了便宜去。

此时听得那卢将军大喊一声:反贼不得猖狂!卢政来也!,尔后当先冲进了宋军阵后。

数百余名强弩手紧随其后,嘴里同时爆发出震天的嘶喊声,气势惊人。

安心骑在马上,先前还正在嘲笑这卢政上阵打战跟唱戏一般,这时听见这惊天动地的齐喊声,胸中竟也一股豪气上扬,只觉茫茫苍天之下,一切生命都变得渺小无比,恨不能也身着雕翎戎装,手执银枪跟着上前去厮杀。

原来,许多人同时爆发出的一种情绪,是可以传染的!再看江傲,面上带着淡定的笑容,望向那些夏国士兵的眼神——却是冷然!从骨子里透出的带着杀气的冷然!一个夏国的年轻士兵无意间撞上了江傲的目光,竟然怔忡了一下,恍惚之间,这个士兵便被强弩手射出的箭矢穿胸而过。

倒下的时候,他的目光里还带着没有焦距的迷茫,不知道是不是在望见蓝天的那一瞬间又想起了这短暂一生里的点滴。

江傲移开了目光,浑身气势外放,顿时令人觉得冷傲之至,不可接近。

他淡淡撇出一抹笑容,随手在战场上拾起了一把长枪,枪樱一抖,绽出一道寒光,向着冲过来的夏军拨刺而去,每一道银芒闪过,便有一个夏国士兵倒在他的长枪之下。

纵身在杀场之上,如入无人之境。

在这样的混战之下,是不需要存在怜悯的,拼的只是谁更残忍!谁,能够活到最后!生命在这个时刻,脆弱无比。

更多的鲜血喷溅,更多的生命流失,就连那夕阳也是一片红艳艳的色泽,染了血。

安心苍白着脸,站在江傲顾及得到的地方,尽量替那些受伤的士兵包扎治疗,以减轻他们的痛苦。

那样一张张或年轻或苍老的脸庞,干涸的嘴唇,抽搐的肌肉,求生的眼神,令她心里酸涩涩地难过。

到了天色已昏暗欲黑的时候,卢政已带着那数量不多的强弩手压住了宋军的阵脚,箭矢不停地飞射出去,有如飞蟥。

大将刘平,身先士卒冲在队伍的最前端。

他的身上,已染满了鲜血,头部,腿部更是多处受伤,却兀自顽斗不屈。

宋军见主将如此勇猛,士气大震,呐喊声震天,齐心协力将夏国兵马杀得开始退却。

刘将军!此时天色已晚,四面又都是高山,夏军虽疲却还未溃败,况且他们的人数是我们的数倍,此时若是乘着夜色居高冲击,我们很难抵挡的住,还是先下令撤退吧!卢政好不容易挤到了刘平的身旁,一脸忧色。

刘平深深吸了口气,环顾四周,见有些将士们竟开始打扫战场,更有拿着些战利品上前邀功的,断然摇了摇头回绝道:此时不能松懈!你也知道夏军并未溃败,你看他们阵势不乱,只是暂时退去,还会再杀上来的!现下若是退兵,正好给了他们追击的机会。

说着,挺直了疲软脱力的身躯向着四周高声道:各位将士,你们都是大宋的英雄儿男,此时形势危急,大家坚持胜了这一战,凯旋后本将必定论功重赏——话未说完,眼前隐隐觉得一黑,头目晕眩,是血流得多了,有些支持不住。

安心见状急忙拖上江傲挤出一条路,奔到了刘平身旁,探手就要去抓刘平的手腕。

谁知手一伸出去,却抓了个空,原来刘平只是微微晕眩了一阵,又缓过了神。

你是谁?刘平避过了安心的手,微皱着眉看着这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女人,方才忙着厮杀,宋军见安心与江傲一身宋国服饰,竟也无人有闲暇去理会他们。

我啊?我是大夫!安心压根不理会这个中年男人浑身散发出的强烈威势,随口答道。

方才那一场惨烈的搏杀已经让安心倒足了胃口,再不说几句闲话来松散松散,她害怕今后连做梦都忘不了那地狱般的境况。

刘平眉头皱得更深了,刚想开口继续盘问,安心已然淡淡然向着一边的将士们道:有伤药没有?女人神经的韧性是不容小窥的,也许当她离开了战场,再想起眼前的情形会一头昏倒在地,但此时此刻,她要做的是救死扶伤,能救一个是一个。

除了这个,她帮不上别的忙。

一旁随军的大夫见问,愣了半晌,竟乖乖听话地将药品都递给了安心。

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听从一个来历莫名的女人的话,只是看着她淡定的微笑,心里竟然觉得她是可以信任而依随的。

一旁的江傲看着这一幕,却暗自觉得好笑。

安心一向气使颐指惯了的,霸道自不待言,加上容貌脱俗,任何人都对她纵容有加,即便是这些刚刚在战场上拼下命来的士卒,猛然间见到一个压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女人,不神志恍惚才奇怪呢。

好在这些将士们此刻是以看救苦救难观世音的眼神来看待安心的,否则江傲手指头伸一伸,又要倒下几个人。

你!找些干净布匹给我。

安心手里忙着给刘平上药,嘴里随口便呼喝驱使着没有受伤的将士。

卢政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愣神,他早就觉得这个女人不一般,身上有种特别的气质,看似柔弱却又刚强无比。

只是来得也太古怪莫名了一些,此时他站在那里,不发一言,皱着眉头深思。

直到安心将刘平的伤口都粗粗处理了一番,这才从怀里掏出一瓶子丸药,倾出一枚递到他手里道:吞下去!刘平一怔,看了看掌心那枚乌黑的丸药,道:这是什么?这个?鬼开眉。

安心头也不抬,又继续去查看别的伤兵了。

鬼开眉?什么玩意儿!被砍上一刀也能面不改色的刘平,看着那丸药竟不敢下咽。

他哪里知道安心最喜欢给配制出的药品乱取名字,要的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效果。

待到又处理完一个伤兵的伤口,安心转过身来,望了望刘平,沉声道:吃啊!难道怕我毒死你?丫丫滴,好心没好报!这可是用了上好的药材才配制出来的,里头嘛,还加了一些罂粟,当然,是不会上瘾的,只是用来镇痛。

刘平看了看安心,又看看眼下尚未平定下来的局势,毅然将那药丸往口里一送,吞了下去。

眼见天色已黑,或是要连夜作战,恐怕这些士兵们体力都要支持不住了。

自己,更不能在他们之前倒下。

夏军冲上来了!卢政听得前方队中一片呐喊声响,抬眼望去,便见几队轻装快马的夏军在暮色的掩映之下已经飞快地向着这里冲杀过来。

宋军刚刚缓了一口气,精神松懈了一些,哪里能够想到夏军败退之后如此迅速地又攻将上来,被这场奇袭一冲,阵势立刻开始散乱,足足退了好几米远,前军的二千名骑兵陷入了夏军的包围,一时冲杀不出来,慌乱更甚,士气为之一泄。

刘平见状连忙下令旗手们打旗号指挥调配全军,以期调整阵形,重振士气。

这时夏国阵前拥出一队人马,个个手执强弩,腰悬箭壶。

当先一人身着白袍银铠,离得远,瞧不清面目,却见他执弓满弦,一道箭矢破空之声呼啸而来,箭芒一闪,正射中一个旗手的胸口要害。

那旗手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摇晃了几下便倒了下去。

看见这一幕的士兵都被震住了——这么远的距离!如此精准的箭法!那弓手毫不停顿又继续拉开了强弓,他身边的那些弩手们也一致将目标对向了宋军中的那几个旗手。

开弓,拉弦,箭矢如流,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眨眼的瞬间——看来夏军早有预谋,要利用宋军被精锐轻骑冲袭时产生的混乱来乘隙射杀宋军中的几个旗手。

旗手被杀,一时无人能够接替上去,宋军这数万士兵顿时成了群龙无首的局面,加上夏军轻骑不断地冲击,宋军被杀得连连退却。

夏国阵前那弓手射杀了所有旗手之后竟又再次弯弓,这一次的目标,是宋军将领刘平。

宋军队里的强弩手也在那里不停发箭,但离得太远,膂力又不够强劲,那些箭矢还未曾射到目标便都纷纷落下,倒使得更多人对那白袍银铠的弓手产生了一丝畏惧之意。

箭,快逾闪电,直指刘平咽喉而来。

刘平眼中闪过一抹怒芒,但他此时有伤在身,哪里能够躲过这只催命箭?难道,这一仗即是他惨败殉国之役?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郭遵发威就在箭尖即将穿喉而过的千钧一发之时,从刘平身边探过了一只手,比那箭矢的速度更快,以两只手指轻轻夹住了箭身,正是江傲。

只是他没有料到这个西夏国的射手竟有如此强劲的膂力,是以未曾使出几分气力。

此时夹住箭身的手,被一股强大的惯力带着向后顿了顿,箭尖,立刻刺破了刘平的咽喉,鲜血洇出。

该死!江傲怒哼一声,不知是在诅骂那个射手还是在诅骂他自己的轻敌大意。

安心在旁急急赶将上来查看刘平的伤势,但此时人人都已瞧见那利箭射中了刘平,虽然见他还好端端被江傲扶立着,却不知到底是死是活。

前军队中将士见主将中箭,沮丧的情绪立刻充满了每个人的内心。

仍在厮杀着,却已一退再退,眼见就要抵挡不住夏国一波波持续猛烈的冲击了。

这时后军队里的都监黄德和一见前方士兵开始败退,刘平又生死不知,以为夏军已然快要杀到身前,贪生怕死之心一起,竟然不顾大局,转身就带兵逃跑。

刘平的这支军队,原本就是四处集结来,里头有他自己的三千骑兵,鄜延副都部署石元孙的数千步兵,其余分别是鄜延路都监黄德和、巡检万俟政、郭遵各自率领的救援兵马,哪里会知道走到半路便遇到了夏国的全力伏击。

眼下旗号手全死了,刘平、郭遵等人又被围在队阵前方,顿时造成兵不识将,将不知兵的局面。

号令传发不下去,后方的大半士兵又都是黄德和的兵马,见自个的将领带头跑了,自然也跟着一哄而散。

其余大批兵马也是一个随着一个,胆小怕死与莫名茫然摸不清当前状况的士兵一起奔逃,数万大军竟如潮水般向着远处蔓延开去。

此时安心已急急忙忙替刘平处理好了伤口,好在创口不太深,没大碍。

只是,不能包扎,以免压迫到静脉回流,引起呼吸困难。

安心随身带着的稀奇古怪的药品不少,将一小罐用以止血生肌的黑色黏胶状药物全抹在了刘平的脖子上,不过刘平现在已不能开口说话了,看着宋军逃散,急得额上青筋暴涨,一时气噎,竟半昏迷了过去。

巡检郭遵在旁见刘平还活着,略略放下了心,但见宋军溃不成军,顿时怒喝声起,乱军之中,喊杀声遍野,哪里能够听见?后边地势宽阔,又没有人阻挡,黄德和飞也似地带着大半宋军,没多会便跑得没了影踪。

郭遵气得怒目圆瞪,髭须倒竖,却也只能勉强制止身边的将士逃跑,可是数万宋军,此时只剩下寥寥数千人而已。

夏军见宋军大乱,乘势杀了上来,一时间哭爹喊娘,屁滚尿流之辈尽出。

安心与江傲对望一眼,眼中骇然之色尽现——兵败如山倒!怎能想到方才还占了上风的宋军,在此时阵势一被冲乱,就溃败到如此境地!数万将士逃跑,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当真不顾生死拼上那么一拼,即使是夏军人数占了优势,也未必便能输了。

丢脸!丢脸已是小事了!面前还有那么数万的夏军,只要一被围上,谁也别想活着出去。

天色已暗,山风又起,血腥味儿飘散在空中久久不去。

各种兵器的交鸣声,喊杀声,惨叫声交织在一块,随着风声的呼啸,传扬至数里之外。

安心与江傲的手,在不知不觉中已牢牢握在了一起,彼此都感觉到对方的掌心微凉。

江傲眯起了眼,望着远处那开步弯弓白袍银铠的射手,只见他弓弦一响,箭如流星般射出,便有一个宋国士兵倒在他的箭下。

没想到西夏竟有如此人物!安心感觉手被江傲使劲握了一握,尔后看到他双眉一扬,伸出手来从近旁士兵的手中将一把弯弓夺了过来,再抽一枝箭,拉满弓弦,箭头直指那射手。

弦响,箭发!毫无意外的,那射手躲避不过江傲的快箭。

他右臂中箭,身子猛震了一下,便被身旁的夏国士兵给抬回队中急救去了。

江傲的膂力是足够了,只是很少用弓箭,准头却还不如那射手,但这一射之力,也足以令他臂骨碎裂,日后还能不能使用弓箭,便不得而知了。

一阵欢呼声起,宋国余下的兵马见这一幕精神不觉一振。

明知今日已了无生路,全都横了心去拼命。

俗话说胆小的怕胆大的,胆大的怕不要命的,这一次的冲杀,宋军竟然猛不可挡,往往一人便可与二三名夏国士兵在那里纠缠厮杀,个个嗓子呐喊得声嘶力竭,双眼放射出疯狂的光芒,倒暂时止住了夏军前冲的势头。

这时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夏军虽然人多,一时却也无法将这些猛虎般的宋军完全消灭,甚至更有不少在厮杀时误伤了自己人的。

战局,仍在僵持。

将领郭遵见势红了眼了,虎吼一声道:你们这群狗娘养的西夏杂种!老子今日跟你们拼了!嘴里喊着,加紧驱动身下战马,一手执着铁鞭,一手执着铁枪,冲杀进夏军的队伍中。

大将王信见状,立刻跟着郭遵一齐冲上阵去。

只见他们两人兵器到处,夏国士兵都如秋天被收割的麦穗,一茬接一茬地倒下,竟无人能够抵挡,威势绝霸天下!没想到宋军中还有如此勇猛的战将,安心见此情形,心情澎湃难当。

这!才真是猛士!若大宋的将领都能如此,这天下还有哪国的军马敢来欺犯!那边夏军阵里,李元昊见郭遵一马当先,斩杀了无数的士兵,顿时心疼不已。

要知道西夏的人口实在是太少了,压根无法与大宋相比,带出来的这些士兵,几乎是倾了举国之力征召的,若是让郭遵继续这般杀人如切菜般砍杀下去,那损失可就惨重了。

当下急命麾下勇将野利旺荣前去阻挡。

野利旺荣正憋着一肚子闷气,因为先前那个被江傲射伤的弓手正是他的亲兄弟野利遇乞,听得李元昊一声令下,巴不得一声,驱马便提枪上阵。

郭遵正在那里杀得兴起,浑身浴血,简直有如魔神降世,浑身煞气逼人。

这时见对方敌军中冲出一员大将,二话不说,提起铁鞭就砸将过去。

野利旺荣吃了一大惊,哪里想到郭遵与自己相距还这么远,便仗着鞭长兜脸给他来了这么一下子。

这铁鞭只怕也有个四五十斤,眼见郭遵举重若轻,心下已自怯了,再见铁鞭雷霆万钧般到了面前,身在马上想要躲闪却也不能,只得将长枪向上架去。

但那铁鞭在空中绕了个弯儿,竟直接抽上了野利旺荣的右臂。

喀嚓一声,臂骨粉碎,这野利两兄弟倒也做了一对难兄难弟,连伤处都在同一个地方。

夏军见自己的将领刚一上前就被打成重伤,士气不免有些低落,好在前军抢出几人,将野利旺荣给抢了回去,否则下一刻,郭遵的铁鞭要抽的便是他的脑袋了。

宋军见状又是一阵欢声雷动。

安心是最闲的,躲在阵后帮忙随军大夫治疗重伤的士兵,见此情形也不禁拍手叫好。

这个郭遵真是太威猛了,看他那身板和气势,只怕不止是身壮力大而已,多半也练过些硬功夫。

江傲因为要保护安心,不敢离她太远,此时天色又黑,弓箭是不射了,即使江傲眼力再好,也要顾忌是不是会伤到自己人。

他见郭遵在阵前杀得如此痛快,不禁也有些跃跃欲试——这些西夏狗贼太可恶了!郭遵能够在阵前厮杀,自己空有一身绝世武功,却只能在这里干瞪眼。

想去就去嘛,不用担心我。

安心眼珠子一转,便知道江傲在想些什么,嫣然一笑。

她也愿意江傲上阵去厮杀一阵,让这些西夏不开眼的家伙瞧瞧厉害!小小的边锤小国,也想着反抗侵略大宋!虽然这场战,宋军几乎已是必败无疑,但也一定要让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安心不担心江傲的安危,她相信即便是在这种情形之下,江傲的武功也足以自保。

江傲缓缓点了点头,伸手就拎过两个宋军士兵,冷声道:替我将她保护好了,若是一会我回来见她掉了一根头发丝,也要唯你们是问!那两个宋军士兵也是强弩手,先前见到了江傲一箭便将敌军队中的神射手给射得狼狈退阵,心里对他又是崇拜又是畏惧,此时见他开口,哪里还有不应之理?个个拍着胸脯作保,将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

安心在旁一笑,江傲真是刀子寒冰脸,除了自己,从来不给别人好脸色瞧,笑道:你快去吧!要数头发丝也得等到回来再数,否则等你数完,黄花菜都凉了!那两个士兵还是年轻的孩子,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见己方形势堪危,憋了一肚子的颓然与恐惧。

现下被安心这句话语逗得不禁笑了,见她如此轻松,谈笑自如的模样,心里那铺天盖地般的惊惧也稍稍减轻了一些——堂堂大宋的好儿男,怎么能连一个女子都不如?江傲跟着一笑,仰起头来高啸一声,啸声如群马奔腾,龙驭万里,在这嘶喊声遍天的战场之中竟也有如惊雷,惊骇地双方士兵都有那么一瞬间的怔忡。

只有郭遵毫不在意,铁枪连刺,又刺翻几个夏兵。

从他冲入战阵直到现在,简直所向披靡,带着身后的战将王信与宋军士兵,短短一阵子时间,已杀了夏军数百士兵,更有一些在四散逃避郭遵那催命令似的兵器时挤伤,跌倒,被马蹄踹得肚穿肠烂。

江傲提枪上阵助力时,靠得他们近的夏军更是个个在那里哭爹喊娘,只恨爹娘没让他们多生两条腿。

渐渐的,这阎罗王三人组的方阵队中,没有一个夏军胆敢靠近,只要一见他们长枪刺来,便抱头逃窜,连连退避。

太恐怖了!那架势简直就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凡人一靠过来,立刻一命呼呜。

李元昊看着战场形式,恨得咬牙切齿。

明明已占了绝对的上风,只待慢慢将这残余的宋军来个瓮中捉鳖,虐杀殆尽,哪里料到此时却又冲出了三头下山的猛虎,入世的太岁!数万夏军,竟因为前队将士畏惧不前而连连退却。

传扬出去,岂不是要笑掉人的大牙?结铁索,绊马!挡住那几个人继续前冲!李元昊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再不能让他们这样厮杀下去了!夏军就这么些人,杀一个,少一个。

郭遵这时候已然杀得疯了,哪里管夏军在那里用绊马铁索搞什么勾当,只要见到有人进前,便一枪一个刺翻,现下见到铁索,竟硬生生将其打断!江傲在旁也不得不佩服此人勇猛之至!这般粗的铁索,即便是他,要将其打断都不是很容易的事情!李元昊见此招无效,心下又是震惊又是骇然!如果宋军中的将领都是郭遵这般模样,西夏就算倾尽举国之力,也无法与大宋一战。

调强弩手,射马!李元昊沉声下令,语音略略颤抖。

方才那一队撤下去的强弩手又依令出阵,这时已然顾不得会不会伤及己军了。

天色又黑,仅仅依靠火把的光亮照射不了多远,满天飞射的箭矢只对准郭遵那个方向,多半射杀的,却是夏军,余下一部分飞箭也被江傲等人打落。

再射!李元昊已经快要愤怒暴走了!数十万的大军,厮杀到现下已然死伤了上万名将士!损失太过惨重了!宋军虽然战败,死伤的人数却只不过区区数千,多半都已逃散,余下的这些,还仍在负隅顽抗!这时刘平已从半昏迷中清醒了过来,见郭遵杀得夏军连连败退,挣扎着出声令所有将士统统撤退。

这一战,已然打了好几个时辰,现下士兵数量如此稀少,体力又差不多消耗殆尽了,哪里能够抵得住夏军的车轮战术?就算郭遵再勇猛,也无法以一己之力杀光这些夏军,只待他力尽之时,便是全军覆没之即!安心见宋军开始撤退,江傲等人却仍在阵前厮杀,不禁有些担心起来——毕竟夏军的人数太多了,要是不顾一切一拥而上,武功再高,都会被直接踩成肉酱!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残兵败将又是万箭攒来。

这一次,因为在前方与之混战的夏国士兵已经死伤得差不多了,这些箭矢没有了肉盾抵挡,箭箭都直向着阵前的宋军而来。

江傲舞起长枪,枪身幻出一轮银芒,将周身各处都笼在枪影之下,任何飞进那圈银芒之中的箭矢,都被打飞出去,没有一枝能够射到他的身上。

郭遵这次却没有这么幸运了,他原本就冲在队阵的最前方,自然也是最明显的箭靶。

他手中铁鞭与铁枪接连抡起,无奈没有江傲那般高强的武艺,冲杀了这半晌,力已渐竭,手中的兵器加起来也有百来斤沉重,此时使来未免不太灵便,护住了周身,却护不住跨下的战马。

只听得那马匹一声惨嘶,已然中箭,前蹄一扬,随即跪倒下来。

郭遵在马上被这一颠腾,身子也随着跌落下马,箭矢随后又至,臂上、胸上多处中箭。

他一咬牙,将箭杆一一折断,跃起身来,准备继续奋战。

回来!别去送死!江傲见状大吃一惊,急忙赶上前去,一手拎起郭遵的衣领将他揪到身边,一手舞着长枪继续抵挡飞矢。

没想到郭遵不顾生死至此。

受了这样的伤,若是不及时包扎治疗,用不了多久,此人便会流血过多而亡。

江傲一生孤傲,这世上之人,没多少能入得他眼,但这场战打将下来,心下却也对郭遵起了英雄相惜之意,钦佩他为人刚烈,忠志拳拳,此时见他危急,自然不能不救。

**!小王八蛋你放开老子!老子今日要跟这些西夏杂种们拼个你死我活!操他们祖宗十八九代的!人多怎么了?人多老子也不怕!有他们就没老子!有老子就没他们!郭遵被江傲揪到了身边,急得破口大骂,跳脱着挣扎,想要继续上前厮杀。

够了!你身受这般重伤,再上去厮杀只会送命,别逞匹夫之勇!江傲怒喝一声,随手点了郭遵的穴道,这才见他浑身疲软下来,再也动弹不得。

只是双目仍旧圆瞪着,眼里喷出愤怒灼热的火焰——若是能动,就算用咬的,也要咬下这制住自己,不让自己继续上阵厮杀的小王八蛋身上的肉来!江傲不再理会郭遵,只是密切注视着眼前的战势。

这一轮箭矢飞射下来,前方近百名宋兵已然毙命。

大将王信也已被随后冲杀上来的夏军乱枪戳死,在马蹄践踏之下成为肉泥。

江傲心下一阵悲痛,只得且战且退,待退到箭矢再射不到的地方,拎着郭遵便跃下马来一个转身向着已开始撤退的宋军后方发足奔去。

夜黑,双方士兵只要相距几米开外就连人影都再也瞧不清楚。

刘平下令撤退的士兵全数灭了火把,又调了一整排强弩手轮流上阵,替换着撤退,好暂时压迫住夏军的追击步伐。

江傲奔到阵前时,那些强弩手正巧站好了队形,哪里看得清来人是谁,也不管射不射得到,反正有箭便射就对了,射死一个赚一个。

顿时成百上千的飞矢又冲着江傲而来。

好在这些飞矢多半都是向着远处高举火把的夏军射去,江傲除了将迎面而来的箭矢拨飞之外,脚下更不停顿,肚里却不禁暗骂这些没脑子的家伙,居然敌我不分。

奔到撤退的宋军之中,江傲仗着武功高强,眼力在夜间比一般人好得多的优势,竟在乱军之中找见了脸色苍白,正骑在马上不停焦急回望的安心。

你回来了!安心待到江傲奔到近前,才认了出来,不禁欣喜叫道:有没有受伤?没有,不过这家伙受了重伤,你替他瞧瞧。

江傲随着安心中跨下马儿的步伐前行,与她并肩,将手里拎着的郭遵举到了她的眼前。

安心眯着眼,借着些微暗淡的月光细瞧郭遵的伤势,忧虑道:这家伙怎的将箭杆都折断了!现下箭头还在肉里,若是不取出来,无法救治。

江傲撇撇嘴道:谁晓得他脑子发的什么昏,若不是我将他点了穴道带回来,现下只怕已然死了。

其实他自然知道郭遵发的是忠诚为国,威武不屈的昏,只是这般不顾性命地去打一场已然败了的战,在江傲看来虽然值得钦佩,却也多少有些犯傻,当下问道:还有救没有?这人不错,我不想看他死去。

安心先前也早见到郭遵在夏军阵前威风凛凛的战斗情形,心里也对他好生敬佩,自然不希望看他死去,当下凝神又瞧了瞧伤口道:伤处都不是要害,性命倒是无甚大碍,只是眼下在撤逃之中却要怎生救治?江傲眉头微微一皱,放眼望去,身边满是有条不紊静然撤退的宋军——这些都是刘平与郭遵的属下,当真是这次救援部队里的精英了,遇到如此情势还能够严守军令,井然有序。

再见队中还有一些先前被围后从夏军阵中冲杀出来的骑兵,心下已然有了计较。

你等我一会。

江傲说着,飞身向那些骑兵奔去,片刻之后,已带了八位骑兵回来。

江傲虽不是宋军中人,但此次战役在阵前奋勇杀敌是人人都瞧见的,自然也都乐意听他调派。

你想做什么?安心轻皱了皱眉,江傲满脑子古灵精怪的念头其实不比她少,起码现下她就猜不透这家伙在想什么。

江傲微微一笑,顺手将郭遵交给身边的一位骑兵抱着,又去随军的大夫那里寻了几匹白布,那是用来包扎伤口的物事,军中自然带着,数量虽不多,却也够江傲使用了。

安心越来越不明白他想干些什么了,见江傲不答,也不再作声,默然在一旁看着。

江傲将那几匹白布展开,叫那八位骑兵分开四边骑行,每两人手执一端,几匹白布绷紧层叠之后,其韧性已足以支撑得住几百斤的重量。

江傲满意一笑,从怀里又掏出一盘绳索,这也是他方才寻来的,将白布牢牢束在一起,绳索的另一端,分栓在马上,一张布床便即制成。

丫丫滴!这种鬼主意你也想得出来?安心微微点了点头,却还有些犹疑,探问道:你确定这玩意儿牢靠么?我可不想摔将下来!万一这马儿奔跑的速度不一样,谁知道这布会不会被扯成两半!放心啦,有我在旁,这些马儿想不听话都不成!江傲说着,一笑,将郭遵放到那张绷紧了的布床之上,尔后扶着安心的腰,将她从马上也提到布床之上,道:虽然颠簸了些,你将就着替他治伤吧!安心满头黑线——好一张单架啊!因为由着八匹马分担重量,虽然也颠簸,却还勉强能够瞧伤,当下喂了郭遵几枚止痛的药丸,轻声道:你忍着些儿,我可要先替你先取出箭头!话一说完,手中那把护身小尖刀又掏了出来,直接剜进了郭遵的肌肉中。

饶是郭遵这般铁打的汉子,尖刀剜肉,却也疼得他皱起了眉头,额上冷汗直冒,若不是因为被点了穴道,此时只怕又要破口大骂安心这个小妖女,居然这般替他治伤!忍着点嘛!先前看你那般勇猛,现下怎的一点疼也忍受不住?关公还刮骨疗伤呢,人家连面色都不改,我只是替你将箭头剔出来,你干嘛一脸要死要活的模样!安心的嘴可是真毒,这般替人治伤,却还要禁止别人表现出疼痛的模样。

只是那郭遵是个硬汉,被安心这般一说,还当真不再皱眉,只是额上的冷汗继续冒个不停——生理反应啊!不痛才奇怪呢!关公是个异类,没准没有痛神经的。

安心这时在战场中混了半日,对那些身首异处,血肉分离的惨状见得已经麻木了——怕也怕过了,吐也吐过了,当你本身已成为恐怖的一份子时,你就不会再感觉到恐怖了。

当下对郭遵那些血肉模糊的伤口视而不见,将箭头随剔随抛,半晌功夫,伤口中的箭头已然全取了出来,尔后便是上药包扎。

郭遵痛了半日,此时只觉伤口处一阵冰凉舒爽,也不知安心给他使的是什么金创药,竟然如此神妙,鼻端隐隐还能嗅见淡淡的甜香,不觉脸色舒缓了起来。

战了这半日,疲惫不堪,在这颠簸的布床之上,竟然渐渐沉睡过去。

好啦!安心长吁一口气,示意江傲将她抱回她的马儿上去,她才不要继续坐在这布床之上呢!郭遵现下简直就是个血人,浑身的血腥味儿当真是刺鼻难闻,安心即便已经嗅得麻木了,也觉得胸中有些烦闷。

江傲将安心带回马上,面上隐隐有忧色,不时转头望向后方道:夏军快要追上来了,我再去厮杀一阵缓他们一缓!他当然不至于傻得要去送死,但此时他若不去抵挡一阵,这数千的将士与安心,都无法逃离。

他可以不顾别人的生死,却不能不顾安心的生死!你——安心一听这话,不由自主地拽紧了江傲的衣裳——孤身一人冲进数万的敌军队中,这不是自杀是什么?我保证我会回来的!江傲目光坚毅,沉声安慰着安心道。

夜色,有时是一种危险,有时却也是一种安全!在夜色的掩隐之下偷袭夏军,对江傲来说,比在大白天要安全得多。

唉——安心叹口气,从马鞍袋里取出她那些毒气弹,催泪弹与烟雾弹交给江傲,柔声道:这个你带了去,若是到危急的时刻便记得用以脱身。

她不想再劝江傲,身为大宋的子民,他应当去战,为了这残余下的数千人马,必须要战!江傲接过点了点头,轻轻在安心唇上印下一吻,毅然向着夏军追击来的方向奔去。

他奔过的地方,那些将士们都回首目送他远去,知道他是去做什么的,心里除了感佩之外,更多的是对这个莫名出现却又在战斗中帮了大忙的英雄的敬服。

只是,不知他这一去,是否还能够再活着回来!将士们心中,都蒙上了一层担忧,默默祈祷上天,能够保佑。

安心呆坐在马上,以手抚着唇。

自从父母离去之后,自己再次回到宋朝,心里,从来也没有这般忧伤过。

江傲,你可一定要回来啊!她拼命忍住眼泪,让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想这个她心爱的男人,将要面对的是数万的西夏兵马!数万!以一人之力,怎能回天!安心仰头,望着深黑色的苍穹,眼泪,要流也要流进心里,不可以脆弱,不可以放弃希望!她相信江傲,相信江傲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他一定会回来的!再转头望向身边的这些大宋将士们,这些留下来继续战斗而没有像先前那些贪生怕死的逃兵们一样如丧家之犬般逃跑的将士们——他们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亲人,有自己的爱人,如今却为了他们的亲人与爱人上了战场,为了整个大宋上了战场!他们,都是准备用自己的血肉,来换取他人平安幸福的英雄!既然,已经穿越到了宋朝再不准备回去,那么这维护大宋和平安定的责任,也让她来担一份吧!她心里没有什么忠君爱国的想法,更不是大义凛然之人,这一切,只是为了问心无愧!郭遵睡了,刘平醒着,卢政也在旁。

清醒着的人,望向安心的目光中,都带着些莫名的钦服与忧虑,江傲与安心的关系,他们早都瞧出来了,他们不像安心那般还抱着希望,在他们看来,江傲这一去,指定是有死无生!没有想到一个女人,也可以有这样壮烈而宽容的一面。

她,真可称得上是女中豪杰,巾帼丈夫!安心此时心里满溢的是忧伤和担虑,没有心思去理会身边的这些目光。

若是知道这些将士心里是这般想她的,只怕又要加以嘲笑了。

她会眉梢轻扬,语带不屑——请不要将我看得这般伟大,我只是一个市侩计较的小商人!若是能够以一两人的性命,换取这许多人生存的希望,这笔买卖,怎么算也不会吃亏的不是么?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追兵又至时近五更,黎明之前的天空黑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好在这一刻的黑暗并不持久,再坚持一会,天色就该渐渐亮了。

西夏的兵马暂时没有再追击上来,大概,在这样的夜色里,他们也害怕会追迷了方向或是遇到埋伏吧!四下里非常安静,除了马儿的蹄声、喷鼻声,战士的脚步声、铠甲摩擦声之外没有多余的声响。

这本该是熬了一夜之后最为困倦的时分,可是安心绷了整整一日的神经,到现下还未松弛。

她没有一丝困意,身子乏的很,心里却为江傲担忧着,仿佛有一根细细的弦,不停地拉扯,抽搐着疼痛。

江傲已经去了三四个时辰了,却不见回返。

安心强迫自己非常乐观地想着——一定是夜色太黑了,他迷路了。

太阳,终于挣扎着跳出了地平线。

刘平颠簸在马上,觉得身子无比沉重,咽喉处的伤口却疼得好些了,不得不说,安心给他抹的黑色胶状药物,效果实在是太好了。

他勉强轻轻转动着头颅,看看四下里面色疲惫,眼带血丝的残兵剩将们——他们,穿着沉重的战甲,行了一天的军,又狠狠厮杀了一场,直到现在,连水米都未曾打牙,个个都有些支撑不住,摇摇欲毙地在道路上晃荡,犹如行尸走肉。

郭遵昏睡了一夜,此时醒了,虽然受了很重的伤,倒也精神抖擞。

跳下了他那张舒适无比的布床,在队伍中巡视着,将受伤最重的伤员纠集在一处,让他们轮流上床歇息,以便稍稍恢复些体力。

再走一阵,该找点东西填填肚子了,否则这些将士们都支持不下去了!卢政建议道。

刘平点点头,他咽喉受伤,能不开口说话便不说话了,只是心里却隐着担忧,上哪找吃的去?粮草都由那该死的黄德和的人马守护着,昨日都逃散了,没处寻去,这余下的数千将士,能吃什么?末将记得这里离西南山不远了,大约再赶个半日便能够到得,进了山,再寻些飞禽野味,挖些草根块茎勉强裹腹吧!石元孙开口道。

他家世代武将出身,爷爷是宋朝开国元勋石守信,父亲石保吉也是名将,怎能料得今日他却在夏军这里吃了如此败战。

天色已亮,西夏追兵随时有可能赶将上来,咱们还是下令快些行军吧!卢政看看这些将士,个个身上脸上都带着伤,不歇息调养一阵,只怕再打不了第二场战了。

怕个鸟!老子昨日被那小王八蛋给拖了回来,还没杀过瘾呢!西夏那些狗杂种们若是再敢追将上来,看老子怎么把他们的脑袋一个个拧下来当蹴鞠耍!郭遵气哼哼道。

江傲虽点了他的穴道,不过几个时辰也便自行解了,此时郭遵一想起昨日那溃逃的窝囊劲就心里生气!转着头儿,四下里找寻江傲的身影,想骂他一顿出出气,却发现怎么都瞧不见江傲在哪里,只有安心孤身一人坐在一匹马上没精打彩,死样怪气的模样。

丫头,那个小王八蛋上哪去了?郭遵扯开大嗓门嚷道。

安心懒洋洋瞅了他一眼,没精神答理他,却听见郭遵又在那里道:不是怕了老子,乘老子被你折磨睡后偷偷溜走了吧?此人真是个粗汉,昨日还身受重伤,今日又生气勃勃了。

虽然他也心伤王信之死,但行军打战,生死乃是常事,想开了,也便没那么难过了。

安心闻言差点从马背上一头栽倒下来——什么叫被你折磨睡后?丫丫滴,这句话也太暧昧加色情了吧!一时怒火从心底扬起,想也不想,当即开口道:我可是很纯洁的,你再乱说话我拿小刀子戳死你。

郭遵不屑一笑道:就你那麻杆儿也似的胳膊肘儿?昨日要不是我着了那小王八蛋的道儿,你休想摆布我!郭将军——不可无礼!这姑娘与昨日那位侠少,可是帮了咱们大忙了!卢政在一旁劝解道。

郭遵也太不分青红皂白了,昨日人家救了他,倒惹来一阵埋怨,任凭那人是木头人,被小王八蛋小王八蛋的叫着,也会生气。

况且江傲此时为了助他们安全逃脱,现下生死未卜,只怕——是凶多吉少了!卢政叹一口气,心下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得安心周全。

郭遵瞧了卢政一眼,悻悻然别过脸去嘟嚷道:老子又没说什么——话音未落,脸色顿时变得惊诧莫名,还未有所举动,竟然一头伏在了马上昏迷了过去。

安心冷笑了两声,这个家伙还蛮厉害嘛,昏迷了都不掉下马来!她探手将射空了的针盒取出换上新针,这回,针上抹的是见血封喉的毒药了!这——姑娘你——卢政愕然了,郭遵这样的壮汉竟忽然昏了过去,再看安心仔细地将一枚枚银针放入一个打造精巧的小盒之中,傻子也知道是安心动的手脚。

嘿嘿!安心奸笑两声,扬了扬手中的小盒道:天绝地灭透骨穿心针!告诉你们,我现下心情很不好,可别招惹我,否则就不只是昏过去这么简单了!安心说完,懒得再搭理他们,也不去管那郭遵,只是自己骑在马上望着远处怔怔出神。

几位骑行在安心身旁的将领们闻言都变了脸色——天绝地灭透骨穿心针!这名字也太可怖了。

这女子,看上去安全无害,清丽可人的模样,怎的翻了脸便成了个魔女!幸好自己先前没有得罪她,否则昏过去的便是自己了。

再行两个时辰,西南山隐隐在望,郭遵也终于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还未等他暴跳起来去找安心算帐,便听得身后有马蹄的的声响,那声音愈来愈大,竟似有数千匹马在一齐奔驰。

坏了,夏军追上来了!石元孙变了脸色,再倾耳听了听,道:来的仿佛是夏军的铁骑,大军尚未赶上。

安心的脸色比石元孙等人变得还要厉害——夏军追了上来,江傲却还没有回来!这,让她如何承受?来的好!老子再去杀他个痛快!郭遵也顾不得找安心算帐了,有更令他痛恨的目标在眼前。

这个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强,受伤,昏睡再加昏迷,醒后竟然如同没事人一般,当真是体壮如牛。

来的是李元昊那三千铁鹞子骑兵吧!传令下去,调备弩手!刘平沉着嗓子道。

他使尽了力也喊不出声,声音哑暗晦涩,不仔细听压根就听不见。

此时宋军又采取了撤退时的法子,调留弩手挡截夏军铁骑,其余人马继续向西南山迅速撤离,只要能够进了山,占着地形优势,李元昊的人马再多也难以发挥出数量上的压倒性威势。

刘平还不及阻拦郭遵,这厮一眨眼便已驱马向着夏军的三千铁骑追来的方向冲去。

铁鞭与铁枪在昨日的混战中丢却了,此时郭遵舞着一把丈八大槊,硬生生往阵前那么一站,威风凛凛,震慑四方。

石元孙与卢政两人一见郭遵如此奋不顾身,当下各将马缰一带,也要上前助力。

刘平满脸悲戚之色,伸手拦住了他俩——郭遵一个人去送死便已足够!李元昊那三千铁鹞子骑兵不比轻装骑兵,连人带马浑身都披铠带甲,一般弩手的箭矢根本穿不透那些铁甲,无法对铁骑造成伤害。

郭遵上前去阻上一阻是唯一的法子了,但是没有必要再搭上两员大将!尽管郭遵一使力,伤口又撕裂般地疼痛开来,昨日杀得性起,此时更觉双臂酸软,但他却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看着宋军在迅速往西南山撤退,而远处西夏铁骑渐近,冷哼一声,持槊待立。

黄土高原上的风儿夹杂着些黄沙,吹到人的脸上隐隐生疼,郭遵那部遮盖了半张脸孔的大胡子上也沾染了沙尘与干涸的鲜血,更是形如修罗,只有一双眸子——坚毅而精光闪烁。

安心边走边回过头去一再张望,她希望江傲的身影能出现在地平线上,也为了再多看一眼郭遵——这个刚硬血性的汉子。

早知道这样,先前就不该与他赌气,让让他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现下,安心只觉得喉头哽咽难语,丫丫滴,这场面太悲壮了!你明明知道这个屹立在三军阵前的汉子,再过个一时三刻便会成为黄泉之路上的新鬼,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安心狠狠心别过脸去,快马加鞭!无论如何,要逃出这里,要活着回去!只有活着,才可以报仇!只有活着,一切才有希望!夏军铁骑终于带着一道黄沙滚滚而来,他们也瞧见了拦在荒野之上的郭遵和他身后的数百名弩手。

领头的夏军将领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果然在这里啊!探子的情报不错,否则若是再奔驰上几十里还没找见溃逃宋军的话,跨下的战马可要吃不消了。

昨日这些夏军虽也见识了郭遵的厉害,但此时宋军之中又没有长矛兵结队防御,三千重甲骑兵冲袭,凭着这寥寥数百弩手怎能抵挡?任何被战马呼啸着奔驰而过磕碰到的人都必定非死即伤。

郭遵大吼一声,提槊上前,当先就向着一名骑兵的脖子劈将过去。

那骑兵躲避不过,因是重甲骑兵,冲击力凶猛,动作却并不灵活。

虽说有铁甲护颈,却也禁不得郭遵这一槊,当即颈骨断折摔下马来。

郭遵其实也并不好过,他那一劈,止住了骑兵继续前冲的势头,手上起码也抵挡了千钧之力,虎口隐隐开裂,跨下战马,被冲得连连后退,差点来了个人仰马翻。

宋军的弩手在此时没有多大的用处,只得瞄准了夏军铁骑的马匹来射,但,无奈连马儿都披甲,能被射到的空隙实在是太少了,反倒是被冲上来的夏军兵马踩死踏伤无数。

更多的骑兵涌将上来,大多都冲着郭遵而来,哪怕他再过勇猛,身受重伤又连战了一日,怎么还支持得住?尽力劈死几十个重甲骑兵,他跨下的战马终于悲鸣一声,受不住接连冲袭而来的大力,被压得骨断筋折,惨死在地。

没了马,郭遵处境更为艰难,眼见几百名骑兵一下子就将他包围了起来,马蹄翻腾起层层黄沙。

郭遵疯狂大吼一声,丈八大槊抡起,拼尽全身之力在四周疾挥了那么一圈,马嘶声便悲凄地此起彼伏。

这么一抡,至少有四五匹围着他的马被斩断了前蹄,匍匐在尘埃之中,而它们背上的骑兵,自然也没逃过郭遵的大槊。

但更多的长枪、朴刀刺砍在了郭遵的身上——他,竟在敌军的包围之中被乱刀生生斩成肉齑!刘平带着宋军已经堪堪将要进入西南山境了,这时身后原本几近消失的马蹄声又再次响起,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变得悲痛而沉重,他们知道——郭遵肯定殉国了,夏军的铁骑又再次追赶了上来。

卢政,石元孙。

刘平沙哑着嗓子道。

末将在!卢政与石元孙两人急忙答应一声,等待刘平的将令。

刘平环顾了下四周道:你们带一半兵马继续撤入西南山境,在那里安营扎寨等待援军,记得保护好那位姑娘。

说着,连连咳嗽,只觉喉中腥甜,竟咳出血来。

咬牙,咽下,提起马缰,刘平准备带领另一半兵马继续拦截李元昊的三千铁骑。

刘将军,还是让末将去吧,我对这附近的地势比较了解!卢政上前请命。

不,还是让我去!石元孙开口沉吟道:卢将军你是延州知州范雍的人,生死关头,这些将士未必会听你号令!这里有大半是我的兵马,让我去吧!刘平摇摇头,正待以主将身份严令他们听令,只听得安心在一旁冷冷嘲讽道:又不是什么好事,一个个连送死也要抢着去!你们还是真是对大宋忠心耿耿,不借为国捐躯啊!你——石元孙在此生死关心听见安心在旁冷嘲热讽,不禁对她怒目而视。

我什么?安心不屑地撇撇嘴道:已经有很多去送死的人了,难道你们这队兵马要改个名号叫敢死队?既然李元昊的大军还未追赶上来,不如纠集人马,先将他这三千铁骑一举歼灭!在这种境况之下,江傲还未曾回来,安心已经耐不住心里的彷徨与忧伤了。

不就是打战么?打就打,谁怕谁?虽然李元昊这三千铁骑占了兵种与体力的优势,但宋军余下的这数千残兵伤将也未必就没了与他们一拼的机会!若依姑娘之见,该当如何?卢政对石元孙暗暗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

在他看来,安心真不是个简单的女子,或许能有什么法子保全这数千残兵,即便不能,痛痛快快的战死杀场,也比被西夏军队在身后如同猎物般追赶要好得多。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绝处逢生刘将军,你这军中还有多少箭枝?安心沉吟了一会开口道。

刘平皱了皱眉,现下情况都迫在眉睫了,不知安心还问这个做什么。

宋军中弩手剩的已不多,而少量的弩手对西夏重骑压根就构不成半点威胁。

当下摇摇头哑着声道:大概几千枝还是有的。

只听得马蹄声愈急,夏军铁骑与宋军之间的距离在渐渐缩短。

该死,安心被郁闷到了——宋军中的骑兵数量竟如此稀少,刘平带领的三千骑兵早被消灭得只余下百来骑了,现下残兵中多半都是步兵,否则以夏军重骑兵那种缓慢的速度,压根就别想追赶得上。

军中有使用长矛的没有?有多少?安心估算了一下箭矢的数量,勉强将就吧。

也只有数百人,否则我早就让他们去抵挡追兵了。

刘平的声音愈加哑黯。

将就着使吧!安心叹口气道:让长矛兵在前面地势狭窄处先结阵抵御一阵子。

我要所有的箭枝!所有的人手!安心虽然对军事、战争不感兴趣,更不了解,但是电脑游戏《三国志》还是玩过的,各种兵种的生克关系她还记得清楚。

刘平总算弄明白了安心要搞的是什么明堂——她让余下的将士,将所有箭矢的箭头都折了下来,然后寻一处开阔之地将这些箭头掩埋进土里,只留出一小截尖尖的箭尖,洒上薄薄的黄土来防止被阳光反射出金属的光泽。

若是不留意,即便是站在面前也瞧不见这块看似平坦开阔的地面上,竟然有刀山般的恶毒陷阱。

做这些事情并花费不了多少时间,宋军虽然人少,却也还有那么数千人,每人负责掩埋一枚箭枝便足够在小半个时辰内将这些事情做完。

最费时间的还是要将这些箭枝分发下去,况且,安心还将随身带的所有毒药都掏了出来,尽可能地在更多的箭头上涂抹。

丫丫滴,这种时候就不能再讲人道了!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若不是因为萼红胶太过珍贵难得,安心会毫不犹豫地将它也用掉。

当宋军派去抵御李元昊那三千铁骑的长矛兵快死光殆尽的时候,安心的陷阱才算堪堪完成,拍拍手上的黄沙站起身来——行不行也只能拼这一拼了,否则别说是宋军这残余的数千疲兵,即便是完好无损、上万兵马的军队,也未必能抵挡得住西夏铁骑的冲锋。

将夏军铁骑引到这里来,我们继续撤,不过大家要随时做好冲杀的准备。

安心沉声道。

刘平瞧瞧地上那些设置隐蔽的箭头,叹息着摇了摇头——这女子做事怎的与办家家酒一般?要知道夏军的那些战马蹄上都安了马蹄铁,虽然没有将整个马蹄都完好地包裹起来,但多少能起到保护马蹄的作用。

加上条件与时间所限,此次的陷阱做得实在粗糙,箭头数量又有限,大抵在那三千铁骑里能有几百人中招就已然不错了。

几百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但是以他们目前的处境来看,即便是夏军再少一千余人,对他们也明显于事无补。

叹息归叹息,刘平现下也已是骑虎难下,不按着安心的法子来,就只能等着束手就擒。

当下喝令部下在陷阱后的荒原上装模作样地撤逃。

后方西夏的铁骑一被吸引过来,便看见正前方纠集在一处向不远处的西南山撤退的宋军。

领头的将领当下得意洋洋——看来这一次围剿宋军残兵败将的功劳是自己的了!这许多人好死不死地纠集在一处,只要纵马上前冲袭几回,他们就都该去见阎罗王了。

副将在旁看到如此情形,劝道:宋军撤逃时一直都没有如此紧密结队过,现下这队型古怪,将军可要小心这里头有诈。

那将领狞笑着挥挥手道:咱们都是党项族的英雄儿男!做什么像女人一样婆婆妈妈?宋军败到如此境地,哪里还玩得出什么花样?都给我冲!狠狠地冲!别让他们进了西南山境,否则便没有咱们的用武之地了!将领一声令下,三千铁鹞子骑兵便一齐向着前方宋军的阵角猛冲过去,眼见立刻便要冲到宋军队前了,忽然队伍中有许多战马在奔跑途中直接倒地抽搐而亡,马背上的骑兵自然都被甩了下来,个个跌得头昏脑涨,若不是身上装备精良,只怕就要当场摔死。

怎么回事!冲在最前面同样被甩下马背的将领怒声喝问,从地上爬将起来,一看自己的战马已经口吐白沫,一副快要死去的模样。

再转头一看,身后几丈远处,跟随着的骑兵有小半的战马在奔跑的途中略略打了个趔趄,没有停留,但继续再往前跑出一段距离后,那些战马毫无意外的都倒地待毙——有的口吐白沫,有的四肢抽搐,有的更是直接倒下便断了气。

只有一些马匹无恙的骑兵冲到了宋军阵前,但落了单的铁骑并没有什么可怕,有不少都被宋军包围了起来,逐个消灭。

余下的也都踯躅不前,纷纷退了回来等待将令。

那夏军将领在暴怒中连声喝骂不已,再一查看,却见倒地的战马蹄上都有箭头刺伤的痕迹,流出的鲜血,呈紫黑色。

有陷阱!那夏军将领脸色再变,终于醒悟过来着了宋军的道了,可是再一查看,三千铁骑中倒有半数被这卑劣的陷阱给弄死伤了马匹,那些战马无伤的,却又有半数冲进了宋军队中被杀伤。

铁骑没了马,那叫什么?重装步兵?只怕凭这些兵力,是无法拿下这些诡计多端的宋军的。

安心见西夏铁骑如此狼狈地跌下马来,立刻让刘平下令围攻!短兵相接的时候,大半西夏士兵还没缓过神来,加上队形混乱,指挥不当,一时间手忙脚乱地被宋军斩杀了不少。

总算,稍微出了点心口的闷气。

安心长声大笑。

这时她早都一副披头散发的模样,骑在马背上,一阵风吹过,长发猎猎风中。

那清丽的面容,放肆畅快的大笑声,看来还真有点绝艳而诡异的感觉。

这面目,从此在一些侥幸逃脱的夏军铁骑的脑海中留下了梦魇似的恐惧,而在宋军看来,安心便宛如女神降临。

怎么会这样——石元孙喃喃自语着,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的情形。

他的确是搞不明白!安心布下的那个陷阱明明粗陋不堪,能够勉强废掉夏军几百匹战马就已经是不错的事情了。

几千枚箭头布列在地,并不是每匹马都能踩到的,而踩到箭头的马,有马蹄铁的保护,起码有半数仅仅擦破点皮,不会有什么大碍。

即使是被箭头狠狠扎进蹄间的战马,也没可能是现下这副模样。

很奇怪么?我下了毒呀!就算只是擦破点皮,那些马儿也一定会死!安心止住了笑声,冷冷丢下一句话,漠然望着面前这些正与宋军搏命的西夏士兵——侵略者,就一定要为他们毁掉的生命付出代价!尽快将这些夏军消灭掉吧!李元昊的大军,也快要追到了。

我们只能躲进山里,才有一线生存的希望。

安心仰着头望天,灰蒙蒙的天空,连云彩都显得如此阴暗。

这一连串的变化,使得宋军士气大振,加上卢政与石元孙也在战阵中冲杀,这一回,轮到宋军占了战局的上风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总有轮流转的时候,因为又看到了能够继续生存下去的希望,现下每个人,都只是在为生命本身的延续而战了。

将夏军铁骑杀退,刘平带着残部进了西南山。

吃喝的问题暂时并不是太难解决,山里有的是飞禽走兽与清泉溪涧,多费些力取食罢了。

刘平一面在西南山地势险要处建了七个简陋的寨子来固守,一面派些探子想法去探听情报、送信给朝廷,等待派遣援兵。

李元昊的大军追击上来的时候,已经夜深了。

他没敢贸然进山搜寻,只是派人伪装成宋军去送文书,心下却是想要探探路,看看能不能直接带领大军杀将过去。

他倚仗的不过是人多而已,而眼下这种情形,显然人多的优势发挥不太出来。

三千铁鹞子骑兵的尽数覆灭更是让李元昊恼怒异常,这是他最精锐的士兵了,原本想着用来追击溃逃的宋军是再合适也没有了,谁知赶到西南山脚下见到的却是遍地的尸体!这一场战,变数太多,多得他现在不得不谨慎考虑下一步的行事,谁知道宋军又有什么阴谋诡计,他可不想得来的胜利是用西夏士兵的性命来堆积而成的。

若是比人多,哪个国家比得过大宋?派去送文书的士兵被刘平斩首了,李元昊又派人满山遍野去高呼汝降乎?不然,当尽死!刘平连理都不理他。

安心见了却暗暗好笑,李元昊竟连十面埋伏都用了出来!只是江傲却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安心拒绝相信他会被西夏大军给杀死!江傲的功夫虽不可能拦截住十万大军,但黑夜之下想要保全性命却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不得不说李元昊的耐性还是很好的。

安心在寨子门口设了许多陷阱,就等着李元昊派大军来攻,可是李元昊却谨慎异常,生生忍了这口气,三四个月了,只派兵围守,一点动静也没有。

宋军的食物越来越紧张,即使满山遍野都是飞禽走兽,却也搁不住数千人日日夜夜的消耗。

在附近能够捕获到的猎物越来越少,就连植物块茎也搜寻不到了,眼见天气越来越冷,没有粮草,不用等李元昊派兵来攻,只怕宋军自己就得先饿死了。

安心想起历史上数次战争中因围城而发生的吃人事件,心里隐隐有着恐惧,她可不想眼睁睁瞧见这事发生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刘平的伤势在安心的治疗之下渐好,可是粮草的问题却令他日日忧心。

其实对于这个问题,李元昊比宋军还要头痛。

毕竟他的补给路线太长,而天气愈来愈冷,渐渐已开始降雪,他的十万大军,日夜消耗的粮草该是宋军的数倍,若是要比谁先沉不住气,那也一定是他!果然,在安心数次提醒刘平要加强各寨子的守护之后,李元昊终于沉不住气了。

十万大军,兵分几路,一齐向刘平的七个大寨袭来。

这个时候,即便是消耗再多的夏国士兵他也认了,他没有那么多的物力与刘平继续相持下去,战!成者王候败者寇!宋军占着地形优势与勇猛杀敌的精神,拼死,消灭了一两万的夏军,但毕竟人少力薄,安心金木水火土,只要能想出来的陷阱与招式统统都用上了,却还是无法挽回这个必败的结局。

宋军,几乎被全部歼灭。

刘平与石元孙被夏军活捉,卢政正带领着余下的几百人奋勇不屈,他们的围着的圈子中央,站着一个微微蹙眉的女子,正是安心!若不是这几个月在山上采毒草练毒药,又凭着涂抹了毒药的厉害武器支持到现下,只怕安心早也成了西夏士兵刀枪下的一缕幽魂。

卢政望着身旁越来越多被夏军杀死而倒下的士兵,心里的挫败感无以复加——明明有可能打赢的仗,却从一开始便溃不成军。

如此艰难地拖延到了现在,还是逃不过全身覆灭的结局啊!安心见着夏军越围越多,而卢政开始有些神志恍惚,眼见一把长矛刺到了近前,他竟不知躲闪,不由轻轻叹息着摇了摇头——她现下已然什么都不想了,只希望还能够见到江傲最后一眼。

长矛刺了过来,卢政却仍未倒下,被围困的宋军将士开始齐声欢呼,安心奇怪地转头一瞥,却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卓然!他,终于也来了么?安心感觉泪水瞬时间满溢了眼眶。

心里压积了几个月的忧虑与伤楚终于一齐爆发了出来。

为何,每当自己最脆弱最需要人帮忙的时候,他总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仍是那淡定的微笑,从容不迫的气质,举手抬足之间满是自信的神彩飞扬。

终于等来了呢!安心悄悄拭了拭眼角的泪水,抬起头来,笑得有如春花灿烂,欣喜道:卓然!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犯颜极谏卓然听见安心的声音微然一笑,点了点头,手中竹棒儿点、拨、挑、刺,每一道青芒闪过,便有一个夏军士兵倒下。

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丐帮的几十名帮众,都是身手不凡的江湖好手,夏军士兵不过是寻常军汉,又哪里经得起这些武林高手的一招一式?没多会功夫,丐帮众人便在兵群里杀出一条血路,团团围到了安心的身旁。

卢政原本已抱着必死的念头了,但见此时不知从哪里钻出来这么一群衣衫简陋,浑身打满了补丁的花子,将围在他们身周的这一小群夏军打散,心里顿时惊喜交集,再一看到安心与他们熟识,对这位来历莫名的女子更是钦佩万般——她怎么什么人都认得啊!更加上稀奇古怪的想法倍出,医毒之术高明,简直就是上天在绝望之中送给宋军的一份希望火苗。

卢政不是武林中人,却也听说过丐帮的名号,知道这些江湖豪杰们向来不喜理会朝廷中事,否则以他们的身手,数十万军队里只要有百余名江湖高手,任何战争都轻而易举便能占据主动地位。

无论冲锋、偷袭或是单打独斗,这些江湖高手绝不会落于人后。

这倒也不是卢政高估了这些江湖豪杰的身手与在战争中的作用。

要知道中国武术博大精深,虽说人人都可习练,但能够练成顶尖高手的却千万人中也未必能出一名。

比如卢政、石元孙、郭遵等宋军将领又有哪个不会一点寻常的粗浅武艺?但这些只能规规矩矩地领兵打仗,若想出奇制胜就很难了。

习武,对资质的要求甚高且不说,也必须是要从小便打好根基,明师也很重要,还要数十年如一日的修习,这些零零种种的条件加起来,便知道为何江湖中三四流的人物众多,一流高手却寥寥无几的原由了。

你怎么来了?安心欣喜地有些弱智了,居然问出这般浅显易解的问题,再回眸间,欣喜更甚,因为不止是卓然带着丐帮的众人来了,就连慕容修、风尘三侠等人也来了,此时正在不远处杀得夏军丢盔卸甲,屁滚尿流。

痛快!哈哈——太痛快了!卓然还未答言,司空极已一剑刺翻一名夏国士兵,一纵身跃到了安心身旁,对着她上下打量,仰天笑道:好险!幸好你没有什么事,否则江傲一定揪下我的脑袋瓜子来祭奠你!江傲!安心此时激动得有些站立不稳了,微微一个趔趄,上前一把拉住了司空极的衣袖急问道:他在哪里?有没有受伤?这几个月来,我——我以为他——说着,喉头哽咽,泪珠滚滚而下!她不是伤心,而是太高兴了,能够得到江傲的消息,便可以知道他此时性命无碍,几个月来压在心下的大石终于落了地,百感交集。

他受了很重的伤,不过性命暂且无碍,此时我已派人将他送去华山脚下盗圣那里了。

我百般劝阻,甚至不惜点了他的穴道,这才阻止了他再跟来涉险。

卓然微笑着轻轻抚了抚安心的发——这一两年未见,她还是老样子呵!只要一见到她,卓然便止不住从心里蔓延上来的宠溺之情。

在他心里,安心便是他最疼爱的妹妹。

谢天谢地!安心轻抚胸口——只要江傲未死,哪怕再重的伤,她都要想法子治好!与苏子扬学了这许久的医术,不是用来当摆设的。

司空极嫉妒地瞅着卓然的手,忍不住叫道:是啊!江傲这小子只不过受了很重的伤,重到今后大概会武功全失!不过你不用担心,有我们在,没人敢动你们一根寒毛!再怎么说,咱们的武功也是今非昔比,在武林中算得是一流高手了!说着,也要探出手去抚抚安心的头发,谁知手还未碰到安心的发,眼珠子前已赫然多了一把小刀子,看那架势,只要他的手再往前探那么一点,安心就要拿刀子捅他了。

武功全失?怎么回事?说!安心的小刀子还未收回,目光只在司空极的周身上下打量,瞧得司空极毛骨悚然。

他当然不怕安心捅他一下,因为安心压根刺不中他,可是若是惹火了她,三天两头在暗地里动点小手脚,司空极就算有十条命也不够她玩的,当下呐呐道:我怎么知道——卓然竹棒轻点,尔后一脚将冲上来的一名西夏士兵踢飞,微皱了皱眉道:江傲那天一人冲进夏军队中厮杀,大抵因着夜黑,夏军不敢放箭,寻常士兵又打不着他,但是他闹腾了半宿体力却也支持不住,后来还是受了重伤,乘着夜黑逃到了延州城请范雍调兵救援,谁知那范知州连见都不待见他——卓然摇了摇头,知道安心心急知晓江傲的消息,便接着道:江傲天亮找见丐帮弟子的时候,已几近昏迷了。

帮中弟子禀报上来时,我正巧去碧波岛上寻你,这才带了他们一块来了。

江傲的情形不太好,多半时候都在昏迷中,听照料他的帮中弟子说,他只要稍稍一清醒,便要赶着来找你,若不是他现下武功使不出来,丐帮弟子绝拦不住他。

苏前辈已赶往华山去替江傲救治了,你放心,他不会有事的。

安心闻声沉吟不语,面上却忧色重重。

卢政在旁听得更是脸色惨然,这几个月过去了,连安心的朋友都可以从大老远的赶来救助,可是朝廷的援军却到现下还未到来,恐怕是那范雍怕皇上怪罪下来,这才一直瞒着战情不敢上报吧!只是可怜了这数千原本可以得救的将士。

这时方玄也已杀到了近前,沉着声道:围在这附近的夏军已然杀得差不多了,咱们快退吧,方才从侧面绕上山来时便见到了李元昊的大军正分散在山中各处,此时若是不走,一会李元昊纠集了兵马攻上来,就走不了了。

卓然闻言点了点头,当下急命丐帮留下几人断后,带着残余的几百兵士往深山里退——先进山再说,若是要冲下山去,迎头撞上的便是李元昊那数万大军了,他们还好说,这些宋军将士却无论如何冲不过去的。

山势险峻处,有这些武林高手在,并阻不了众人撤退的步伐,夏军却不敢追得太过深入。

因这队人中有一个绝色女子,看来柔弱无力,但她的威名,这几月来每个夏军士兵都听说过了——她一人使计废了李元昊三千铁骑,气得李元昊时常跳脚发怒,至今仍恨恨不已,虽然也垂涎这女子的美貌,严令夏军士兵在这次围剿中要活捉这个女子,但是,如今面对这些走路都飞跃着前行的武林高手,哪个敢冲上前去送死?乖乖在后面装模作样呐喊几声也就罢了!慕容修,你来做什么?别人在,安心都不奇怪,但慕容家与李元昊有那么点瓜葛在,他不好好在家待着讨范慕云开心,跑到这里来做什么?慕容浩这老狐狸怎会放他出来?有卓然这些人护着她已经够安全了,用不着再多一个慕容修。

再说碧波岛上全是慕容浩的手下,也得有人看着。

我——那个——慕容修居然一脸不好意思,呐呐不能成言。

他老子去范家下聘了,他这次来是为了讨好未来的岳丈老泰山。

多嘴的人,指定是司空极。

多嘴,我又没问你!安心伸手在卓然手上一借力,登上了一块峭石。

抹了抹额角上的汗道:咱们先去华山。

话音刚落,安心就郁闷了,因为看见了所有人面上似笑非笑的暧昧表情。

丫丫滴!今后你们若是遇到这样的事,千万别让我逮见,否则调侃死你们!展昭这段时日喜气盈眉,白玉堂原来也不是那么蛮横不讲理的,自从两人的感情谈开了之后,野蛮的白玉堂最近也温柔了许多,虽然还学不会嘘寒问暖,眉梢眼角的笑意却多了起来,也不再动不动就对展昭拳打脚踢了。

不过今日展昭却笑不出来了,延州战报送了上来,赵祯正在大发雷霆,数万兵马溃逃,这等事情,想瞒也瞒不下去。

现下赵祯急命军州都教练使折继闵、柔远砦主张岊,并代州钤辖王仲宝,以兵入贺兰谷,直袭西夏境地,希望此举能够围魏救赵!想到前线战事吃紧,展昭也恨不能上战场去厮杀一番,只不过赵祯却是绝不会放他去的。

黄德和这个被参奏率兵溃逃之人竟也狡辩说刘平叛宋,希冀以此来减轻自己的罪名。

现下刘平的家人已被赵祯下令抓了起来。

展昭双手拳握——真不知道赵祯是如何想的,刘平若是叛宋,又岂会带着残兵与夏军周旋到现在!若是没有刘平,只怕延州早就让李元昊给攻打了下来!想到这里,展昭忍不住胸中的不平之气,迈步进了凝晕殿,去见赵祯!分辩个明白!展昭,有什么事么?赵祯正在批阅奏章,一眼便瞧见到展昭眉间的隐怒之色,这小子很少会这般怒形于色,赵祯倒是搁下了手中的笔,抬起眼来凝神看他。

皇上,我觉得刘平不会是反贼,你不能只听信黄德和一人之言啊!没查明事情的真相就将刘平的家人抓捕起来,会让朝中的将士们心寒哪!展昭当下便开门见山,直接来意道明。

赵祯沉吟了半晌,开口道:那你觉得朕应当如何处置?此事事关重大!数万将士临阵脱逃!传扬出去大宋的颜面何在?那黄德和自然不是个好东西,朕也将他下狱了,即便刘平反叛,他那数万人马是干什么吃的?只会逃跑?朕已让文彦博去详查此事了,你放心,刘平的家人朕并未亏待他们,一旦事情查明,刘平若是冤枉的,朕会放了他们的。

此时却不能够,军纪、军法是不能私徇的!可是刘平明显没有叛国啊!展昭不依不饶,继续说情。

可他败了!惨败!赵祯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但若不是黄德和临阵脱逃,刘平他——展昭还待再说,却瞧见赵祯攒起了眉,轻轻摇了摇头,话语便就此哽在了喉中,轻叹口气又道:有件事情,不论皇上听不听得,臣不得不说!展昭语气坚定,目光炯然。

你说。

赵祯望着这个陪着他渡过了数年寂寞帝王生涯的忠心护卫——不论如何,展昭是为了他好,是为了大宋好!今后再不能让宦官领兵上阵了!展昭轻哼一声道:黄德和去了势,连胆气都去了!不懂军事也就罢了,这仗还未打完就先带头逃跑,今后哪个将领还敢跟着宦官一同上阵?刘平这个活生生的例子便摆在那里,皇上可要顾及朝中武将们的想法!赵祯低头想了想,叹口气道:朕知晓了!那微臣告退了!展昭此时只想出了宫去,找到白玉堂一同大醉一场,国事忧人哪!等等——赵祯在展昭身后沉吟出声道。

皇上还有何吩咐?展昭问道。

你——有没听说——那个——赵祯忽然扭捏起来,形象之难堪令展昭惊异得下巴颏都差点掉了下来。

半晌,赵祯方才接着道:听说刘平军中在关键时刻来了一男一女,打扮像是江湖中人,那女子仿佛会医术,在刘平受伤的时候曾替他救治——赵祯说到这里,长吁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过在乎安心,明知道她已不在这个人世,可是一听见会医术的女子,便忍不住要联想到安心身上。

其实赵祯的消息早都过时了,他听到的这些只不过是黄德和军中败逃的将士们传扬出来的八卦,若是知道李元昊的三千铁骑曾经被那女子以毒药陷阱给尽数歼灭,不知心里又会是何感受。

臣——没听说过!展昭此时心里更是惊起波涛骇浪。

他是知道安心又回来了的人,一听赵祯这般说法,便料定那女子是安心无疑了,难道她也在刘平那被围的残兵之中?这数月过去了——不知她可还安然无恙。

想到这里,展昭更不愿在宫里多停留了,恨不得立时飞奔出宫去随欲居打探打探消息。

虽然兰汀等人未必知晓安心的行踪,但她们总有法子联络到安心罢,再不济,卓然或是慕容浩总是会知道消息的。

赵祯负手背立,再次长叹了一口气,颓丧道:你下去吧。

朕一个人静一静。

是。

展昭低着头退出了凝晕殿,生怕让赵祯看见自己脸上异样的神情。

慧剑斩情丝,谈何容易!就让赵祯继续蒙在鼓里吧!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刘平蒙冤师傅,江傲的伤到底怎么回事?安心坐在那里望着大半时间都陷入昏迷中的江傲,心里忧虑重重。

短短数月不见,他瘦得简直令人心疼。

苏子扬摇摇头道:伤是内伤,倒是不太难治,只是拖得太久了,目前仍没什么起色,丐帮那弟子不知给找的是什么江湖郎中,几剂狼虎药下去,伤没治好,倒是更重了。

卓然歉意地望了望安心,安心摇摇头道:不关你的事呢,这世上能有几个名医?对这种内伤就更不会治了。

若不是丐帮弟子相救,只怕他现下——说着微然笑了笑道:还请替我谢谢救了他的丐帮弟子。

安心又转头望向苏子扬道:司空极说他可能武功全失又是怎么回事?要治这伤未免要用些特殊的药物,治好了却——苏子扬叹口气道:指定内力全失。

正说话间,小屋的门被人推开了,进来一胖一瘦两个老儿,正是盗侠双圣。

盗侠范文棠一见屋中这么多人,立刻就嚷开了,道:苏子扬,你不好好替老夫的徒儿瞧病,弄这么多人到这里来做什么?去——去——小娃娃们一边玩儿去!他认得卓然,却不认得变换了模样的安心,管他们是谁咧,反正妨碍苏子扬瞧病的一律都赶出去。

安心心里正烦,见到这老儿便没好气道:吵什么?没见这正商议怎么瞧病么?你!一边乖乖坐着去,再开口说话,我拿针缝起你的嘴来。

范文棠长这么大,还从来没人敢这样跟他说话过——除了,已然死了的安心,此时见这小女娃如此无礼,想要一掌打死她吧,瞧着那花容月貌的模样还真不忍心下手。

想要就此罢了,却又咽不下这口气,一时怔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不知萼红胶对内功可有没有效用,师祖只说能够用来解万毒,但我想那药是以多种灵花炼制出来的,里头又掺合着千年灵芝与万年血参,师祖说有生死人,肉白骨的效用,应该能试试吧?安心此时是病急了乱投医,不管有没用,先想到法子才是真的。

范文棠原本缓过了劲正想发作,此时听安心念叨了一长串,又是灵芝又是血参,倒像是瞧病的样子,便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到底要不要一把拎起安心的衣领将她丢出去。

唯有刘凤鸣,望着安心,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

苏子扬凝神想了想道:可以试试,不过——这药要外敷伤处,连同内服,你的药够不够?安心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玉盒,打开瞧了瞧道:就这些了。

这小玉盒,还是她穿越回去后江傲替她收起来的,好在倒没有用过几次,看上去还是蛮多的一盒。

范文棠闻言也探过头来想瞧瞧,却被安心啐了回去,道:闪开些,磕碰了这药怎么办?你想害死你徒儿啊?难得的,这老儿竟乖乖听话,规规矩矩又缩回了头,脸上的神色虽不以为然,却也不敢违扭安心的意愿。

好歹,一条人命儿还攥在这小女子的手里。

但,不知他若是知晓此女子便是安心,安心即使不救千万人也必定会救江傲时,又会是怎生想法。

苏子扬接过药瞧了瞧,笑道:虽少了些,但这药珍贵难得,却也将就够使了。

说着将那药取了一半喂江傲服下,另一半以手指沾染了,在江傲伤处薄薄敷了一层。

做完这些,方才转过身来对着范文棠与刘凤鸣道:两位前辈,此刻须借助你们的功力将那药力驱化开来。

范文棠一听有救早已喜极,伸手挽了挽衣袖便要出掌抵住江傲前胸。

苏子扬急忙拦道:别触到他身上,要隔空运功。

范文棠挠了挠脑袋,有这般治伤的么?干嘛非要隔空?想归想,当下却也扎了个马步,与刘凤鸣一前一后运起功力,以纯内力在江傲的周身穴位处游走按摩。

安心听得苏子扬说大抵萼红胶能治好江傲的伤,满腹忧虑便放下了一半,再看见这两个老头古怪好笑的模样,不由地噗嗤笑了——这要是搁到现代,大概人家还以为是走江湖的骗子气功大师呢!半晌,江傲还是昏迷不醒的老样子,也不见有头顶冒白烟或是周身骨骼啪啪作响的异状,除了脸色比先前红润了些,几乎没大变化。

安心狐疑道:这法子到底有用没用啊!苏子扬原先只不过抱有四五分的希望,现下见这情形,却有了七八分的把握,当下笑道:哪有这么快便好的?若是有效,大抵三天之内,他便会醒过来了。

希望如此吧!安心叹了口气,再瞧瞧江傲那憔悴的脸色——话说回来,这个家伙简直帅呆了,一人单挑十万大军!那会是怎生壮烈的场面啊!安心歪着脑袋,又开始意淫起来。

卓然瞧见她这副模样,便知道她心下想的是什么,无奈摇摇头。

安心真是无药可治的乐观主义者,任何时候,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她就不会放弃微笑。

忽忽两个月过去,江傲的伤已好得透了。

安心见状,一颗心自然又归到了原位。

话说因祸得福,这家伙还真是因祸得福,不知为何,盗侠双圣为他疗伤时所施内力,竟有小半被他吸入体内纳为己用。

虽只是小半,但那两人皆为武林宿朽,一小半的功力也顶得江傲原先六七成的功力。

此时江傲将养了几月,神彩更胜平日,惹得安心大呼不公,早知如此,她也受这么回伤,得点好处。

江傲自己都不明白为何能够吸纳盗侠双圣的功力,既然想不明白,自然便将这结果归根于萼红胶。

果然是天下一大灵药,没想到疗伤也是如此奇效,倒惹得苏子扬也动了配合此药的念头。

只是想想光是搜寻灵药便要花上半辈子的时间,无奈之下只得放弃这无稽的念头。

卓然是个来无影去无踪的主儿,近日不知在忙些什么,总是形踪诡异。

安心问起,卓然但笑不语,倒是江傲,了然一笑,似乎明白了卓然到底在做些什么。

说!到底在做什么!是不是看上哪家大姑娘小媳妇了,成日里早出晚归!若是真的对上了眼,也让我瞧上一眼如何?安心这日死缠卓然,不说,便不放他出门。

卓然无言苦笑,这丫头是不是近日闲得发慌,又想干起她那红娘的勾当了,一想起兰汀与苏舜钦的下场,卓然不由打了个寒颤,满头黑线道:我说了,你可别吐啊!当然当然!我相信你的眼光。

安心得意洋洋道。

吐?再丑的女子,有她扮过的丑女那般丑么?若是没有,就别想吓到她。

咳咳——卓然轻咳了两声,一脸好笑地望着安心道:那我可真说了?说啊!丫丫滴,哪来这么多废话嘛!安心一脸鄙夷的神情。

那个——延州啊——卓然刚开口说了几个字,果不其然,看见安心忽地脸色变得煞白,捂着嘴儿,一副欲吐未吐的模样。

当下又是好笑又有些不忍,探问道:还要我继续往下说么?安心勉强忍住了想吐的欲望,摇了摇头,驱走脑中的胡思乱想,沉声道:说——话音刚落,又是一阵恶心。

丫丫滴,太倒霉了!自从三川口那一战结束后,安心一想起那惨绝人寰的场面就忍不住想吐。

当时因为见得麻木了,后来又成日在为江傲担心,无暇去在乎这些,可是如今空闲得很,不愿去想也不能够!卓然看着她一脸倔强的神情,心里不禁暗自叹息,正要开口,只见江傲走了过来,顺手递给安心一小罐蜜饯果子。

安心大喜,接过拈了一枚糖渍青梅放入口中,甜甜一笑,正要道谢,江傲却说出一句令她有想将蜜饯罐子砸到此人头上之冲动的话语。

听说女人某种特定的时间里特别喜欢吃酸的,我原本还不明白为什么,现下看到你的样子,总算有些了悟了。

江傲一本正经道,无视站在一旁快要笑爆肚皮的卓然和一脸恶狠狠作势欲扑状的安心。

好啦,收起你的张牙舞爪。

江傲宠溺地拍了拍安心的脑袋,仿佛在拍一只宠物犬,眼见安心又要再次爆炸,连忙打岔道:卓然啊,你方才的话好像只说了一半,那个——接下来延州如何?吐啊吐啊的就会习惯的!安心咬咬牙,硬生生将那枚青梅连核一块吞下,瞪着眼望卓然。

延州——卓然瞄了眼安心的脸色,接着道:我们从三川口出来后,夏军在延州围了七日的城,后来据说是天降大雪,李元昊便退兵回去了。

不过据我这几日探听到的消息,却说是王仲宝败蕃将罗逋于长鸡岭,李元昊接到败报方才急急忙忙退兵的。

卓然最近在忙的便是这些事,他甚至想着,若是延州难以守全的话,他是不是该带着丐帮众人前去救援。

好!延州守住了就好!安心此时却不想吐了,想想那么多将士的生命与鲜血能够换来这样的结果,也算差强人意了。

只要大宋还有刘平、郭遵那样的将领,便还有希望。

卓然摇摇头,略有些担忧道:朝廷派了文彦博来查问刘平是否叛敌之事,金明寨有两名士兵逃了回去说出了真相,但文彦博再要找他们时却又找不见了,这背后,一定是有人在捣鬼。

什么意思?刘平叛敌?丫丫滴!这是哪个满嘴喷粪的家伙说的?看我不把他大卸八块我就不叫安心!想起刘平那般奋勇杀敌保卫延州,居然有人说他叛敌!安心一生气,顿时就忘了自己此时正在忌讳血腥字眼,恨不得立时就冲上去给那造谣之人两个大耳刮子。

话说回来,赵祯也不是个好东西,居然还会听信这种扯淡的言语。

你也别怪赵祯,想必他有他的难处。

江傲瞥见安心一脸的不以为然,当下插了一句道。

他是不管什么王候将相的,皇帝,也一样直呼其名。

江傲替赵祯说话?卓然意味深长地瞄了他一眼,脸上带着莫测的笑容。

等等,别打岔,我想问什么来着?安心一转念间,忘了自己要问的是什么,怔了半晌,一拍手道:对了,我要问的是哪个王八蛋在那里血口喷人!安心一激动,不小心吐了句三字经出来。

黄德和。

卓然抿紧了嘴唇。

是他!不提黄德和也就罢了,一提他,安心便一肚子郁闷无处发泄,追根究底,这一切危机与耻辱都是黄德和带兵逃跑所引起的!安心咬牙切齿,这笔帐记下了,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与他好好算上这么一算。

那现下岂不是死无对症?安心不甘心,又问了一句。

刘平未死。

卓然神秘一笑。

真的?安心一跳三尺高,原本以为刘平与石元孙被李元昊抓了去,必定是有死无生了,却没想到还有一线希望。

嗯,金明寨逃回去的士兵也是被李元昊捉去的,他们说李元昊要劝降刘平,被刘平破口大骂,说他颈长三尺,让李元昊速速杀了他。

卓然沉吟道。

……安心不知该夸赞刘平忠诚志坚还是该喝骂他食腐不化。

这种情形之下,激怒李元昊未必有好下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但也许三川口这一败,刘平已求速死也未可知。

卢政回朝了,事情的经过想必也就一清二楚了,只是不知为何,朝廷还未断决下来。

延州的许多百姓清楚那一仗的经过,甚至吵嚷着要去告御状为刘平鸣冤。

卓然说着,也有些伤感起来。

安心听了,简直有种心灰意冷的感觉——赵祯啊赵祯!历史上对你的评价可不低,你向来是以仁而闻名,眼下怎能做出此等残忍之事?安心最看不得别人含冤受侮,心里甚至萌起一股要去当面找赵祯理论的念头!骂他个狗血淋头,嗯,还要狠狠踹上几脚才能解气!]安心如是想着,却没有瞧见卓然与江傲对望了一眼,目光中有一种叫了然的神色。

她更不会知道,此时远在东京大内,赵祯正在心内默想——若三川口战役中现身的那名女子真是安心的话,以她的性子,想必会找上门来替刘平申冤召雪吧!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天网恢恢东京大内,夜半时分。

禁中已万籁俱寂,唯有凝晕殿中还仍旧灯火通明。

赵祯批阅奏章看到出入贼中,皆披靡莫敢当。

这一句,不由立起身来拍案叫好!官家,有什么好消息如此高兴?张美人随侍在旁有些昏昏欲睡,见到赵祯此时在灯下神彩飞扬的模样,不由瞧得痴了,心里想着,随口便问了出来。

狄青!没想到军中竟出了如此人物啊!真是大宋之福!奏章上说此人原是赤籍出身,入军代罪立功,因他面目清弱,生恐不能慑敌,每回上阵便披头散发,面上带着一青铜面具,狰狞可怖,使望者生畏。

出入敌阵,万夫莫挡!赵祯目光不离奏章,眉间眼角皆是笑意。

自从三川口一役之后,他阴沉了多日的面孔,终于舒展了开来,笑容驱走阴霾。

张美人掩口轻笑道:这些想是边境上的军务,臣妾不懂,便不敢妄言了。

说着关心道:官家这几日吃得甚少,这三更时分可觉得腹内空虚?臣妾去叫人送些点心上来,你垫垫饥吧!只是不知官家想吃些什么,燕窝粥可好?嗯,甚好。

赵祯随口应着,手里还在翻那奏章,反复回味。

张美人转身正要出殿,赵祯忽道:朕忽然想吃碗热羊汤。

这还不容易么?臣妾这就叫人准备去。

张美人嫣然一笑,官家怎的像个小孩,如此不会照顾自个的身子,每日里批阅奏章到这么晚,若是自己不提醒他,他是再想不起要吃东西的。

等等——赵祯叫住张美人道:朕还是吃那燕窝粥吧。

为何?张美人不解,热羊汤而已,又不是什么难寻的吃食,想吃又为何不吃。

朕不过一时想起,若是索取了,御厨便会依以为例,日后夜夜宰杀羔羊以备。

这一年下来,就得杀掉几百头羊!为一时口腹之欲创此恶例,朕于心何忍?赵祯一脸忧郁,接道:况且此时朕只要一想起延州等地因战乱而物质匮乏,不知多少百姓正在忍饥挨饿,就连那些上阵厮杀的将士们,有时因为粮草不足也要饿肚拼战,朕怎还吃得下去?官家——张美人望着面前这个轩昂站立的男子,心里脉脉如丝。

去吧,让他们将备下的吃食随便送些来便行了。

夜深了,你也先回宫睡去吧,朕再瞧会奏章。

赵祯微然一笑,缓缓坐下身来,又埋头书案。

张美人摇头叹息,领旨退下了。

又过了几日,赵祯还是没有等到安心前来找他,便已经被朝中大臣们迫得不得不放了刘平的家人。

贾昌朝、任布、富弼纷纷上奏替刘平请命,力奏刘平被夏军捉拿后竟数日破口大骂李元昊,最终绝食而亡的壮烈。

石元孙被放回,但郁郁终日,不久之后也呕血身亡。

加上延州史民纷纷诣阙上书,详述三川口战役之始没,声声句句,皆是血泪。

赵祯心动了,为了这些以身殉国的将士。

更何况安心尚在的想法,只不过是他心里一厢情愿的念头,哪里又真能等到?赵祯自嘲地笑笑,下旨放回刘平的家人,赐刘平及石元孙家绢五百匹,钱五百贯,布五百端。

可是这些,仅仅只是表面的荣耀,谁知道他们的家人,背地里又是怎样的心酸悲苦。

黄德和此人太过可恶,赵祯恶狠狠地下旨将他腰斩!谁知旨意才一下去,满朝文武及市井百姓皆都欢声雷动。

执刑的菜市口,当天被围得水泄不通,人人都想当面再唾骂一次这害得大宋惨败,害得刘平等人身亡的奸臣小人。

安心等人,此时也在菜市口,眼见就要临刑了,安心忽然转过身道:咱们走吧。

走?我不要!我要留在这看黄德和这奸人该受的惩罚!司空极撇了撇嘴角嘟嚷道。

方鄂也在一旁附和着,方玄只冷然瞧着不语。

那你们留下,我要走了。

安心一脸的兴味索然。

咦!你不是恨死了这个家伙么?要不眼巴巴赶到东京来又是为了什么?现下到了大快人心的时候,你怎的又要走?司空极不解,安心的心思,他从来猜不透几分。

他得到了他该得的下场,这已然够了,我又何必非要看着他受苦?安心黯然道:何况死了的,已入土,即便这黄德和被腰斩、凌迟一百回也再换不回那些活生生的生命了!安心说着,又想起清朝雍正年间最后一个被腰斩的河南学政俞鸿图,这个一刀下去,上半身匍匐于尘埃之中,以手沾血,连写了七个惨字的可怜虫。

中国古代的酷刑,真的是太残忍了。

这黄德和当初要是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被腰斩的命运,他到底是逃还是不逃?走吧!卓然附和道,他也不想安心再看到如此血腥的场面,否则一会定是又要吐啊吐啊吐个没完了。

是呀,走吧,回去瞧瞧兰汀,瞧瞧东京城里开的这几家店铺,再次感受一下当个有钱小富婆的感觉。

安心默然一笑——话说,兰汀的孩子,她还没有见过呢。

随欲居内,众人或是坐在屋中闲话,或是出门给自家媳妇采买饰物脂粉去了,唯独安心瞪着眼瞧小板凳上捧着个大苹果正坐在那里以黑漆漆的可怜眼神盯着她的小男孩。

你叫什么名字?安心心里有种不可思议的奇妙感觉,为啥小孩都长得如此神速,不知不觉,兰汀的孩子竟也这么大了,那么自己是不是又老了几岁?苏——若谷。

稚嫩的童音,带着些口齿不清的味道,略微有些胆怯地面对着这个陌生的女子——娘说,要乖乖听话,要乖乖陪着这个姨姨玩耍。

苏若谷不懂,以往不都是大人们陪着他玩的么?为何现下他要陪这个女子玩?安心心里最柔软的部分就这样轻易地被触动了,探手抱过苏若谷,轻轻抚着他柔软的顶发。

孩童之间的性格竟也相差这许多。

若是有陌生人这般询问方便,只怕他一个大白眼就要翻过去了,没准还要啐上一口,打上一掌。

苏若谷感觉到了这个陌生女子的疼爱,轻轻扭动了几下身体,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眨巴着眼睛,忽然在苹果上轻轻咬了一口,尔后递到安心面前,举动里包含的意味不言而喻。

哈哈!这孩子真是有够阴险的,送你苹果吃,竟还要自己先咬上一口!这下,你到底还好不好意思厚着脸皮抢孩子的吃食?江傲不知道从哪里走了过来,一掀衣角,纵身上树,坐在了院中的一棵大树梢上,背靠着树干,正笑吟吟望着下边的两个人儿。

好没意思,说这样的话取笑孩子也打趣我。

安心瞥了这家伙一眼,好好的石凳不坐,非要上树,难道他是还未开化的猿人不成。

苏若谷却微张着口儿,惊讶地望着江傲——这个人,怎么和鸟儿一样,会飞!苏舜钦与兰汀都不会武艺,这孩子见到江傲的举动自然惊奇。

心里欢喜着,竟转手将要递给安心的苹果,又向前探了探,示意江傲下来接过。

江傲与安心一见苏若谷这般模样,相望一眼,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这孩子真是墙头草,两边倒,倒的速度还真是不慢。

江傲唇边泛一抹邪邪的笑意,道:你什么时候也生个娃娃来玩?安心微窘,顺手将苏若谷手中的苹果拿了过来,便向着江傲砸去,嘴里嗔道:叫你满嘴胡吣!只听得哇——一声,苏若谷见苹果被扔,居然放声大哭起来,眼泪鼻涕齐流,顿时弄得安心手忙脚乱,不知该如何哄弄他才好。

好啦,别哭,在这里。

江傲跃下树来,将接住的苹果往苏若谷面前一递,那孩子竟然立刻停止了哭泣,边抽泣着,边在苹果上又咬了一口。

这孩子——江傲绝倒,大笑道:真是有够坏的!我喜欢!喜欢?喜欢你自己去生一个!兰汀此时听见了孩子的哭声,从房中走了出来,正巧听见江傲的话语,不禁笑着打趣了一句,又接着道: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成亲?咳咳!我说兰汀啊,我来的时候匆忙,身上没带什么好物事,这个就当见面礼送给若谷了。

安心连忙打着岔,从怀里取出一枚精工雕琢的玉佩,顺手系在苏若谷的衣上,只见那玉润洁剔透,显然是上等的羊脂白玉。

他这么小,给他这个怕不多时便要玩丢了。

兰汀笑道。

怕什么!丢了我再送!安心一脸财大气粗的模样,只差没拍着胸脯叫嚷老子就是有钱了。

笑道:玉能安神辟邪,小孩子佩带是再好不过了。

兰汀但笑不语,与安心相处了这么多年,彼此早都不再客套了,过了会方问道:这次回来要待多久?你上回从慕容浩那里找来的几个人,当真是管财理帐的一把好手,铺子里,我现下都不用再操心了,偶尔去逛上一回也就罢了。

不知道,住着瞧吧。

安心叹口气道:这眼下,边境上正不太平,虽说与我没啥关系,但总也不忍心眼睁睁看着更多无辜的百姓被卷入战争的苦难中去。

说着,轻抚着苏若谷的脸蛋道:像若谷这般大小的孩子,更不知有多少就此成了孤儿,无依无靠。

安心认了,这莫明其妙的穿越,令她本身也成了这历史的一部分。

她理会大宋的政局,情况不见得会变得更好,但她若是不加理会,肯定会更糟。

经过了上次与西夏的一仗,安心算是瞧清了,虽然自己的力量太过微薄,但只凭着有江湖高手的相助与医毒之术,也可以左右战局。

说来说去,只是不忍心看到更多的人,因战争而失去和平宁静的家园。

她不是救世主,她只是在做自己认为该做的事而已。

兰汀微笑,像是能够明了安心的心思,沉吟道:蔡襄也成亲了,前些日子派人送了信来,提起你的时候,倒又是一阵伤感。

安心闻言一怔,随即微笑道:好啊!看来将来这院子可以热闹起来了,你让他闲暇时常来住住,说起来,还真的好想他们。

安心想起从前与蔡襄、蔡氏在一起的快乐日子,心里不由感慨万千——那个时候,除了经常思念现代的父母之外,其实过得无忧无虑。

再一想起蔡襄曾经表白被拒后的闹气,不禁又是好笑。

他现下,一定也长成伟岸的男子汉了。

安心一直将他当成亲人一般看待,此时听兰汀这么一说,更是想念。

只是暂时不愿去见他,免得更生波折,要见,但不是现下。

江傲了然一笑,伸手逗弄着小若谷,心里想着,什么时候也该传他些武艺。

时常听得安心在那里唠叨未来种种,他也深深明了,几十年后的大宋,一定是个乱世,要有足够的武艺才能防身。

安心忽然想起什么,又笑道:话说,我又琢磨出几样好吃的东西,若谷一定喜欢。

只是现下食材不顺手,等哪日我让慕容浩从碧波岛帮我多运些玉米回来,到时做了让你们尝尝。

没准还能再开一家零嘴店。

开始还说得好好的,再一提起开店赚钱,安心的眼又笑得花了,爆玉花,冰淇淋,一定很好卖!一两银子一份,一天卖个几十上百份的,发了!发了!玉米?兰汀茫茫然不知所措,从没听说过这种东西,安心再厉害,总也不能无中生有吧!以后见了你便知道了。

安心神秘一笑,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娇慵道:春日午倦,我要爬到床上装死去也,晚上,咱们逛州桥夜市去!想起州桥夜市,便想起第一次在酒楼遇见慕容兄妹的情形,安心不由又是会心一笑。

睡!一天到晚睡!迟早睡着猪!目送安心回房的江傲与兰汀对望一眼,彼此皆是无奈——这个女人,看来要懒散一辈子了!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煎茶斗浆州桥夜市,出朱雀门,直至龙津桥,沿街俱是杂卖吃食,香气氤氲。

北宋没有宵禁,因此东京城到了夜间分外热闹。

许多晚睡之人,早已习惯睡前再到州桥夜市逛上一回,品品各类小食,点饥消夜,但这里最有名的,却还是煎茶斗浆。

安心坐在一家茶肆之中,手里把玩着一个黑釉茶盏,只见茶盏外壁、底部色泽黑亮简素,皆有挂釉,而盏内汤花雪白,黑白相映,分外醒目美观,不禁大叹宋朝喝个茶还真是太讲究了。

要知道她在这个朝代待了这许久,虽然偶尔也见人如此繁琐地饮用茶水,但自己却绝没有想尝试一回的好奇。

今日恰恰逛到这里,因吃了许多小吃,口内干渴,这才决定尝尝。

你瞧什么?快喝吧,这茶要趁热着喝,若是凉了,茶沫开始沉淀,不仅颜色不好看,就连味道也差了许多。

兰汀饮尽自己盏中的茶,提醒安心道。

你倒知道的清楚。

安心嘟嚷着,轻轻喝了一口,只觉满口余香。

兰汀微然一笑道:你忘了?蔡襄不是最精通这个的么!蔡襄啊!安心饮尽盏中的茶,搁下了茶盏。

这倒是的,蔡襄就喜欢摆弄这玩意儿,只是自己从前忙的很,没空陪着他喝如此麻烦的茶,兰汀与苏舜钦倒是常与他聚在一处饮茶。

只怕,这两人的感情也是喝出来的吧!安心想着,瞧了瞧面前低微着头儿,依旧宛如昔年那般温婉清丽的兰汀。

兰汀继续在红泥小炉上烧着水,这里的茶都需自己动手冲泡,茶肆只提供山泉水与茶具。

当然,也不是不能让伙计来帮你点茶,只是趣味少了许多。

夜间闲逛,原本就是饭后打发时间的法子,茶肆里一坐,一边自个动手做茶,一边海阔天空地闲聊,不失为一种消遣。

安心静静地坐在那里,瞧着兰汀细细地将团饼茶碾磨开来,尔后边操作边讲解什么是调膏、点水、运筅。

大概是因为这种茶艺太讲究、费时了,而后世人心浮躁,生活节奏加快,便没耐性坐在那里细调慢饮,于是将这一绝艺都给丢弃了。

安心不懂茶道,只觉得兰汀此时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如此优雅、柔和、沉静,一举一动里有说不出的婉约韵味。

若不是街上到处都是茶肆,我倒是宁愿喝清水。

卓然忽然笑道。

江傲闻言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他与卓然一般,都自小流落在江湖,哪有这些文人雅兴。

倒不是欣赏不来,只是天性洒脱,不喜这般琐碎。

四人正在这里闲坐品茗,只听得外边砰一声瓷器碎响,随后便是一个清脆的耳光声,紧接着,一个孩子的哭声传来,里头还夹杂着喝斥怒骂声,哀求讨饶声,喧闹不堪。

怎么回事?安心皱了皱眉,好奇心又起,站起身来开了雅间的门儿向外张望。

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正坐在地上大哭,边哭还边抱着掌柜的裤腿苦苦哀求道:掌柜……我……我不是故意的……呜呜……方才走出来的时候脚……脚底打了滑……您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我爹爹还等着我赚钱回去瞧病抓药呢……呜呜……他一边哭着,一边探出一只手去抹拭眼泪,可是刚一抹上去,脸上顿时变得鲜血淋漓,再看,原来是他身边的地上砸碎了一地的茶盏——瓷片,划破了他的手。

那掌柜的早已气得满脸发青,此时被这孩子哭得加倍烦恶,狠狠一脚将他踢得远了,怒道:滚!小兔崽子!这半年的工钱我扣下了!算是便宜你了!真他**背运,你那半年的工钱,还不够赔我这一只茶盏的!说着,心头怒气无处发泄,提起脚来对着那孩子又想狠狠踢将过去。

安心一见,一肚皮气也上来了,这掌柜的居然雇佣虐待童工!那孩子还那么小,做错事扣了他半年工钱已经很够教训了,怎么还这样不顾人死活的下死脚踹!当下急叫住手!只是再要上前阻拦已来不及了。

但此时那掌柜却觉得踢出去的脚上一麻一痛,不觉本能地将脚往后缩了缩。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衣衫后摆又像是被人使劲一拽,顿时重心不稳,啪嗒一下,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随即,那掌柜惨叫一声,又猛窜了起来。

安心定晴一看,原来是他屁股与地面亲密接触时插上了几片碎瓷,这会正抱着屁股在那里上窜下跳,连连呼痛,模样狼狈之极。

哈哈!太搞笑了!安心放肆地大笑出声,倒引得外面有几个客人对她频频行注目礼。

一个漂亮的女人已经很惹眼了,更何况这还是一个行为张扬,貌若天仙的女人。

她才不理会别人怎么瞧她呢,边笑眼睛却边在四处滴溜溜打转——刚才是谁教训了那个掌柜啊?只看到白芒一闪,眼前一花,压根就还没看清楚,那掌柜便被算计了。

这里头,肯定有古怪,即便是江傲与卓然也未必有那么快的身法。

谁!谁在背地里暗算我!快滚出来——哎哟——痛死我了——那掌柜的此时已被疼痛与愤怒弄失了理智,哪里还顾忌这茶肆中众人都是他的客人,当着一大群人的面就在那里抱着屁股咆哮。

有些客人,碍着身份,又不喜多管闲事,便在桌上撂下茶资纷纷走避。

还有一些喜欢瞧是非凑热闹的,一言不发,静坐在那里津津有味地静观事件的后续发展。

更有一些像安心这般坐在雅间内的客人,此时也都好奇地探出头来,瞧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一个高瘦却结实的男子站起了身,低着头向着还趴在地上呜咽哭泣的孩子走去。

他将那孩子抱了起来,轻轻抹去他手上、脸上的血迹,又替他抹了抹眼泪,从怀里掏出金创药给那孩子上药,一连串动作有条不紊又温和沉静。

你?是你?是不是你刚才打了我?那掌柜忍着疼痛直冲到了这个男子身旁,却发现自己与人家一比,整整矮了大半截,顿时心里发慌,咽了咽唾沫,勉强装出一脸不在乎的模样。

丫丫滴!软脚蟹嘛!这个掌柜只会欺软怕硬。

安心在腹中正嘀咕着,却见眼前又是白芒一闪,这回集中注意力才堪堪看清了,原来是一只小狗般大小的白狐。

那狐狸正以嘴叼着掌柜的衣裳后摆,后足发力一蹬,脖子一扭,竟有绝大力气牵动那掌柜失去平衡。

再一声响,掌柜那矮胖的身子又倒在了地上——好在,这边的地上没有碎瓷,否则他的屁股就该变成马蜂窝了。

这回不仅是安心,就连卓然等人也都笑了,这小狐狸太伶俐可爱了,一身雪白毛色又甚是讨人喜欢。

小白,回来。

那高瘦的男子沉声道,声音里,有一种不经意的粗犷。

那小白狐听见主人叫唤,便嗖地窜了回来,一下便钻进了那男子腰侧的小皮囊中,只探出两只黑漆漆的眼晴,向着外头张望,不仔细瞧,压根便不知道原来这皮囊中竟还有活物。

嗯?小白?安心脑中灵光一闪——话说,这只小狐狸还真是眼熟哎!难道是他?心里想着,不禁侧头盯着那男子细瞧,只见他二十左右的年纪,脸颊瘦长却轮廓分明,肤色微黑,俊朗刚毅。

安心正要开口说话,却见那男子目光锐利地向那还在地上哀哀痛呼的掌柜扫了一眼,立刻让那掌柜噤了声,那男子沉着声开口道:他一个小小孩童,就算失手打坏了你几个茶盏,用得着那么计较么?一提起茶盏,那掌柜的脸色又变,一脸肉痛,连害怕也忘了,高声叫道:几个茶盏?你以为是那种满大街都买得到的便宜货么?这是建盏!建盏!那又如何?那男子毫不在意地瞥了一眼满地的碎瓷道:几个茶盏能有人命值钱了?你这样下死手打他!那掌柜气呼呼坐在地上扒拉过一地的碎瓷,捡出一块道:看看!这是银兔毫!还有这个——那掌柜又捡起一块道:油滴!最后,他简直就快哭出来了,捡起一块外圈银蓝色光晕如日月食之曜环般闪烁,内圈散布着针孔状大小棕眼的瓷片嘶声道:这个!是曜变天目!数万个茶盏里也未必挑得出这一个!要知道我这里来的都是文人雅客,士子官宦,普通的茶盏怎能配得上他们的身份?为了收集购买这几个茶盏,我可是花了整整五百两银子!说着,睚眦裂目地指着那孩子道:就他!能卖出五百两银子?我的茶盏可比这小兔崽子值钱多了!听那掌柜说出五百两银子这个大数目来,那男子也不禁皱了皱眉头,疑惑了——这些烂瓷片有这么值钱么?但即使是这么值钱,也不该往死里作贱那孩子啊!正要开口,就听得一个女子清亮的声音道:五百两银子算什么?丫丫滴!我出五千两银子,把你这家店买下来!真的?那掌柜一听,立刻不伤心了,一骨碌从地上爬将起来,连疼痛也忘了,嬉笑着一张脸跑到安心面前道:姑娘别是拿谎话蒙我吧?他心里的小算盘开打了,算来算去,这店中只有那么一个曜变天目的建盏,别的建盏虽也值钱,但与曜变天目相比,简直就是垃圾了。

所以他这一家店铺子,连店面带店内动用的器物,怎么算也超不过一千两银子,而安心一开口就说五千两,这掌柜怎能不兴奋地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呢?那高瘦的男子听见安心一句丫丫滴不由浑身震了一震,这句怪里怪气的话——好耳熟啊,在哪里听见过?当下也凝神向着安心望去,却见一个如花似玉般的女子,偏偏不规不矩地倚墙站在那里,嘴角带一抹嘲讽之色,正不屑地望着那点头哈腰的掌柜。

那男子轻轻摇摇头,从来没见过这个女子,一点印象也没有。

兰汀一听安心张口就是五千两,大呼惊奇,这个视财如命的女子,怎的今日如此大方,竟开始往外吐银子了!但是五千两,用来买这家店铺子,实在是不合算的,兰汀替安心经营了这许多年的店铺,早对市场行情摸得一清二楚,当下扯了扯安心的衣袖,在她耳边轻声道:你今日傻了呀?五千两?这店能值个一千两就不错了!安心向着兰汀笑笑,示意她自己另有打算,从怀里慢条斯理地摸出一叠交子,在那掌柜的面前抖了抖道:你卖不卖?卖!卖!我——我这就去找中人!那掌柜兴奋地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一面想往外跑,赶着去找中人,将那文书立了出来签押,一面又害怕自己出去了,安心要反悔,急得团团在那里转着,有如陀螺。

那!中人我这有,文书让她来写,你签字画押就行。

安心指了指兰汀——以现代话来说,不就是编份合同么?这个兰汀现下写起来最是得心应手了!好!好!姑娘怎么说便怎么做!小人一切都听姑娘的吩咐!那掌柜一边笑着,一边连连搓手。

店内的客人,从来没见过这样稀奇的事情,那女子难道是傻的不成?哪有这样送钱给人的?没想到如此花容月貌的美人儿,脑袋瓜子竟不开窍。

众人叹息归叹息,瞧热闹的人还是不少,都想看看这女子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就连先前那个瘦高的男子,也微皱着眉在一旁瞧着。

只有卓然与江傲,心里暗暗好笑——惹到这个小魔女的人,都没好下场。

没片刻工夫,安心与那掌柜都已在笔墨未干的文书上摁了手印子,安心将她那一份文书拿起,嘟着嘴儿轻轻吹了吹,随手递给了兰汀,嘱咐道:将那孩子送去念几年书,看他家里有什么困难替他解决了。

日后,待他再大些,若是愿意,就让他到这店铺子里当掌柜吧。

安心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那正坐在瘦高男子怀里哭泣的孩子却听见了,眼里闪着惊喜交集的神彩,一下子蹦了起来,冲到安心面前就要给她磕头。

安心正要去拉,江傲已从一旁将那孩子拎了起来,喝道:男子汉大丈夫,别动不动就跪来跪去的!你听好了,这几年可要好好念书,若是有半点不学好,将来这店铺子可不收留你!那孩子死命的点着头,以坚定的眼神望着安心与江傲道: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争气的!日后一定要替恩人将买这店铺的银子赚回来!安心望着他满意地笑了笑——这个孩子够聪明也有志气,不错!这样就又骗了一个可以替自己分担商业上琐事的人!看来自己的决定真是太英明,太伟大,太睿智了!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巧遇种谔与安心签了文书收了交子之后,还怔怔站在那里一遍着交子,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做梦还是清醒着——这钱,也太容易赚了吧!看来这女子真是傻的!早知如此,先前就该狮子大开口,要个一万银两子,只怕她也会给呢!想到这里,掌柜的伸出手,使劲咬了自己一口。

痛!很痛!看来不是在做梦!安心让卓然将那孩子先送回家去,转过头来恰恰看到那掌柜咬手指的模样,不由地板起了脸道:你还不快滚!那掌柜一愣,不知为啥这女子突然又翻了脸,以为自己听错了,小心翼翼探问道:姑娘,你这是——安心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没听到么?叫你收拾了细软快滚!现下这家店是我的了!这句话说得又干脆又响亮,惹得店内众人一阵哄堂大笑。

那掌柜的脸刷一下变得通红,在这许多人面前受了一个女子的羞辱,这面子怎搁得下?当下想要开口怒骂,却转眼见到安心身边江傲那似笑非笑的脸,再偷偷斜眼,瞧见先前那瘦高的男子对他也是一脸的不友善,掂量了下自己的斤两,便忍气吞声地跑进内堂去收拾东西了——看来,今晚大概还得找地方歇宿一晚了。

那掌柜的边走边暗骂安心,心里恨恨着想——哼!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自己没有家眷,正好收拾了东西去东京城里有名的妓院双凤楼里逍遥快活一晚!那地方,非富商臣贾的还真不敢进去,现下自己有了钱了,怎么着也得去风流风流不是么?再想起近日双凤楼里新来的绿绮。

那样貌身段比起以前地头牌绮玉差不了多少。

也是妙人儿一个。

想着,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再转念间,猥亵地念头又转到安心身上去了。

这女子,真是自己见过的女子中最美的一个了。

可惜,她身旁的两个男子看来都不太好惹的样子,否则还真想——哎哟,不行了,口水又流出来了。

那掌柜伸出袖子抹了抹嘴角,屁颤颤跑去收拾东西去了。

你——兰汀是个好女子。

压根不知道安心到底打的是什么鬼主意,难道就这样白白便宜了那个掌柜?你什么?安心笑道:恭喜兰掌柜的又多了一家店铺!回头等碧波岛上的东西运来之后,咱们便可以开张啦!说着,安心又想起福建的名茶铁观音。

那茶,用来泡工夫茶是最好的了。

虽然宋朝没有那种喝法,但没有地东西。

难道不能自己领着头儿搞创意么?这样银子才会大把大把赚进来呢!当下又嘱咐兰汀,叫她到时派人去福建弄些来。

谁知兰汀才一听完。

便附和叫好道:真是太巧了。

蔡襄今年刚刚被调派了福建转运使,负责监制北苑贡茶。

这事,便就着手儿叫他去办了吧!安心点了点头道:就说是你的主意,小心着言语间别带出我来。

那小子,也是个人精!说着。

不禁笑了。

这时那掌柜已收拾了东西出来了。

安心望着他大包小包地提出了门,不由邪恶地冷笑了几声,笑得兰汀毛骨悚然。

安心再一回眼间。

向着江傲使了个眼色,江傲会意一笑,当下跟着那掌柜出去了。

你——兰汀终于知道安心要做什么了,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你们两个,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心里转的,都不是什么好念头。

江傲盗术世上无双,皇宫大内都来去自如,更何况是对付这个无赖掌柜。

看来,今晚此人是凶多吉少了。

他,就自求多福吧!安心嘿嘿一笑,回眸间却瞧见一大一小两双打量着她的眼——一双是那瘦高男子的,另一双,却是那男子腰间从皮囊中探出头来地小白狐。

安心带着兰汀走了上去,熟捻地向那男子笑着招呼道:种谔,几年不见,你可还好?那瘦高男子,正是安心穿越回去之前,在神农架里遇到的那个小男孩了!时间真是过得飞快,转眼,这孩子也已长大成人了。

若不是安心再次穿越回来时,用地是自己那二十岁的身子,现下瞧来只怕就要比种谔大得多了。

只是这数年过去了,瞧他那模样,仿佛没比从前聪明多少呀!方才竟然还去与那黑心掌柜理论,如果不是自己出来替他解了围,再说下去,恐怕这个家伙就要乖乖地替那孩子赔银子了。

你是谁——种谔吃了一惊,她怎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当下再瞧两眼,确定自己真的是没有见过她,便摇了摇头道:我不认得你。

安心一笑,她现下这模样,若是别人能认得出自己才奇怪呢。

她也不解释,只是在桌旁坐下,伸手就要去皮囊中掏摸种谔的小白狐,口里毫不见外道:小白借我玩一下。

不——不行!种谔断然拒绝道:小白不是宠物,是我地朋友,不能借你玩。

再说它是很凶地,除了我,压根不让任何人碰它——种谔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看到小白竟然自己乖乖地从皮囊中跳了出来,跃进了安心的怀里,伏在她腿上,任由安心随意抚摸。

这——怎么可能——种谔实在是太吃惊了!从来没见过小白狐会与陌生人如此亲热。

难道自己真的见过她?可是为何一点都想不起来呢?嘿嘿,想不起来便不要想了。

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何必曾相识!安心轻轻地抚着小白狐,没想到这么多年,这该死地坏狐狸却还记得自己。

她又哪里知晓白狐能够认出她,凭的是她身上熟悉的气息。

此气息并非是普通的气味,而是人的灵魂中所特带的独特气质与磁场。

都说狐狸通灵,还真是一点不假呢!你怎么会在这里?安心奇怪地望着种谔问道。

在她穿越回现代的时候,曾经翻查过种谔地资料,资料里对于他地一生只有只字片语的简单描述。

却也能让安心知道他此时正该在边疆防守才对。

我不认得你。

种谔又是这么一句话。

让安心不禁有些想要失笑的感觉。

想当年,他也是这样,来来去去只有那么一句话——快放了我的小白!你还真是固执如牛呢!安心轻轻一笑,从怀里取了个人皮面具,套在脸上后,竟然又变了副模样。

转过脸来笑道:怎么样,这会可还认得出我?你——种谔激动地站起身张脸孔,是他回想了无数回的,时时在脑海中清晰地没想到此时竟然又见到了。

怎能不令他震惊而兴奋。

对啦!就是我啦!你这臭小子倒也还有些良心,我还以为你早把我忘了呢!安心轻笑,这人皮面具,是她为了方便改装而照着从前的容貌做出来的,虽说不能百分百相同,但也相差无几了。

此时种谔与她已有数年未见,乍见之下。

自然觉得与原先是一模一样的。

种谔震惊之极,心里有许多疑问,却乱七八糟的不知该先问哪个。

盯着安心瞧了半晌方道:到底哪个是你真正的模样啊?安心狡黠一笑道:差不多都是吧!种谔不解,皱着眉不再纠缠这问题,道:那年。

你进了山洞便昏迷了。

你师傅与那个小白将你带出了森林,我还以为再见不到你了呢。

当时苏子扬是骗种谔说安心只是睡着了,种谔不过是年纪小却不是傻子。

后来再一回想,自然知道安心那时是昏迷了,原因是什么,他便不知道了。

这些年来,也曾反复研究过奇门遁甲,再千般回味当年白玉堂布阵地法子,只是绞尽了脑汁,也不知道那个山洞里布下的阵法,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而安心的举动也显得更为奇怪了。

她好像只为了找到那个古怪的山洞,尔后布下阵法令自己昏迷。

昏迷,便是她的唯一目地。

现下不是又见到了么?安心一笑,真是物是人非呢,若不是这家伙带着小白狐,自己压根也认不出来。

看来时间才是最高明的易容大师,好在——小白没什么变化,只是体型稍稍大了一点。

安心低头瞧瞧手里抱着地小白狐,这家伙正眯着眼,惬意地往她怀里直钻,小脑袋还一蹭一蹭的。

安心满头黑线,这家伙到底是公的还是母的啊!怎么现下变成一只色狐狸了。

哦,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兰汀。

安心见那种谔终于稍稍平静了下来,笑吟吟道。

那你身后这位呢?种谔又将目光移到了安心身后。

我身后?我身后有人么?安心略为犹豫地转回了头,没有啊,身后什么也没有。

不确定,再回了次头,还是什么也没有,安心不满道:别乱说话啊,现下时辰可不早了,我警告你别吓我!安心什么都不怕,就是有些怕鬼,被种谔那么一说,感觉身后有些凉飕飕的犯麻。

好在这地方虽夜了,店内还有些人在,烛火也是明堂堂地,否则安心就要跳起来大叫了。

真地有啊!种谔偏了偏头,还对着安心身后边一笑。

安心身旁的兰汀,也抿着嘴儿轻笑。

哦!这样啊!安心也不再回头了,从怀里掏出那面卓然送的小镜子,拿起来一照,身后映出一个身着黑色长衫地身影。

安心甜甜一笑道:叫你别吓我!明明什么也没有嘛!嘴里说着,突然探手向后一抓,抓到柔软的衣衫,笑道:叫你吓我!说着回过头来问道:我说展昭啊!你没事跟着白玉堂怎么不学些好的?这些捉弄人的小把戏倒是学会了不少!那家伙一天到晚穿白衣衫,你现下却又穿黑衣衫,你们两个,想扮黑白无常么?展昭一笑,在兰汀身旁的椅子上坐下,对着种谔道:我是展昭。

这家伙与白玉堂在一起,倒是开朗活泼了许多,否则若是从前那稳重得一眼一板的性格,才不会与安心玩这种躲猫猫的把戏呢!小白呢?安心疑惑道。

这两人现下是形影不离,安心甚至都要怀疑再这么下去,白玉堂会不会也进宫去当个侍卫。

展昭还未答言,安心怀里的小狐狸却探起了脑袋,这小家伙,以为安心是在叫它!她?大概在你的随欲居里睡觉呢!展昭笑笑,自从安心回来后,他就放下了担心,这个女子真是非人也,在西夏那么多兵马的围攻之下,居然也能逃得出来,而刘平等人便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

展昭先前陪着白玉堂甜蜜完,正要回宫的,在路上遇到一朝廷官吏,听他说这里正在上演一出好戏,便进来瞧瞧热闹,没想到主角竟是安心。

在下种谔。

种谔笑着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安心还未说话,展昭浓眉一扬,道:种世衡之子?是!种谔倒也不觉奇怪,种姓原本就很少,展昭知道他是种世衡的儿子也不奇怪。

你爹爹今日在宫里上陈的事情皇上已允了。

展昭一笑。

什么事情?安心觉得自己是个大傻瓜,怎么人人都一脸了然的神情,唯有她还闷在鼓里,先前问种谔他怎么会来东京,这小子还拒答呢!也没有什么。

种谔笑了笑道:我是随爹爹上京来的,夜里出来闲逛逛,没想到能遇到你。

展昭道:种世衡建议朝廷在延州东北三百里外依着原来的宽州遗址,将其废墟重新进行修筑。

那地方正当西夏与宋朝边境的冲要之处,如果建立起城防,即可以利用延州的有利地形,巩固边防。

还可将河东地区的粮食转运到边境,解决战地粮草紧缺的危机。

展昭这么一说,种谔也耐不住心里的兴奋道:朝廷不但允了,还将此准备修筑的新城定名为青涧城!因为宋境环州、庆州一带,边排列甚密,又有宿将赵振把守,加上李元昊不知山川地形,很难打开缺口。

而泾州、源州一带,壁垒坚固,屯兵颇多,尤其是戍守于这一带的蕃部弓手更是装备精良,西夏更是不会攻打。

至于熙州、河州一带,有吐蕃首领瞎毡率兵驻守,并与宋结成联盟,牵制西夏。

唯有鄜州、延州一带地方阔远,又寨栅疏远,士兵至少,又无宿将精卒,上回李元昊攻打延州,就险些得了手。

是以种世衡才提议再建一座城池用以固守。

原来如此。

安心随口应了一声,修城池,与她没什么关系,她也不感兴趣。

要知道她可是个路盲,东西南北尚且分不清楚,让她去研究西夏下一回究竟会攻打哪里,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要怪,便怪大宋的边境太过辽阔了吧!那么长的边防线,即使是有再多的士兵,也不够防守的。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欲行反间在那里闲聊,江傲一脸阴郁地走到了安心身旁,一言桌上的茶盏便仰头灌下茶去。

什么事?展昭很少见到江傲有神色如此凝重的时候,他与安心一样,向来都是不将任何事放在心上,没心没肺的家伙。

辽国。

江傲只吐出两个字,探手从怀里掏出一叠交子递给安心,这便是方才跟踪那掌柜伺机盗来的,估计那家伙现下还不知道呢,明天早上起来付嫖资时,不知道又会是怎样的脸色。

听见辽国两字,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这个时候,辽国两字意味的便不仅仅是大宋宿敌的意思了。

辽国又想做什么?安心当先忍不住问了出来。

我跟着方才那家伙进了双凤楼,无意间见到一间雅间内有几个相貌不似宋国之人,潜到窗外偷听了听,才知道这伙人竟是辽国的使臣。

说到这里,江傲皱了皱眉道:也不是使臣,只是奸细。

与他们坐在一处的还有几个宋臣,我不认得都是些什么人。

他们在谈论此次大宋与西夏的战况,听起来,仿佛辽主有想要从中分一杯羹的意图。

安心听罢,心头想起的却是上回在辽国遇到的耶律重元。

没见过辽主是啥模样,也不知到底厉不厉害,但这耶律重元却绝对不是可以小窥的!眼见众人都一脸愁眉不展的样子,种谔宽慰道:现下的情形没那么严重。

与西夏的此次交战虽然大宋损失不小,却还远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大宋兵多将广,即便正与西夏开战。

宋辽边境地兵马仍然没有调动过。

足以抵御辽国。

令人担忧地只是边境不安,所耗的军资钱财怕是少不了,不知朝廷的财政——安心深深瞅了种谔几眼,他真的是长大了呢,现下的举止言行,也隐隐有了一代名将的风范。

展昭接言道:正是担心这个,朝廷的财政问题已十分严重了。

韩琦早已上书希望朝廷多开采些铜、铁之矿用以铸钱。

商州知州皮仲容又建议在商州铸造大铁钱,一个大铁钱相当于原来的十个小钱。

但翰林学士丁度坚决反对,说是此法势必引起大量私铸钱币的现象,现下搁置未议。

丫丫滴。

赵祯难道真的如此穷法?每年国库地税收他到底用到哪里去了?安心一转念间,再想起大宋官员的薪水普遍超高,一个宰相的年收入以现代的眼光来瞧,那便是百万富翁。

要养这么一大批的官吏,又有别的用度,大概真是会不入敷出。

算了。

车到船前必有路!咱们也议不出个所以然来。

安心轻声道:展昭你回官去提醒那懵懂地家伙一声,顺便暗地里探查一下可疑、卖国的官吏。

展昭闻言苦笑。

只有安心,才会将赵祯称作是懵懂地家伙吧!眼见江傲在旁,两人神色亲密,更是知道安心不会进宫去见赵祯的,当下点了点头。

思谋着该如何去查。

那些宦官们是最有嫌疑的。

他们不用为后世子孙担忧,只在乎钱财,最是容易收买。

种谔此时也瞧出安心与江傲的关系了。

神色间有些许的黯然。

从小到大,最令他牵挂地女子便是安心,那是一个如同梦境般美妙地想往,其实他迷恋的早已不是安心本人。

你在东京停留多少时日?安心转头看向种谔。

明日便要回去了。

种谔低着头道。

安心眼珠儿一转,笑道:让你爹爹留心,多积备些石——脂水。

她原本想说石油,但估计没人能懂。

石脂水?做什么用?种谔果然不懂。

宋朝人虽已在工业上利用石油,但战争中,仿佛只用火药。

守城!安心双眉一扬,接着道:李元昊绝不会让你们安安心心地筑城,若是要打仗,只怕你们又应付不过来,不如多备些石脂水,在防御的寨子附近广挖战壕,将石脂水倾入其中,点火即着,自然,也可以用到别处。

这东西,要去哪弄?种谔实在有些迷糊,安心地说法,听起来有些用处,但事实上,他压根没接触过这种东西,不知到底这石脂水有多大的威力。

延州附近很多的,你们不妨找找看。

安心只知陕西境内石油甚多,具体要如何开采,她就不知道了。

好在那种世衡也是手握兵权之人,随便找人打听打听,再派人四处寻寻,总该找得见的。

她只管信口开河,反正又不用她去做,想到什么自然便说了出来,却不知道就因为她淡淡几句话,种世衡日后打仗却无往不利,筑建那青涧城正是战乱之时,连续被西夏兵马偷袭了数次,都未能破坏。

若是李元昊知晓这主意是安心出的,只怕更是要恨得牙痒。

我要回去啦!安心起身,却低头瞧瞧手里抱着的小白狐,一脸不舍的模样。

种谔瞧见,心中暗想,我若是小白便好了,可惜这话,他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的,只是笑道:你若是喜欢,小白就在你那待几日好了。

说实话,他心下也有不舍,这么多年了,他还从未与这小白狐分别过,但安心喜欢,小白待在她身边,也就算自己陪着她了吧!想着又道:只是小白很能吃,一日要两三只肥鸡——说到这里,想起安心先前花钱大手大脚,知道她并不缺钱,是以也顿住不说了。

安心闻言,欣喜道:两三只肥鸡算什么,它要吃六七只都有的是!说着又道:你放心,我借来玩几日,不会虐待它的,日后也许我还要去延州逛逛,到时顺便带给你好了,即便不去,也会托人带去的。

兰汀苦笑,为这小白狐担忧,估计是要让安心欺负惨了。

江傲苦笑。

在想不知安心是否会将小白狐喂成小白猪。

展昭苦笑。

早听白玉堂说过这只可恶的小狐狸了,白玉堂有洁癣,这狐狸又甚喜往人怀里钻,不知道到时会不会被白玉堂分尸八片。

只有小白狐,听得懂人言,在安心掌心里兴奋地轻轻抓挠,而种谔,望着安心,有些痴了。

对于边疆战事,赵祯头疼。

李元昊其实也蛮头疼的。

不知是谁出地主意,赵祯竟将刚上任不久地延州知州张存又调开了,换了个范仲淹上任。

李元昊虽身处西夏,却也知晓些大宋的政局,这范仲淹是有名的,虽是文官。

胸中却也有韬略。

他上任后不久宋军分成六将。

每将三千人,分别进行训练,根据入袭兵马的多寡而派遣相应人数的宋军迎战。

这一招,搞得李元昊焦头烂额,原本宋军一人指挥。

只要西夏铁骑冲乱了队阵。

宋军便很难再调集过来,而现下每个将领带得兵少了,却能指挥得当。

再也不会发生上回与刘平作战时遇到的那种群龙无首的局面了。

更可笑的是,范仲淹一上任,西夏的兵士在暗地里都相互告诫道:此范非彼范也,范雍是个胆小鬼,范仲淹却胸中有数万韬略。

打仗的时候千万要小心!未上战场,士气先泄,李元昊甚至开始动脑筋想派人去暗杀范仲淹了,只是听说他上任时,带了几名大宋地江湖好手,个个武功高强的模样。

便是这点,令李元昊再三犹豫,他现在对江湖豪杰这几个字眼过敏。

上回好好的一场战,便跳出了些不知从哪里来的江湖高手,搅了一把局,搞得他头昏脑涨,最后只得灰溜溜退了兵,这次连范仲淹身边都有这种人了,这仗要怎么打?还得时时小心,生怕那些武林人士找个空子,反倒来刺杀他。

兀卒,前些日子在酒家壁上到处题字的人被找见了,正捆在门外等待发落!一个侍从进来禀报。

带进来!李元昊随手将身旁的侍姬一推,瞧着她惊声娇呼,跌倒在地便哈哈大笑。

前些日子,西夏城里总有人喝了酒后在墙上题上张元、吴昊饮此地字句,瞧名字,像是宋国人氏,奸细断不会如此招摇,李元昊倒不明白他们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了,因此吩咐各处留意,再见到这两人,必定要抓回来问问。

你们!混进西夏想要干什么!李元昊倒也会说几句汉话,虽然音调不准,咬字含糊,倒也还不至于令人听不懂。

此时他正眯缝着眼,脸上带着莫测地笑容望着匍匐在地上五花大绑着的两个汉人。

右手,轻轻地抚着他的佩刀。

大王饶命!张元一见这个西夏皇帝居然会说汉话,便直接叫了出来。

被绳子绑着的滋味可不太好受。

我俩不是坏人,只是仰慕大王,却又无法投靠,这才四处留字,希望大王能够召见我们。

吴昊也开始说话。

投靠?李元昊取过一块布,细细地抹拭着他的佩刀,问道:你们是宋国地人,要投靠也该投靠赵祯,到这里来——哼哼,只怕是奸细吧!张元捣头如蒜,急道:我们不是奸细,是真心来投靠西夏地!大宋皇帝昏庸无能,哪里及得上大王这般求贤若渴!朝中现下被范仲淹等大臣把持,我们没有门路,压根就不能一展才华,每每科举均遭淘汰,堂堂男儿,怎能以文论人?能够上阵杀敌才是英雄,是以我等特来投靠大王!吴昊在一旁附和道:要说我俩胸中谋略,未必便比他人少了,只恨朝廷不开眼,作贱人才,是以我俩才不惜抛妻弃子来投靠西夏!李元昊沉吟着,这两人原来是那攀不上龙,附不上凤,取不了功名利禄的秀才,谅这两个文士也做不出什么祸事来,西夏正缺人才,勉强收下试用用也好。

想毕,站起身来,将那佩刀一挥,直直斩下桌面一角,瞥眼见那两人吓得目如土色却没有分毫想要反抗的样子,这才哈哈大笑道:好!两位能够弃暗投明,这才是俊杰!只要你们好好替我做事,荣华富贵少不了你们地,也好过在那大宋瞧人脸色过穷酸日子!张元与吴昊闻言一喜,磕头更急,连声称谢。

李元昊将佩刀收回,阴沉着声音道:不过我西夏可不收留无能之辈,我倒要先问问你们,有何妙计能败宋国将士?宋国人多势众,但无奈边境甚是辽阔,多半兵马都分散开了,若是大王集中兵力,瞅准最弱的目标逐个击破,胜利便在眼前。

吴昊为了取得李元昊的信任抢先道。

张元不敢落后,连忙补充道:挑最无能的将领先打,大宋就算兵马再多,将无斗志,也是一盘散沙!李元昊不满地望了他们一眼,如此浅显的道理难道还要他俩来说?西夏早都以这种法子在与宋国交战了,当下冷漠道:你们从宋国过来,可知道范仲淹身边还有什么人?既然这两家伙脑子也不过如此,那就勉强废物利用一下,打听打听宋国情报总还能够吧!范仲淹、韩琦、任福、桑,还有——吴昊偏着脑袋闷头苦想。

还有朱观和武英!张元急道。

呸!这个大宋边境的将领名单谁不知道?还要这两人在这里背诵?李元昊窝着火,真想一脚将这两人踹飞,勉强压下气道:范仲俺此次上任身边可带有什么——李元昊挠了挠脑袋,斟酌着那词该怎么说,半晌方道:哦,武林高手!这个——张元与吴昊面面相觑,互望一眼,黯然道:不知道。

李元昊怒极,这两个家伙怎么看怎么像废物,正要开口叫人将他们拖下去砍了,张元忽然一脸惊喜道: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那天听人闲话,说是范仲淹军中有一个叫慕容什么的武林高手!对!就是慕容!因为这姓氏比较少,是以我记得!至于别的——说着,声音渐低,明显是不记得了。

慕容?李元昊倏地站起身来,脸上隐隐带着抹奸诈与欢喜,哈哈大笑道:天助我也!上回对着金明守将李士彬行那反间之计,没想到被连连识破,现下慕容家的书信在他的手中,若是不栽赃陷害慕容家一回,还真对不起慕容浩这毁约灭誓的老混蛋!-----------------------------------------------------------注:兀卒即西夏对皇帝称呼,李元昊发明的,意思是青天子。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聒噪女子手里拿着一封书信,坐在大厅里攒眉不语,心里思前猜疑。

韩琦与范仲淹相处日久,一向见他对任何事情都应对从容,今日却不知为何,捉住了一个夏国奸细,搜出一封书信后,范仲淹便一直是如此心事重重的模样,脸上还隐隐有怒色,不禁奇道:信上说什么?你已经瞧了百八十遍了。

范仲淹长叹一声,将书信递给韩琦。

韩琦接过一瞧,顿时也变了颜色,急道:这信上所述之事若是真的——说到这里,他也说不下去了。

此信是慕容浩的亲笔,上面写明了愿意投靠西夏,而范仲俺的女儿已与慕容家定了亲,慕容浩的儿子此时也正在延州效力。

信上所述之事若是真的,不但慕容家逃不了里通外国的罪名,就连范仲淹也难逃罪责。

我看此事还得谨慎,希文,你还是将那夏国奸细再好好审审吧!韩琦将书信往桌上一撂,一脸忧色。

他近日虽与范仲淹政见不合,但并非落井下石的小人。

审什么?都审过了!那奸细也招了!范仲淹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说实话,他还真不愿意相信慕容修竟然会是潜伏在宋军中的内奸,可是人证物证俱在,让他如何才能不信?那奸细招了什么?韩琦问道。

他说这封信是前几年李元昊派使者招纳慕容家时慕容浩亲笔所书!现下两国开战了,李元昊派他潜进延州城找慕容修,准备里应外合打下延州城,此信便是辨认身份的凭证!范仲淹说着说着。

火气便上来了。

一掌狠狠地拍在了桌上——这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亏得自己还想把女儿嫁给他!你先别动气,我看还是找慕容修来当面对质吧,这事事关重大,也不能只听信一面之辞。

韩琦劝解道。

对不对质我看没什么区别!范仲淹颓然坐下,哑声道:那就让人去把慕容修叫来吧,我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话可说!韩琦叹息一声,向着门边站立的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侍卫便立刻跑去寻慕容修了。

范大人,你找我?没过多时,慕容修便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

未来的老岳丈传唤。

怎能不赶紧着来应卯?哼!范仲淹冷哼一声,别转了头不去瞧他。

慕容修一见范仲淹那表情,顿时懵了,有点摸不清头脑。

每回见到范仲淹,他都是一脸和颜悦色地表情,尤其是在知道慕容修曾经在三川口战役中救出过卢政与安心后。

更是对这个未来女婿刮目相看,没想到现下居然板着面孔。

一脸恨不得抽死他地表情。

这个——慕容修再转头看看站在一旁的韩琦,见他也是一脸的严肃,话便接不下去了。

最后还是韩琦忍不住,将桌上的书信递给慕容修道:你自己瞧吧!慕容修接过一看,吃了一大惊。

心里纳闷不已——明明江傲已经将书信盗了回来。

爹爹也将信毁了,此时这信又怎会在此?再一看,面上不禁带了点笑容。

左看右看,居然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卖国之举很令你得意么?范仲淹被他激怒了,一张脸气涨得通红。

范大人,消消气!慕容修终于明白范仲淹在气些什么了,身上顿时感觉一轻,压力消散无踪。

他笑着举起那书信道:这封信是伪造的!这不是我爹爹的笔迹,下边用的印也错了!假的?韩琦听他这么一说,倒是松了口气。

你有什么证据说这信是伪造的?反正现下这里也没人见过你爹爹的笔迹,自然由得你胡说!范仲淹一怔,随即又反驳道。

证据嘛——他还真是没有!慕容修挠了挠脑袋,谁吃饱撑地成天带着自家爹爹的书信或是诗词满大街晃悠呢?这一时半会的,他还真没地方找去。

想到这里,肚内不禁暗骂范仲淹,真是个糊涂虫啊,人家拿这书信给他看,他便信了,自己说,他却不信,这不是专门难为自家人嘛!不过话说回来,慕容修心里还真有那么点小虚,因为慕容浩的确是写过这么封信,若不是安心将他劝住了,江傲又将信盗了回来,现下慕容修便只能乖乖认罪了。

哼,拿不出来?范仲淹又冷然笑了两声,高声道:来人啊!将他拿下!慢着!韩琦急声制止上前抓人的侍卫道:希文,你太冲动了,我明白你心里的感受,可是一切都要谨慎些从事才好,免得中了敌人地离间之计!况且素日这孩子也行事正直,不像说谎的样子,你要给他机会澄清一下啊!依你说如何?范仲淹原本对慕容修寄予了极高地期望,见到那封书信之后,一下子变得心灰意冷,心里生气,平日的冷静便都忘了,甚至有些蛮不讲理起来。

韩琦拈须沉吟不语。

慕容修急道:那我立刻叫我爹爹修书一封,寄来延州比对字迹!范仲淹冷笑两声道:你们若是串通好了,随便找个人来代笔,我又从何比对起?况且这书信在路上来回一趟也要费上许多时日,到时只怕这延州城早被李元昊带兵灭了!这——慕容修哑口无言了,范仲淹已有了成见在那里,任凭自己如何说,他都不会相信的。

这什么这!你这平日里伶牙俐齿专和我过不去的家伙,倒也有噤声的一刻?随着清脆地调侃声,一个绝色地女子从门外晃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一只白毛狐狸的尾巴,在空中一晃一晃,而那狐狸大概是被摇得晕了,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装死。

安心!你怎么来了?慕容修欣喜道。

再瞧,安心身后还跟着两个万年保镖。

正笑吟吟地望着他。

本神仙今日正往青涧城去。

走到半道上忽然心血来潮,掐指一算便知汝今日有难,也罢,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特来施展广大神通救你一救!安心摇头晃脑地说着半文不白地字得范仲淹与韩琦一愣一愣地直发怔,不知道哪里来了范仲淹!安心忽然正色道。

啊?范仲淹正发愣呢,被安心这么指名道姓的一叫,不由自主应了一声。

亏你还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呢!你什么脑袋啊你!慕容修放着好好地慕容家少爷不做。

辛辛苦苦跟着你到延州来驻守他容易么他?你凭什么就怀疑他啊?李元昊是你什么人?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上回那家伙连用反间计你怎么就不吸取一下教训呢?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你拿什么跟人打仗?我看你干脆回去跟赵祯那小子说,你不做这官儿了,否则只怕没过十天半个月,你这都成空城了。

人呢?都让你砍了嘛!话说回来,李元昊为什么要设计他?不就是忌惮他武功高明么。

李元昊害怕!你若是砍了慕容修,他倒要拍手叫好了,说不定西夏将来攻打下大宋地城池,还得替你封官进爵呢!你是功臣!西夏的功臣!安心噼里啪啦一长串话,中间连换气停顿都没有。

瞬间将众人都侃得头晕眼花。

范仲淹哪里反应的过来,直站在那里,眼睛里向外直飘小星星。

你你你怎么怎么敢直呼直呼皇上名讳——我我我这个——韩琦听了半天。

只听明白赵祯两个字,再看这女子气势强横,口齿伶俐,站在那里简直就是一副想要上前揍人的架势,只差没拿着菜刀挥舞了。

一时舌头打架,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这时跟在安心身后的卓然与江傲强忍着笑装出一脸若无其事的模样左右张望,而慕容修却是一脸崇拜的模样——安心好厉害啊!一进门三言两语就把人说晕了!可是,她到底说了什么呢?慕容修的笑容凝聚在脸上,开始思索。

范仲淹简直快要站成石像了,半晌,终于回魂了,一脸急怒道:重军之地!你到底怎么进来的!我不听你说那些有的没地,你要替慕容修说话,便拿出证据来,否则——他话说到一半,便瞧见安心拎着那只小白狐在他眼前打着晃,嘴里啧啧道:小声些,我听得见。

她完全忘了先前是谁先大声说话的,一脸无耻的笑容,还真让人不知从何骂起。

范仲淹被那小白狐晃得眼花,望着眼前这个惫懒的女子,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每一回遇见她,好像总是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到底是自己的口才太差,还是她太强词夺理?就像方才,她说的明明就是一串废话,可是却叫人不知该如何反驳,除非坐下来,研墨沾笔,一字一句逐条批驳也许还有可能。

韩琦终于从晕眩中清醒了过来,他没见过这女子,也不想知道她是谁,别地且不说,仅仅不敬天子之罪,就足够她死去活来好几次了,当下提声道:拿下!将这满嘴雌黄的妖女拿下!门外地侍卫还未冲进门来,便被卓然与江傲一手一个给点倒了,韩琦目瞪口呆,嘴张得能塞进一只鸭蛋。

看见了吧?我说你们笨你们还偏不信!若是要对大宋不利,何必跟你们废话这许多?直接将你们杀了或是绑去交给李元昊,这里镇守的士兵再多又有何用?还不是乌合之众?不用等赵祯再派下官吏,这延州城便已然改姓李了!安心悠悠然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将手中抗议尖叫的小白狐放在了案几之上。

真是可怜的狐狸,趔趄了好半会才平衡住了身子,险些一头从案几之上栽倒下来。

你还是快别这般称呼皇上了!有辱圣躬!范仲淹叹了口气,他实在是拿这女子毫无法子了,不论信不信她的话,现下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名字起了就是给人叫地,不叫他赵祯,难道叫‘喂’?安心不满地撇撇嘴角,这些宋朝人就是这点不好,走到哪都忘不了君天臣地地观念,总是没事便爱把自己往低里贬,随便皇帝发句话,就能够出生入死,还美其名曰:忠诚!希文,你认得她?韩琦见范仲淹一脸见怪不怪的表情,更加惊惶了,手足无措的模样。

没法子,不论谁沾惹上了安心,都变得有些疯疯傻傻与原先地言形举止不合。

不是他们太蠢,也不是他们无能,而是遇到了这种打不得,抓不住,既不怕死,又不知脸皮为何物的女子,神经崩溃了。

见过几回!范仲淹脸色发青,几乎是咬牙挤出这几个字的。

上天啊!他真是后悔认得这样的女子,连带的,在心里暗暗埋怨范慕云没事出门乱逛什么,竟招惹上这种甩不掉,骂不走的家伙!看来古人说的真是有理,女子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对,否则指不定就惹出什么祸事来。

好了,不玩儿了,说正经的,方才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我进门之前只听见你们在说什么敌人,反间之计,好像慕容修这小子这次惹上大麻烦了?安心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

只听得卟嗵两声齐响,范仲淹与韩琦两人华丽丽地昏倒在地——闹了半天,安心压根连发生了什么事都没弄清楚,只是凭着听见的只字片语便发挥出了这么又臭又长的一大篇说教啊!不是吧!我知道我魅力很大,你们也不用这么给我脸子啊!安心皱了皱那可爱的小鼻子,眨着眼望着倒在地上的两个人。

真是的,怎么说这两人也是朝廷命官嘛,不用配合她做出如此有失仪态的动作吧!难道他们不会痛的?江傲面色一沉,飞身上前以手背探了探两人的鼻息,又翻开他们的眼敛瞧了瞧,抬起头目光炯炯地对着安心道:别臭美了,快来瞧瞧,他们两个是中毒了!江傲话一说完,安心啊!了一声,正待上前查看,慕容修在旁也突然一头栽倒在地上,后脑勺撞到了椅子,嗵一声脆响。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元昊诡计容修倒下时将那椅子撞成了一堆碎片,安心拍了拍胸丫丫滴!他难道还练了铁头功不成?说归说,手里还是没停下,查看了下慕容修,见他只是中毒,没啥别的大碍。

怎么样?卓然在旁皱着眉问道。

安心不答,继续不停手地翻着范仲淹与韩琦的眼敛,凝神了半晌道:中的毒倒不是太厉害,只是还得现配解药。

说着,从身上取出几枚解毒丸,塞进三人嘴里。

原来毒药是下在这书信之上。

江傲在旁忽道。

嗯?安心抬头,顺着江傲的目光瞧见了案几之上的书信,以她那倾斜的角度,能够清楚地瞧见书信的封皮之上闪着隐隐的碧光,不禁骂道:李元昊居然玩阴的!这书信——江傲小心地撕下衣角包住了手翻看了几下沉吟道:这书信是我留在西夏的。

你?安心不解。

上回我去盗信,生怕李元昊过早发现书信不见了,便假造了一份放在那里,没想到李元昊竟以此来毒害他们。

江傲眼中闪着异芒道:想必李元昊发现这信是假的了,是以才在信上下毒。

安心再一细想李元昊的毒计,不禁打了个寒颤——自己是去青涧城找种谔的,若不是凑巧路过延州城进来瞧瞧慕容修,只怕这三人此回都要一命呜呼了。

卓然,帮我找些药材来。

安心说着,将解毒需用的药材都列了单子交给卓然,尔后让江傲替这三人擦洗手上沾染之毒。

解药配齐了。

袪毒便容易的很。

这三人转醒过来的时候,都是一脸地迷惑。

我这是怎么了?韩琦躺在地上,一脸茫然地望着四下地情形,一点也不记得先前发生过什么。

慕容修倒是恢复的快,一挺身便站了起来,觉得后脑勺隐隐作痛,有点怀疑先前是不是被安心给打晕的。

范仲淹是最后醒来的,他倒还没傻到家,瞪目怔怔了半日,便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禁叹口气,自己真是太容易上当受骗了!贤婿啊!我错怪你了!范仲淹开口便道歉。

慕容修听得喜笑不已,这老儿终于肯承认自己是他女婿了?以前可是只叫他贤侄的,看来偶尔受点冤枉还真是值得。

安心听得直泛恶心,怎么感觉范仲淹这会像是赶走孙悟空又后悔的唐僧,话说。

古代人有时相互之间的称呼,还真是令人觉得肉麻兮兮的。

大人!这时从门外跑进来一名专探军情的探子。

见到大厅内乱糟糟的情形顿时愣住了。

这地方简直像经历了一场激烈地打斗,椅子破碎地散落在地上,每个人都衣冠不整,平日里严肃得不芶言笑的范仲淹与韩琦正坐在地上,头发散乱。

慕容修以手捂着后脑勺在哀哀呻吟。

一旁的卓然原本就是补丁乞丐装可以忽略不计了。

就连江傲的衣角也撕得稀烂。

众人中只有安心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手指头闲闲地抚着案几上的一只眼珠子骨碌碌转动着的小白狐。

什么事?范仲淹扶着慕容修伸过来搀他地手站起身来,脸上又带上了公事化的威严。

禀大人。

李元昊正在折姜纠集兵马,准备攻打渭州!这探子倒也训练有素,只是愣了一小会,便立刻回过了神。

什么?打渭州!韩琦一听急了,渭州边防松懈,驻守地兵马也不多,李元昊若是纠集十万大军杀过去,渭州是肯定守不住的。

当下向着范仲淹道:我调兵去急救渭州!此事不妥,咱们还是从长计议!范仲淹总觉得李元昊刚对他们玩了这一手毒招之后立刻攻打渭州,这里边有阴谋的味道。

还想什么?李元昊就是算定此次毒倒咱们之后延州群龙无首,无法调兵救援渭州!韩琦想起李元昊的心计深沉不由有些担忧,接着道:希文你放心,我绝不会让将士们与夏军硬拼,我准备让他们经过怀远城,从得胜寨那边绕过去,跟在夏军之后,伺机破敌!如若不能,也可以在路上据险设伏,待那李元昊回师之时再行截击!范仲淹摇了摇头道:我看不行,万一那李元昊只是诱兵之计,掉个头儿又打到延州来,那又该如何?让探子们再去探!一定要探到详实的消息回来!韩琦挥手让那探子退下,目视范仲淹道:若是真地,这兵我一定要调,否则谓州就保不住了!范仲淹拈须皱眉不语——如果真像韩琦所说,李元昊是因为要攻打渭州,生怕延州兵马前去救援才设计将自己毒倒地话,那他为什么不直接来打延州?延州的战略位置可比渭州重要得多啊!韩琦此时心乱如麻,也不再追究安心等人的来历了,对着范仲淹胡乱拱了拱手,紧赶着出去准备调兵去了。

你——怎么看?范仲淹忍不住开始询问安心地意见,他明白这个女人头发虽长,见识却也不短,是以绝不敢小觑了她的意见。

安心还未答言,卓然在旁道:李元昊的举动还真令人难以猜测,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知道这毒药毒不死你们。

江傲点点头道:很明显,他若是觉得有把握毒死你们,这回就该兵打延州了!但他没有,那就只有两个意图了。

范仲淹急问道:哪两个意图?江傲挑了挑眉道:其一,以攻打渭州为饵,诱出延州大军前去救援,尔后调头再攻打延州。

这是方才你们的猜测。

其二,他仍是以攻打渭州为饵,但引诱上钩的目标却不是延州,而是延州前去救援的大军!此话怎讲?范仲淹不解。

李元昊最喜欢在半路上设伏截击了。

江傲冷然一笑道:可以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范大人忘了上回三川口之战是如何打起来地么?或者他地目标根本便是渭州呢?慕容修插了一句道。

卓然眯起了眼,皱着眉头道:若是这样。

恐怕李元昊的野心还真是不小。

大宋的精兵良将全都聚集在宋夏边境。

而关中地区的军力却十分薄弱,他若是能够攻下据点,下一个目标只怕便是长安了!丐帮势力分布自然知道大宋兵力的大致分布。

范仲淹听了站在原地团团乱转,唉声叹气道:那怎么办?渭州到底是救还是不救?救,也许便中了李元昊的奸计。

不救,渭州守不住长安也危急!我看不要紧,渭州也没这么容易便能攻下,即使攻下了,再调兵围剿。

只要兵力足够,也许还能一举歼灭李元昊大军。

慕容修沉吟道。

范仲淹拿不定主意,叹道:此事我先上报给经略安抚使夏竦吧!瞧瞧他究竟是个什么主意。

夏竦?就是那个只会吟风弄月,填词享乐的家伙?安心忽然问道。

是。

范仲淹哪里理会安心问这个做甚,胡乱应了一句。

哈!就是那个在泾州大发榜文,声称有得李元昊首级者。

赏钱五百万贯,爵西平王的家伙吧!江傲说着说着。

与卓然对望一眼,俱都忍不住脸上的笑容。

怎么?范仲淹一脸茫然之色。

安心强忍着笑解释道:咱们一路上行来,到处都听到这个传言。

据说李元昊看到了夏竦发放的榜文之后,命人夜入泾州城,故意遗箔于市。

路人多有拾得地。

展开一看。

上书:有得夏竦头者,赏钱二贯文!范仲淹一听,也不禁莞尔。

这个夏竦最是个聪明伶俐。

心机灵巧之人,他填的词是一绝,只可惜嫉贤妒能又豪奢放纵。

在东京时他往日出门,都要把两辆车马连起来,中间用所费数千两的锦帐遮蔽,他自己就躺在锦帐之下招摇过世。

据说此人还待人刻薄,有回他问自家仆人:为何寇准豪奢与我相似,世人多称许他,独对我颇有微词?那家仆道:人家寇相爷当年在效外饮宴,见一卸任县令路过,尚能招来同饮,您老人家把出京入京的士大夫都得罪挖苦遍了,哪个能说你的好呀?夏竦闻言倒也没发怒,但放纵仍如往夕,死不悔改。

范仲淹想着便摇了摇头,皇上派这样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家伙来做安抚招讨使可不是什么好事。

前几月,韩琦认为李元昊虽然倾全国之力来侵犯大宋,但也不过区区几万人罢了,大宋只要将镇守各处地兵马统统调整到一起,深入西夏境地,反守为攻,要剿灭李元昊大军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范仲淹却因为考虑到地形,天气,补给的问题觉得此议不妥。

两人吵到了夏竦那儿,谁知此人竟是个没主意地,倒叫他们自己上奏进呈朝廷。

皇上年轻,凡事不知稳重,想一举平定西夏,便准了韩琦的主意,搞得范仲淹现下真是如履薄冰,生怕有一件事处理不好,便坏了大局。

若不是如此,他先前也不会为慕容修反叛的事情如此焦躁了。

我说你若是要去向那个什么夏竦的讨主意,还是乘早作罢吧!不如把方才走了的那个——对哦,他叫什么来着?把他叫回来,你们两个商议商议,也许还能行。

安心叫住正想出门地范仲淹。

范仲淹轻轻叹息一声,向着门外叫道:来人啊!替我将韩将军请回来!连叫几声,无人应他,再低头一看,才想起守在门边地侍卫们都被卓然与江傲两人放倒了,不禁回头苦笑。

卓然笑着上来替那些侍卫们解了穴道,眼见他们领命去了,没过片时,却又急匆匆跑回来禀道:范大人,守城的兵丁们说韩将军不久前便已快马向着镇戎军方向去了!范仲淹闻言一惊,镇戎军处驻扎着不少的兵马,韩琦难道想调动他们前去拦截西夏兵马?事到如今,他也不知此事到底如何处置才好了,只觉得心里忧虑难消,隐隐觉得不妥。

心里慌乱着,仰头望着门外湛蓝辽远地天空,怔怔出神。

安心想安慰安慰他,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张了张嘴,与众人一同沉默。

等待的日子总是难熬的,韩琦再次回来的时候,坦言自己已调动了镇戎军的所有兵力,甚至还临时召募一万八干余名士兵,让他们由大将任福率领,进攻西夏大军。

你疯啦!这回仍旧是李元昊亲自领兵,你就让任福去了?范仲淹暴跳如雷。

我已将战略定好了,不会出什么大岔子的。

况且任福也是个名将,还带着桑为先锋官,朱观、武英殿后,王珪、耿傅等大将领亦随军出征,你放心好了。

韩琦表面虽然镇定,但心里同样惶恐不安。

你真是疯了!范仲淹背着手儿来回踱着步子急道:你给他们定下战略战术又有什么用?战场情形瞬息万变,不是你想怎么打,李元昊便乖乖听话配合你!我也没法子啊!我这不是还要掌控大局,随时调派兵马到各处么?若是我脱得了身,我便自己带兵上去了!韩琦说着宽慰范仲淹道:希文,你也别发这么大火,西夏除了倚仗些阴谋诡计之外,压根就不是咱们的对手嘛!哼!你也知道李元昊诡计多端么?我告诉你,就算堂堂正正的厮杀,咱们也未必是人家的对手!范仲淹冷哼一声。

你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韩琦也十分不满。

稚圭啊!你自己也是领兵打仗之人,你不会不知道骑兵对步兵有多大的优势吧?李元昊的兵种多半都是铁骑,而咱们大宋,数十万的兵马里头有几千骑兵就已然不错了!西夏,没有你想的那么弱啊!范仲淹颓然道。

韩琦皱皱眉叹口气,他又何尝不知?但设一骑兵的费用,可赡步军五人,这便是那些文臣们反对大宋多建骑兵的理由——耗资甚巨!更有些对军事一无所知的官吏,扬言说人多压死人,只要多置些步军,即便没有骑兵,也一样能打胜仗!五个打一个,能不胜么?希文啊!这一仗是必定要打的,否则延州与渭州都危险,咱们还是静待战报吧!韩琦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好似突然用尽了全身的气力。

望着范仲淹,相对唏嘘。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落井下石接下来的日子,范仲淹与韩琦两人几乎日夜不眠,生怕报送来的时间,每时每刻都在等待。

安心才不管他们做些什么呢,她闲着没事便在延州城内乱逛,爽性将种谔也叫了来,反正他爹爹在那里修青涧城,他没什么事,也空闲得很。

至于碧波岛上的事情,安心都交给了瑶瑟与苏子扬,听得慕容浩飞鸽传书说碧波岛现下越来越繁荣,兰汀在东京开店所需的玉米与别的物事,也每月连续不断地送去,生意兴隆,简直日进斗金。

既然如此,安心便乐得在外自在玩耍。

种谔别看年纪还小,但他在种世衡身边学了那么久,对军事上的事情,简直也是个专家,他在延州城里转了一圈,便瞧出了许多问题,皱着眉直对安心道:城防太弱,若是要守城很困难。

那要怎么办?再修建一些设施?只怕范仲淹没那么多的银子,又要向赵祯请示,层层压下来,不知到何年何月了呢!安心撇了撇嘴角。

最好在延北筑个小城,便等于多了一道防御。

或是在宋夏交战地带,构筑堡寨,方便防守与补给。

种谔环顾了下四周,笑道:这种事情,皇上应该会应允的,是战争必须啊,总比打了败战丢了一个城池的好。

说着又笑道:上回你提议多备些石脂水,爹爹找了来试过,原来那石脂水遇火便着,火势又大,竟能燃烧许久。

一时没在意,我爹爹竟差点被火燎了胡须去!哈哈!安心笑道:这还算好的。

你不知道。

如果将那石脂水加工成液化气,还容易爆炸呢!爆炸?种谔双眉一扬,兴奋地望着安心道:那如何将石脂水加工成液化气呢?啊!这个啊——安心赶紧别开了眼不敢再看种谔,心里止不住懊恼,为什么这些宋朝人总喜欢问一些她也不知道的问题。

你也不知道吗?种谔好死不死的还敢开口继续追问。

卓然在旁忙打岔道:延州城附近别地民族也甚多,最好能够对他们实行一些优惠地政策,严立赏罚公约,只要这些人都团结起来,就是抵御西夏的最好屏障。

种谔在一旁听着,不停地点着头。

好闷哪!安心双手一撑。

坐上了城墙,踢踏着脚,望着远处苍茫的大地与天空,这里也算是塞外风光了,天地一色,粗犷而雄浑。

安心闲闲道:既然石脂水好用。

想着法儿,替延州城也备上。

这样守起城来轻松一些。

我正是这么想的呢,只是不知道范大人的意思如何。

种谔正在安抚手中的小白狐,这小家伙被安心玩耍了一阵子,现下到了种谔手中分外活泼。

没法子,这段日子闷都闷死它了。

只要它一表现出有精神的模样。

安心就要与它玩空中飞狐,害得它小心肝儿卟嗵嗵直跳,头晕眼花。

眼见城外一缕尘烟拖地而起。

顺着那烟尘,隐约可见有数匹马儿飞驰而来,安心瞅了一眼,呶了呶嘴角笑道:范仲淹现下的心思全放在这里呢,你与他说什么都是惘然。

江傲眼中精光一闪,笑道:想必是好消息了。

你怎知道?安心奇道,报信的马儿还未驰进城里呢。

你瞧不见么?他们面上个个都带着喜色。

江傲淡淡道。

卓然在旁笑道:你倒是因祸得福,得了盗圣双侠的部分功力,眼力见长,我在这里也瞧不清楚呢!安心从城墙上一跃而下,拍了拍双手笑道:走,跟进去听听,到底是什么消息。

知州府里,范仲淹与韩琦两人正红着眼珠儿,目光炯炯地望着进门地探子,急道:快说,战况如何?禀报两位大人,任将军按着韩大人的指示前行,果然遇到了西夏大军,旗开得胜,首战告捷,打死西夏军队几百人,追赶得西夏兵马狼狈而逃。

那探子喘着气儿道。

好!范仲淹喜得站起身来,将手里的茶盅在桌上重重一撂,洒了一手淋淋漓漓的水儿也不在乎。

打胜了!这还是与西夏开战以来第一次胜利,士气一定空前高涨吧!若是能够一鼓作气,也许就能灭了西夏大军!韩琦却皱着眉头,问道:西夏兵马狼狈逃散?是!那探子躬身道。

这不对啊!韩琦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怎么?这里头有诈?范仲淹见韩琦这么一说,刚放下的心又吊了起来。

韩琦点了点头道:据说此次西夏有十万大军,只打了一仗,死伤百人,怎会如此一败涂地?说着疾声嘱咐那探子道:你快去通知任福,让他小心防备敌军奸计,不要乘胜追击,免得中了圈套!安心等人在一旁听得也眉头打结,西夏根本不是这么弱地,上回三川口战役便能瞧出来了,他们一定是在故意示弱,好降低大宋将领的防备之心,稍有不慎,大宋兵马就可能反被打得溃败。

眼见探子回去复命了,范仲淹劝道:现下继续等着战报吧,大抵没有你想得那么糟糕。

但愿如此!韩琦仰天长叹。

安心摇摇头,乘着空儿将要增强延州城防地计划与范仲淹说了,他听了倒也大为欢喜,紧赶着上报朝廷,催发银两物资。

提心吊胆了几日,终于又有探子前来禀报了。

这天范仲淹、韩琦正在与安心等人研究城防的具体事宜,就见门外冲进来两个探子,嘶哑着声道:禀报两位大人,先锋官桑率领大军乘胜追击西夏败兵,任将军也率领主力军随即赶去,屯军好水川。

但——但什么?妈的。

你就不能一定将话说完吗?韩琦眼见那两名探子面上神色惊惶便知道大事不妙,此时见他们说了一半,急出了火,开始怒骂。

其中一名探子急忙接上道:任将军全力追击西夏兵马,到达龙竿城时,西夏兵马竟倾巢而出,从六盘山中冲了出来。

我方兵马中了西夏的埋伏。

大军尚未排列成阵形,西夏骑兵便发起冲击,西夏另一支伏军从六盘山背后发动进攻,我军腹背受敌。

完全为西夏兵马所包围。

混蛋!前几日我是怎么说的?叫任福不要追击西夏兵马,他为什么不听!韩琦听番话,气得胡子直翘,恨不得现下就在任福眼前,给刮子!任将军说无妨——说西夏大军已经溃败,我军人数又占了优势。

如若乘胜追击,便可大胜——那探子喃喃解释道。

蠢材!真是一群蠢材!打仗是这么容易地事情么?怎么不用点脑子!韩琦暴跳如雷。

你先别急。

范仲淹劝道。

转头又问:那现下我军兵马如何了?任将军亲自率领大军奋力杀敌,身受十余处箭伤,但仍坚持着指挥,前方将士们劝任将军逃命,但他不肯。

说身为大将。

作战失利,当以身报国。

最后——那探子说着,喉头有些哽咽起来。

道:最后任将军被砍断喉咙而死,我军几乎全军覆没——什么!范仲淹震惊了,脚上一软,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几乎瘫成一堆烂泥,嘴里喃喃道:耻辱!耻辱啊!韩琦更是悲惨,喉头一甜,竟当场呕出一口血来!就因指挥不当,轻敌大易,这数十万大军又被李元昊给歼灭了!让他如何去面对这些边防地将士们,如何面对满朝文武与皇上!这里正乱着,门外直闯进来一个带着几位随从的官员,望着范仲淹与韩琦连连冷笑道:好啊!不与本官商议便私自调动大军前去截击西夏兵马,现下好了,几乎全军覆没,这罪责,你们哪个来担?本官立刻就要上报朝廷,此次事情重大,我也保不住你们了!夏大人,派兵之时我找你商议过的,你叫我自己看着办,怎么——韩琦只觉心灰意冷,这夏竦此时偏又落井下石,真是个小人!夏大人,罪责自然由我等来担,不劳你操心!范仲淹一身正气又上来了,直直望着夏竦开口道:但李元昊地大军只怕没这么容易撤离,你最好早做防备!夏竦几次三番与他为难,还极力贬损朋党之论,范仲淹虽然也讨厌夏竦这等小人,但该说的话还是得说,这不仅仅是私人恩怨,还关系到大宋江山的安定和平。

这个就不劳范大人你操心了,本官自然有安排。

夏竦仰起了脸,以鼻孔对着范仲淹等人,轻蔑之情溢于言表。

安心瞧见这家伙不可一世的欠扁模样就心下有气,冷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价值二贯铜钱的夏大人啊!真是大名鼎鼎,如雷惯耳,没想到今日能够在这里遇见。

我说夏大人,您的脑袋可值钱的很,以后出门千万多带几个人,否则若是出了点什么意外,岂不是大宋地一大损失?要知道大宋还从来没有过这么值钱的脑袋呢!这一番话说完,范仲淹与韩琦两人怒色稍敛,感激的瞧了瞧安心,却又不禁替她担心——要知道夏竦可是个心胸狭窄的小人,若是记恨上了,可是什么报复的手段都使得出来的。

江傲等人才不会给夏竦什么面子呢,闻言当即哈哈大笑,故意前仰后合,看着夏竦地眼神里,满是不屑。

慕容修尤其夸张,他竟然笑得打跌,谁让夏竦羞辱了他未来的老岳丈?慕容修早想上前去暴打他一顿了,现下安心起了头,他自然就毫无顾忌了。

你们——你们——反了!简直反了!夏竦气得脸色青白交加,他现下最恨人在他面前提起李元昊羞辱他之事,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安心此时当着这么多人揭了他地伤疤,他不气昏了才怪。

当下跳着脚命令身后跟着的随从道:将他们拿下!统统拿下!送上京去打进死牢,就判他们个通敌之罪!骂着,尤嫌不解恨,不停口继续道:我要诛了你们九族,禀明皇上,一刀刀剐死你们!我说你呀,还是歇歇吧!免得我一个不小心,将你那值钱的脑袋失手弄掉了!江傲说着,手里一连串黑呼呼状如珠子般的东西向着那夏飞射过去,暗器敲掉了夏竦的几颗门牙,成功地堵上了他地嘴。

夏竦痛声惨叫,吐出一口鲜血和几枚牙齿,再一看,里头混着几颗风干地莲子,正是江傲上回在太白居剥出来准备用作暗器的莲子,风干之后奇硬无比,再配合上江傲的手劲,别说牙齿,就连铜墙铁壁都能砸出个小坑。

夏竦地随从们原本正要上前捉拿这几个胆大包天的家伙,现下见到夏如此模样,不禁都有些畏缩——这哪是人啊!简直比神仙还神仙,他们可从来没见过如此高强的武艺,细思之下,觉得自己上去大概也要得到同样的下场,还是保命要紧。

原本夏竦就待人刻薄,随从们早有不满,哪个肯替他卖命?当下都放下了出鞘的兵刃,乖乖站在一旁望着江傲,眼里闪烁着崇拜的光芒。

哼!安心冷哼一声,最讨厌这种无耻的小人了,对着上司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对着手下却又颐指气使,当下揶揄道:脑袋值钱的夏大人,我倒想知道如果将这颗脑袋割了下来,风干之后挂在房中当摆设,是不是会让我的陋居蓬壁生辉啊?说着,从怀里摸出一把小刀子,在夏竦的脖子上比划着,笑道:不知道从哪里下手,血会流得少些!我可害怕脏了我的手。

夏竦早疼得说不出话来了,捂着嘴儿,呜呜直叫唤,望着安心眼里露出哀求的目光,吓得脸色发白。

安心姑娘,你就——饶了他去吧——韩琦是个上战场打战的将军,什么恐怖的场面没见过?但听了安心的话后,背脊梁上也一阵发凉。

是啊,得饶人处且饶人,放他去了吧!好歹他也是个朝廷命官,你杀了他不太妥当。

范仲淹也出来圆场了,倒不是为夏竦求情,也不是怕被连累,反正这一场战打输了,他心里已无比败丧,也不在乎赵祯会如何处置他了,只是不想安心因此获罪。

这样啊——安心收起了小刀子作沉思状,半晌骂了一句道:丫丫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说着,狠狠在夏竦屁股上踢了一脚道:给我爬出去!呜呜——夏竦一手捂着嘴,一手捂着屁股,眼见在场众人都冷眼望着他,再没人替他求请了,只得屈下身子,向门外爬去,边爬心里边恨恨不已——安心!好极了,知道了你的名字就不怕你飞到天上去,总有一天要报这极辱之仇!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惊喜若狂庆历元年,春。

当真是时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赵祯正与张美人在御花园中散步,正是春光烂漫时节,树梢头上都绽出了嫩绿的新芽,园中一派欣欣之景,呼吸间也满是清甜的气息。

赵祯正撷了一朵桃花要与张美人簪于鬓边,此时一个小太监急急走了过来道:官家,陕西经略安抚招讨使夏竦有本上奏,龙图阁直学士范仲淹与安抚招讨副使韩琦也有本上奏。

哦?赵祯的手在空中略顿了顿,径自将那朵桃花交与张美人,自己便急着去看奏章 了。

张美人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再低头望望掌中那朵艳丽的桃花,轻轻叹了一口气——每回总是这样,一有朝政之事,便将自己丢下不再理会。

虽说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可是这宠爱,也只是短暂的瞬时。

红颜易老,年华堪度,在这寂寂深宫之中,除了希冀君王的宠爱与陪伴之外,生命里还有些什么呢?张美人轻轻地将那朵桃花自个儿簪于鬓边,临水照了照,一个千娇百媚的身影倒影在水中。

一阵风过,吹起满池涟漪,乱了倒影,也乱了芳心。

凝晕殿,赵祯正襟危坐,先是读到范仲淹上书请求拨款以加强边防之事,微笑了笑,以朱笔批了个准字。

再看到韩琦的请罪奏章 ,眉心狠狠地皱了起来,战败,又是战败!为什么大宋如此多的兵将,与西夏交战却是一败再败!幸好这败战,比上回的三川口之战要好得多,起码任福消灭了大量的西夏兵马。

李元昊想必也不好受吧!他地人是死一个少一个。

赵祯端起茶盅呷了一口茶。

平静了下心情,再看夏竦地奏章 。

那上头无非是一些弹劾韩琦与范仲淹私自发兵,乃至战败的言语。

赵祯摇了摇头,这个节骨眼上,夏竦不好好想法子安抚百姓,抚恤阵亡将士,却忙着窝里斗!自己当初见他头脑灵便这才派他去抵御西夏的侵扰,没想到此人竟如此不识大体!赵祯本待放下奏章 不再去看,却又生怕疏漏了什么重要的情报,只得深深吸了口气。

耐着性子看下去。

再往下看,见到的是夏竦极言陈述范仲淹与韩琦如何羞侮他之事,赵祯不禁有些哑然失笑。

这个夏竦文笔华丽,说到被侮,却也是扬扬洒洒一大篇,可惜赵祯素知范仲淹与韩琦不是那等轻薄之人。

何况官阶压在那里,即便是意见不合。

也不至于如此张扬跋扈。

夏竦果然是不识大体,如此小事也值得渲染上奏,纯属浪费时间。

再看到奏章 中写到一个来历莫名的小妖女,殴打朝庭命官,范仲淹与韩琦却冷眼旁观。

奏章 中字字血泪。

声声悲愤。

说到他怎样死去活来又活来死去,若不是皇天保佑,几乎就要被当场杀了!赵祯看到这里。

倏地站起身来,不是为夏竦受到的不公平待遇而义愤填膺,是为了夏竦奏章 中提到的那个令他日夜辗转反侧不能安眠的名字——安心!安心!你果然没有死吗?赵祯修长的手指紧紧攥成了拳,用力到骨节处隐隐发白!这事情,到底是真是假?自己明明亲眼看到了安心地尸体,也亲眼看到她下葬,虽然在心里一直没有将她当成是已经逝去的人,但事实并不会因为他的不愿就完全改变,即使他是九五至尊,也不能够!赵祯激动地又将夏竦的奏章 看了一遍,上面还提到了卓然与江傲,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赵祯却一看就知道是他们。

又有哪个人会像卓然一样成天着一身打着补丁的青布长衫?又有谁能够像江傲那般行事傲慢无忌?既然他们也在,赵祯更多了一层希望——安心,还活着!可笑这夏竦,竟想让自己下旨在全国通缉这几人!赵祯不觉笑出声来,这几人,连他这个皇帝都头痛无奈,夏竦又是个什么东西?若不是他行事荒谬,安心定然不会与他过不去的。

赵祯深切地了解安心地为人,压根不再考虑其他,便认定是这个夏竦自讨苦吃。

赵祯再也耐不住性子了,丢下奏章 便向着殿外狂奔而去——他要去延州!他要去看看安心是否还活着!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要看到她安然无恙!赵祯已然狂喜至极,什么世俗礼法,国家大事统统都抛到九宵云外去了,他只要看到安心还存在!张美人正独个儿带着侍女从御花园中懒洋洋向着凝晕殿走来,谁知刚走到殿门口,便见里面有一人旋风也似地冲了出来,险险将她撞个满怀。

张美人压根没看清是谁,再想不到会是赵祯,不禁抚着胸口啐道:作死呀,慌慌张张赶着去投胎么!说着,轻轻整理着鬓边散乱下来地青丝。

那人压根不理会她,仿佛没听见一般,急急跑得远了。

张美人身旁的侍女,忍不住一脸震惊与讶异,低声向着张美人道:那人——仿佛是——是官家!什么!官家?张美人大吃一惊,抬起头来极目远眺,瞧得仔细了,果然见那人影正是赵祯,却不知为了什么事,他竟跑得如此飞快,难道是因为方才的奏章 中有什么紧急军情不成?但那也可以急诏大臣来商议,他自己何必胡乱奔跑?瞧他跑的方向,像是要出宫去。

张美人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有什么事情,令得一个君王奔跑得连威仪都不要了。

张美人不解,展昭更不解。

他刚从宫外出来,正往赵祯日常所惯待的凝晕殿走去,却迎面见一人急急奔来,正是赵祯。

皇上,你怎地一个人都不带,自己在这里狂奔——难道宫中来了刺客?展昭急忙迎上去,目光直视着赵祯地后方,瞧瞧可有什么可疑的人追将上来,可惜。

除了道旁绿树婆娑。

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赵祯脚下更不停顿,一边向宫门处跑着,一边气喘吁吁道:朕——朕要出宫——展昭见赵祯连停下来说句话的工夫都没有,当真以为发生了什么急事,只好跟在他身旁放慢了速度一起跑,边跑边问道:皇上,发生了什么事?你出宫要去哪里啊?朕——延——延州!赵祯累地不行,喘息更急,边跑边说对肺活量地大考验啊!要知道他成日只在这皇宫大内里生活。

换句话来说,便是足不出户,平时根本很少锻炼,更不会武功,现下已全力跑了这许久,不累才怪呢!去延州?去延州做什么?难道是延州战事吃紧?展昭说着说着。

心内感动的不行,以为这位皇帝忧国忧民已到了如此境地。

竟然想要御驾亲征——等等,御驾亲征?!!这也不对啊,他就一个人,且别说他跑不跑得动吧,就算跑到了。

也无益于事啊!想着忙接着道:皇上。

即便如此,你也不用这么急啊,边境自然有将士守着。

你为何要去犯险?难道你要这样一路跑着去?赵祯喘不过气了,顾不上答话,连连摆手。

皇上,你且停停,御驾亲征是大事啊,你怎能这样一人跑着去?要去也要先找大臣们商议了,再带上大队兵马护着你去啊!展昭以为这个皇帝已经急傻了,怎的行事如此荒谬。

赵祯终于停下了脚步,弯着腰儿直喘气。

春天,虽然天气暖和,却也还有些微凉,但他已跑满身大汗淋漓了。

喘息了片刻,这才一脸欣喜地望着展昭道:朕要去延州!臣知道,知道你要去延州——展昭目瞪口呆,从来没见过赵祯如此失态,即便是当年安心死的时候,他也没有这般疯疯傻傻啊。

蠢材!赵祯忍不住骂道:朕干嘛要御驾亲征?丫丫滴,就李元昊那小子也能迫得朕御驾亲征?等西夏人口再翻几倍却还有些可能!赵祯一激动,连安心的口头禅都搬了出来。

那——既然不是为了边境战事,展昭更想不通到底有什么事能令赵祯如此激动了。

赵祯跳起来,紧紧握住展昭的手道:安心!是安心啊!她在延州!展昭听见这句话,顿时如雷轰顶!安心在延州他自然是知道的,却不知道赵祯从何处得知。

按理说,知道安心还活着的人并没有几个,而这些人,也不可能接触到赵祯啊,到底消息是从哪传出去的?赵祯见展昭呆怔在当地,以为他与自己一样,是被这个天大的惊喜给震住了,于是很好心地安抚他道:回回神,别太惊讶!朕知道你也高兴!朕一直不愿意相信这样一个聪明伶俐地女子竟会突然死了,这么多年了,总算让朕等到了她尚在人世的消息啊!说着,欣然一笑向着展昭道:走!咱们一起去延州!展昭望着赵祯那喜悦至极的脸,突然心里觉得非常难过起来。

没想到安心还活着的消息,能够给他带来这样的快乐。

这么多年了,每日里见到的赵祯,都是一个温和却满腹心事地君王,虽然也祥和地微笑,但那笑容里却隐着忧伤与苍凉。

自己早都知道了安心的事情,私下里却打着为了皇上好地招牌一直隐瞒未说,真的是为了他好么?能够露出如此灿烂笑容的赵祯,才是真的开心,真的好吧!别傻了,走啊!赵祯伸手便来拖展昭。

可是展昭忽然又想起现下安心是与江傲在一起地,不知道赵祯知道了,会不会更加伤心。

要知道赵祯可是一个皇帝,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他想要却得不到地东西。

但安心的性子,展昭也再清楚了解不过了,她绝不会进宫的,绝不会丢掉她地自由,到这深宫内院里来与一群妃嫔们抢夺男人、勾心斗角。

何况安心现下的模样——赵祯见到了又会是什么反应?展昭想着,便不顾一切地跪了下来道:皇上,你不能出宫,更不能去延州!你!赵祯对着展昭怒目而视,为什么?为什么要阻拦他去见安心!皇上,你是一国之君,怎能为了儿女私情丢下国家大事跑到延州去涉险?大宋的朝政离不开你的决断啊!安心那里你不用担心,卓然与江傲一定会与她在一起,没人能伤得了她的,若是要见她,也不急于这一时不是么?反正,你都已经等了这许多年了——展昭现在没什么顾忌了,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还隐隐暗示了安心身边有江傲的事实。

赵祯目光炯炯地望着展昭,沉默,再沉默。

半晌,他喃喃道:朕知道,知道安心是不会进宫来当朕的妃子的,哪怕朕将皇后之位相送,她也不会愿意的。

这些,朕早在几年前就知道了。

你不用担心,朕只是想见见她,若是她愿意时常进宫来陪朕说说话,闲坐片时,朕这一生,便已心满意足了!朕没有非份之想啊!说着,黯然道:她只怕与你也是一个想法,否则,为何要将她未死的消息瞒得如此紧密,朕直到今日看了夏竦的奏章 ,才知道她还活着,身在延州。

朕若是不去见见,过上几个月,不知道她又跑到哪里去了!茫茫人海,何处寻觅?其实赵祯还是猜错了,安心不是不愿意见他,即便是时常进宫来陪他闲话片时,那也没有什么关系。

安心顾忌的,却是她来自未来的身份,生怕因为这个,会令她与赵祯之间的关系变得复杂而功利起来,是以才一直躲着他。

这点,展昭知道,却不能说出来。

听赵祯说得如此透彻而又伤感,展昭也不愿再多说些什么,只能劝道:皇上,你即便是要去延州见安心,也不能这样去。

朝中之事你得安排好,至于你要出宫的消息,更是要严防泄密,否则便是给了心怀不轨之人一个搅乱天下的机会啊!此事再缓几日,也没什么大碍,还请皇上三思!赵祯扶起展昭,仰天长叹!是啊,自己怎么能就这样丢下朝政大事就跑出宫去!做皇帝,虽然执掌着天下人的生杀大权,其实,却是最寂寞而不自由的人!赵祯轻轻拍了拍展昭的肩,两人相视一望,莫逆之情流露其外。

赵祯再叹息一声,慢慢地掉转了身子,走回宫内。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潜入府州悠响起,在这万籁俱寂夜,晴纶满空时,听起来格外坐在城头上,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铁甲铿锵声,马匹喷鼻声,士兵低语声,手执长笛,目光迷茫。

她有些迷惑——自己怎么一忽儿,便身在这古战场之处,卷入了历史的洪流之中。

周围的一切,熟悉却又陌生,心底忍不住有如水的悲伤蔓延上来。

这不像她,不是她,但此情此景,却无法抑制。

笛声停了,安心正对着一轮皓月怔怔发呆,只听得城墙之下,一个悲的声音吟道:塞下秋来风景异。

衡阳雁去无留意。

四面边声连角起。

千嶂里。

长烟落日孤城闭。

管悠悠霜满地。

人不寐。

将军白发征夫泪。

这词,是范仲淹的《渔家傲》,安心自然耳熟能详。

他,还在为那场败了的仗而耿耿于怀么?范大人——安心想要开口安慰他,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数十万将士呀!好水川之战死了这么多大宋的好儿男,别说是这悲天悯人的范仲淹了,即便是她这个局外者,想起的时候,心底也隐隐发酸。

范仲淹慢慢的踱上了城墙,望着安心低声道:我就要走啦,姑娘你还是早日离开这延州城吧!说着,望着日益加固的城防笑道:这些日子多亏了姑娘在这里帮忙修建谋策,否则这延州城不会有今日的规模啊!其实我都知道,朝庭拨下来的银两,能到得延州的不到半数,全克扣在那些官吏手中了。

此次地修建费用。

姑娘与修儿可是担当了大半!我替这延州城地百姓谢谢你啦!安心面上一阵尴尬,这老家伙的耳目还真灵便,自己偷偷贴补的费用都让他知晓了。

但安心却不愿意范仲淹提起这件事,因为她一想起来就心疼。

当初花的时候没觉得,等到建完一算,这小小的城池,她竟然投了几万两银子下去!一砖一石,民夫的工钱,储备的粮草,士兵的装备。

这哪一样不是钱?各种用度凑起来,不知不觉银子就流出去了。

若不是安心原先在昊天教与海外荒岛上搜刮了许多金银珠宝,恐怕光修建的费用,就能将她的家底掏光。

安心勉强一笑道:范大人不必客气,这是每个大宋子民份内之事!嘴里说着,心里却忍不住郁闷——丫丫滴。

就算给赵祯交税了,反正这数年来。

自己开地店铺从来没交过税赋。

这么一想,心里倒也稍稍平衡了一些。

范仲淹闻言微笑着,笑容里却有着苍桑,望着安心赞许地点了点头。

安心连忙转移话题,不想与他继续纠缠这个问题。

急道:范大人说要走。

走去哪?范仲淹抬头望望明月,再低下头凭高眺望着延州城道:去耀州。

耀州?安心转念一想,即便恍然。

道:赵祯那小子将你贬官了?范仲淹听到安心又直呼皇帝的名讳,颇不赞同地望了安心一眼,点了点头道:韩将军也被降为右司谏,知秦州。

好啊!一定是那个夏竦捣的鬼,赵祯居然会听他的!安心才不理会范仲淹拿什么眼神看她呢,倏地跳下地来,挽起袖子一副要与人打架的姿势道:我去废了他!说着,掉头就走。

别!别!范仲淹吓了一大跳,哪里会想到这女子居然说干便干,急忙拦住她道:此事不关夏竦的事,这是我与韩将军打了败战,断送了这数十万将士所应得地惩罚,我还觉得皇上处罚得太轻了呢!这还叫轻?胜败乃是兵家常事!凭什么只打了一场败仗就要处罚你们?这次虽败,那李元昊也损失很大呀!大宋这些兵马,都已数十年没有打过仗了,一开始败了又如何,有了经验与默契,再打回来就是了!你要是走了,谁知道赵祯又会派哪个糊涂虫来延州?到时只怕更惨!安心不以为然道。

皇上这处罚已是轻的了!范仲淹摇着头,这里头地复杂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朝中还有一群看他不顺眼的臣子在轮番参奏他呢!宋痒甚至还说他应该被斩首示众,若不是老友杜衍、孙等为自己辩驳,只怕这次就不只是贬黜耀州这么简单了。

安心凝神想了想方道:罢了!我是弄不懂你们这些党派之争。

既然你要走,那我也走了。

留在这儿也没什么意思。

姑娘打算去哪?范仲淹沉吟道。

废话!我自然回我的东京享清福去,难道留在这里喝风吃灰?安心不雅地抬眼望天,她心里不痛快便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哪管对面站着的人是什么身份。

也好!也好!范仲淹点着头儿,她一个姑娘家,在这兵荒马乱之处厮混也地确不是件妥当事。

安心想地是挺美的,范仲淹要走了,她也跟着撂手不管。

只是第二日正要打点随身行李,却又出了件令她为难的事情。

你确定李元昊地兵马已越过屈野河西山白草平,围攻麟州去了?安心不可思议地望着面前的卓然。

李元昊刚打完仗,怎的不需修整调养一下,又打回来了!不会错的。

卓然对丐帮的灵通消息一向无比自信,何况是行军打仗这种轻易掩不了人耳目的事情。

那你的意思是——江傲皱起了眉。

我看李元昊的目标是宁远寨之旁的府州!那地方我去过,城小兵少,我们也不需非要帮着守城,在外围偶尔骚扰一下便好。

卓然沉吟道。

尽管他是个江湖中人,但怎么算也是大宋的子民,被外族侵略的气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的。

这时慕容修从外面闯进了房中,一脸担忧道:方才听说李元昊已攻破了宁远寨,在寨子里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咦!这么快?那范仲淹怎的不带兵去救?安心诧异道。

李元昊地速度也太快了吧!他现下没了兵权啊。

接任地官员又还没到。

再说士气低靡,兵无斗志,从这里打过去人家又是以逸待劳,哪里能讨得上便宜?别处的兵力也紧,还要守着边境,自然也调动不开。

胸膛一挺,响当当道。

他跟着在延州混了几个月,再懵懂的毛头小子了。

这样啊!安心沉吟了半日,脑海中又显现出当日见到李元昊时,他那讨厌的光头在眼前直晃的情形。

丫丫滴。

这个人太讨厌了,绝不能让他如此嚣张下去!自己吃点苦就算了,反正在这里已待了这许久,都习惯了。

于是开口道:我们——去骚扰李元昊吧!就算帮不了太大的忙,也要令他焦头烂额,没准瞅准了时机还能刺杀他呢!好!好!慕容修当先表现赞同。

叫好声响亮震耳,只差没鼓掌来助兴了。

好什么好?你。

不许去!给我滚回碧波岛!安心瞟了眼慕容修,当即喝道。

为什么?我不干!你们都去玩儿了,为何丢下我一人!慕容修百般不愿道。

果然还是个男儿身,对战争有着天生的兴趣,反正武艺高强。

只要小心些死不掉。

想当然地将打仗看作是游戏消遣。

卓然拖住激动的慕容修到一旁道:安心的意思是让你先去碧波岛待命,不是不让你跟着去,而是你现在的任务更重要。

什么意思?我不懂!慕容修看了看卓然。

确定他地脑袋构造与自己没什么不同,为何自己听不懂他的话?蠢材!江傲扣指在慕容修的脑门上凿了一下,笑道:上回我一人抵挡过西夏的十万大军,已经尝到过苦头了。

战场与武林中的厮杀一样,人多的一方还是相对占优势地,大象再厉害,也会被蚂蚁啃死啊!我们这几人,即使再能打杀,对李元昊那数万计的大军来说,也无关痛痒。

让你去碧波岛纠集了岛上训练地人马待命,卓然自然也要聚集丐帮众人,到时咱们就是一支骚扰的奇兵了!原来是这样!慕容修终于面色终于平和了一些,但随即又跳了起来望着江傲怒道:那你就便说,敲我干嘛!敲醒你的木鱼脑袋啊!安心调侃道:记得到时将碧波岛的人马先带到你的慕容山庄,否则在海上都要飘好久,哪里赶得上。

好啦,你快去吧!早一时便好一时。

慕容修无奈,只得转身出门,好在也没什么随身行李好带,倒是说走就走。

余下众人分配了下任务,卓然去哨探西夏大军地行动,顺便集结丐帮众人,而安心与江傲便先一步易容混进府州城中待命。

轰轰烈烈地战争又要开始了,这一次,不知会是怎样的结果。

安心妆成普通的旅人,与江傲骑在马上,各自心中都有些忐忑。

府州城,比延州还要小许多,城内防御设施简陋,安心瞧了不禁叹气。

好在这个地方州城倚着山,地势还算险峻,东南有水门,崖壁峭绝,下临着大河,倒是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处。

安心与江傲原本就是大宋人氏,又是孤单单地两个人,安心还是个娇滴滴的弱女子,是以府州守军盘问了一番,倒也轻易便放他们进了城。

才一进城门,便见满大街的百姓肩挑手提地到处在忙碌着,四处热闹喧扬。

这情形又不像是逃难,安心好奇之下拦住一位中年的汉子,打探道:这位大叔,我俩是路经府州,刚进城便见你们挑着这些土,难道城里正在大兴土木么?那中年的汉子停下了步子,狐疑地打量了安心与江傲几眼,见他们不像是奸细的模样,便道:你们从哪个门进来的?安心闻言转头指了指身后,城门处依稀在望。

那中年汉子瞧了瞧道:原来是从北门进来的,怪道没有瞧见,我们这些土是挑去东门建战壕的。

你们要是从那里进来,便一眼就瞧见了。

江傲皱皱眉,假装惊奇道:建战壕?难道这里要打仗么?看来你们还真是远道来的?那中年的汉子抹了抹额上的汗道:既然是路人,还是请早些离开吧,少停打起仗来,你们想走也走不了了!难道你们不知道西夏的兵马已经在府州城外三十里处安营扎寨了么?说着,他不想再耽搁时间,挑起了担子就想走。

这时从街道那边又来了一队宋军装备的士兵,队列齐整,个个面上表情刚毅,虽只不多的数千人,看上去气势却有如数万之众。

那中年的汉子刚想走,看到这队兵马,顿时又放下了担子站在路旁让道,脸上带着自豪的神情,目送着这队兵马过去。

安心见到这队兵马,也不禁点头赞叹,如此严整的军容,果然不是一般的大宋士兵可以比较的,没想到这小小的府州城,原来还是个藏龙卧虎之处,不由又向那中年的汉子打听道:这过去的是守城的军士么?好整齐的队伍,我在别处都未曾见到过这样的兵马。

那中年汉子斜斜瞅了安心一眼,好像在怪责她竟然无知到这种程度,傲然道:方才过去的可是咱们府州的折家军,哪里是一般士兵能比的?折家军?是什么?安心有些迷糊了,只听说过杨家军,却不知道宋朝还有个折家军。

那中年汉子听安心这么一说,更加不满了,叫道:你竟连折家军都不知道?哼!那杨家军你可知道?知道知道!这回安心与江傲一起点头。

这是大大有名的,想必这大宋还没有人会不知道。

那不就结了,杨继业杨将军的夫人折太君你总知道吧?她的闺名就叫折赛花,她祖上便是这府州的刺史,后来代代都有人在府州任官,折府自然也在府州。

他们训练出来的士兵,便是折家军了!那中年的汉子不厌其烦地絮絮道。

原来如此,受教受教!安心谦虚地点着头,原来折太君就是佘太君啊!这是个历史上有名的女中豪杰,没想到这府州竟是她的娘家!那么折家军的出名也在意料之中,只怪自己知识粗鄙,竟到今日才知晓。

安心满头暴汗,自己这个现代人,真是太见识短浅了!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以毒攻毒了那位中年汉子,安心与江傲对望了一眼,原本以为围攻,一定会很容易被沦陷,是以他们才准备来这里打打骚扰仗。

但以眼下的情形看来,李元昊这一仗定是要吃上些苦头了,胜败还是个未知数。

穿街过巷,眼见家家户户都在忙,男人们自然不用说了,有多少力气便出多少力气,就连女人们,也在忙着打酒做饭犒劳自家男人与府州的守城将士们。

各家院子里都闹腾得鸡飞狗跳,不时还有打破油瓶的瓷器碎裂声,孩子们哇哇大嚷的哭叫声。

整个府州,都沸腾起来了。

这样子,简直就是全民皆兵了嘛!安心笑道:西夏人口少,也是这个样子,大宋人口这么多,若真是全民皆兵,只怕用踩的,都能将西夏踩平了。

可是府州只有一个。

能做到如此上下一心的程度光靠清官能吏是不能够的,府州也是因为折家世代在此,深得民心才会如此。

范仲淹也算是个好官了,延州却也不能像这里一样。

江傲在旁插道。

安心边听边点着头,忽然道:若是白玉堂在此就好了。

怎么?江傲刚一探问,便想起了白玉堂的看家本领,再环顾四周的地形,这里真是个布阵的好地方,不由点了点头,叹道:是啊,要是她在,守城时倒是可以省下不少力气。

事,这毒要混合抵道上走着,想顺便找个地方填填肚子,可是街上的铺子,已关了十之八九。

想是那些店主与伙计们。

也都去帮忙守城了。

转了好久,也没找见一家能吃饭的地方。

安心左右瞧瞧,忽然眼睛一亮,拖着江傲便向一家还开着门的店铺子里走去。

干嘛?你难道饿疯了要吃药?江傲无比郁闷地望着那个金字招牌,上面斗大地三个字——安康堂。

明明是个大生药铺嘛!进去找点药材配了防身!安心说着,便自顾自溜达进去了。

江傲摇摇头,跟在了后头,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安心要配地是毒药。

半个时辰之后,两人又踱到了折府门外。

府州城并不怎么大。

再说折府又甚是有名,随便找个人一打听便知晓了。

你们要见折大人?守门的兵士上下打量着安心与江傲,实在猜不出他们是什么身份,探问道:有名刺么?安心摇了摇头道:烦劳通报一声,我们是来相助折大人守城的。

一听说是帮忙守城的,那兵士虽然仍是有些怀疑他们的身份。

却换了一副恭敬的模样道:既是如此,请稍等片刻。

我去通报一声。

安心点了点头,这折府的兵丁倒也不仗势欺人,更不像东京城里那些大官的门房,动不动便要打赏银子。

片刻之后,那兵丁便请他们进去了。

走到大厅。

见一个身着武将衣袍。

星眸剑眉的少年正坐在那里等候,一见他们进来,便站起身拱了拱手呵呵笑道:两位便是来相助本将守城的义士?说着。

打量了一阵江傲,见他双目堪然,气势不凡,显见是练过武艺地高手,心下顿时信了五六分,急忙让座,并叫人上茶。

你便是折继闵折大人?安心倒是吃了一惊,心里原本想着领兵打仗的都是些中年的勇猛武将,那里料到会在这里见到这样一位唇红齿白的青年男子,倒像是戏台子上的英俊武生,没有半点剑拔弩张的气势与威严。

江傲在旁瞧着却一脸平和,只是望着那男子微微笑着。

正是!折继闵答应一声,又张眼瞧安心。

虽然安心易了容,却没改变性别,仍是女子,还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地弱女子,一见之下,折继闵心里的疑虑又去了二成。

倒是英雄出少年了。

安心从惊奇中回过了神,也不在意,随口赞了一句。

虽说年青地将军很少,可是种谔也是这般年纪,论起行军打仗未必便比那些宿将们弱了。

折继闵微然一笑,探问道:不知两位从何处来,想要怎生助本将守城?折继闵自认有识人之明,却也看不透眼前这两位找上门来的男女是怎样的身份。

更是不明白,凭这区区两人,有什么能耐夸口说要相助守城。

要知道他自己原本便是能攻能守的武将,在三川口之战中也没少立下了功劳,论谋略,只怕不需倚仗外人相助了。

江傲也不答话,伸手从袖中摸出一封书信,腕间使上暗劲,轻轻往外一送,那封书信便在半空中笔直而缓慢地飘到了折继闵身边的茶几之上,平平稳稳地停在那里。

他微笑道:请折大人先瞧瞧这封书信。

这回折继闵还真是大吃了一惊,他也是自小习武,虽然在武林高手眼中瞧来那只是些粗浅地武艺,但用在行兵打仗上却甚是有效,加上少年好强心性,总以为自己地武功算是一等的,却没想到今日开了眼界,这个大不了自己多少的男子,却有着他意想不到地武功境界,当下神色凝重,将书信拆开细瞧。

书信并不长,折继闵越瞧脸上的神色越喜,看完后不禁大笑道:原来两位是范大人举荐来的,这可怠慢了!安心微然一笑,早知道两国交战之时,任何人都会提防奸细,这府州的知州自然也不会相信自己。

好在从延州动身之时便让范仲淹写了封书信来证明一下自己的身份,否则光是想要取得他人信任,便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安心也不想与他客套,开门见山道:我知道府州城里的驻兵不多,先前在四处瞧了瞧,大概这里只有几千将士吧?折继闵一怔,随即点了点头。

心里嘀咕着是不是该严密城防了,好在这回是自己的人混了进来,若是西夏也派上几个奸细到城里四处捣乱。

那事情可就大了。

我也知道李元昊那里有数万大军。

若是想要攻城,只怕府州很难守恒。

安心沉吟道。

这点本将也知道,不过好在府州地势还算险峻,城中武器粮食的储备也算充足,加上还有全城的百一块守城,若是尽力,定然能够守住!折继闵仍是容与声音里透露出地自信令人无法置疑。

十比一地兵力差距,亏得折继闵这般镇定。

安心倒也有些佩服他了,只有这样的武将。

才能够带出勇敢无畏的精兵!于是笑道:我自然不是怀疑折大人的能耐,只是兵力太过悬殊,若只是一味死守,只怕伤亡太大。

折继闵眼神一亮,急道:莫非姑娘有什么妙计?安心点点头,却又摇摇头道:时间太紧迫了。

不知道李元昊什么时候会攻城,若是要准备复杂的陷阱只怕来不及了。

不过我这里却有些东西。

大人可以瞧瞧。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包先前在生药铺子里调配好的毒药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折继闵接过打开一瞧,见不过是一包褐色的粉末,便想用手指去碾。

别动,那东西有毒。

江傲提醒了一声。

虽然不知道安心这回配的是什么毒。

但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折继闵吓了一跳,连忙收回了手,抬头去瞧安心。

安心微笑道:没事。

这毒要混合到血液里才有效。

说着又掏出一小包东西道:这是解药。

我是想多配些这种毒药,以清水化开毒粉,让守城的弓手们在箭头上都抹上,这样哪怕只是射中了敌军地手臂或是另一些非要害处,他们也别想再活命。

安心明显是想报李元昊那毒信之仇,一定也要让他尝尝毒药的滋味,难道他会下毒,自己便不会么?那这解药又有何用?折继闵一听这毒这般厉害,中者便死,倒也高兴,这样西夏便没有伤兵,只要一对上,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西夏的人,死一个少一个,这主意却也不错。

解药自然是自己人用的,打仗时难免会割破手指什么的,若是流了血再不小心碰到毒药,便要用上这个啦!安心悠悠然道。

好虽好,只是这么一丁点,够谁用?折继闵望着那两小包毒药与解药,心里十分郁闷。

就算府州城里兵马少,好歹也有个七八千,兵数再打个对折也不够用啊!别急别急,这个我早都准备好啦!我这是样品,先让你瞧瞧的,你若是觉得好,我便将要用地药材方子开给你,你派人去城里各处药铺子买。

安心不慌不忙道。

这东西——不会很贵吧?折继闵眉头皱得更紧了,江湖中的各种厉害毒药他当然听说过,但那价钱都相当地高,这次要用的量这么多,只怕卖了他也买不起啊!贵?不会啊!都是些很便宜的常用带毒草药配起来的,虽然价格便宜,但效果可是很厉害的。

安心有点茫茫然,这个折继闵不是这般小气吧?要知道自己方才做地那包样品可是只花了二钱银子哦,份量却足够毒死上百人了。

再说这是为了守城才要购买地军用物资,以方才他们在府州城看到的情况来瞧,药铺老板多半不收钱白送都是肯的。

安心不解,江傲心里却是清楚地。

江湖上的各种毒药的确是卖成了天价,一般人是用不起的,因为会配这种东西的没几个人。

江湖中广为流传的毒药,只是些毒性最次的货色,若是像方才那一包毒性中等的毒药,起码便能卖五十两银子,越高级的毒药,卖的价钱越贵。

说白了,其实便是靠着手头的配毒秘方赚钱。

这可是一本万利的勾当,比安心折腾的那些脂粉可还要值钱金贵多了。

上回安心替他治伤用掉萼红胶,只怕便能值个十万两银子,只不过这个迷糊的女人不知道罢了,否则江傲不晓得她会不会心痛到抓狂。

折继闵自然不知道这两人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听得安心说不贵,心里便乐开了花,当即命人捉了只鸡来试验,果然灵验无比,沾了毒药的刀子一刺入,那只鸡没蹦达了几下便嗝屁了。

安心说,因为鸡的个头太小,如果是人的话,大概能够支持一柱香的时间。

她没敢将药性弄得太毒,因为害怕自己人中了毒来不及解救。

好!好!折继闵不住声地道好,立刻便找安心拿药单,好命人去生药铺子收购药材。

急什么?我的话还未说完呢!安心喝了口茶慢悠悠道:我先前进城时见这府州城方圆百里处,青草仿佛都长得比较茂盛。

是啊!折继闵一怔,虽不明白安心为什么提起这个,还是耐着性子接道:城外有河,青草自然长得比别处茂盛,再加上我们这儿骑兵甚少,养不了几匹马儿,自然也没人去理会那些青草。

那好,我再多开一张方子,你一并将药抓来。

安心笑道:这回不毒人,毒马!毒马?折继闵疑惑地瞧了瞧安心。

那这回的量可要得大了!江傲笑着向折继闵解释道:在离城近些的草丛里四处喷洒上毒药,西夏攻城的时候总要在城外列阵待命,马儿会低头去啃近旁的青草,偏偏李元昊军中最多的便是骑兵,这回他们想不倒霉都不能够!可是青草遇毒会变枯黄或是焦黑色的呀,能够瞧得出来!折继闵倒还有些常识。

我又没让你在泥土中下毒,只是以水混合了毒药四处喷洒,草上沾的量不多,几天之内不会有中毒的现象出现。

不过虽然毒不多,但马儿多啃些下去也是会死的,即便不死,恐怕也上不了战场了。

安心胸有成绣道。

那太好了!快点开药单子,我立刻就派人抓药!折继闵喜得站起了身,连连催促安心道。

丫丫滴,真是个急性子。

安心无奈之下,只得将还未说完的计谋咽下肚去,现下配毒倒还真是第一要事,因为不知道李元昊什么时候便要攻上来了,准备工作总要提前做好吧?否则方才的毒马计划便无法实现了。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黑白无常毒药,安心已经做了这么多年,自然难不倒她,但是么多的份量,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

她几乎将折继闵手下的那些侍卫都派上用场了,当然,他们能够帮得上忙的只有碾碎药材,真正的配量,还是得安心自己动手。

好不容易将这些毒药都配出来,结果喷洒又变成了难题。

这个年代,可没有用来喷农药的那些用具,真要大面积喷洒,还挺令人头痛。

无奈之下,安心便只好将全城里能动用的空闲人手都动用了起来,人人穿得严严密密还用布巾将口鼻掩了起来。

尔后便是城里的树木遭了殃,每人都折下大量树枝,分队出城,由专人将混合了毒药的大水桶运送出来,大队大队的人,分别用树枝沾了毒水向草地上挥洒。

为这,安心不得不再次做了一小批解毒丸,给那些不小心被毒水侵染的人解毒。

等一切都忙碌完毕,天色都渐渐暗了。

安心的肚皮颇为不雅地发出了一阵肠子蠕动的咕噜声,待得折继闵以诧异而随即恍然的目光瞧她的时候,她才想起自己原来一天没吃东西了,饥饿感蔓延上来,胃里隐隐抽搐着。

看什么看!还不都是你们害的!安心极为不满地别过了眼道:有什么吃的弄些上来,我快饿死了。

折继闵知道她是当真累坏了,便也不与她计较,赶紧令人多弄些吃食上来,自然,不只是为了安心,江傲也一天没吃。

配毒的工作可是他们两人一起完成的。

否则便是杀了安心。

她也赶制不出来。

正在安心狼吞虎咽的时候,又有侍卫进来禀道:折大人,外头有两人求见。

是谁啊?问了姓名没有?折继闵问道。

他们两人只说是姓展与姓白。

姓白地那人十分无礼,差点将我们几个守卫都给打伤了,后来被那姓展地给拉开了,姓展的给了小的一块腰牌,说是折大人看了便会明白他的身份。

那侍卫说着,将一枚腰牌递给了折继闵,而他抬起头的脸上,清晰可见两只肿成一团的熊猫眼。

明显是被人以暴力狠狠揍了两拳。

安心的嘴里正塞满了食物,两颊鼓囊囊的压根没半点形象,此时在旁听得那侍卫这么一说,更是吃惊地停止了咀嚼,那模样活像一只瞪着眼的小青蛙。

她与江傲对望了一眼,都各自奇怪。

展昭与白玉堂怎会来此。

话说回来,这世上也再寻不出白玉堂那般崇尚武力的女子了。

一言不合便能将人打个稀烂,若不是有展昭跟着,只怕外头早已乱了起来。

果然那折继闵接过腰牌只瞧了一眼,脸上便变了颜色,急向那侍卫道:快将那两人请进来。

小心些。

别得罪了他们。

说着,心里也暗自狐疑,这明明是大内四品带刀护卫地腰牌。

只是不知道皇上派这两名护卫来府州做什么,难道是来帮他守城?那人数也太少了些吧,大概,是来传旨的。

折继闵想着,顺手整了整身上的衣裳。

折大人,打扰了!门外那身着黑色衣裳之人一进来便对着折继闵抱了抱拳,而他身后跟着的,是个一身白衣的翩翩少年,果然是展昭与白玉堂啊!看他们俩的扮相便知道了,整个一个黑白无常。

安心虽吃惊,却也暂时没有打断他们与折继闵地对话,自顾自继续毫无形象地大吃大嚼。

虽然折府的食物不怎么可口,但饿极了地时候,也就不在乎那么多了。

折继闵见展昭他们进来,连忙起身相迎,闲话片刻,忍不住探问起他们的来意。

展昭微微一笑道:皇上命我来府州城里保护一个人。

折继闵大吃一惊,这府州城里没什么重要的人物啊,不知道皇上要保护的是谁。

总不会是自己吧?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自古以来,哪个将领上阵打战,身后还要跟上一个特级保镖?还是皇上特派地保镖!想归想,嘴里却又不敢怠慢,探问道:皇上要展护卫保护地是谁?她!展昭还未开口,白玉堂手中长剑一挑,剑尖直接安心。

折继闵迷糊了,眼见白玉堂一脸的煞气和安心身旁渐渐变了脸色的江傲,实在不知道皇上到底是派人来保护安心还是刺杀安心地。

只是这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头啊?有范仲淹的举荐,又有赵祯派来寻她的人,看样子,身份绝对不简单。

安心见白玉堂将长剑指向了她,连接急巴巴将嘴里的食物吞咽下去想要开口说话。

谁知咽得太快,差点被噎死,好在江傲递了杯水给她。

灌了整整一茶杯水下喉,好容易顺了气,安心跳起身来就向着白玉堂冲过去,嘴里叫道:小白,人家好想你哦!说着,就要给白玉堂一个法国式的热情拥抱。

白玉堂粉脸一红,却毫不退避,仍是将那剑尖直直地指着安心冷然道:你别过来!再过来别怪我手下无情!小白!难道这么久没见到我,你不想我么?安心眨巴着眼睛,才不顾白玉堂是什么反应,直直向她那里冲去,嘴里叫道:小白,我来啦!叫着,就跳起来向白玉堂扑去,双手还准备搂上白玉堂的脖颈,她知道白玉堂才不会拿剑刺她呢,是以绝不担心。

白玉堂尖叫一声,急忙就想躲避,因为她有洁癣,不管对方是谁,她都不允许别人与她近距离接触,只有展昭是她所不太排斥的,安心?休想近得她身。

别躲别躲!安心一边叫着,一边调整自己的方向。

忽然眼前人影一闪,安心倒的确是扑入了一个人的怀里,只是这人,却是江傲!他正一脸坏笑地望着安心道:我的妻子可不许投入他人的怀抱!说着,又低声在安心耳边道:你若是愿意,私底下尽可以时常这般抱我。

只是大庭广众之下。

你是不是要先下来才好?安心低头一瞧,自己整个身子都腻在了江傲的身上,而双手,更是搂着江傲地脖子。

安心轻哼一声道:你想地美。

这姿势有啥大不了的?可是脸上却也禁不住微微泛红起来,急忙挣脱了出来——这姿势,在宋朝人眼中,的确是十分暧昧了。

你别过来!白玉堂在一边瞧见安心又向她靠过来,不由又警告了她一声。

好啦!人家只是想跟你行个亲热的见面礼啊,既然你不愿意了,不要一副被人亵渎的表情嘛!安心撇了撇嘴角来这里干嘛!这句话明显便是问展昭了。

这小子先前怎说是赵祯让他来的?赵祯难道知道了自己还未死?又是哪个泄的密?安心想找出那人来缝上他的大嘴巴!我——展昭为难地瞧了一眼折继闵。

欲言又止。

折继闵不知白玉堂是女子,又知道江傲与安心是情侣,方才在一旁看着安心与白玉堂如此嬉闹震惊得目瞪口呆。

此时展昭的为难他压根就没有瞧见,仍在那里微张着嘴儿,一脸的白痴模样。

展昭不好意思开口,白玉堂却没这份好涵养。

眼见折继闵那呆样,便知道他在心里不知将自己想成什么样儿了。

一生气,冷冷道:请折大人替咱们找个安静地地方,让我们自在说说话儿如何?啊!这个——折继闵终于恍然过来了,急忙笑道:就请几位在这里先坐坐,我叫人备的客房正在打扫。

我想起军中还有些事情未曾交代。

我先出去看看。

几位慢聊。

说着,赶紧退了出去,将地方让给了展昭等人。

小白。

你也真是的,没事摆架子吓人家干嘛?这可也是个好官,别捉弄人,乖哦。

安心说着,寻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你!你还好意思说!白玉堂瞪着安心,气得咬牙。

我怎么了?安心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你答应要走的时候连咱们一块带着走的!白玉堂冷哼道:结果呢?结果是你跟着江傲与卓然这两个混蛋偷偷跑没影了,将我们都丢在了随欲居!你还有什么借口?江傲听了不满道:谁是混蛋啊!别当面骂人啊!展昭,你也不好好管管。

展昭尴尬一笑,江傲自然又被白玉堂狠狠瞪了一眼。

这件事啊?安心轻轻以指叩了叩脑门,弱弱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好像?!白玉堂一激动,差点就忘了自己的洁癣,想要冲上去掐死安心。

天知道她最近有多闷,虽然有展昭可以陪陪她,但是展昭日夜有大半时辰是在宫里地,也陪不了她多久。

好啦,我承认我错了还不成么?真是的,难道你还想咬我一口来报仇?若是你咬得下去地话,你就咬吧!安心可怜兮兮地挽起袖子将雪白的皓腕送到白玉堂面前促狭道:忘了告诉你,我有三天没洗澡了。

白玉堂一听,脸色又有些发白,隐隐有想吐的症状,撇过了脸去不再理会她。

哎呀,搞定一个。

安心见白玉堂不再找她麻烦,得意一笑,将目光移到了展昭的脸上,目光里带着疑问的神情。

我——展昭颇为过意不去地呐呐了半日方道:不是我说地。

我知道不是你说地。

安心点了点头道:那么,是谁说的?展昭不是大舌头的人,何况自己早就嘱咐过他,若是他有心要将自己还存活于世地秘密告诉赵祯,也不会等到这会了。

夏竦。

展昭叹了口气,赵祯真是太痴情了。

若不是自己百般劝解,只怕此时他也跟着到了府州呢!他是一国之君,此时正是两国交战的兵荒马乱之时,怎能让他犯险?何况各项朝政大事也离不了人。

权衡之下,赵祯终于同意待在东京,但他不放心安心的安危,便将展昭派来保护安心了。

哦,是那个混蛋啊!早晚有一天叫他好看。

安心悻悻然道,当日怎么忘了这一茬?这下好了,赵祯又知道了她尚在人世,日后只怕是——安心正在沉吟,展昭察颜观色道:放心,他不会做任何勉强你的事情,只是担心你的安危,是以叫我去延州瞧瞧,没想到你又跑到了这府州来。

安心摇摇头道:你误会了,我不是担心他会勉强我做什么事情,这世界上也没有任何人能勉强我做什么我不愿意做的事情。

只是以他的情况,让他认为我死了才是比较明智的选择,这样他才可以心无挂念。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展昭又想起当日赵祯激动地对他说起安心还活着时的情形,他确定那个时候的赵祯,才是最快乐的样子。

安心叹口气,抬头望了望江傲。

江傲一脸沉思地在那里发怔,感觉到了安心的目光,这才抬起眼来与她对望了一眼,摇了摇头无奈道:看我做什么?我又不能揍他一顿让他别喜欢你。

如果他认为这样可以快乐一些,那也无妨。

多一个关心你的人也没什么不好。

真是被你们打败了。

安心站起身来,伸个懒腰道:这事,日后再说吧!我看今夜或是明日,李元昊就要开始攻城了,我们还是赶紧多做些准备吧!说着又笑道:小白,你倒是来得正好,白天我还与江傲说起,你若是在此便好了,没想到这一说,倒真将你给拘了来!你又想叫我做什么?白玉堂闻言警惕地向后退了几步,忽然又开口道:做什么都没关系,但是你别忘了给银子。

安心闻言差点昏倒,颤抖着声音痛心疾首道:小白!你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在我将你从碧波岛上带出来之前,你简直就是视金银如无物啊!怎么现下变成这般模样!说着,将愤怒的目光对准了展昭,一定是这个家伙将她带坏的。

好啦,你别瞪了,真要怪,便怪你自己好了!白玉堂还真是护犊,一边向着安心伸出手,一边道:我从前在碧波岛又不要用钱,你将我从岛上带了出来,自然要照管我的衣食住行。

再说了,与你这个奸商在一起待了这么久,想不财迷也不行呀!要怪,你就怪你自己吧!快点,将钱付了,我便去替你办事。

安心嘟着嘴儿,看看这个,再瞧瞧那个,只见每人都是一脸兴灾乐祸的表情,不禁郁闷了,难道自己人品这么差,怎么这些家伙都落井下石啊,无奈之下,只得从荷包里掏出一颗拇指大小的珍珠递给白玉堂。

白玉堂接过一瞧,只见这珠子晶莹圆润,像是值不少钱的样子,这才满意一笑,开口道:将就使了!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府州之战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安心感叹了一声,真是堂带坏成如此模样,现下她敛财都敛到自己头上来了。

你到底要不要我帮你做事?白玉堂才不管安心念叨什么呢,眼睛一瞥,淡淡道。

正好,若是这个女人被刺激到脑子发昏,那就白收了工钱,可以不干活了。

安心还沉浸于感慨之中,江傲在旁笑道:让你去布些阵法对付西夏兵马。

布阵?白玉堂叫道:有没有搞错啊?这个时候你让我布阵?西夏大军就在城外,城门早关了,我们进城的时候都是翻墙进来的,怎么个布法?再说布阵又不是简单的事情,总要一两天时间吧,这还是粗略的阵法,若是要布个精细些的,没个十天半个月,我可办不到!办不到?安心眼睛一亮,将手向前一伸道:还我!这个——白玉堂瞧了瞧手中这枚珠子,当真是很喜欢,她虽然不爱涂脂抹粉或是在头上插戴花儿,可是女人天生对珠宝没有抵抗力,看看也是好的,又不一定要戴。

白玉堂攥紧了拳头,将手放在背后道:这个已经是我的了,你别想拿回去!说完瞧见安心神色不善,连忙补了一句道:你让我做的事情,也要我做得到才好啊!现下明显不可能嘛!安心低头沉吟了一会道:那你带些人,到山上去布阵!山上?白玉堂疑惑了,山上有什么好布的,难道用来捉小白兔?你也看到了。

府州城背靠着山。

若是李元昊从正门攻不进来,自然会想法子去山上做些手脚,别说别的了,只要他弄些巨石滚将下来,这府州城就要死伤无数。

若是派兵在那里防守,只怕没多少时辰就让李元昊灭了。

这个我可以考虑一下,要不布个迷魂阵吧,让他们进得去出不来,光在里头打转。

白玉堂沉吟道。

你要布什么阵我不管,你最好考虑到作用的范围。

不然他派个上万兵士冲将上去,你地阵法只能困住几十个人,又有什么用!安心在旁提醒道。

这个你放心,就算山再大,李元昊想要往下扔东西总也得靠近山沿吧,我就不信他能够凌空将那些巨石投掷下去。

我只要在山沿那一圈上布上迷魂阵法。

人一进去,只能看见茫茫大雾。

压根辨不清方向和四周地环境,没准踩空了跌几个下来也是有的。

白玉堂漫不在乎道。

万一他们用绳栓着人进阵指点方向呢?安心总要考虑得周全一些,有时候一个没注意到的小细节,便有可能影响到整个大局。

没用的,都说了是迷魂阵了。

即使栓绳而进。

阵中的人看到绳子没准还以为是青蛇呢!白玉堂得意一笑,奇门阵法可是她拿手的本事,外行想要破解又谈何容易。

那你快去。

带上展昭与江傲,再去找折继闵要上几个身手迅捷之人,总之别让李元昊发现,速度可要快,起码得在天亮之前布完阵法。

安心催促道。

她自己却不想去了,反正没有武功,手不能提肩不能担的,去了也是添麻烦,不如,找张床儿好好的梦会周公去也。

白玉堂他们带人去了很久,安心却感觉只不过打了个盹,外头就乱了起来。

迷迷糊糊爬起身一瞧,城墙边上满是举着火把来来去去的兵丁,喊杀声震天而起——丫丫滴,难道西夏人都是夜猫子?半夜三更攻什么城啊!西夏人可不是夜猫子,他们白日里已休息得够了,正好乘夜进袭,反正又不是打野仗,攻城而已,城墙上那些亮着的火把,已足够提供光源了。

他们就像扑火地飞蛾,成群结队地冲将上来。

安心急着爬上东门城墙去瞧瞧战况,一路上遇到的那些兵丁们白日里便见她见得熟了,也没有人阻挡她。

借着地势的高阔,安心见到城下一片黑鸦鸦的西夏兵马,人群里点缀着无数火把,瞧来就像一条弯弯曲曲的长蛇。

当先的一排兵马,正是李元昊地铁鹞子,他们无畏地向前冲袭,宋军城墙上箭矢如雨,只是铁鹞子的装备太好,那些箭雨压根穿不透他们身上地铠甲,即便是箭头上都沾了毒,也没射杀掉几个。

不过折家军的素质太好,眼见箭攻对夏军无可奈何,却一点不乱,每个人都沉着应战,小心再小心地瞄准了再射。

安心终于知道李元昊为什么要半夜里攻城了,原来就是为了让守城的这些弩手威力下降。

深更半夜的,天上又没有月亮,火把照不出多远便被黑暗所吞噬了,而城外这些西夏冲锋的铁骑,压根就不拿火把,反正有宋军这座大灯塔在,怎么也迷不了方向。

安心皱着眉头,在宋军队里寻找折继闵,眼见他在不远处地城墙上发号施令,连忙挤到了他地身旁。

你怎么来了?折继闵皱起了眉,安心虽然帮了不少忙,可是她一个弱女子,压根不该在打仗的时候出现。

这也就罢了,先前展昭说的话他可都听见了,若是这女子有个三长两短地,折继闵便不知道要怎样向赵祯交待了。

这样打根本不行啊,若是让李元昊的铁骑冲到了城下,他们就有法子将城门打开!安心不管折继闵在说些什么,急着道。

折继闵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暂且不理会安心,又看了看眼前的战况,眼见那些铁骑快冲到城下了,沉声下令道:火箭!士兵们得了令,前一排的弩手退下,换上了后一排准备了火箭的弩手攻上。

这一轮的射击,效果明显比先前好得多了,可是面对如此多的西夏铁骑,仍然无济于事。

滚油!眼见西夏铁骑冲到了城下。

折继闵又下了令。

这一回。

弩手们都退下了,上来的是两个一组,手上缠裹着厚厚布条,抬着大大小小铁锅的士兵。

铁锅里,都是滚烫冒烟地热油。

只见他们熟练地将锅在城墙上一搁,手腕一翻,一大锅子地热油就倒了下去。

这回,西夏的铁骑终于吃到了苦头。

铠甲再厚,脸皮总是薄的,冲在前头的人。

得满面起泡,铁铠又有导热的特点,瞧见他们手忙脚便知道一个个都伤得不轻。

一队队的士兵,接连着替换位置,倒完了自己手中热油的便退下。

后面预备着的又上来,连连不断。

安心定睛瞧城内。

只见百姓们都起来了,家家户户亮着灯火,不停有士兵在他们的房里进进出出,显然,全城地人都被折继闵动员起来烧油了。

不然还真跟不上倒油的速度。

这次的攻击还真是有效。

西夏的铁骑立刻便开始往后退却了,这么多的油,炸活人都够了。

除非李元昊真想用尸体堆出天梯,否则绝不会如此浪费兵力。

安心正高兴呢,这时一个士兵奔到折继闵身边道:禀报折大人,西夏兵马从城边山崖下的小路进攻了!折继闵还未说话,安心便开始着急了,先前李元昊那一阵猛攻,显然是为了吸引火力,掩护这一队偷袭地兵马,江傲他们可还没回来,若是撞个正着,岂不是完蛋大吉!折继闵见安心着急,安慰道:别太焦虑了,先前我让他们带了一千兵马上山,应该没大碍的。

说着,便急步向山边地城墙走去。

安心跟在他的后头,心里总是有些忐忑,遇险的可都是她的爱人与朋友,若说能够镇定,那是骗人的。

正在无计可施之时,只听得轰隆隆一阵响,尔后便是人仰马嘶之声,显见山崖边打得正激烈。

折继闵与安心正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又有士兵来报,这回是一脸地欣喜,道:展护卫带着兵马,伐了山上树木,正以滚木退敌!弓手也配合着攻击,西夏兵马死伤无数,看来用不了多久,这只偷袭地队伍便可杀伤殆尽了!好!折继闵大声叫道,脸上满是欣喜的神色。

看来夜袭也是有利有弊呢,这么黑的夜,李元昊那只步兵地队伍可抵不住如雨箭矢,加上山路狭窄,无处躲避,滚木一下来,他们能抵挡得住才怪呢!只要抵住了这一轮西夏的攻击,恐怕李元昊便再不敢打从山上进攻的主意了。

零碎散兵,有了白玉堂的迷魂阵法足够应付了。

安心脸上焦躁之色顿减——只要不是大批兵马,想要伤到展昭他们,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嘛!果然过不了多久,李元昊便换了方式,开始集中兵力攻打府州北门。

折继闵自己都冲上城墙边指挥边杀敌,这回不止是火箭与滚油了,连擂石都不停地往城下抛。

一小队宋军,推着一辆车子模样的东西过来了,安心好奇地上去瞧了瞧,竟发现那是一辆类似投石车的玩意儿,只不过,投的不是石头,而是滚满了油脂点上了火的炮弹!这种简陋的大炮在火器甚少的冷兵器时代,还算是威力强大的!虽然准头不怎么样,但西夏兵马众多,每一枚炮弹弹射出去,总有一小队兵马受难。

炮弹里装的是黑火药,借着火与投掷之力轰炸开来,威力虽不能立刻杀死夏军,却也打得他们焦头烂额。

眼见天色渐渐亮了,两军仍在混战之中,城墙下都是西夏兵马的尸体,而宋军死伤甚微。

守城,便是有这样的好处,如果没有强有力的攻城器械,想要占领一座城市,必定得付出成千上万的死伤代价。

李元昊开始犹疑了。

虽然府州城的战略位置极其重要,可是宋军的火力凶猛,西夏兵马无论如何也攻不上去。

照这样的情形攻下去,只怕自己带来的兵马要死伤大半,那时即便是攻下了府州,也无论如何守不住一波波来继续攻打的宋军,更不用说调备兵马四处征战了。

李元昊倒还算得是一代枭雄,眼见西夏已死伤了上万人,天色又渐亮了,竟然甘心退兵!一声令下,西夏兵马开始向后纠集,看样子是要放弃攻城了。

城墙上的宋军一见,更是欢声大呼,虽然苦战了一夜,但府州守住了!就连折继闵都是一脸喜色——这场战,打得太激烈了!若是李元昊不顾一切强攻的话,他自己也不能肯定还能够守多久,可是现在李元昊退了兵,总算让他出了一口气!天亮了,江傲与白玉堂等人也都回来了,奋战了一夜,人人脸上都有疲色。

折继闵清点战果,发现西夏这次攻城,竟然死伤了二万余人!这些还只是被宋军打死的,更有一些战马因为啃了青草中毒,莫明其妙倒地待毙,或是拉肚腹泄的。

没了战马,那些骑兵们便成了步兵,有不少在骑兵队里被自己人的马匹踩死或踩伤的。

没有法子,天太黑了,李元昊的骑兵们都是一队队齐列的,向前冲锋的时候不管不顾,哪里知道会遇上这种事情,被踩死也是他们倒霉。

累死了!安心进了折府便在一张椅子上倒了下去,瘫坐成一团。

其实别看她没力气杀敌,小手段倒还是使了不少。

反正一包包的毒药她配了许多,瞧见哪里战况紧急,便奔到哪里往下丢毒粉。

混战之中,人人呼吸急促,安心向下投掷毒粉,自然伤不到宋军。

而西夏士兵只要一个不留神,吸进了毒粉,就只能待死了!说起来,安心的功劳也不比别人少。

唉!折继闵叹了口气。

你干嘛,打了胜战还要叹气,那若是打败了你岂不是要立刻自杀?安心的嘴向来不饶人,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折继闵摇摇头道:我也与西夏交仗过好几回了,他们不是这么容易就被杀退的。

这回守城,让他们死了这么多的人,算起来,咱们可是打了大胜仗了,只是不知道李元昊到时又会想出什么鬼点子来攻城!展昭在旁沉吟道:现下最重要的不是考虑这个,而是让守城的将士快些歇息。

咱们人少,一旦开打便是全军都上,而李元昊他们却可以轮换着休息。

反正该严密部署的地方你操着点心,剩下咱们虑不到的,便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折继闵闻言点了点头,沉思无语。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城围水绝元昊果然够狠的,数次攻打不下府州,竟然命人围城然守军不多,但个个骁勇,加上军民一心,守将折继闵又是个良将,李元昊想要攻下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但围城便不一样了!府州城内没有取水之处,全仗着城外那条大河,现下李元昊一围城,粮食尚可支持,可是水源却无论如何不够全城消耗的了。

丫丫滴,西夏人真是狡猾啊!不吃东西还能活个七八天,不喝水,只怕三天就支持不住了。

安心坐在那里以手支极度郁闷。

中国历史上攻守城时多次发生围城事件,到最后,即便是能够守住,胜利的一方也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安心想起那些数不胜数的吃人事件,不禁打了个寒颤——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好在府州暂时只是缺水,并未缺粮,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安心站起身来,愤愤地向着外面走去。

府州这会真是人声鼎沸,四处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看来民心尚且安定。

但这只是假象,这些士兵和百姓们正在挖井,还是满怀着希望的时候。

府州城里原本便有几口井,是以大伙都认为只要出点力气,肯定是能挖出水来的。

安心却知道,以这种盲目而落后的挖掘方式,他们若是挖出石油还没什么奇怪的,若是能够挖出水来,那才叫幸运!江傲等人也正在外面瞧着大伙挖井,一见安心出来,江傲便皱了皱眉道:天热的很,你还是快些进去吧。

大太阳一晒。

更是口燥难当。

我不妨事,倒是你们,也找个阴凉些的地方站着啊,这毒日头下——安心望着众人干涸地有些开裂的嘴唇,心里微微地难过。

展昭转头望向安心道:府州这地方往日不缺水便是因为城外那条大河,是以城中挖地井也少。

这几日地围城,家家户户的水缸都见底了,原来的几口井,其实也没多少水,更像是黄泥汤子。

你可有什么办法解决吃水的问题?安心默然摇了摇头——当她是神仙么?正当夏季,若是在别处,还可指望天上下点雨水,可是这里异常干燥,十天半个月也未必会有一场雨。

即便有雨,满城这么多人都要饮水。

也是不够用的。

别说在宋朝了,就是现代也没有完全解决陕西各处的用水问题。

眼见安心也没有法子。

展昭不禁长叹了口气,只得希望能够挖出水来吧!这城内的几千士兵仗着地势守城都有些困难。

若是想要突围,明显是不可能的事情,这时只听得前边挖井处一阵喧哗,众人连忙赶上前去瞧个清楚明白。

一个壮年汉子在那里怒骂道:老子挖了半日见这里土壤湿润。

还以为当真有水咧。

没想到又是黄泥汤子!骂着骂着,将手中的铁锨往地上一扔,怒道:老子不挖了。

干脆打出城去,跟那西夏狗贼拼个你死我活!明明河水便在城外,看得到却喝不到,这不是糟践人嘛!这汉子在那头骂,身边也有许多附和他的人,个个都对西夏深恶痛绝。

但看看他们面上无可奈何地表情,也知道是纯粹的发泄,若是能够打出城去,哪里还等到这会。

安心低头瞧了瞧那刚挖出的水井,只不过几米的深度,黑黝黝的看不清楚。

放个小木桶下去舀了水再提上来,果然是又浓厚又浑浊的泥汤水。

但,起码还是有水,总比无水要好得多。

安心沉吟道:我试试能不能将这水滤净。

此言一出,安心身边地众人尽皆哗然,议论声纷纷四起。

内中有一老者站出来道:敢问姑娘,这泥汤水如此浑浊,你要怎么滤啊?他话一说完,又有一个中年的妇人也在旁接道:是啊!咱们这里地水质原本不好,平素也常用细布等滤净,但如此浑浊的水,只怕滤出来也不能喝吧?众人此时最为关心的便是饮水的问题,已经有好多人,一两天都未沾到水了,个个面色枯黄,嘴唇干裂。

安心偏着头想了想道:我试试,但能不能成功我也没有把握。

说着,望见身边那些企望着的目光,笑道:大伙替我找些细砂、细布来吧!顿了顿又道:不知道这里可有没有明矾?明矾?那是什么?一个带着不解地声音道。

丫丫滴,难道宋朝没有么?这可难办了,安心郁闷了。

是不是缠脚时用地矾粉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站出来怯生生道。

她深受缠足之苦,对缠足时需洒在趾间让皮肤收敛,防止感染的粉再熟悉也没有了。

缠足要用矾粉么?安心不太明白,再低头看看人群里,女人们十个里有八九个是小脚,只有自己与白玉堂倒是天足。

当下犹疑道:我也不知道,小妹妹,你可以取些来我瞧瞧么?好地,你等等!那小女孩说着,便往家中跑去,虽说是跑,看着她那弱不禁风的摇摆模样,简直比常人用走的还要慢些。

万恶的缠足习俗呀!安心在心里感叹着,为了古代男人们变态的审美观念,竟害得女子受了一千年的缠足之苦。

安心实在想不明白,这原本是用来约束女子行动的法子,怎的竟会有一大群人觉得好看!过了半晌,那小女孩又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脸上带着痛楚的神色,走到安心面前将小手一摊,问道:是不是这个?安心瞧了一眼,只见她掌中放着或清或浊的结晶体,阳光下看来倒也晶莹,不禁欢喜着接过道:就是这个!看来宋朝的人只是拿这个当成是缠足用的药粉来用,倒是明朝的许多书籍里都有记录用明矾作食品添加剂的用法呢!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够提前发明油炸桧来赚钱,加了明矾的油条,可是比南宋时没加明矾地油条要可口多了!展昭见安心站在那里望着手中地矾发呆。

不禁探问道:是不是还需要什么东西?啊!安心忽然惊醒过来。

丫丫滴,怎么这种时候又做起发财的美梦来了,当下急忙道:暂时不要了!既然有了材料,安心便试着先以细砂加细布将泥浆水粗粗地过滤了几次,做起来不但麻烦还很费时间,滤出来的水也相当的少,只是,稍稍能够看清水的模样了,不像原先,明显便是泥浆。

做完这一切。

安心又令人拿了个干净的水桶,将过滤后的水倒入了桶中,加入了一些明,尔后抹了抹额角上的汗道: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日这水便可变清,勉强能够饮用了。

人群里响起了一阵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人人都将信将疑,虽然滤过地水比原先清多了。

但这样的水,大概牲口们也都不喝的,不知这所谓明的小小东西,到底有没有效用。

安心向着众人道:大伙若是无事,也可照方才我用的法子将水过滤一下。

有没有用先试了再说。

若是有用,这些水即便不够饮用,也可以勉强支撑一段时日了!安心此话一出。

大伙都点了点头,各自去找工具,一哄而散了,唯独留下了几个守城的兵士,仍在那里坚持不懈四处挖井。

这当真有用?白玉堂也是将信将疑,虽说她此生多半日子生活在海岛之上,可是从来没有缺过水,更不明白这些小小晶莹如水晶地玩意,怎么能够将浊水滤净。

好在她也深知安心来自未来,也许真有些他们这个年代不知道的法子。

安心叹口气道:用是肯定有用地,只是以这法子滤水的话,慢便不说了,关键是量小。

大概一日能够提供几杯子清水给人饮用吧,至于要用来做别的用途,那就肯定不够了。

有水喝总比没水喝要好了!江傲安慰道:也许再过几日,便能打出能够饮用的井水。

安心不语,抬头望望天上火辣辣的太阳,简直能将人烤得熟,而水份化作汗液蒸发得也更加快些。

这样下去,府州难守啊!安心姑娘,折大人请你去一趟!这时从远处跑来一名士兵,见到安心等人便急忙上前禀道。

好地。

安心答应一声,满腹心事地跟在那士兵身后,又向着折府走去。

折继闵一见安心等人进门,便急着迎上前道:听说姑娘想出了法子能够滤净泥浆水?安心摇摇头道:折大人,别抱太大地希望,那法子顶不了多久,最多就是让人不至于脱水而死,但水的问题,还是需要解决的!折继闵闻言长叹一声道:我又何尝不知?只是这府州城地水源一向只靠着城外那条河,现下李元昊派兵围了城,我倒是有心派人偷偷溜出去取水,但老远就能望见河边一溜的西夏兵守着呢!现下我是压根连城门也不敢打开,不然一但让李元昊钻了空隙,这府州就肯定失守了。

才不到十日,现下这府州城里一杯子清水便快卖到一两金子的价钱了!展昭摇着头,谁能想到寻常随处可见的水,现下竟会如此金贵。

白玉堂忽道:西夏兵马喝的也是那河里的水么?安心一笑,明白她在打什么主意,摇头道:下毒没可能啦,河水是流动的,即便有法子下毒,也靠不近河边呀?况且真要下毒也要在他们取水的时候,又不是隐身的人儿,众目睽睽之下,压根没有法子得手的。

你说什么?江傲在旁叫道,皱着眉,好像在极力思考些什么。

说没法子下毒呀!安心奇怪道。

不,是下一句。

江傲眉头皱得更紧了。

说不是隐身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无法下毒。

安心仿佛明白江傲是想到什么关键的问题了,是以极为配合地答道。

江傲嘴里喃喃地重复着安心的话,忽然抬起头,一脸欣喜道:那咱们能不能想法子不让他们瞧见呢?你的意思是——安心有些了悟的模样。

咱们在地下挖条地道,直接挖到河里,这样岂不是便能将水引过来了?江傲开口道。

这个工程量——安心瞧了瞧折继闵,见他也是一脸的为难。

这样一条地道挖过去,长度暂且不说,深度与挖掘的方向也很重要。

挖得浅了,没准西夏士兵在上头一溜马,便踩出个大洞来。

若是挖的方向不对,正巧挖到西夏士兵安营扎寨的地方的话,声响便容易传到地面上,也许没挖多久便能被西夏人所查觉。

当然,若是能够挖通,好处也是有的,起码这一城的人,便不缺水了,凭着城里积攒的余粮,怎么着也能坚持个一两月吧!折继闵沉思了半晌,用力一拍桌子道:就这么定了,先挖着瞧瞧吧!好在工程量虽大,却还在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更是全城百姓能够继续生存下去的希望而在,再难,也要挖!折继闵当即命人带队,探好了方向,向着地面垂直打了个长达十米的大洞下去,尔后再直着向河边挖掘。

因为不需要太大的地道,下头狭窄得很,只够一两人容身,挖起来进度便非常慢。

好在人多,每人挖小半个时辰便上来休息,替换,大概用个十来天,也能挖通。

而府州城的百姓们,也没有原先那么慌张了。

别看安心的法子简单,却着实有效的很。

第二天,那些放在水桶、水缸里过滤的泥水,便在底部沉淀出厚厚的淤泥,水也更加清亮起来,烧开了,便能喝。

第二日,一大群百姓在折府门前吵吵嚷嚷,指名定要见安心。

安心当真出来了,便见哗啦啦跪倒了一地的人,慌得她急忙伸手一个个去搀扶。

好几个人,声泪俱下地在那里感谢安心,说是她给府州全城的百姓带来了继续生存的希望。

水,在此时不仅仅是常见的液体了,而是生命的象征。

好不容易劝起了众人,眼见多数妇人们还在那里淌眼抹泪。

安心最看不得这样的场面了,心里竟也隐隐发酸,强笑着打趣道:好了,这么点小事有什么可哭的?再哭,喝下去的水可就都流出来了。

一句话,倒是说得众人都笑开了。

折继闵先前跟着安心出来也瞧见了这一慕,当下欣慰道:大伙,都赶紧回去吧!咱们已经在想法子解决饮水的问题,只要大伙再忍耐上几日,便能够喝到大量的清水了!只是这段日子里,千万不能放松警惕,西夏的大军尚在府州城外,大伙一定要齐心协力将这府州守住!让西夏狗贼们尝到苦头!折继闵世代在府州为官,在这里声誉极高,听他这么一说,百姓们都连声赞同附和,民心与士气顿时又上扬了许多。

安心望着眼前这些平凡普通的人们,心里忍不住再一次感动。

战争,虽然给人类带来了极大的破坏与动荡,但有些东西,是在和平的年代里所不能够体会到的,尤其是这种万众一心的激昂感,让她觉得不论面对的是怎样的限难险阻,最终都能够战胜。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路遇激战州满城的百姓暂时没有了饮水的担忧,但折继闵却愈来愈忧虑,因为府州的存粮,只够再维持十天半个月了。

这几日西夏的兵马好像明显少了许多。

展昭见折继闵愁眉不展,在旁劝了一句。

那是他攻打麟州也不如意,干脆调兵将这两个城都围起来了。

麟、府二州之间的道路,也被西夏兵马层层隔断,生怕两州联合起来突围。

折继闵叹了一声,即使李元昊兵力再少一半,府州的兵马也无法出城厮杀,区区数千人,如何与上万的敌军拼仗?安心担忧的却是另一方面,她不知道卓然与慕容修现下怎样。

若是没被围困,还可以令人传书,可是现下,别说是人了,就连天空中飞的信鸽,李元昊也不会放过,一一令人射将下来,偶尔有几只漏网飞过的,也没啥大用处。

是以围城这许久,他们对外界的消息几乎一无所知。

报——一名探子冲了进来,看见折继闵便单膝跪下禀道:折大人,青眉浪处有宋军与西夏兵马开了仗。

哦!折继闵惊喜地站起身来,问道:可知道是谁的兵马?那探子低着头道:派了数名探子出去都被敌军杀害了,唯有一名重伤,逃回城来说是王凯与张岊将军率领的兵马,正押送粮草去麟州,只是才走到青眉浪处便被西夏兵马偷袭了。

可知道那两位将军带了多少人马?折继闵脑瓜子又在那里转动了,若是他们带的人多。

也许可以借机突围。

两位将军带了六千多名牌刀手。

但西夏却有一万之众,据说李元昊见两位将军勇猛,又加派了三万兵马。

探子答道。

混蛋!折继闵突然骂了一声。

每次作战,李元昊总是纠集了多数兵马,以多攻少。

宋军中虽然有不少不畏生死的猛将,但却不太懂谋略,每次总是一味地砍杀,即便能让李元昊损失大半兵马,但最终都被打败。

这回,他又故技重施了。

那探子听见折继闵突然骂开了。

只当是在骂他,一时迷惑难当。

直待到折继闵回过神来,这才摆了摆手道:没事了,你先下去吧。

再多派些人去探听军情。

是!那探子应了一声,抹了抹额上的汗,转身出去了。

而他身后地安心等人。

对望了一眼,脸上都有一抹忧色——只怕这次。

大宋又要损失数名将领了。

且不提安心等人如何担忧无措,慕容修这个家伙,正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意气风发地带着一队人马赶往府州。

这队人马中,除了驻在碧波岛上训练地兵马之外。

还有吵吵嚷嚷的风尘三侠等人。

虽然慕容雪也吵着要来。

但他们放心不下,非要将女眷们都留在慕容山庄等候消息,为此。

慕容雪没少跟他们呕气。

正是午倦时分,慕容浩在马上颠簸得快要睡着了,走着走着,突然觉到身子一震,因为没有防备,差点颠下马去。

这一下,慕容浩被惊醒了,定晴一瞧,只见满地的死人,血腥味儿腻在热炙炙的空气之中,令人胸中有股说不出的烦闷感。

而他骑着的马儿,正在尸堆中小心翼翼地探蹄前行。

哇!这怎么回事这!怎么这么多尸体!一个粗嘎夸张的声音叫道。

正是司空极了。

他也正在马上打盹儿,与慕容修一样,都是被颠醒的。

前面好像在打仗!方玄沉声道。

这还用你说么?你不说我也知道在打仗啊!司空极插了一句道。

不是你在问是怎么回事的么?方玄不满地瞥了他一眼,这矮子怎么总是找碴。

我说方玄老弟,这满地的死人,只要是个人都知道前面正在打仗,我只不过喊了一句来表达我内心地震惊,我又没问你来着!司空极不客气地反驳道。

这么多年了,这矮子没事找事的别扭性子竟一些都没改。

只是,当着他家的母老虎时,他便不敢如此嚣张了。

正好,这回媳妇没跟出门来,倒是给他放了个假。

我说,不知道前面会不会是府州的兵马正在与西夏打仗啊?方鄂也插了一句。

府州?那安心岂不是也在里面?走走!快走,上去看看!司空极催促道。

你急什么?小心点总是好的,万一中了埋伏呢?就算安心在里边,也不差这一时半刻啊!先派个人去瞧瞧。

慕容修跟着范仲淹没多少日子,但是将他的谨慎倒学了个十足十,到得后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了讨好老岳丈还是被同化了。

屁!上回你又不是不在,卓然带着我们赶到安心那里地时候,正是千钧一发之时,再晚去一刻,她都可能有生命危险!你怎知道这回不是同样的情形?司空极极为不满地啐了一口。

死矮子,你嘴巴越来越不干净了,你不能文明一点吗?慕容修极不服气,他以为人人都像他一样人头猪脑啊!我哪里不文明了?我全身上下都很文明!司空极一挺胸,响当当道。

你和你媳妇关上门地时候便全身上下都不文明!方鄂在一旁偷笑。

好你个方鄂,老子惹你了?你多什么嘴!司空极眼睛一瞪,快要暴跳了。

方玄冷冷地在旁瞧着——三个白痴,分开的时候单个瞧着还像是正常人,聚到一起的时候,每隔一个时辰都要爆发这么一次嘴仗。

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就连自己儿子方便,也没他们这般白痴。

方玄一别眼,懒得搭理他们,这三人真是越活越小了。

一旁的人马,见他们吵成这样。

不由得一个个都在那里捂嘴偷笑。

将先前见到这许多尸首的震惊给忘在脑后了。

少主地这几个朋友真是有趣,一路上吵过来地,往日在碧波岛时还好一些,因为司空极有人管着,现下没有约束,这家伙更是变本加利。

那边三人正言来语去吵个不休,但渐渐地没了声息。

不是因为他们忽然相互退让了,而是因为有更大的声音盖过了他们地争吵之声,除非扯着嗓子嘶吼,否则没人听得见。

这更大的声音。

便是前方不远处正在交战的马!好家伙!这么多人,恐怕有个数万吧!慕容修骇了一跳,转头看看自己身后的一两千人马——差距太大了吧!就算自己带着这些人冲进去,只怕瞬时就要被这大军给淹没了,连渣子都剩不下一点!这——这——这——司空极更是吃惊。

上回跟着卓然救人,因为是绕过去的。

并未正面遇到李元昊的大军,是以还没什么感觉。

现下亲眼见到这么多兵马打成一片,不吃惊才怪呢!他们出现的地方,正是宋军的后翼,而宋军却以为敌人又从后面包围上来了,顿时变换了下阵形。

有些兵马已经向着慕容修他们冲了过来。

停!停!是自己人!慕容修一见这些兵马都是宋军服色。

自然知道是误会了,连忙大叫,可是大战之中。

离得又还远,压根没人听得见他在喊些什么。

该死,听不见!慕容修怒了,眼见那些兵马就要杀到眼前了,惶急之下,一提丹田之气,借着内功,声音顿时远远地传了开去,在这千军万马地嘶喊声中清晰可闻——别再冲了!是自己人!你们的将军是谁?可否让我见见?那一队冲袭的宋军愣了愣,再看慕容修等人的确是宋国服饰,加上先前压根没有一点反抗的举动,当即停了下来,从队中跑回去一个士兵,想必是去请将军定夺了。

过了一会那士兵又跑了回来,这回直直跑到慕容修面前,大声道:王将军问你是什么人!前面正在与西夏开战,若是没什么事就请你绕道走吧!慕容修等人这时早已瞧见宋军战事吃紧,厮杀得格外惨烈,个个士兵都像是被血染成的一般。

冲在最前头地一个胖大将士被一支流矢对穿了脸部肌肉,险险便要当场阵亡,那将士只愣了一愣,随即拔出箭矢继续作战,一个人夺得了数匹战马,西夏兵马顿时纷乱起来,被砍杀了百人后开始退却。

更有一个瘦高的将士,脱光了全身地铠甲袒胸在敌阵中厮杀,斩了十多名夏军,夏军纷纷想用箭射他,可往往弓弩才拉满就已经身首异处。

慕容修看到这里,只觉胸中热血沸腾,谁说大宋没有勇士良将?这两人即使是对上了彪悍的契丹人也绝不逊色。

只是勇猛归勇猛,两军的人数对比太过悬殊了,后边还有一片黑压压的西夏兵马。

喂!你听见没有?我们将军说让你没事就快点走开!那个传话的士兵看到慕容修等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战局却不理会他,顿时生气了——真是浪费他地时间啊,他还要赶着回到队中多杀几个西夏狗贼呢!啊——哦!慕容修缓过了神对着那士兵道:我们是去府州相助作战地兵马,看你们押着粮草的样子,大概与我们同路吧?那士兵极不耐烦地一扬眉毛道:我们是押粮去麟州的,谁知道半道上便遇到了这些偷偷摸摸地西夏狗贼!眼前这人,别看长得眉清目秀,比女人还漂亮的脸孔,没想到肚中却是一团草包,这紧急关头,居然拖着自己在这里聊天!那士兵不屑地往地下吐了口痰,却是混着血水,抬头道:你还有什么事没有?没有我就回去杀敌了!我们一起去!慕容修说着,便策马要行。

那士兵听见慕容修说也要一同杀敌,顿时吃了一惊,要知道现下可是宋军处于极度的劣势之中,很有可能要全军覆没。

当下拿眼上下打量了他一阵,心里虽也佩服他的勇气,却不屑于他那双修长干净的手与一身的绫罗绸缎——这样的公子哥,就算有勇气,也不见得会打仗吧!那士兵不屑归不屑,但接下来的情形便令他惊愕地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慕容修一队人马冲进了战团,简直就如同猛虎下山。

他带着的慕容家族亲兵团就不用说了,个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精英,再加上风尘三侠那三个恶魔,杀得西夏兵马节节败退。

他们四人背对着背,相互守住了后背要害,没有了后顾之忧,杀得更是凶猛。

四柄长剑在战阵中飞舞,中者立毙。

这一队生力军加入了战团,不但宋军吃惊,西夏人更是吃惊。

双方都有一瞬间的愣神,但随即又醒悟了过来,开始厮杀,只是宋军士气大涨,西夏兵马却开始颓丧起来。

我说这什么时候才杀得完啊!司空极抡剑挑开一名扑上来送死的西夏士兵,皱着张脸抱怨道。

就是啊!我的手都酸软无力了,从开始到现在,咱们杀了足足有一两千人了吧?可是怎么感觉这些兵都不会少的,明知是送死,还一个又一个的扑将上来。

方鄂也在旁附和道。

西夏每回都是人海战术!真他妈的让人郁闷!慕容修也杀得烦躁了,开始破口大骂。

完了,再这样杀下去,我要被尸体淹没了!司空极絮絮道。

方玄冷哼一声道:留着点力气杀敌吧,哪这么多废话!你看看他们——说着,方玄又一剑刺穿了一名西夏士兵的胸膛,滴着鲜血的长剑,指了指宋军队中的某处。

慕容修等人向着方玄示意的地方望去,只见宋军那几个将领都勇猛异常,身先士卒地在阵前厮杀。

他们身旁跟着的牌刀手的盾牌十分古怪,像是特殊制造的,上有机关,开动后,前面的野兽图案会活动,令望见之人心生畏惧,而战马见了,更是长声鸣嘶,有受惊之状。

他们手里的长刀也是特殊设计的劈阵刀,用来对付西夏的骑兵非常适合。

那一队的人马,每一次冲杀,便能杀掉自己兵力数倍的西夏兵马,大部分西夏士兵都不太敢靠近他们。

娘的!老子拼了!司空极才不甘愿落于人后,瞅了瞅前方密密麻麻的西夏兵马,向着人数最密集的地方杀去。

没脑子的家伙!方玄暗骂一声,急忙跟上——他们四人可不能分开,乱军之中,要相互遮掩才能够躲过空中那些乱飞的流矢。

等等,我们也来了——方鄂与慕容修各都大喊一声,随着冲进了敌阵。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危急援至去。

慕容修等人现下就有被蝗虫包围的感觉——西夏人,简直与蝗虫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想不明白为何这个人口稀少的西夏,会有这么多生命可以用来浪费在战场之上。

手软了,这个你替我砍了!司空极收起长剑,死命地揉着右手,原来杀人也是这么累的一件事情。

你找死啊!方玄在马上飞起一脚,将一个手执朴刀向着司空极冲过去的西夏士兵踢开,扯着嗓子对着司空极怒吼。

不对,我这叫休息!你自己看看,还有这么多人,要是一刻不停地杀下去,我岂不是要累死?哈——哈哈——在战场上不是被敌人杀死,而是累死!真他妈的搞笑!司空极说着说着,当真狂笑起来。

疯子!若是人多些,转番上阵,你还可以休息休息,可是现下只有咱们四个,正好应付四面八方冲上来的敌军,你休息了,岂不是找死!慕容修极度不满司空极消极怠工的举止,再回头看看,自己带来的人,也都累得七倒八歪,死伤许多了。

反正又杀不完,不如养些力气,到实在没折的时候,咱们脚底抹油算了,我就不信这些家伙能追上咱们。

方鄂也开始有样学样,偷懒起来。

方玄冷笑了几声,不再理会他们,专心应付冲上来的西夏士兵,众人中,他的武艺最好。

勉强还能支撑一会。

我算是知道上回江傲为什么会伤得那么厉害了。

这样杀下去。

别说是人,就算是条牛,也架不住这么多苍蝇来叮。

司空极懒洋洋道。

苍蝇?他们是苍蝇吗?简直就是一群吸血的蚊子!咱们都快被吸干了。

方鄂开口道。

这两个家伙,不杀敌,竟然在西夏士兵地包围中聊起天来了,惹得慕容修与方玄两人出剑更狠,若是能够,恨不能也在这两个惫懒地家伙身上扎几个透明窟窿。

哎,你看,他们快支持不住啦。

司空极眼珠子骨碌碌四处乱转。

看到宋军已然有些溃败的趋势,忍不住开口道。

咱们杀过去,人多些也容易抵挡。

慕容修说着,便带着他近处的人马,向宋军那里靠拢。

看!就知道他要这么说,我怎么这么命苦哎!司空极嘴里虽然抱怨着。

却也不得不跟着上前。

在这种地方要是落了单,那就真的是找死了。

闭嘴。

你少说几句没人当你是哑巴!方玄哼了一声,拨开一枝向着他胸口飞来的箭矢,只觉虎口一震,长剑竟差点脱手而飞,不觉奇怪地抬起头来。

想要瞧瞧是哪个家伙放的冷箭。

力道竟如此之大。

这时只见西夏阵中,一名白袍将士正再次弯弓开箭,正是上回安心他们遇到的野利遇乞。

没想到这家伙竟养好了手臂上的伤再次上阵,虽然受过伤的手臂力道已不若从前,但也比寻常弩手要强上几分。

方玄不知道,随手一拨,厮杀了这半日也觉手酸,自然只用上了挑拨寻常箭矢的力道,一个疏忽,差点被暗算到了。

该死地!方玄骂归骂,却无可奈何,他又没有弓弩,就算有,也不会射箭,没有准头伤不到那白袍将士。

只得一次次将他射来的箭矢挑开,这么僵持了小半个时辰,更觉手腕酸麻了。

野利遇乞嘴角挑出一抹微笑——大宋的江湖中人果然不好对付,就这么四人,竟也顶得上千军万马了。

想着,心里更是涌上一阵对这些武林高手的恨意。

他是西夏的第一神射手,可是自从上回被江傲射伤了手臂,现下这右手使起来明显有些力不从心,许多只箭竟然偏了准头,该射胸口的变成了射肩膀,该射脑门地,歪到耳朵边去了。

眼见方玄是众人中武艺最高的,更是恨得牙痒,一次次弯弓抽箭,下定了决心非要将他从马上射下来不可。

此时野利遇乞正在瞄准方玄,却听见一阵箭矢破空之声响起,潜意识想要躲避,身子歪了一歪,避过了要害,却没能避开箭矢。

右臂,再次感觉到一阵撕心裂肺般地疼痛。

混蛋!野利遇乞以西夏话大吼了一声,在落马的瞬间,目光转向箭矢射来的方向。

只见远处,一位年青的男子,手里拿着一把弓弩,身着青布长衫,衣衫上还有几个零零落落的补丁,虽然衣着寒酸,却掩不住他如玉般地丰彩和湛然地眼神。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大群叫花子打扮的江湖豪士。

野利遇乞再笨,也知道是大宋武林中地第一大帮——丐帮到了。

这时野利旺荣在旁连忙抢将上来,将他兄弟扶住带下去疗伤——他这手臂,这回只怕当真是再好不了了。

野利旺荣愤怒归愤怒,却也没由来的感觉到一阵胆寒。

抬头,目光正与那个射伤了他兄弟的男子对了个正着,被那仿佛有若实质的穿透性目光瞧得打了个寒颤。

再看,那男子唇边泛出一抹不屑的微笑,再次弯弓,吓得野利旺荣大叫一声,连忙蹲下身子躲到了西夏士兵的身后。

西夏士兵见自己这次带兵的两位主将如此模样,士气更是降到了最低点。

原本就比宋军多了五六倍的兵力,可是久战不下,早已气馁,再见如此情形,没有溃逃已经算是军纪严明了。

这里西夏士兵正自个个心内胆怯,那边慕容修等人却也见到了卓然,俱都感觉欣喜难当,司空极更是毫无风度地开始向着卓然那边大喊道:我的哥哥哎,你终于来了,赶得还真是及时!再晚来一会,我就被这些西夏尸体给埋了!这个小矮子先前冲得勇猛,就是因为指望着厮杀一阵,卓然会来救援。

当初从慕容山庄出发赶往府州的时候,便一直与卓然保持着联系。

卓然纠集完丐帮众人。

知道府州被围。

是以路上还去各处弄了些粮食,来得晚了,却也正巧赶上野利遇乞在那里放肆,当下夺了把弓弩就开始与他对射。

这人是谁啊?如此英雄了得!先前那位被流矢穿脸的胖大将士抹了抹脸上的血痕在旁啧啧问道。

丐帮帮主。

慕容修答了一句。

先前聚到一处厮杀地时候也与这些宋将们简单搭了几句话,知道这个胖大地将士是宋将张岊,他身旁那个瘦高的王吉。

而这次宋军的主将王凯正在一旁带领着牌刀手不发地收割着西夏士兵的生命。

卓然听到了司空极夸张的叫声,向着这边微然一笑,将手中弓弩一抛,抽出腰旁的打狗棒,稍稍举了举。

他身后那些丐帮弟子们,便一个个都从背上背着的大口袋里往外掏东西。

他们掏出来的是——安心发明的烟雾弹、催泪弹、毒气弹外加强力火药弹!安心一人自然是做不出这许多,但与卓然分别的时候,将制作地法子都告诉了卓然,这些现代化武器若是大规模使用,可真是打仗斗殴。

杀人扰敌之必备!尤其是用来对付西夏这种人海战术是最好使的。

随便往西夏士兵堆里投一枚,就能消灭一大片。

都不用担心会伤害到自己人。

其实这东西若是用来守城的话,也是杀伤力极大的,只可惜安心当日赶到府州的时候,已来不及准备了,何况府州又太小。

工商业不发达。

许多制作这些弹药时必用的材料也收集不到。

丐帮弟子们将这些武器掏出来之后,就仗着力强劲,可着劲儿地抡着胳膊往西夏士兵地阵营里扔。

不一会。

只见战场这边冒出了一堆五颜六色的烟雾,不时还带着些爆炸之声——有人咳嗽地,有人打喷涕的,还有人中了毒吸呼困难的,更有一些被炸死的,整个战场顿时纷乱起来,不少西夏士兵抱头四下逃窜。

被火药弹炸死的也就算了,最可怖地是那些生化武器,这些西夏士兵个个头顶冒烟,鼻中流血,神志恍惚,茫茫然不知所措。

这个时候,整个战场竟有一瞬间停止了厮杀,每个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地情形——打仗,原来还能打成这样啊!对这些小玩意儿熟识的慕容修等人,见了此时西夏士兵哭爹喊娘的情形,更是对安心佩服地五体投地——幸好自己还算英明,没有得罪这个小魔女,否则这家伙发起怒来,给自己房子里来上这么一枚,还让不让人活啊?对仗的双方暂时停了手发愣,卓然等人可没有发愣。

丐帮的弟子,分了一部分穿行在宋军阵中,给他们发放红色小药丸。

当然是解毒丸啦,避免毒气蔓延了误伤自己人,而卓然更是带领着丐帮余下的众人,从没有投掷弹药的地方向西夏兵马阵中杀了个小缺口进去。

这一来,战局顿时改观,西夏虽然还是比宋军多了二三倍的人数,但已军无斗志,阵形开始散乱。

还有些四下逃散的,被自己的兵马踩死踩伤无数。

宋军看见了胜利的希望,更加勇猛不可抵挡起来——虽然只剩下三四千的人马,却足以让他们杀死双倍于自己兵力的敌人。

野利旺荣见情形不好,再拼下去,即使能够再杀掉些宋军,自己也要拼个同归于尽。

在这里损伤这许多人马,实在是无益之举,败了已是难堪,若是全军覆没,没准李元昊一生气,将带兵的自己与兄弟野利遇乞推出去砍了都有可能。

当下再顾不得什么了,急忙传令下去,全军退兵!宋军见状欢声大呼,士气更涨,一时间人声马嘶之声达到了鼎沸。

王凯带领着残余的将士赶将上去,乘机又将西夏溃逃的士兵杀死数千。

此时宋军已杀得不成人形了,个个都快变成了嘶吼中的野兽,浑身浴血。

宋将张岊仰天大笑,笑声直传扬开去,感染了所有的宋军将士们,个个都在那里大笑,一时间笑声震天,吓得西夏士兵逃窜得更快了。

痛快!痛快!从来没有打过这样一场痛快的仗!张岊止不住大笑,边说着,仍是边笑着。

慕容修等人面面相觑。

方才还在担心会被西夏尸体埋葬,这一时,上万人的大军都逃窜得不见了,西夏人的逃命功夫还真是一流的。

只会在人多的时候逞逞威风,一但落败,连拼死的勇气都没有。

慕容修等人不禁感慨着幸好自己是大宋子民,不用与宋军对敌。

宋军虽然战略与战术配合不好,将领们也没有什么雄才大略,但人人都敢于拼死,只要将领们带着奋战,普通的士兵就没有一个想逃跑的。

卓然这时骑着马儿赶了过来,见到王凯与张岊几人略略见了个礼,这些人的身份自然瞒他不住,宋夏军队一开始交战,丐帮就有人传信给他了。

好啊!好啊!兄弟你可真是英雄豪杰!张岊还在那里笑着,血淋淋的大蒲掌在卓然肩膀上用力地拍着,一拍一个血手印子,好在卓然武艺不凡,否则寻常人被他拍上这么几下,只怕就要骨断筋折了。

见张岊还在笑,慕容修等人都快忍俊不禁了,此人实足就是个蛮张飞的形象,但只要见过了他先前奋勇杀敌的情形,任何人心里对他都会怀有几分敬佩。

卓然淡然一笑道:将军们还是赶紧押着粮草走吧!这次不是李元昊亲自带兵,乘着这回西夏兵马刚刚溃散,李元昊正在生气还来不及继续派兵来阻挠你们的时机快走,否则一会说不定来的兵马更多。

对!对!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张岊说着,转头看看王凯,他才是主将。

王凯点了点头道:传令下去,快速向麟州进发。

说着又转头问卓然道:众位是不是一同去麟州?卓然摇了摇头道:咱们去麟州近旁的府州。

说着,指着后面一小队丐帮弟子押着的粮草笑道:与王将军一样,都是做些运粮的勾当!只不过你们是官运,我这是私运。

哈哈——宋军的几位将领闻言相顾大笑,内中有一人道:各路兵马已奉旨向府州试着运了多次粮草了,每次走到半道便让西夏兵马给劫了,此次若不是你们及时相助,只怕咱们也要重蹈覆辙啊!卓然笑笑不语。

眼见队伍已纠集完毕,王凯向着卓然等人拱了拱手道:此次多谢众位相助!说着,双腿一夹跨下战马驱着前行,又回过头来道:后会有期!后会有期!卓然与慕容修等人纷纷抱拳,目送着宋军离去,也准备整顿队伍向着府州进发了。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元昊退兵大军败退,卓然等人正好乘此机会到了府州城,只是城墙上站着一大排守城将士。

卓然说了半日,他们就是不肯开门,理由是没听说过有这么一队运粮队要进城,何况此时卓然等人一身血污,慕容修身后跟着的残余人马数量虽然不多,看上去也人强马壮,这些守城的将士生怕他们是西夏的奸细,是以坚决不肯放他们进城。

开门开门!我们辛辛苦苦运了粮草过来,居然不给开门!司空极才不管卓然在那里交涉些什么,扯开大嗓门就喊。

方鄂跟着起哄道:跟西夏狗贼杀了一仗累得半死,到得这里怎么还将咱们当奸细看?对啊,我们像是奸细吗?司空极骑在马背上挺起了胸。

方鄂仔细看了看他道:我不像,你像!什么!我看你才像奸细!司极极抡圆了拳头就想揍方鄂,方鄂不甘示弱,瞪大了眼睛也冲着司空极比划着手脚。

你们安静点!吵死了!刚才那场仗还没打够么?还有力气吵?方玄忍不住了。

别打岔啊你们,这里商量正事呢,吵什么吵?慕容修也受不了了。

守城的领军见他们竟在城下相互争吵起来,也觉得困惑难当,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

不禁开口向着城下喊道:此地不得喧哗,你们快走!不然我就要下令放箭了!卓然皱了皱眉,止住司空极等人的吵闹,平心静气道:我们先前是跟着运粮去麟州的王凯将军一块来的,绝不是什么奸细。

他地声音不大。

但城墙上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守城领军喊道:口说无凭!李元昊大军守在道口。

咱们出城都会被袭击,你们这么多人怎会安然无恙地走到这里?将军没看见我们身上地血污么?那是先前与西夏人打仗打的!卓然淡然道。

这守城的领军也只是个小兵,一听卓然叫他将军,脸色缓和了些,道:抱歉了,我不知道你们身上的血污是怎么来的,但我职责所在,不能放你们进城。

西夏人诡计多端,他们没有足够的木材造攻城云梯,没准就会想别的法子混进城中。

看来怎么说都说不通了。

卓然沉吟道:府州城中可有一位叫安心的女子?见卓然提起安心,那领军倒拿眼细细打量了他一阵道:有倒是有,说起来安心姑娘帮咱们守城还立下了不少功劳,你认得她?卓然还未开言,司空极就扯着嗓子喊道:安心姑奶奶,快来救命啊。

我累死了,快放我进城!我要休息!我要睡觉!妈的。

这一身西夏狗血黏乎乎恶心死我了!那领军怔了一怔,半天才反应过来司空极在说些什么,当下皱了皱眉道:你们在这等着,我去通报一声,若是安心姑娘不认得你们。

一会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着转身下了城墙往折府去了。

真是的。

早就该将安心抬出来嘛,不然这会咱们已然进了城了。

方鄂在一旁嘀咕。

谁知道安心姑娘在城里做什么呢?府州被围了这么久,咱们丐帮一点消息都探听不到。

帮主事先又怎会知晓这些守军认得她?卓然身后一个老丐忍不住插口道。

我现下算是知道了。

这魔头走到哪都混得如鱼得水。

司空极哼哼着道。

闭嘴,你不想活啦!让安心知道你又叫她魔头,看她一会不撕了你!方鄂提醒道。

卓然无奈地看着这几人吵吵嚷嚷,深觉有点头痛起来,他们只有在安心面前还算收敛,别人压根就制不住。

但他们怕地也不是安心本人,论武功,安心卯足了劲也碰不到他们一根寒毛,但她那些整人的手段却令人不寒而栗。

待那守城领军又转回城墙上的时候,身后除了安心,还跟着一连串的人,原来江傲、展昭他们也跟了出来。

安心探头往城墙下一看,连忙道:快开门放他们进来。

那守城领军看了一眼折继闵,见他点了头,这才下令道:开城门!城门一开,卓然等人身后的人马还未完全跟着进来,安心就已高兴地向着他们奔过去了。

卓然,你们终于来了!安心瞧了瞧丐帮弟子押送着的粮草欣喜道:正及时,再晚几日,这府州就要断粮了。

没良心啊没良心!咱们也是辛苦赶来救援地,你怎不道一声好?司空极皮又痒了。

安心偏着头瞧了瞧满身血污的司空极等人道:脏死了,快去洗一洗。

这城里还有水?卓然愕然。

早知道府州地地势,若是被围了城,最紧张的还是水源。

哪里想到安心竟然还奢侈地让他们去洗澡。

有啊有啊!咱们偷偷掘了条水道,正通城外那条河。

安心笑道。

这里众人都上前一叙别来,唯有白玉堂,看到他们肮脏的模样,躲得老远,说什么也不肯靠近。

折继闵是最为高兴的,有了粮草,又可以坚持一段时日了,没准过几天,西夏就退了兵。

当下向着卓然探问道:粮草我可以支配么?卓然点了点头道:就是带来给折大人的。

折继闵欣喜道:回头我给你送银子去。

卓然微然一笑道:折大人不必客气,我这是来送粮草不是卖粮草地,你尽管分配好了,银子我是不收地。

折继闵一听此话,向着卓然深深作了个揖道:折某代全城军民在这里先谢过了。

卓然慌忙还礼。

安心在旁不耐烦道:怎么这等婆婆妈妈,他送,你收,就这么简单。

说着。

紧赶着将众人带入折府去安顿了。

她虽不拘小节。

却也是个心细的人,眼见众人一脸疲色,便知道这一路过来将他们累得惨了。

麟州、府州得了粮草之事差点将李元昊气昏了,将野利旺荣兄弟狠狠骂了一顿,差点忍不住就要下令斩了他们,多亏得许多将士相劝,李元昊才勉强收敛了怒气。

退兵退兵!李元昊大声嚷道:好容易围了这么久的城,这回一败,前功尽弃!兀卒,退兵太可惜了。

进言地是吴昊这个家伙。

不退兵怎么办?你有法子攻进城去?攻不进城在这里围着有什么用?人家城里照样有水有粮!李元昊怒意十足。

先前麟州细作来报。

说是麟州城内地水源只够支持两日了,咱们再围几日,麟州就不攻自破了!张元生怕吴昊抢走了功劳,连忙赶着道。

那府州呢?李元昊摸了摸光头,沉吟道。

府——府州是有名地折家军在守着,细作混不进城去——张元说着。

瞅见李元昊神色不善,连忙接道:但府州与麟州地形相差不多。

此时城内肯定也没有水了!这样的话——李元昊想了想道:让细作继续探查,咱们再等几天看看好了。

说着望向张元冷笑道:咱们军中的余粮可也不多了,若是你说的话不中用,哼哼——下场你自己知道!张元目光一对上李元昊那如饥狼般凶狠的目光,顿时浑身打起颤来。

虽说那细作可靠。

探听的军情不会有假。

可是这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恐怕自己的小命就要玩完!至此心下深恨自己多嘴,早知道这个弊大于利的功劳就让吴昊抢去也没什么大不了。

第二日。

探马来报,说是麟州知州苗继宣今日下令用湿泥围垛城墙。

李元昊听了消息,狠狠地瞪了张元一眼,怒道: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张元双腿打着颤,他哪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麟州明明已然没了水,还用湿泥糊城墙,这不是浪费么这?难道苗继宣还嫌自己死的不够快么?当下战战兢兢道: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嗯?李元昊的手状似无意地轻抚着他腰间地佩刀。

我——我——张元牙齿打着架,哆哆嗦嗦道:大概——那苗继宣在这里也有——也有细作,昨日的话——让他听了去,这是疑——疑军之计——兀卒不可深信啊——呸!李元昊啐了他一口道:就知道你们这些汉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说我的军中有细作!我的军中全是西夏响当当的好儿男,怎么会有细作?你以为是你们这些没骨气没胆量的汉人吗?是——啊!不——不是——张元满头大汗,吓得简直快要虚脱了。

来人啊!给我将这个家伙捆起来,等回了兴庆府再好好跟他算这笔帐!李元昊一声令下,立时从外面冲进来两个士兵,将张元捆得跟粽子似地押了下去。

李元昊目不转睛地瞧着张元被拖了下去,犹自在心中转着念头,思考着到底要不要杀了张元,此人虽蠢,但诗倒是作得极好,想起前段时日令他作的一首讥讽宋军地诗,夏竦何曾耸,韩琦未足奇。

满川龙虎辇,犹自说兵机。

李元昊倒又不想杀他了。

吴昊在旁看到如此情形,一边庆幸,一边又为自己的前景担忧。

当初为了荣华富贵来投靠李元昊,哪里知道这人暴戾凶残无比,一个不慎就有可能连性命都不保。

再想起此人好色,将西夏略有些姿色的女子都淫遍了,连臣下的妻女都不放过,心里更是万分后悔,悔不该贪图享受入此龙潭虎穴。

一时间左右无人敢说话,只听闻各人喘息之声。

李元昊在那里思虑了半晌,终于抬起头道:下令,撤军!一声令下,西夏几万的兵马都开拨回国。

这些兵马结成长队,撤离起来如同长蛇般蜿蜒。

整个大军足足撤了二三个时辰,才看不见踪影。

麟、府两州地守军与百姓听闻了这个消息,俱都欢欣鼓舞,两州城门大开,街市之上有如节庆,人声鼎沸。

安心等人夹在这些乐疯了地百姓之中,在大街上狂欢。

一坛又一坛私藏的酒,被各家抱了出来,满大街都是喝得醉熏熏的汉子,连妇女们面上,都带些微微地醉酡。

安心,这回西夏败了大概短期内不会再来侵犯了,你要去哪里?展昭忍不住问了一句。

司空极耳朵尖,在旁听到了,拍着手儿笑道:去哪里呀去哪里——边笑边从身旁一个汉子手里抢过酒来,一饮而尽。

他那疯疯癫癫的醉模样,众人看得一阵好笑。

安心边笑边瞥了展昭一眼道:要让我去见他?展昭颇觉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又向着安心身旁的江傲歉意道:只是去见见,闲话几句而已。

江傲此时也正端着碗酒,见展昭如此说,不由笑道:别看我,安心愿意去哪是她的自由。

说着将酒一饮而尽,将头探到卓然耳边轻声道:其实我还没说完,赵祯这臭小子若是敢对安心打什么主意,保管被她揍得满头包!卓然闻言忍俊不禁,睨了江傲一眼道:看来你深有体会!这话说得声小,别人都没听见,只有站在卓然身后的慕容修听见了。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慕容修边捧腹大笑边喘息着向着江傲道:你小子也有被人奚落的这一天啊!我还以为没人治得了你了!说着,又狂拍卓然的肩膀道:卓然啊,你太有才了!慕容修是习武之人,自然力大。

这几掌拍下去,卓然没防备,被拍得差点就呲牙裂嘴起来,一向温和淡定的他,也忍不住骂了一句道:将你的狗爪拿开!安心在旁瞧着这热闹而又温馨的一刻,差点就要红了眼眶。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变得越来越多愁善感了——没法子,他们,都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只要他们能够快乐,自己便永远快乐。

安心想着,目光流转间正瞧见展昭期待地望着自己,不觉向他点了点头道:我会去见他的。

谢谢你。

展昭深深看了安心一眼。

谢什么谢?他也是我朋友啊!先前还笑靥如花,温柔可人的安心,转眼就换了副晚娘面孔,鄙夷地望着展昭。

白玉堂在旁瞧见展昭瞬间呆掉的神情,忍不住哈哈大笑。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弄巧成拙庆历元年,初冬。

安心回了东京,拖拖拉拉就是不想去见赵祯,实在是她现在这副模样,解释起来太过麻烦。

我不进宫。

安心嘟嚷道。

现下太后早已不在了,郭皇后也崩了,你担心什么啊?展昭不解。

安心埋头数着满桌的银子,不理他。

太有财了!太有财了!东京的数家店铺不提也罢,光是余杭郡的几家店铺就日进斗金。

太白居的那个掌柜还真是有商业头脑,自从安心上回在那里做过爆米花与冰淇淋之后,这两种新奇吃食便成了太白居有名的开胃小菜和饭后甜点,价格高,可是前来品尝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皇上这几天忙得连睡觉的时候都没有,你就移移步,去见见他吧。

展昭不依不挠。

他在忙什么?安心头也不抬。

在延州、府州待了这许久,只有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流出去的份,哪有流着口水数银子的享受。

与群臣商议如何抵御西夏啊。

范仲淹倒是出了个好主意,种世衡还献了个反间计。

展昭喝了口茶,比较郁闷,这个女人什么时候才会从银子堆里缓过神啊?哦。

安心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范仲淹出什么主意与她有什么关系?她只跟种谔比较熟,至于种谔的老子,她连见都没见过,更是没什么可关心的。

姑奶奶,你倒是说句话啊!你要是不想进宫,我就去对他说了。

展昭真是没脾气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真是烦,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多话?安心慢条斯理地将银子收起来。

顺手又递了一枚桔子给一旁学着小狗满地乱爬的苏若谷。

站起身来。

安心终于从数银子的快乐中回过了神,伸了个懒腰,忽然发觉少了些什么,不觉问道:他们人呢?我说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都去玩了。

江傲与卓然也结伴出去了,不知道他们两个神神秘秘去干些什么。

展昭默然。

安静!她说安静!那就是将自己的话都自动从耳边过滤了!走吧走吧!安心拂了拂身上地衣衫,当先就往门外走去。

展昭昏倒,哪里知道她说走就走,当下急道:等等我——你,就这样去?嗯?那还要怎么去?安心不解。

你地容貌——展昭迟疑着开口。

安心顺手拿起一面镜子照了照,镜中之人如花般娇。

如玉般熠熠生辉,没什么不妥啊。

不觉鄙夷道:难道还要我戴个假面具去见他?反正有你带路,宫中侍卫也不会拦下我吧!赵祯曾经下旨安心可以随意出入宫闱,以前那个模样,宫里许多人都见过,可是现在估计就没人能认得她了。

罢了!展昭以手加额。

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穿街过巷进了宫门,再分花拂柳从御花园绕道。

偏偏。

赵祯今日不在凝晕殿中。

展昭事先想要给他个惊喜,是以什么也没有说,当然,不排除他也有想看好戏的八卦心理。

要不,哪里需要安心进宫。

大概赵祯早都跑到随欲居去了。

安心熟门熟路地进了凝晕殿打了个转又出来了。

笑道:他不在啊?那我回去了。

说着提着裙子就想开溜。

你——等等,我去找找——展昭无可奈何,将她领到近处御花园的一个凉亭之上。

冬天。

这里来往的人少,不然自己不在,免不了要有人来盘诘这个面生的女子。

问问倒没什么大不了,只怕这个小魔头一生气,又惹出什么乱子来。

哦,你去吧。

安心挥挥手,眼睛盯上了亭子边上的一个小池塘。

天气只是刚刚凉起来,御花园中种的各种树木又多半是常青的,池塘的景致还宛如夏季——当然,如果没有风的话。

展昭一走,安心便溜达到池塘边上,从一边寻了根柔韧细长地树枝拨水玩儿。

可惜没有鱼杆,要不她都想钓鱼了。

随欲居内自然也有池塘,只是那里边的观赏性鱼儿可是要花银子买的,安心自然舍不得乱钓。

这里就不同了,安心拨打了一会水面,干脆又寻了根粗些的树枝开始叉鱼儿玩。

你——你在那儿做什么?宫内是不许这样没规没矩的,你是新进宫的侍女么?一个娇柔地声音在安心身后响起。

安心正玩得有趣,忽然听到人声,倒被吓了一跳。

回过脸来,见到一位眉若远山,唇齿含笑的美人,正站在那里,半倚在一个搀扶着她地侍女身上。

目光再向下移,只见这位美人的裙边露出一双纤细的金莲,安心不觉问道:痛吗?嗯?哦,你说痛?什么痛?那美人正是张美人。

她先前被这里的水声给惊扰,是以过来瞧瞧,眼见一个身着月白色裙衫的女子正在这里戏水,不觉开口提醒了一句。

只是这女子转过了脸来,却令她震惊了半晌——原本以为自己在这宫里算是最美地人了,此时见到了这个身份不明,容貌绝俗地女子,才知道自己以前竟是如此见识浅薄。

及至安心一开口便问她痛不痛,她更是莫名其妙不知该如何作答了。

脚呀,缠足的时候痛不痛?其实这个问题安心早就想找人问问了。

只是随欲居里的几个女子都不缠足,她也就混忘了,此时一见之下,不由自主就问了出来。

张美人将脚轻轻往裙里缩了缩,尴尬道:自然是痛地,难道你没有缠——话说到一半,目光瞧见了安心裙下那双天足,不觉再说不下去了。

天哪!这个女子竟然没有缠足!她以前所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都有一双三寸金莲,甚至还有凑在一处比谁的脚样子更好看,更纤小的。

张美人就弄不明白了。

眼前这个女子美得如此勾人魂魄。

她为什么又不缠足呢?真是可惜。

在她很小的时候,娘亲替她缠足时就对她说过,这世上,每个女子都是要缠足地,否则便嫁不出去,你很奇怪我为什么没缠足?安心很大方地将脚从裙子里伸出来左右晃晃。

见到她惊呆地模样便猜到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了。

宋朝,没有缠足的比较少见的,这年代的男子看美女,甚至有从脚看起看上去——和——和男人的脚差不多——张美人结结巴巴说了一句话,然后又惊觉自己失了口。

连忙补救道:我——我是不这个意思——你的脚自然比男人的小多了,只不过是他们的一半,但是和三寸金莲比起来——我是说——看上去有点大——啊,不对不对——是——张美人开始语无伦次了,她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词汇不够。

不懂该怎么表达自己地想法。

而她身边的那个侍女,却在掩嘴偷笑。

好啦。

你不用解释啦,我知道你的意思。

安心毫不在意。

站了半日脚都酸了,在池塘边上寻了处干净的草地便随意坐了下来。

这一坐,张美人的神情就更是惊讶了,奇道:你——你是什么人啊?安心暗暗觉得好笑。

怎么到现在才想起问问她是谁。

别说自己随意奇怪的举止了。

即便是衣着打扮,也不像是宫内之人。

不过安心此时更好奇地是,这个美女是谁?看着她的眉间眼角。

仿佛有点熟悉地感觉,于是反问道:你又是谁啊?我——张美人又再次噎住了,哪有人这样子讲话的。

这宫里除了皇后之外,即便是身份比她高贵的妃嫔也没有不认得她这个专宠于官家面前的美人的。

再说这里每个女子说话都是轻声细气地,连大声谈笑也没有,这个女子为何如此放肆呢?你缠着足,这么站着不累么?要不要一起坐?安心拍了拍身边地草地。

她不愿意说就算了,没什么稀罕啊,反正都是赵祯的女人。

不过看她那样子,大概也是不肯随便席地而坐的。

后宫里地女人,真是痛苦呀,连一点自由都没有。

张美人正想开口婉拒,这时便听见远处有人走了过来,还有隐约可闻的说话声。

只听得一个声音道:展昭你神秘兮兮的到底要朕到这里来干什么?张美人吃了一惊,今天的惊讶实在是太多了!这会怎么官家也到这里来了。

展护卫要他来做什么?难道是见面前的这个女子?看她那种无礼的举止,就像是宫外来的,难道是展护卫找来讨官家欢喜的美人?张美人此时心里犹疑不定,百感交集。

这样一个美人进了宫,哪里还会有自己的地位?只怕没过几日,官家便再也不会理会自己了吧。

想着,脸孔涨得通红,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而她身旁的侍女,出于护主的心思,此时开始对安心怒目相视起来。

到了就知道了。

这个是展昭的声音,比先前听得越发真切了。

安心若无其事,看着张美人的表情心里暗暗觉得有趣。

不知道她在担心些什么,自己才不会跟她抢男人呢!不过她也怪可怜的,一生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个男人的身上。

若是他不喜她了,是不是就再也没有欢笑的理由,生存的欲望了呢?你怎在此?赵祯此时已然走了过来,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张美人,而安心背对着他席地而坐,赵祯自然没有留意到。

展昭,你不会叫朕来与朕的美人私会后花园吧?赵祯笑道。

这个——展昭挠了挠头,他实在也不知道张美人怎会在此,这岂不是破坏了他完美的计划么?难道让这个女人旁观赵祯与安心的见面情形?展昭生怕赵祯会有什么冲动的言行,从而伤害到这个一心只扑在赵祯身上的女子。

臣妾见过官家。

张美人此时心中纷乱如麻,却还没忘了礼数。

起来吧。

赵祯也不在意,转头,这才瞧见大模大样坐在地上理都不理他的女子,不禁奇道:这是?安心故意不理他,可要瞧瞧赵祯认不认得出自己。

就连风尘三侠和慕容修那几个活宝都能认出自己,赵祯若是认不出来,就有得被她奚落了。

安心不理赵祯,别人却不能不理。

张美人不认得安心也就罢了,可是将安心带进宫来的展昭,却更是急出一身汗了,不知该怎生将张美人打发走,此时见赵祯开口问了,只好答道:这便是——我让皇上来此的理由——一句话,张美人的身躯明显轻轻震了震,咬了咬下唇,委屈道:官家既然有事,臣妾先行告退了。

展昭闻言终于松了口气,但赵祯这个愣头皇帝却偏偏来了一句不用了,你也待着吧。

他也以为这女子是展昭找进宫来的,若是要收下,日后便交由张美人调教好了,此时她在这里,也没什么关碍。

你叫什么名儿?转过脸来让朕瞧瞧。

赵祯十分好奇,展昭从哪里找回来这么个宝贝?居然知道自己来了,还大模大样地背对着自己坐在那里。

安心闹够了,站起身来,拂了拂衣上的尘灰,忍着笑,转过了脸,口里道:民女古月言见过皇上。

赵祯果然被眼前的美色震住了,目不转晴地瞧着,而他身边的众人却各有各的心思。

月言?这名字倒新鲜。

赵祯怔了会,终于回过了神。

后宫中美人也甚多,倒没有一个比得上她的。

既然是展昭送进宫来的,那就收下吧。

想毕随口道:朕赐你才人名号,日后就跟着张美人学学规矩吧。

说完,竟然转身就要走了。

展昭大窘,眼看安心在那里憋笑而张美人一脸的微酸,便不由深恨自己没事搞什么惊喜起来,现下可好,将自己都给绕进去了,当事人却在那里袖手旁观。

皇上,你等等——展昭急道。

还有什么事啊?张亢正等着见朕呢。

赵祯停下了脚步看向展昭。

他自然知道展昭不会做那些浪费他时间的无聊事,是以等着他的下文。

哪里知道今日展昭就偏偏做了无聊事,此时待要说破,看看张美人,又不知怎么说。

待要不说吧,赵祯便要甩袖子走人了。

只得看向安心,向她求助。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一如当初见张亢不知道可有什么事?安心好不容易忍住了笑口。

她才不要像那些后宫的女子一样叫赵祯官家呢,没当面直呼其名已经是给他面子了。

嗯?赵祯又仔细看了看那张绝俗的容颜,淡然道:不就是商议国事么。

后宫女子是不能干政的,到时一定要让张美人对她好好说说宫里头的规矩。

张亢是个人才,希望皇上能够好好重用,可保得大宋平安。

安心对北宋的武将虽然不如文官那般熟,但张亢是个与狄青齐名的将领,安心还是知道的。

说起来,狄青的战功主要在南方,而张亢才真正是在宋辽战争中起了关键作用的人物。

你认识他?赵祯目光闪烁,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说过。

安心淡淡应道。

这个家伙是不是皇帝当得太久了,有一帮子人为他出谋划策,是以反应有点迟钝。

赵祯有点搞不明白这女子到底是什么身份了,似乎也并没怎么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展昭应该不会找这样的女子进宫的。

想着,他转过头目视展昭,示意他给个说法。

展昭躲闪着赵祯的目光,假装没有看见。

赵祯无奈,开口问道:你是哪的人啊?芬兰。

安心又忍不住想笑了,却故意沉着脸面无表情。

赵祯听到这两个字,浑身一颤,像被雷劈了一般忽然怔住了——又想起了在余杭郡的那个月夜,那株梅树,那树下幽幽吹响着笛子,牵动了他一生心弦的女子。

他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安心。

眼睛都不眨地看。

看得展昭暗暗好笑。

张美人心里酸楚。

朕——朕不是在做梦吧——赵祯好不容易回过了神,语气急促地向着展昭求证。

展昭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点头是表示赵祯面前的女子地确是安心,摇头却是忍不住想叹息。

你——赵祯一激动,眼眶红通通地上前一把就握住了安心的手。

你什么你!我发现你比司空极他们还要呆!以前见你怎么没这么蠢?安心一把甩开他的手,语气凶狠,脸上却带着笑意。

是你先前说自己叫什么古月言的。

赵祯有点委屈。

当着他的面胆敢明目张胆地撒谎欺君,除了她之外,估计也再没有人敢了。

古月,胡也。

我自己都说了我在胡说,你怎还偏信?安心笑吟吟道。

我——我是以为这辈子再看不见你了——赵祯一与安心说话,潜意识就不想自称为朕,那是一种想要拉近两人之间身份的渴望。

现下不是瞧见了么?没少胳膊没少腿儿。

安心微笑地望着他道。

张美人在一旁听见这番对答,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怎么会有人敢这样与官家说话。

而官家怎么又如此容忍还满脸兴奋喜悦得不能自己?你怎么变成这般模样了?又不说破,我一见之下自然认不出来!赵祯急切道。

深悔先前为何没能认出安心。

多年寂寞的宫廷生涯。

早已令他心灰意冷,执掌着他人的生杀大权,却高处不胜寒。

每个人在他眼中,都是一样平凡的存在。

除了眼前,这个唇角含笑。

亭亭而立的女子。

时间哗啦啦地倒流回了过去。

记忆跳跃着定格,还是眼前这个女子,只有眼前这个女子。

相貌虽已不同,但神韵依旧。

一如当初,仍旧是他心里最不能碰触地酸楚,能够看到、听到、感觉到,却永远不能拥有,因为他们是朋友,只能是朋友。

安心望着赵祯那痴痴的眼神,心下忽然一软,刚想开口,却想起自己的身份实在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瞅了一眼站在一旁满头雾水搞不清现状的张美人,柔声道:这个日后让展昭说给你听吧。

你不是还要去见张亢么?那就快去吧,西夏那边安份不了多久,还是早日谋划的好。

我不去了。

赵祯忽然变回小孩子,开始任性起来了。

国家大事天天都可以商议,但安心,却是这么多年来第一回见到,还没说上几句话,怎能就走?他语气淡然,但眼神中有不容质疑地坚定。

安心叹气,仍是微笑地看着他。

赵祯,比以前更成熟稳重了,不再是花树下那个忧郁而满腹心事的少年,而是君临天下地帝王了。

仍是温和清俊的相貌,却少了一份儒雅的淡定,多了一份皇家的威严。

这两年,安心在战场与边境的城池之间来回奔忙,说是为了那不同一般地体验,为了天下地百姓,为了大宋的江山,其实,还有一半是为了赵祯,为了这个历史上有名的仁德之君。

归根究底,因为他们是朋友,自然要为他分担。

虽然躲着不愿见他,却也是出于无奈。

两人默然对望了片刻,才发现展昭已然偷偷地溜走了,而张美人站在一旁欲走又不甘心走,欲留又没人搭理她,不觉尴尬无比。

张美人心里地震憾并不比赵祯少多少。

从来没有发觉,原来官家也有这般温柔而忘情的时刻。

从前总觉得他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心不在焉,那时张美人还能安慰自己,官家是为了国家大事在烦心,而今日瞧见了他望向那个女子如海般深沉的目光时,才知晓自己虽然受着宠爱,但在赵祯心里,却一直只是个感情暂时的寄托之处。

张美人想哭,虽觉鼻子酸涩,却怎生也哭不出来,想笑,努力上弯着嘴角,却扭出牵强的笑颜。

她不知道面前这个女子是谁,不知道她从哪儿来,也不知道为何赵祯与她熟识,先前却认不出她来。

她只知道这个女子的出现,让她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单纯而自欺欺人的幸福着了,在赵祯的心里,她永远是比不上那个女子地。

安心瞧了瞧张美人那灰败地快要哭出来地脸。

心念一动。

笑着挽过她道:我好像知道你是谁了,让我猜猜。

张美人才没有心思与她猜谜儿玩,却又不敢反驳,只是弱弱地低下了头。

赵祯终于稍稍恢复了些平静,双眉一扬,温和地笑道你知道?她是张贵妃?安心对帝王们的后宫所知有限,能够想到的,也只有这个在生死两皇后里占了个名额的张贵妃了。

我——只是个小小的美人,不是什么贵妃——张美人吃了一惊,她难道当真知道自己?可是贵妃与美人之间的身份贵贱高低有如云壤之别。

错了。

赵祯也在旁轻轻地笑着。

安心皱了皱眉。

随即恍然失笑,大概这时候张美人还未被封为贵妃,反正是同一个人就对了,想着对那张美人笑了笑道:早晚都是一位娘娘。

赵祯凝神望着安心,默默咀嚼着她的话语,心里甘甜与苦涩相交集。

有奇异的感觉。

晋你为修媛吧!赵祯随口向着张美人道:站了这半日你也乏了,先退下吧。

臣妾谢官家隆恩。

张美人柔柔施了个礼。

虽然受了封赏,但她心里却一点喜悦的感觉也没有,任由侍女搀扶着回去了。

她很在意你,别伤了人家的心呀,好歹她总是你地妃子。

安心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

赵祯一怔。

摇了摇头苦笑道:好歹她还能成为我的妃子。

可我——别,不说这个了。

安心连忙截断他的话头,有些事情。

是不需要说得太清楚明白的。

安心随意步入凉亭一坐,向着赵祯淡淡笑道:别怪我与你提朝政之事,今日进宫便是有话要对你说。

赵祯默然点了点头,也在石凳上坐下,只是目光始终不离安心。

要将她牢牢记在心里,刻在心底。

李元昊不是那么简单的,此次虽然退了兵,但过段时日大概还会再继续侵扰边境。

你若是想要永绝后患就必定要纠集大量兵马,才有希望将西夏打得再无力反抗。

不过,辽宋边境的守军不能减,还有必要加派,辽主已经有乘火打劫地心思了,只等着你将边境守军撤调去打西夏,就要发兵。

安心想了半日,觉得还是将现下的情形如实告诉赵祯地好,免得他身处深宫,耳目闭塞。

那些大臣们,敢于欺君的大有人在。

至于要作出什么样的决策,就由得赵祯自己决定了。

赵祯还是点头,目光痴迷,但他到底听明白了没有,安心就不知道了。

叹了口气,安心扯着嗓子提高音量对着赵祯道:总之,范仲淹、张亢、种世衡的主意可以听听,别人的话,你最好自己斟酌着办。

别老瞧着我,你到底听懂了没有啊——赵祯微微一笑,从袖口掏出一块明黄绢帕递给安心沉声道:你小声些我也听得见,看看这大冬天地,你还急出了一身地汗,擦擦吧。

丫丫滴,情况有点诡异啊!安心接过了那帕子,左看右看,更是觉得暧昧而别扭。

这样的年代,这样的景致,这样地古装人儿,却是男的拿出笼在袖中的帕子来递给女的。

妈妈呀,怎么好像搞颠倒了。

怎么?这帕子是大清早侍女们放在我袖中的,我还没有用过——是干净的。

赵祯见安心在那里盯着帕子直发怔,不觉解释道。

啊,没事,帕子很好——安心缓过神来嘟嚷道:方才说到哪了?说到有些事情让我自己斟酌着办。

赵祯好脾气地提醒道。

这么多年了,看来她在与人说话时经常魂游天外的毛病可还没改呢。

嗯,就是这个。

还有,若是你不想赶尽杀绝的话,可以等西夏派人来求和,这个要记得派妥当点的人去谈。

毕竟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非要灭了西夏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以现在大宋将士打仗的情况来看,你要损失多少兵力我就不知道了。

安心偏头想了想又道:不过西夏是没有能力扰乱大宋和平的,而我听说兴平公主已然‘病逝’了,辽主对李元昊正是恨得牙痒痒,你若是放过了西夏也没什么,反正这几年内,辽国也会与西夏打起来。

你倒正好坐山观虎斗。

你对当前的形势看得比我还要清楚。

赵祯幽幽叹了口气,还是比不上她么?总是不明白安心的奇异思想是从哪来的。

我当然看得比你清楚。

安心一点也不谦虚。

来自未来的自己在这个年代里,也仅有这么一点的优势了。

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赵祯终于能确定上回夏竦奏折上说的那个女子便是安心了,也知道她这段日子一直都在边境与西夏奋战。

不知道的时候便罢了,真的知道了,心里总是有一种后怕的感觉。

幸好,老天没让安心的生命受到危险。

没什么了,我也是大宋的子民,出点力也是应当的。

安心与赵祯相视一笑。

不过安心的笑容里却带了些狡黠之意。

我发明了些用法奇特的弹药,将制作的法子都教给展昭啦,你到时要是瞧着好,也可以制些出来用,那个东西——安心沉吟了会道:我想用来守城是最好的。

赵祯点头。

他只能不停点头了。

今天安心的话特别多,仿佛要一股脑地将事情都交代给他知道。

赵祯想着,心里不知为何升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安心接下来又道:反正我的身份展昭会告诉你的,到时候你免不了要问我这些,不如现下我自己爽快些说出来,记不记得就是你的事情了。

不过,我所能知道的也仅有这些了,帮不上你太多的忙。

赵祯听了有些迷茫。

安心的身份?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呢?其实这是他一直在猜想的事情,却一直也没能明白。

赵祯望着安心那张与从前截然不同的脸庞,感觉展昭将要告诉他的一定会是一个令他十分震惊的神话。

好啦,今日与你说了许多话了,我可要走了。

安心说着又道:记得哦,我所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不许再来问我。

不过,你也未必找得见我。

说完,她得意一笑,容光有如花绽。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千里姻缘见不到你?这是什么意思?赵祯急了,他可不想见了安心就再见不到她了。

好啦好啦,别激动。

我只是打算不管你那江山社稷的事了,我要到处去玩玩,看看那青的山,绿的水,看看大宋的一切。

安心说着,脸上浮出想往的神色,仗剑行千里,一笑泯恩愁这样的生活,是她一直想尝试的。

现下,终于有这个机会了。

她要与江傲一起游山玩水,悠悠闲闲地纵马奔驰在大宋辽阔的土地上。

你不回来了?赵祯神色更忧。

放心,我会回来的,若是回来,便会进宫来瞧你和展昭。

我保证。

安心说着,向赵祯温和一笑。

自然要回来的,她现下可是东京的小富婆哎。

玩得累了的时候,可以去碧波岛上度假,去余杭郡消夏或是到平江府打打慕容浩一家的秋风,最后,还是要回东京的随欲居住上一阵子的,说起来,在古代,随欲居才是她真正的家。

好吧。

赵祯有些无可奈何,只要还有再见安心的机会,他就忍了吧。

有什么法子?安心想做的事情,从来没有人能改变她的想法。

我走啦,你快去见那个倒霉的张亢吧,他已经等了好几个时辰了。

安心忍不住想笑,站起身来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一件事,转过身来向着赵祯神秘兮兮道:小心蒙古人!切记!蒙古人?赵祯疑惑,正要问,安心却已提着裙子跑得远了。

安心所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后。

赵祯亲自恭笔写了四个大字——警惕蒙古。

并下令将这字裱糊之后悬挂在自己的御书房内,后世子孙也不得揭下。

可是后世历史上却并没有这样一段记载,这赵祯御笔亲书的四个大字最终是何下落,也再没有人知道了。

庆历二年,春。

随欲居内熙熙攘攘地挤满了人,而且这些人身份各异,形容别样。

官吏朝臣、富商巨贾、武林侠士聚在一处看来倒也融洽。

人人面上带着笑容,作堆挤在一处谈笑风生。

随欲居里地仆役丫鬟们忙了个底脚朝天,这所大宅子向来冷清,自从安心行踪不定之后。

院中长年都是安静地连鸦雀之声都不闻,后来苏若谷这小孩喜欢此处,时常缠着兰汀带他来玩耍,有了孩童无拘无束地嘻笑声,这才又稍稍热闹了一些。

可是今日,这若大地随欲居竟到处都是人。

有的地方甚至连插脚的地儿也没,无怪这些仆役丫鬟们都有些手忙脚乱了。

看门的旺旺更是满脸堆笑。

一张脸儿都快笑着一朵花了——狗尾巴花。

向来懒惰的他,今日不厌其烦地站在大门口,恭迎着一个又一个上门的客人。

大门更是不关了,大大地敞开着,还未进门就能够听到里面喜气洋洋地喧闹声。

风尘三侠在院子里交头结耳。

方玄一手搂着慕容雪。

一手抱着方便,向来冷酷的脸上也带了抹微笑。

方鄂更是比划着手脚说个不停。

最忙的要数司空极了,此人满场里打着转儿。

遇到任何人都能够寒喧半日,偷偷将人家随身带的小玩意儿摸出来,拿到方玄等人面前去献宝,得意完后又乘人不备再偷偷放回去。

卓然带着丐帮长老们坐在院中凉亭之内似乎在商议着什么事,他的面上,也满溢着温和地笑容,令人如沐春风。

只是今日丐帮众人都换了服色,人人都是整齐爽洁的青布长衫,衫下仍是鹑衣百结,面上瞧来却沉静而不张扬,又不失了丐帮等人江湖中人的身份。

范仲淹自然是与苏舜钦、蔡襄、欧阳修等人聚在一处,还有一些朝廷重臣,就连种世衡、种谔也赫然其中。

这里头有知情的,有懵懂无知的,但既然收到了请柬,又见范仲淹等人都去,也便一股脑儿跟着来了,倒也热闹。

若是平时,这些文臣武将们自然不会如此熟捻,没相互瞪眼吵嘴就算是不错的了,因为彼此瞧着都不怎么顺眼。

慕容修最过尴尬了,这种场合,未出阁地范慕云与一群姑娘媳妇挤在屋内,是不能随意出来见人的,他却只好站在未来老岳丈地身旁承欢,百无聊赖中,只得与蔡襄谈谈讲讲。

眼见蔡襄面上有落寂之色,不得不插科打浑遮掩过去。

蔡襄明白慕容修心中意思,只是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微然一笑以示无碍。

安心没死,还活着,就已是对他最好的安慰了,至于别的,他早就不再强求。

人生忽忽数十年,只要心里有着一个可以牵挂的人,在不在一起又有什么分别。

这样地场面里,最闹腾地不是风尘三侠等人,而是正围在一石桌旁拼酒的李止一与范文棠。

两个老头一见面就卯上了劲,开始比拼酒力,一坛接一坛的酒,面不改色地喝下去,苏子扬与刘凤鸣两人在旁无奈苦笑。

围了一圈子地人,都在看这两个老儿耍宝,更有欢呼鼓喝之人,下注赌彩之辈,不时爆发出一阵的哄堂大笑。

这里都是些江湖人士,自然粗豪不羁,若是安心知道慕容浩是嫌安心的朋友不够闹腾,故意寻了这许多江湖里成名的英雄前来捧场的话,大概又得与他对瞪眼睛了,没准还要借机再狠狠敲诈他一番。

最忙的,大概要数兰汀与瑶瑟了,这两人是现今随欲居里的内务总管、当家婆娘,四处来往禀事,支取动用器物,开支银钱,种种事情都得打她们手里过。

虽说呼来喝去地指挥着众人忙作一团是件挺威风的事情,可是兰汀与瑶瑟可不愿意享受这样的威风,两人连茶水都没空喝上一口,就差高举双手齐呼救命了。

有最忙的,自然也有最闲的,安心此时就很闲,闲得发慌。

大清早就起来被一群婆子撮弄着打扮。

待到上下换洗一新。

这才被江傲从蘅芫苑中迎娶过来。

要算的话,蘅芫苑便是她地娘家了。

只是安心再见不到父母地面了,只能在心里默默祝祷,若是父母在天有灵,看到这样的场面,不知会不会欣慰而笑。

安心可闲不住,刚刚落座没多久,就在房中四下窜来窜去找吃的,一大清早起来,水米没打牙。

饿晕了她了。

身后跟着一群不许这个,不许那个的聒噪婆娘,恨得安心简直想要找几块臭抹布堵上她们的嘴!当时扮新郎捉弄兰汀与苏舜钦时觉得蛮有趣的,可是轮到时候,她连后悔的心思都有了。

早知如此,那天从宫便不该被江傲与卓然联合搞出来的声势给震晕。

迷迷糊糊就答应嫁了人。

说起来,直到此时安心还时常忍不住捧腹大笑。

那天从宫里出来。

一进门大屋小院里的都没人。

安心正奇怪这些人都躲到哪去了,谁知每开一个门,就会从内中跳出一个丐帮弟子,穿得怪模怪样地,手里还举着块大大的牌子。

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嫁给我吧!——江傲。

、安心。

我爱你——江傲。

、安心,我们私奔吧!——江傲。

,甚至还有什么月老发了话了。

你再不嫁,他就生气了!——江傲。

、此人降临人世已久,至今尚未婚娶,玉皇阎王看不过眼,已发令将一女子姓安名心者许配于他。

——江傲。

……最后是怎般结局安心已经记不太清了。

只记得自己笑得就差没满地打滚了。

从来没想到,江傲居然有这样恶搞的天份,还拉上了卓然当帮手。

天哪!安心想着就羞愧地捂住了脸,真是没脸见人了——那天,笑得头发都散了,衣衫皱褶难看,简直没有一点气质可言,可是她还是笑个不停,几乎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当江傲在卓然的坏心安排下,穿了一身白衣,背后装饰着雪白的假翅膀,手捧大束鲜花从天而降的时候,安心指着他更是笑得脸抽筋,因为安心想起了在网上广为流传地一句话——骑白马的未必是王子,也有可能是唐僧。

有翅膀地不一定是天使,妈妈说也有可能是鸟人。

就在江傲跪在安心面前求婚的时候,安心笑着潜意识接过了他的鲜花与那一枚造型别致精巧的指环。

可是还是忍不住笑,甚至边笑边拿鲜花去砸江傲,两个人一身红香散乱。

江傲对安心的热情反应很有些不解。

因为这副求婚地造型是卓然帮他策划地。

卓然说,安心说过,在她那个年代,求婚要有鲜花,要有指环,男的女的要穿着洁白地西服与婚纱一起进教堂。

教堂里有许多美丽的天使像,背后都有一双如同鸟翼的洁白翅膀。

神父一脸慈祥与庄严,为新婚的人儿赐福,并祝他们永结同心,一生幸福。

仪式完成之后,会有钢琴声响起,还会有儿童合唱团在那里唱圣歌。

两个装扮成天使模样的男女小花童会上来撒鲜花与圣水。

然后婚礼就在一群亲朋友好友的祝福中结束。

安心说这些的时候,还以为是卓然春心荡漾了,想要追求哪家的闺女,既然他问,自然也就夸张地将西式婚礼的情形描述给他听。

一来说的人胡言乱语,二来听的人图个热闹,皆大欢喜岂不是挺好的?反正什么新鲜,安心就捡什么来说,哪里想得到卓然竟将她这一篇胡话改头换面用在了江傲的身上。

反正天使、西服、婚纱、钢琴这些卓然完全不懂是什么,但是根据安心的描述,勉强能领会一二,本来说的人就是在信口雌黄,听的人偏偏信以为真,再自由发挥创造一下,就有了这么个搞笑出场的江傲。

最最无辜的就是江傲了。

他被卓然撮弄着穿衣摆造型,一头雾水。

弄到后来,两个人都忍不住捧腹大笑了,一边奇怪安心那年代怎么会有这样古怪的玩意,一边为了讨好安心不得不勉强忍受。

只是在看到安心那夸张的笑容之后,江傲终于感觉也许是卓然弄错了什么,却无法改变,只得站在那里,看着疯笑的安心,露出一抹甜蜜又尴尬的笑容——反正,她都接受了不是么?卓然说了,女方接过了戒指,就代表同意嫁了。

结果安心就在这场恶搞又爆笑的求婚中,莫明其妙变成了江傲的新娘,于是,现在便闷坐在这间小屋内暗自生气!她以前还觉得中式的婚礼有趣又热闹,谁知道看上去很美的花桥其实很闷热,脸上的妆很难受,身上穿戴的衣着首饰又异常沉重,红布盖头更是令她眼前发黑。

睁着一双水曈大眼走路的安心都会时不时跌倒,现下盖了幅盖头,若是没有身边喜娘的搀扶,只怕都要跌到鼻青脸肿了。

无聊!无聊!安心开始抱怨。

内中一个喜娘抿着唇笑道:再忍忍罢!前头已经在准备了,立刻就能拜堂。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活泼好动的新娘。

人人出嫁时都是娇怯无限,安静斯文的模样,偏偏这个女子就一刻都坐立不安。

那就好!再不结束,我非要将卓然他们打个花开遍地红!安心恨死他们了,内心里却也在反省,是不是平日捉弄他们捉弄得太多了?现下风水轮流转,轮到他们来报复了。

此时外头响起了热闹的锣鼓唢呐声响,吹吹打打的声音一直传到内堂。

吉时已到,快请新娘子出去拜堂。

从门外又窜进来一个满身红衣的胖大喜娘,倒骇了安心一跳。

迷迷糊糊中安心便让人强行盖上了盖头,拖曳到大堂里去拜堂了。

安心边走,脑海中边浮现出一只肥得圆嘟嘟的可爱小猪,正在被一群暴力的恐龙女拖出去宰杀——呜呜呜,不要啊,怎么这么莫明其妙就嫁了!丫丫滴!打劫呀,绑架呀!安心想喊,却怎么都没脸喊出来。

刚被一群喜娘簇拥着走到大堂,安心从盖头底下瞄见一双双穿着靴子的脚。

生气啊生气,哪个才是江傲?为啥她非得全身红到底,连绣花鞋儿都是红色的,俗得都快变成一朵红花了,男人却没有这般讲究?正在安心研究古今婚礼上鞋袜的文化差异时,外门忽然跑进几个太监,更有一人直着嗓子喊了一声皇上驾到——这一嗓子喊完,呼啦一下所有人都跪下迎驾了,各人面上都还带着震惊与好奇。

知情的也就罢了,只是没想到赵祯此时竟然也会来凑热闹。

那些不知情的,纷纷都在肚中揣摩猜测着新人到底是什么身份,连皇上竟然都亲自来了,这可是自古以来再没有过的事情,就连王公大臣们都不能享受到的待遇。

唯有安心,恨得牙痒痒——好啊赵祯!这个时候还要来摆你的皇帝谱儿!这么多双眼睛瞧着,我到底是跪?还是不跪?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凤凰于飞赵祯缓步走进随欲居的时候,就瞧见跪了一地的人,平到赵祯的朝臣们也就罢了,偏偏内中有不少是江湖人士,跪着,却还好奇地抬头偷望,想瞧瞧皇帝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也不怪他们,这年头没多少人能看见九五至尊的模样,甚至有不少人心里完全将皇帝想像成是一个长着雪白胡须的威严老儿。

这会瞧见了,人人都大吃一惊,没想到大宋现今的皇帝是如此年轻而又俊逸,内中有不少江湖女侠,眼睛里已经开始飘起了桃红色的小心心,但是再低转着头看看自己因为习武和行走江湖没有缠小的脚,硬生生将想进宫为妃的念头压了下去。

可惜呀可惜,早知道皇上是如此模样,当初就不该习武——一些自以为貌美绝色的女侠们如是想。

赵祯也没想到这会随欲居里竟然有这么多的人,更不会知道这其中,安心认识的恐怕不到半数,深觉自己来得是不是有些唐突了。

展昭方才给他报信的时候他心里一阵酸楚,也没细想,便来了。

早知闹出如此大的声势,就该便服前来才对。

不过,这里这么多的朝廷官吏,哪怕是自己便服前来,也会让他们破了行藏。

想着,赵祯微微摇了摇头,做皇帝真是天下最不自由的人了。

转眼去看身边的展昭,却瞧了个空,这小子大概又去找他的意中人了,赵祯心里叹气,只有自己是孤家寡人一个,空有六宫粉黛,佳丽无数。

却得不到两情相悦的爱情。

怪不得自古皇帝有称寡人的,的确是天下第一孤寡之人哪!那么张修媛呢?在自己心里,她与别地妃嫔到底有没有什么不同?赵祯在这边愣神,这一院子地人便都跪着不得起身,直到赵祯缓过神来,这才歉然笑了笑道:平身吧,今日不必拘礼,就当朕不在才好。

他身边的太监听了旨,挺胸直嗓高声道:皇上有旨,众位都平身吧!今日不必拘礼!这一嗓子喊下去。

矮了半截的人都站起了身。

唯有安心,从头到底都是站在那里,反正赵祯离她还远着,就算要行礼也只对赵祯一人,她才不想让他身边的太监们占了便宜去。

吃亏这件事,安心是从来不干的。

赵祯缓步走来。

这几十米的距离,怎么感觉像是要用一生的气力来走。

前方那个凤冠霞披穿着大红吉服的女子。

就这么随意地亭亭而立,便取走了他一生的痴迷与爱恋。

提步、落步,赵祯感觉自己像是行走在云端,实在有种不知身处何处的迷茫。

再长地路,总有走完的一刻。

赵祯终于走到了近处。

望着安心。

微笑。

再看看江傲,依然微笑。

民女叩见皇上!虽然身边的喜娘们早已惊呆了,没规没矩地直直盯着赵祯。

可是安心却也不需她们提醒,盖头之下,还是能稍稍望见那双缓步走来,穿着明黄缎鞋的脚。

安心看着那双脚迈着稳健的步子走到了面前,又停下,忽然心里没由来地一软,有种潮湿的东西流过。

再无心绪去计较要不要跪拜了,直直跪了下去——这一生,亏他太多。

这结果,虽然不是自己所愿,却也因她而起。

安心在替赵祯酸楚,因为她知道自己并不配得到这样执着地依恋,一直以来她都知道,于是疏离,躲避与陌然相对。

可是终究还是没能改变。

赵祯在安心将要跪下去的时候就想要伸手去阻止,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伸出地手停留在半空中,尔后握紧,攥成拳,再收回,微笑道:免礼。

安心隔着盖头也在微笑,只是赵祯瞧不见罢了。

她仍是跪了下去。

赵祯急忙示意身旁的太监将她搀扶起来。

赵祯歉然望着江傲笑道:朕是来混吃骗喝的。

你们不会赶朕走吧?江傲满心的了然,望着赵祯温和地笑了,玩笑道:皇上不知道安心是雁过也要拨根毛的家伙么?对哦!一句话倒提醒了安心,她顿时将满腹地戚戚都丢到一旁去了,伸手直道:你地贺礼呢?大财主可不能放过!若不是身旁的喜娘回来神来拦着她,估计盖头也要被她掀下来了。

一句话,震住了满堂的贺客!文武官员们更是面面相觑,除了蔡襄与苏舜钦,没人知道安心竟与赵祯熟捻至此。

那些素知安心本性之人在那里偷笑,不愧是安心,敛财地时候面对皇帝也绝不手软。

那些不知根底的人却是吓了一大跳,这个新娘也太大胆了,就这么直愣愣地伸手找皇帝要贺礼,倒亏得这个年轻皇帝好脾气,竟不动气,仍是微然笑着,换了性子差一些的,只怕当场就要问她个不敬之罪了。

贺客中有半数是江湖中人,天性豪爽,不少人甚至开始呵呵大笑,那些谨慎之人,也都闭紧着嘴儿忍笑。

方才满堂里因皇帝到来而拘谨肃然的气氛一扫而空。

赵祯望了望四周,笑着向安心道:你请柬,朕可是自己厚着脸皮找上门来的,自然没带什安心在盖头之下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角道:我倒是想请,只是你一来就是这么大的阵仗,吓人都够了。

说着顿了顿又道:展昭自然是会告诉你的,你若是要来,又怎用得了请?哪时候你上这儿来是请来的?别说是你,就是平日里随意出入随欲居的这些人,哪个讲究过请与不请?说请,倒生分了。

安心说着,就觉得一阵气闷。

丫丫滴!这两眼摸黑盯着人鞋尖瞧的难耐时刻什么时候才能捱过去呀。

赵祯只是笑着,能多听安心说一会儿话也是好的。

不然一会自己走后,又不知要何时才能再见到她了。

江傲在旁笑道:他欺你瞧不见呢,后头公公们倒是抬了许多箱笼,不知是不是皇上要搬家。

在哪里?在哪里?安心实在是想掀掉那讨厌碍事的红盖头。

挽袖上前往金银财宝、丝绸锦缎上扑倒。

众人看着暗暗好笑。

安心身旁的喜娘连忙打着岔高声道:吉时到了,就请新人快些拜堂吧!一句话出口,安心暂时按耐下了蠢蠢欲动地心思,快些行完这劳什子地婚礼吧!这样才能掀掉这讨厌的盖头不再束手束脚。

喜乐之声又起,赵祯在旁观礼。

展昭不知什么时候又溜回了他的身旁,望着赵祯,目光里满是安慰的意味。

赵祯笑笑以示无碍,心里虽然酸楚,却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是以也并不如何难过。

只是觉得想仰天叹息——希望安心能够幸福吧!既然自己碍于身份和地位,无法给她想要的自由与快乐,那就希望江傲能带给她这些吧!照例的跪拜叩首,高堂之上坐着的却是两个不时相互瞪眼,彼此仇视的老儿。

方才范文棠喝酒输给了李止一,直到现下心里仍然觉得颇不服气!不就是能喝么?若论内功深厚。

自己才不会输给这酒糟老儿,是以喝了这许多酒。

此时仍是清醒无比,只是肚中实在容不下这许多酒水了,饱涨得他再也喝不下去。

李止一今日十分得意,不但喝酒胜了范文棠,就连这高堂的位置。

原本也该是苏子扬来坐。

可是李止一借口他膝下无子无女,只有苏子扬这么个徒弟,偏偏这徒弟要搞什么两情相悦又岂在成不成亲这套把戏。

是以今日徒孙成亲,他一定要坐坐这个位置过过瘾。

苏子扬懒得与他分辨,便随他去了。

跪下叩首,曾经无数次问苍天将她送到这个年代究竟是何用意,而今日,答案分明眼前。

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

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安心想起已然逝去的爹娘,可惜今日他们瞧不见女儿成亲了。

他们地相片,安心一直带在身上,时刻未曾离身。

她的眼角有些湿润,隐忍着,带着泪花微笑。

起身换个方向再叩首,纠缠了这古往今来一千年的爱恋,终于划下了句点么?身边的这个男子,就是她将要托付一生的人。

曾经的一幕幕赫然眼前,这穿越了一个来回地爱情,究竟让她寻觅到了。

只知道有他在身旁就好,有他在身旁就能安心。

江傲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从今往后,再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因为有她。

无论沧海桑田,时光变迁,她都是他最爱且要呵护一生地妻了。

这一辈子,定要给她幸福。

在旁观礼的众人,也是各有各的表情。

或是拈须微笑,或是点头赞叹,更有彼此相视悄然双手相交的。

方便与苏若谷这两个孩儿站在一旁,不知什么时候混玩得熟了,此时也学着安心与江傲跪叩的模样,在那里如同不倒翁似地起起伏伏,倒若得大人们轰然大笑。

更有些家中有幼女之人已然开始打听,这是谁家地孩子,这般伶俐讨喜,有意定下一门娃娃亲事。

拜堂完毕便要将新娘送入洞房,余客留请吃酒。

赵祯满腹心事地起驾回宫了,展昭原本想跟着回去,转念一想,又作了罢。

大概,赵祯会去找张修媛说会子话的。

这么多年来总是如此,对着展昭是毫无隐瞒地倾诉,对着张修媛却是为了转移思念地闲叙。

不甘心啊不甘心!安心坐在房中叹气。

这会,还是不能掀下盖头,喜娘说一定要等闹洞房时新郎倌儿来掀。

可是她肚子好饿啊,凭什么他们可以在外头大吃大喝,她却要在房中干坐呢?此时想想当日假扮苏舜钦与兰汀成亲时,也没有感觉这般难耐,原来成亲的时候,最倒霉地还是女子。

再想起闹洞房,安心没由来眼皮一跳——完了完了,这回大概要死在风尘三侠手里了!慕容修还未成亲,害怕安心报复是不敢闹得太嚣张放肆的,可是那三个已然成了亲的淫人却又不同了。

怎生想个办子逃走呢?安心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又一圈,终是无奈。

好在兰汀这个做过新妇,吃过成亲苦头的好心人拿了些给安心吃。

乘她还未离去之前,安心央及兰汀替她带傲。

什么话?兰汀笑吟吟地望着安心。

曹操南下。

曾母跳墙!安心顾忌着身边那几个喜娘。

无耐之下只得玩起猜谜游戏来。

你——兰汀吃了一惊,她是念过书的,自然知道安心用的是什么典故。

曹操南下,刘备仓惶逃离。

曾母跳墙,只因他人误传曾子杀人,三番四次,曾母害了怕,跳墙逃跑。

只是这成亲之日,用这般不祥地典,却也太令人吃惊了。

哎呀好兰汀。

你快去快去,记得一定要对他说哦。

安心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催着兰汀快走,她才没那么多忌讳。

好吧!兰汀想笑,难得见到安心也会被逼到这份上,便帮她一帮吧!自己也吃过这闹洞房地苦楚。

深有体会。

见她出去,安心假意走到桌前。

从盖头底下将兰汀送进来的吃食觑了几眼,背地里动了些手脚,只是她背对着众喜娘,没有人瞧见,倒多亏了她。

成亲之日也毒药不离身。

安心心里暗道一声罪过。

这叫人在江湖飘,防备要趁早。

各位累了一日了,也都饿了吧?且来吃些东西垫垫饥。

否则饿坏了你们,我心里怎生过意得去?安心一边说着,一边将没动过手脚的一碗莲子羹拿起来便猛吃,吃饱了才有力气办事。

那几位喜娘陪了安心一日,说不饿那还真是假的,当下客气了一番,见新娘子都吃了,便也取了些点心分食。

安心在心里默默数着数儿,三、二、一,倒也倒也!听得几声扑嗵声后,安心笑逐颜开地扯掉了红盖头,换上一身轻便衣衫,将那几个喜娘扶到床上和椅子上。

丫丫滴!沉死我了!在搬运那个胖大喜娘的时候,安心忍不住抱怨道。

这时房门一响,安心吃了一惊,转头,却见是江傲偷偷进来了,不由拍着胸脯道:你吓死我了!江傲看见倒了一屋子的喜娘,不由笑道:你手脚真快!你猜出来了?安心也笑。

那是自然!只是要摆脱这一堂的宾客可真是不容易,大概一会他们便会发觉我溜了。

江傲笑道。

你不想被当猴耍吧?安心问道。

不想!江傲点头中。

那你也不想让他们瞧笑话吧?不想!继续点头。

那我们还等什么?逃之夭夭。

江傲坏坏一笑。

我去收拾东西,你将这些喜娘扔两个到床上,蒙上被子。

其余的摆个打嗑睡的样儿便成。

安心猛地跳将起来,收刮她的金银珠宝,准备卷铺盖走人了。

遵令!江傲手脚也不慢,早已将两个昏睡地喜娘丢到了床上。

这两人逃了,可是一桌子的贺客却还没回过神来,只有卓然端起酒杯的时候似乎瞄见了江傲偷偷消失在后堂的身影。

他莫名一笑,仰头将酒饮下。

咦?江傲这小子人呢?躲酒去了?司空极终于发觉重要人物不见了。

不行,将他抓回来继续喝,不醉不休。

方鄂跳起来就去寻人。

待到他们满院子都寻遍再找不到江傲的人影时,这两个家伙对视一眼,将目光定格在了安心的房门之上。

难道想提前洞房?司空极露出个坏笑。

也太等不及了吧!方鄂向身后众人一个招手,大伙偷偷摸到了安心房前地窗下,隔着窗纸偷偷向内觑望,只见红烛高烧,两三个喜娘坐在一旁椅子上手支着下巴打嗑睡,而床上并未放下帐子,明显被下有两个人的轮廓。

司空极与方鄂更加愕然了——这两人真是太火爆了!太激情了!太大胆了!想着,司空极猛地便一脚踢开了房门,一群人呼啦一下都窜了进去。

闹洞房了闹洞房了——司空极当先一把掀起被子,满心想着要看看香艳地场面,谁知被下露出两个正在昏睡的喜娘,不觉呆在了当地。

干嘛?你看呆了?方鄂一脚踢开司空极,也探过头去,这一看,也愣住了。

身后众人吵吵嚷嚷,要他们让开一些,空出点地儿来大家瞧瞧。

司空极揉着被踢疼的腿,也顾不上找方鄂算帐了,仰天不甘心地长叹一声道:妈的!老子又被他们耍了!此时安心与江傲正溜出了随欲居,乘骑在马儿之上向着遥远处想往的地方而去,好像预感到了司空极地抱怨,在微黑地夜里相视一笑,双手,隔着马儿牵到了一处。

寻觅了千年的爱情在时空的间隙中圆满一千年地时间用来等待太长太长一千年的时间用来相爱却太短太短从今后携手并肩驰马天涯放歌处朝夕相伴同看落霞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最终结局庆历六年,夏。

碧波岛上的沙滩边,一群孩童正在堆沙玩耍。

一个十多岁的大男孩正站在那里指手画脚道:若谷,你堆错了!这里,就是这里!笨蛋!把那沙子抹些下来,你看看你堆的那是什么?是只肥猪么?苏若谷此时已有七八岁的模样了,听了那男孩的训诉不满道:我堆的明明是头老虎!方便,你的眼睛有问题了,肯定就是安心姨姨所说的‘近视’。

你才近视呢!你自己看看,明明肥得像只猪嘛,哪有这么肥的老虎?方便哼了一声,这个小孩竟敢回嘴?想当年是谁成天带着他一起玩?是谁保护他来着?哼!你长大了,翅膀硬了就想飞了?以后我不带你玩了!这句话,其实是方玄经常用来教训他的。

不——不要!苏若谷哀求道:好吧,你说是猪就是猪吧。

你真是没用!怕他干嘛?我都不怕他!他不带你玩,我带你玩!这时一个五岁左右的小胖墩走了过来,拍着胸脯保证道。

我不要你。

苏若谷这回倒是干脆利落。

你说什么!那小胖墩一生气,就跳到苏若谷堆的沙老虎之上一阵乱踩,一只沙老虎,顿时变回了一堆沙子。

你——你——苏若谷指着那小胖墩,心里一急,连话也说不出来了,眼眶红着,眼见就要哭了。

司空启你走开!他乐意和我玩,你不许欺负他,否则我就揍你!方便举起拳头在那小胖墩面前晃了晃。

哼,不用揍他。

拿身高就压死他了。

方便低头看了看只高及自己腹胸之处的司空启,得意笑笑。

你不就是多学了几年武功么?有什么了不起?司空启努力挺起胸膛,想要让自己显得高些,无奈五岁的孩童能高到哪去?即便踮起脚尖也比不上方便。

眼见方便就要变脸,连忙嘟嚷道:走开就走开,有什么了不起?等我跟江傲叔叔学了武功再来和你打架。

哼!你学去吧,再学十年也比不过我!方便笑嘻嘻道,他零零碎碎跟着江傲也学了好一阵子,这个小胖墩怎能赶得上自己?你们吵死了!这时一个在一旁堆沙的安静孩子抬起头来抱怨,说着又转头对着身旁那个三岁大小地女娃娃道:咱们不同他们玩。

咱们去拾贝壳吧?这孩子正是方鄂地儿子方正,与司空启一般大,甚有乃父之风,小小年纪就懂得讨好美人了。

那小女娃娃听了他的话,茫茫然从一堆看不出形状的沙堆上抬起头来,精致地如同瓷器般的脸上嵌着一双水汪汪、晶晶亮的眼睛。

小嘴微嘟着,红艳艳的好看。

她摇摇头道:不——不去。

娘说了。

不能乱跑,大海会吃人——爹爹说他一会接我回家吃饭,跑远了爹爹找不见。

小女娃娃一说话,几个男孩的心思便都转到她身上来了,连架也不吵了。

方便当先道:你等着你娘给你做饭?别想了!她那么懒!没瞧见江傲叔叔都瘦了一大圈么?那是饿的!你回家记得以后一定要让你娘将随欲居的厨子带来碧波岛。

否则你就饿肚子吧!算了,你一会还是去我家吃饭吧!我娘今天做好吃的酱香螃蟹。

苏若谷道:是呀,去方便家吃饭吧?吃完咱们还可以一起午睡。

醒了还有冰镇绿豆汤喝。

他地爹娘可没空来碧波岛,他是自己闹着要来玩的,与方便投缘,便一直住在方玄那里。

不行!江文澜一定要去我家吃饭!司空启从旁杀入争夺小美人的仗阵,挺着胸响当当道。

至于小女娃娃为啥一定要去他家吃饭,他就说不出个所以然了。

你们——江文澜扁了扁嘴,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一眨,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如何是好。

她睫毛的倒影投射下来,如蝶翅般扑簌簌,看起来可爱之极。

安心为了怀念父母,在他们的名字中各取一字,替女儿起了名,念起来倒也顺口。

别吵了!走开,都走开!方正不乐意了,因为不怎么会做饭,没什么可让他拿来炫耀且勾引小女娃了想张口道:让文澜自己说要去哪。

几个男孩彼此对瞪了半晌,无奈,点了点头,一个个都热切地望着江文澜,等待她的反应。

我——江文澜说着,低下头,胖嘟嘟小手抓着一把又一把地沙子往她那看不出形状的作品上堆。

你倒是说话呀,急死人了!方便跺着脚。

我要回家吃饭——江文澜可怜兮兮地抬起头来,生怕惹得他们不高兴,但仍是固执着。

好!我的宝贝娃娃真乖!别理这群臭小子!爹带你回家吃饭去。

江傲鼓着掌从一块礁石后头转了出来,顺手在每个男孩头上凿了记爆栗道:都回去,你们爹娘在找你们呢!他一出来,一群男孩子都不敢说话了,生怕揍骂,江傲才不管是谁呢,想骂的时候便骂得你狗血淋头,当然,他若是高兴倒也有各式各样的花招逗得你开心。

是以一群孩子虽然在大人里对他最畏惧,却也最喜欢他。

宝贝娃娃?肉麻兮兮——方便忍不住嘟嚷道。

自从安心生了这个小女娃娃,江傲差点没乐疯了,真是将江文澜宠成宝贝了,当着人也一点不嫌肉麻,直呼宝贝娃娃。

人人皆对他白眼相向,他压根不以为意。

与安心还真是一对儿,脸皮忒厚。

江傲一把抱起江文澜,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道:我方才好像听见有人说话?啊——没有没有!江傲叔叔,你听错了,哪有人说话啊!方便急忙掩饰道,顺手扯了扯苏若谷地衣袖,苏若谷只好跟着傻笑着点头。

好在司空启与方正站得远,倒是真地没听见方便在嘟嚷些什么,否则指定要告状了。

没有就好!江傲瞥了方便一眼,转头又笑脸对着江文澜道:宝贝娃娃想爹了没?想!江文澜连忙点点头道:也想娘了,娘在干嘛?想就香一个!江傲说着将脸凑了过去,假装没听见江文澜在问些什么。

安心?大概又去碧波岛的小村里推销她那些稀奇古怪的发明了。

现下每当她又发明了什么恶搞地玩意儿出来,碧波岛上就会鸡飞狗跳一阵子——因为大家伙都忙着整人。

整到人的很开心,被整到的,只好巴望着安心下回的发明,好找回场子来。

反正每次带上一堆东西出去,回来时便变成一堆银子了,她对敛财还真是乐此不疲。

这样的事情自然不能对江文澜说,免得带坏小孩子。

啵一声,江文澜乖乖地将湿润润的小嘴贴到江傲的脸上香了一下,惹得一群男孩们都妒忌地望着江傲——这人太过份了!小孩也是有自尊心的!哪里受得了他三番四次的当面炫耀。

江傲才不理会他们在肚中腹诽些什么,带着江文澜径自走了。

身后跟着一群小屁孩儿在那里追逐。

江傲叔叔,你们今天中午吃什么呀?苏若谷问道。

江傲叔叔,要不你也一块上我家去吃饭吧?安心姨姨就不用管她了,反正她饿不死的,走到哪都能骗吃混喝。

方便边跑边道。

你——你走慢些,我好累呀——方正迈着小短腿快要累毙了。

要不我们都去你家吃饭吧!司空启的小脑袋瓜子转得最快,既然江文澜只肯回家,那么他们肯去江傲家,岂不是也一样么?你们——江傲回过身来,脸上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道:统统给我滚回家去!说完,他更不停留,施展出轻功带着江文澜飘然远去。

空气里仍回响着江文澜咯咯的轻笑声,还有一群孩童不满的抱怨声。

只有碧波岛上的波涛一如既往地拍打着岸沿,一波波,一声声,都仿佛在轻声述说着一个动人的故事。

从古至今,再无止无息。

end读者评论花絮集 我评安心和江傲——周幽幽本熊猫我有一习惯。

就是会给喜欢的文写书评。

文笔不好,见谅咯。

一.安心让我意外的女主起初这文写到女主穿越后成为某毒仙的徒弟这到并不让我意外。

貌似穿越文中女主基本上都会这么好运。

找到了一好师傅,然后学得一身本领。

当我看下去以后。

发觉安心与那些穿越文的白痴女主有很大的不同。

比如这丫头竟然不好好研究毒药去弄什么香水。

然后自己的师傅又竟然被一男人喜欢上。

(BL啊!)禾早并没有把安心写成那种事事顺利,绝世美人,一去就被N多男的宠着的女主。

而是自立根生。

靠着自己的本事变成有钱人。

虽然这种剧情在穿越文里也是多见。

但是这样比较有技术性的是少见的。

我记得大多的穿越文,女主要么画画,要么开个妓院,要么就开酒楼。

而自己做胭脂水粉的很少。

况且又是我们安心这样可爱的奸商。

我最喜欢安心的一理由。

也是我把文看到现在的理由便是安心不花痴,对于感情也是。

对待张得如此漂亮的慕容修,她连正眼也不看。

后面又乌龙的出现风尘三侠。

我们可爱的安心也没在意。

在随后的千呼万唤中。

貌似男主的人出现了。

那就是极度引起读者不满的某江同学。

安心喜欢上他,大家也是一眼便看出来了的。

但安心并不是那种皮厚,狂追帅哥的花痴女主。

而是对待自己对江同学的感情很随意。

也不刻意去要求点什么。

到随后柔烟出现,安心才露出女孩家该有的姿态吃醋。

但安心吃醋也不厉害,她也没有去排斥柔烟,也没有去拆散他们。

而是安静的当个旁观者。

就是因为如此,我特别喜欢安心,也对某江同学产生了极大的不满。

我想,凡是读者,都是这样。

恨不得抽那小子几个漂亮的耳光。

当然,我们的安心也不是没人要的。

貌似男主的二号就出现了。

那就是某然同学。

恩,的确。

然同学和安心很暧昧。

而且没有太多的世俗,这样和安心很是般配。

也有许多人支持他们。

我想啊,如果安心忘记江同学,然同学一定会很欢迎安心到他的怀抱里面吧。

然后一乞丐娶了一富婆……(安心:谁是婆啊???用词注意啊~!)还有还有。

我们安心最帅的一段就是把皇上给甩了。

想皇上也是人才一表啊。

又是皇上。

有多少美女愿意倒贴,可我们安心对于皇上的温柔攻击丝毫没有动摇。

对江傲还是一往情深……我们可怜的安心啊。

咳咳。

说到着。

我们再来谈谈江同学。

二.江傲有史以来最让人不爽的男主恩。

江同学是我看小说以来最让人不爽的男主。

如果你要负安心就早点,大不了让禾早写悲文。

反正我也是悲文爱好者。

但江同学就是不要。

明明和柔烟暧昧到不行,还对安心抱有情萌。

说到这,本熊猫不禁拍爪子,我AO,你小子还想昨拥右抱,两个都要不成?然后用竹子鞭打他……江傲,江傲。

人如其名啊。

这小子当真傲慢得厉害。

嘿,他怎么不叫江花。

花心得厉害。

当他和柔烟搞不清楚。

当他竟然为了收留柔烟和安心吵起来。

我想大家心中一定把这人用中国华丽的十大酷刑用了一遍。

人家安心有什么错?为了保护大家的安全才不愿收留柔烟。

但也给柔烟钱了啊。

而你小子偏偏就和安心唱反调。

恩,好吧。

就算你后面说明了是演戏。

但演戏到这种程度也过火了吧?先不说柔烟待你如何。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喝了酒,你就不怕有小火花生成?你就不知道酒精是助燃物?好吧好吧,算你常识没有。

但你也是古人啊,你背的孔什么子,劳什么子去那里??还是认为自己是柳下惠?还是自己已经去宫里被XXOO过了?????对于这小子的评价……我到此结束。

因为实在是写不下去了。

PS:其实我一直想让展昭和安心有暧昧趋势的……可禾早就是没有。

因为这文以搞笑轻松为主,我也写得搞笑废话了点……因为总不能拿给悲文写评价的文笔写吧……。

下个礼拜写评然同学还有苏老师。

读者评论花絮集 我为什么讨厌江傲——cicixi1982我为什么讨厌江傲看到大人进行民意调查,看到江傲竟然还有几票,不忿之下写此长篇大论,弹劾之。

分几层楼来说好了。

远的就不说了,拣我记得最深的说说吧.(ms这小子出来也没多久)先想到的是江傲受伤被安心带回家的那段。

安心多着急啊,对他的关心真是掏心掏肺。

还跑进皇宫掘地三尺害得小赵同志很是难过。

可他呢?伤早就好了却还装得性命不保的样子,虽说是为了引出敌人吧,但是不是太不把别人的心情放在眼里了?安心不是鲁莽的人,稍微对她交点底,也断不会露出马脚。

这样挥霍着别人的心血和感情,即使他不喜欢安心也不该啊!这节,看在安心打了他一顿的份上,先放过不表。

(实际上女子对自己所爱的人又怎会舍得下重手?心里最希望的,只不过是那人的真心相待吧!)看前面的表现,还以为他生性冷淡,不懂冷暖。

可对柔烟,他小子可真是惜香怜玉啊!无端争执那场戏,这大哥整个一女方发言人。

可你愿意护花是你的事啊,干嘛陷人家安心于不义,搞得像个要迫害白雪公主的巫婆一样呢?嗯,你说你当时的表现是有目的的,是有意为之。

就算是这样,你有必要让安心那么难看吗?就算你不喜欢安心,作为朋友,你这样厚道吗?这件事情害得安心真的是很难过。

按理说,就算作为这次事件唯一的一个黑脸者,安心也有权力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吧?正常来说,除了解释以外,安心甚至有理由要求江傲道歉。

可是,可是,这大哥居然有脸跟安心冷战?我真想看看他的脑子是用什么做的!不要说女朋友的待遇了,这连一般朋友的正常待遇也达不到啊!我当时看得真的很无语,再看一次,还是气得想发飚。

后来作者大人倒是给了很多他自我剖白内心的机会,可是从中我只看到了他的自我中心,看到了他的自以为是,完全没有看到他有半点为安心设身处地着想。

柔烟这个小女子,她的影响还没结束哪!(令人头痛又讨厌的家伙。

)江傲对她的态度,难道就那么坦荡无私吗?前面初见的维护姑且不论了,就光说后来这里:而柔烟却不知为何,对江傲越来越关心体贴,甚至不太顾忌众人的眼光,常常替江傲浆洗贴身衣物,嘘寒问暖。

——这固然是柔烟在主动追求,可是,一个巴掌拍得响吗?那贴身衣物,不经过本人同意,那小女子是怎么拿到的啊?到了后面柔烟表白那里就更暧昧了。

半夜孤男寡女在房中一起喝酒,是无论如何也坦荡不起来的。

江某也是老江湖一名了,难道他不知道酒后是最容易乱性的么?竟然还挣扎不开让人家抓住手表白了一番。

更不要说正是他一直一来的态度让对方觉得有机可乘。

说实话,当初江傲出来的时候我没什么感觉,安心突然喜欢上他我也没什么反感情绪.然而,这个人后来的表现实在太差。

——男人可以不浪漫,可以有点粗心,甚至可以有点大男子主义。

但是他不可以太自我中心,不可以不懂人情冷暖,不可以样样事情都放在心里打算而不和对方商量......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不可以和别人搞暧昧.如果安心还要在这样一棵树上吊死,一辈子跟他纠缠不休的话,那也白叫这‘魔女‘的名,白当这篇文的女主角了。

读者评论花絮集 评然同学,苏老师,赵皇帝——周幽幽咳咳…文笔不好…恩……散花~~~终于到最最最喜欢的然同学了~!本熊猫说:我真的没有为然同学拉票,真的没有.哎.真的没有.一最让本熊猫心动的然同学:怎么说…说实话.起初我对然同学一点感觉都没有.,并且都忘记他是哪里出现的.是何许人也.直到后面,某然穿着青衣(补丁)出现在安心面前.面对安心的服装不但没有惊讶,并且还赞赏安心的不拘小节,不在意世俗的关系。

当本熊猫看到这时,无数的爱心在飘啊~场景都是华丽的粉色。

咳咳.如果说然同学和安心不暧昧绝对是假!那暧昧比江同学要清楚得N倍.打个比方好了.安心喜欢江同学已经被写出来了,所以大家都知道.但是啊~暧昧可是王道~!暧昧才是最让人心动的啊~否则怎么会有人喜欢然同学呢~!还有,如果比势力的话.江同学最多也只是个名号响亮,因为是那两个BT外加绝对暧昧的老头唯一徒弟.而然同学可是华丽的帮主啊~虽然...恩...打狗棒很没有美感...这个..忽略忽略...虽然...恩...衣服上面很多补丁,安心不会缝衣服..这个...忽略忽略....然同学的出现绝对是为安心的未来点亮了一盏灯.正如然的FANS所说.然同学是那样温柔的,宽容的,充满爱意(本熊猫说有就有).所以啊~然同学张开双臂,等带着安心投入怀抱~!啊~写到这本熊猫又是爱心乱飞了.恩恩~安心和然同学绝对是王道~!在这本熊猫宣布:我这是在拉票.笑.二.有BL苗子的苏老师我一直都有一疑惑......苏和那位涂粉的追求者....谁攻谁受捏...表PIA我.....本熊猫是耽美熊猫.......但真的啊~这个师傅真是让我惊讶~~我们先撇开师傅的能力吧~竟然在宋朝那个封建的时期~会有人发生龙阳之恋~而且还穷追不舍~这得多大的勇气,多少的爱啊~!可惜....默哀一下...最后那人OVER了....BL的道路被摧毁了...本熊猫发誓:我真的没有YY过苏老师,真的,哎,真的没有.最后苏老师和狐狸御姐在一起了.说实话,我喜欢狐狸御姐.因为御姐的关系~嘿嘿~女王控呀~!应该谈谈苏对安心的感情了.苏老师虽然对安心并没有表露出很强烈的关爱,但是聪明的读者们一眼就知道了,苏老师是很喜欢安心的啊~(不许想歪,我说的是纯洁的师徒关系!)比如眼中流露出的溺爱啊,对安心的关心等等等等.呵呵....说实话...真想看到苏老师和狐狸女王生出宝宝啊~!三痴情的赵皇帝皇帝爱上了一相貌平凡,没有身材,没有家世的女子~然后别人都不同意~于是之~皇帝和女子私奔了...........这个纯熟本熊猫狗血YY.摇竹叶......话说..安心和皇帝小子也是NNNNN暧昧的,就是安心因为江同学的关系拒绝了皇帝小子~可怜的孩子啊~本熊猫给你竹笋吃~皇帝小子的身世也很可怜呢.我一直都在想为什么皇帝小子会喜欢上安心这个外貌平凡的丫头.明明自己最不缺少的就是美人.原因只有这几个.因为安心的气质,因为安心的头脑,和安心来自未来的行为.最最最主要的.是安心自由吧.自古帝王多寂寥.一生之错就是生与帝王家.明明是和安心年龄相仿的孩子.却因为帝王的关系逼迫着他成长,逼迫他早日成熟.当一个国家兴隆起来,往往就是一位帝王失去了纯真的时候.帝王家是庞大华丽的坟墓.埋葬了许多人的纯真.那些年少,那些轻狂,很快成为过往.剩下的只有那满腔的悲伤.可怜皇帝小子啊.连自己的亲生母亲也是辛苦的调查才知道真相.想来也好笑.自己可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却连自己的母亲也无法保护,却连自己的身世也无法知道.这样的皇帝,就如同傀儡.是啊,自古的皇帝都是傀儡.是人民的傀儡,是世俗的傀儡,是这个世界的傀儡.虽然有这华丽的外表,但内心却是如此空洞.但纯真被全部掏空,剩下的也只有深沉了.我可以这么说,换个角度来思考,皇帝小子是禾早文中的悲剧人物了.所以,皇帝小子喜欢上安心并不是意外.也不是穿越文的狗血剧情.是人类的本性.人类喜欢自己缺少的东西.就如同坏人喜欢摧毁善良的人一样.呃...到这里该落笔了...发现自己写皇帝比然还多.果然啊..黑暗的我写起来比较顺畅......再次拉票:支持然同学啊~~~!!!读者评论花絮集 也谈暧昧三角——cicixi1982看到有文友说喜欢安心和江傲之间的暧昧感觉,我也来说两句。

安心和江傲暧昧吗?我不觉得,他们两个那点关系,就好像一条小溪,清可见底,到底有多少分量早就在文中挑明。

(那么多的内心描写啊!感觉有点添足)安心对江傲的心意大家都知道,江傲对安心有感觉(虽然我不觉得他对她好)也能看得出来。

他们与其说是暧昧期,不如说是冷战的僵持期。

偶尔吵架可增情趣,可是如果两人的时间里,吵架和疏离远远多过了温馨和理解,那就非常有问题。

可能由于江傲本来就是设定中的男主角的原因,世俗背景几乎没有什么可以构成对他们的阻碍,而且两人还有十分充足的时间和机会来挑明来融合。

在一片大好的形势下,他们竟然一直在浪费时间,实在需要重新考虑是否应该在一起。

要说的话,卓然跟安心目前的样子倒是暧昧十足。

两人之间总有别人不能达到的小默契,卓然会在暗中帮助安心为她牵挂,安心也对他有着特别的信任。

你非要说他们两人之间的纯洁的友谊,我是绝对不信的。

尤其是卓然对安心的好,那是不能用朋友两个字来简单解释的了。

尤记得安心受伤后卓然远道从余杭到东京来对她探望。

文中的用语是这样的:卓然这是将安心的事情都一并挑在了肩上,其实他最挂心的也还是这两件事情,当丐帮属众禀报他安心最近与十二楼走的亲密而又遇到了昊天教杀手之后,他便总是放不下心,是以才会路途遥遥地赶到东京来瞧瞧。

回忆一下之前两人的交往,从场面和接触机会来看撑死了也就算泛泛之交,打过一次交道而已那种。

是什么使得一个男生对一个接触不多的女生这样关心?反正我不认为是友情。

还有卓然猜出安心来历那章。

足可见到卓然这人对安心是温厚体贴,后来的发展两人的默契也够赞。

有人说,他们两个这样比较像知己。

我就奇怪了,放着一个能关心你能理解你的人不要,偏要找一个不理解自己也不体贴自己的人,这不是自虐吗?凭什么要安心一直喜欢江傲呢?凭什么安心和卓然有默契够暧昧却不能进一步发展?——本来没想写这么多的,因为已经对这文有点绝望。

然而,竟然一下子写了这么多,说明我还是割舍不下。

(笑~)读者评论花絮集 一些关于恶搞的无聊花絮——︶ㄣ瑄一:安安&然然............在安安的教导下,丐帮成了一个组织性更强的组织,而且还有口号,申请了专利权.如:众丐帮弟子:帮主神功盖世,天下无敌,千秋万载,一统江湖!并且丐帮由于收留N多失业人口,实现再就业,缓解了社会上就业困难的环境,为此获得了先进文明单位奖扶贫奖就业奖等奖项。

二:安安&傲傲安安:亲爱的~~你今晚去偷那皇帝的玉玺来给我好不好?傲傲:(心想,莫不是她对那小皇帝余情未了,想弄个东西来做纪念)好是好,可是你告诉我你要来是做什么的安安:你没看见老鼠在厨房打了个洞口了吗?当然是想找个东西堵上啊,我想了半天也就觉得只有玉玺符合要求了,首先是够重,关键是还很值钱.傲傲:……那你不能下毒毒死它们吗?何必那么费劲去堵着呢.安安:!@#$%^&*#$%!!!你以为毒药不要钱的啊!你不知道现在经济萧条很多人民吃不抱穿不暖没有最基本的生活保障啊!!既然这样我们要为什么放着不要钱的玉玺不拿花钱去买材料配毒药啊!!!傲傲:……三:瑶瑟&安安瑶瑟:哎,安安呐~~~(嗲气状)安安:做、做什么瑶瑟:哎,一言难尽~~~安安:那就不要说了吧.瑶瑟:好歹我也跟你师父相识一场,难道你就见死不救吗?安安:……(硬着头皮)那你有什么事?瑶瑟:最近,我那楼里的生意不太好啊,都没什么生意,哎,为了你的事,我们又把太后给得罪上了,还留给别人一个我们办事没效率的印象,哎~~安安:.....瑶瑟:其实呢,我也没想怎么样,就是想改良一下.安安:.....瑶瑟:你们那边的二十一世纪,有没有什么幽怨凄婉点的歌?教几首给我们楼里的姐妹出去撑撑场面吧.安安:.....你..大概要什么类型的?瑶瑟:(很认真地想了下)有没有什么抒发对家乡啊亲人啊之类的.安安:(同样认真的想了下,皱眉)好象..我不会什么歌诶.瑶瑟:.....安安(兴奋状)有了!咳咳,(清了下嗓子)我爱你~~我滴家~~~我滴家~~我滴天堂~~~~瑶瑟....(石化中)呵呵,本来想像中应该是要写好多的,可是一写出来发觉其他人的性格已经完全不合了.虽然说是恶搞不用太贴切人物形象....汗~!最后申明:个人严重支持傲傲~~~不过见着评论区里傲傲的呼声好少少,伤心中~~爬走....读者评论花絮集 关于《胭脂大宋》——可可关于故事:穿越的文自从什么时候开始兴起的呢,应该是那部《穿越时空的爱恋》电视剧引发的热潮吧。

至少,我是从那时候开始看穿越文的。

这篇文,并没有用太多的语言来直接说安心是如何穿越的,也没有将安心穿越到某个官宦之家的千金之躯上,也不是什么一出现就惊世骇俗的人物,只是个小乞丐。

这点,是所有读者都认识到这篇文与其他穿越文的不同。

故事是轻松而有趣的,但并未一味的搞笑,穿插的严肃情节也让一直疏放的神经偶尔绷紧,其实,文说的故事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平凡的人,到了古代,按照自己在现代的生活方式生活,并感染了一大群人。

贴近生活的故事,却因为联系上了古代,并且是宋朝这样一个不太平的朝代,而引发了许多故事,贴心,又紧张,又温暖,又充满了趣味和时代感。

关于人物:这篇文的人物真是奇形怪状。

嗯。

原谅我用这么个不靠谱的词。

可,事实上,的确如此啊。

又是神偷又是神医的还有丐帮帮主点点点之类的人物。

不过,都很有个性。

之前大家争论的沸沸扬扬的,是安心与江傲还是安心与皇帝还是安心与卓然,现下,清清楚楚的路线,不再暧昧不再纠缠,无论安心与谁,早早都会安排处理好,处理好那些让读者暧昧的,处理好那些爱却不得的。

每个读者都会有自己心中的结局,只是,作为个看客,读者,所要循着的是作者的思路,做一个好读者,适当的给作者提意见就好。

写到这里,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关于人物嘛。

嗯。

人物,人物很好啊很好啊,只是貌似后来卓然不怎么露脸了呐,其实,其实,其实,我想说,其实早早可以穿插点外传的。

例如说说小白和展昭的故事。

赵祯和张美人的故事。

还有那两个厚脸皮的家伙和他们老婆的故事。

卡卡。

原谅偶跑到天涯海角了哈。

嗯。

也不知道再写什么了。

不否认当初会来看这本书是因为跟早早有交情。

向来选择网络读物苛刻,哪怕是熟识的人所作,也不会轻易拜读。

更何况。

若是碰上喜欢的文,要我每天等待着看,断断续续的,折煞人。

这样看的故事,久了也会没感觉。

好在看早的这篇文,是在其及其肥的时候,就算它很肥了,可是,我还是难过了。

因为一下子就看到了高潮,突然就断了。

郁闷啊。

狠心狠心的忙活几天再看。

可终究不过瘾。

现下。

这个故事就要结束了。

未免开始伤感。

所以,跑出来胡掺一通,以表示我的欣喜。

抑或是难过。

毕竟。

在我脑海中,这个故事是可以发展到很远很远的以后,就像是部电视连续剧,现在,应该仅仅是三分之一吧。

可是。

若真是这样,折煞了我们的早早,也折煞了读者,太长的故事也会惹人生厌。

就让美好戛然而止,停留在最美好的一刻。

外篇 庆祝女频改版外篇楔子话说,某群里一群人正在唧唧喳喳聊天,正聊到兴高采烈处,某龙的怒吼声华丽地出现啦——女频新版即将推出!大家统统写1000字贺文!不!2000字贺文!四下里顿时万籁俱静,就仿佛从来都没有人出现过,也再不会有人出现。

但是,某龙已经成功的修练到了气势无敌的境界,一声声龙吼夹杂着无可抵挡的龙焰,将躲在暗处的众人们都震了出来。

交代完毕,某龙满意地准备回到龙穴里美滋滋地饱餐一顿,伸个懒腰,小睡一会。

某早一见某龙走了,顿时欢声大呼,大摇大摆又开始嚣张。

还未高兴多久,一声低沉的龙吟又出现在耳边了——小禾苗!你那么开心干吗?某早因这几天正在修练一本绝世秘籍——《亵渎》,惶恐之下急忙将忠诚之格利高里的马屁神功施展了出来抵御龙吟——大人你真是太英明了!太伟大了!太睿智了!很显然,某早的马屁神功还未修练到家,某龙很不屑地瞟了某早一眼转头道:总之,不要以为我会不在!我随处可见!就在你的背后!不要说我坏话!不要说不更新!不要聊打游戏!不要拐人玩!不要扯无聊的话题!统统去写稿,不到一天三更,你们会很惨!!很惨!!!!话音刚落,某龙便极有气势地四下里傲然一望,飞回了云端。

某早只觉汗流浃背,战战兢兢仰视着某龙远去的身影,深赞某龙的催稿神功又更进一层楼。

正文安心毫无淑女模样地抱着软绵绵的靠垫盘腿坐在随欲居屋里的沙发上,四下里一望,满意地点了点头,露出一抹微笑——人都到齐了呢!安心轻咳一声,沉吟道:今天请你们来,是想讨论一下女频改版的事情,不知各位对此有何看法呀?司空极当先忍不住将那张贼眉鼠目之脸凑过来嘿嘿笑道:不知道女频改版我有什么好处?安心一怔,顺手就在司空极头上敲了个爆栗道:好处?好处多了去了,告诉你你也不懂,到时自己瞧吧!安心心下这个郁闷吖,丫丫滴,自己也不知道改版会有啥好处,只能怪某早的探听术等级太低,没有在编辑们嘴里套出什么可靠的小道消息,否则,倒是要借此机会好好发一笔。

想到金钱,安心眼里顿时放出了亮闪闪的喜悦光芒。

众人一见安心那眼神,立刻都识趣地低下脸去沉默不语。

唯有跟司空极一样无赖的方鄂又探过脸来笑道:那,女频改版成什么样儿呢?安心又是一怔,这些家伙为啥都问些连自己也不懂的问题呢?当下勉强掩饰道:又不是没有长眼!告诉你你也不懂,到时自己瞧吧!众人闻言又开始沉默,安心很得意自己的掩饰神功总算有点初成,正在这时,又有不知死活的人开口了,道:那女频什么时候改版?安心听见此问,心里顿时心花怒放,正要抬眼表扬一下此人这个问题问的有水准,要大家以后好好的学习发扬。

谁知,抬起头来见到的却是还在与她呕气的江傲,顿时一张如花笑脸就挂了下来,冷冷道: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当下四下里只听得哗啦啦一片响,整屋子的人都华丽丽地倒下了,口吐白沫,四肢抽搐,貌似已身中无解之毒。

安心极为惊惶,正要上前查看是哪个小贼胆敢在她面前下毒,只见苏子扬趴在地上,慢慢伸起一只手,不甘心地在空中四下里抓挠,颤着声道:好——好冷啊!安——安心啊!你的黑色幽默毒功又——又进步了!师傅也抵抗——不住了!你——已可称霸江——江湖!安心正在想法给苏子扬解毒,就觉得有人扯住了她的裤角道:安心,我不怪你!我真的不怪你!转头一瞧,却是慕容修,这个可恶的家伙居然还笑的出来。

安心还没反应过来,又一只手扯住了她的裤角道:我恨你!这回却是方玄。

安心不以为意,站起身来,摇了摇头道:哎!这毒我也无药可救!你们就安静休养几天吧,不碍事,保管等女频新版推出后,你们就又可以活蹦乱跳了!说着,无视倒在地上的众人,笑吟吟地继续坐回沙发上YY起来——呀!女频新版明天推出,现下众人又中了自己的毒功,那今天岂不是可以休息睡懒觉了么?想到这里,兴奋之极,不觉出声道:丫丫滴,都怪某早!拿我当苦力使,成天指使着我跑东跑西,害我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好好休息过了,连加班费都没有!怒了!坚决要罢工!某早在一旁弱弱呻吟道:不要啊!你们都跑了,那我还怎么写下去啊!安心笑吟吟望着这个成天欺压自己的家伙,幸灾乐祸道:你可以这样写呀——XXX在干嘛干嘛!XX又在干嘛干嘛!某早闻言怒吼一声,极力学着某龙的模样凶巴巴道:你敢罢工我以后就把你写的其惨无比!让你毁容!让你失恋!让你没钱吃饭!让你……某早还未说完,就很打击地看见安心居然在自己的威胁之下睡着了,无奈之下只得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向着各位读者大大哀求道:我也休息一天好不好?话音未落,某早已经被洪水般的口水淹没,华丽丽地在水中上下沉浮。

………………躺在地下的众人见唯一的救星变成如此模样,都再次沉默,心里暗自祷告——女频新版,你快来吧!尾声某早打着呵欠,瞄着显示屏右下角的时间不住的焦急——呀!四点半了,再一想起一大清早还要从床上爬起来,没几个小时可睡了,顿时就已面色青白,印着显示器白惨惨的光芒,状似女鬼。

终于写完了!某早不禁三呼万岁!心里却在转着念头——还有一天时间哦,某龙不会要我再写一章吧!一念至此,浑身颤抖,衷心祈祷着——女频新版,你快来吧!女频新版,你快来吧!女频新版,你快来吧!作品相关 有几句话不吐不快我一向不喜欢写什么作品相关来凑字数,而且我懒,不过现在有几句话我还是想说一下。

关于卓然。

我从没写过他爱上安心,在他心里一直是将安心当作朋友,当作亲人一样来看待的。

所以,我也希望大家不要以为没有将卓然与安心配在一起就表示卓然在这场恋爱中追求失败。

从来没有追求过,何谈失败?关于江傲。

很多人讨厌他,或是不喜欢他。

这个我无话可说的。

但是,花心这个词是绝对套不到他身上的。

面对柔烟,他只是同情或是可怜,从来没有过一点喜欢的意思。

美女倒贴也没人要啊!柔烟喝醉了,江傲除了送她回房,什么也没有做过。

你们可以继续不喜欢他呢,但是别曲解他,受委屈是很难受的。

最后,我还是想说。

难道女主喜欢一个人,稍稍表露了出来一些好感就代表去倒追不要她的男人?代表美女都很贱?难道一个女人的生活里,除了爱情就只能有爱情?不能同时拥有友情?难道穿越的女主都要像蜜罐一样,所有男人都围着她转?武侠书里没有少写过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友情,为什么我就不能写男人与女人的友情。

说我YY也好,幻想也罢。

但我还是执着的认为卓然对于安心,是一个贴心的朋友,是一个关心爱护她,将她当成妹妹一般的亲人。

是一个知己。

我不觉得卓然没有与安心在一起就代表他在书中的地位被贬低了。

有时候一个知己,比一个爱人还要难求。

爱人都未必就是知己。

嗯,就这样吧。

大家可以继续喜欢或不喜欢一个角色,但是别将安心与江傲配在一起套到女人贱不贱上头,更别拿什么道德观和传统美德来扣帽子。

传统美德是什么?三妻四妾而已!嫁夫随夫,夫死从子而已!仅此而已,不想多说了。

(呃,有人问我怎么了,是不是生气了。

汗一下先,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只是说说我的看法,将我没有把卓然与安心写到一起的想法说了一下。

我也试过将他们配在一起,不过我写不出这种感觉。

笑,我没有生气哦,也没有郁闷啦。

大家放心,也谢谢关心。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