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分家(上) 妯娌们闲话,小巧姐要收拾调羹,赵衙内看上春香被骂多多少少也要说上几句,只是素姐手下用的人嘴都甚严,柳嫂子明明知道也不说一句儿,由得她们乱猜罢了。
曹氏夹在中间听了半日,心里猜那个春香有一双玉兔耳坠子,又到她丈夫房里打转,若不是与他有私,为何不肯嫁与赵衙内。
想到春香在五伯家大权在握,就是正经亲戚见了她,比见了自己还客气,越想心里越凉,闷闷不乐坐了灶边发呆。
柳嫂子因她们都是客,免不了个个都要招呼到,见她如此,避了人问她:身上不好?累着了就去歇歇。
曹氏含笑道:也没什么,家里无人,有些担柳嫂儿笑道:那回家瞧瞧去,横竖也无事,俺叫小板凳陪你家去,打个转收拾收拾东西再来。
曹氏忙道:不敢劳动小哥儿,俺娘家也不远,叫俺嫂子一道去就是。
说罢解了围裙,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道:九哥来了,跟他说俺就回来。
柳嫂子听说她要回娘家,忙忙的捡了盒点心递给她道:你五嫂坐月子,家里又忙,失了礼数莫怪。
几样粗点心捎与你娘曹氏道了谢接着回到娘家,她娘接着,笑道:怎么有空回来,我估量着还有几天才出殡呢。
曹氏道:俺家里没人,要回去看看,娘陪我去罢。
曹婆子将盒子揭开了看,又合起要锁柜里,笑道:你外甥吵着要吃席上吃过的玫瑰馅的蒸糕。
也不多带几块来家。
曹氏夺了盒子将点心倒出来,抱怨道:你们两个肩膀挑一张嘴去,吃饱喝足了临走送你们一人一身衣裳还不够。
人家一个盒子来。
也要装些什么回去才好,你倒好。
连盒子都收起。
曹婆子讪笑道:一个盒子几个钱?他大人家哪里看得上。
我也是爱这个盒子精致,将来走亲戚送礼也好看。
走罢,我陪你走一遭儿,晚间还去狄家吃饭去。
曹氏晓得她娘的为人,也不理论。
还好袖内有小九给她的一两多银子,将了空盒子去街上买些什么也便宜,就与她娘前后出了门,路上遇见卖菱角地买了一盒紫红嫩脆的菱角,转到自家门首,门口停了辆大车。
曹婆子还道:女婿会做人家,管了几天事就有这许多东西搬来家。
曹氏三步并做两步,抢到院里一看,狄家的三哥扛了她地一个箱正从房里出来。
他那个妾笑嘻嘻在院子里一堆家什上捡了一个包要抱进房里。
曹氏大怒,捡了门边一个扫院子的竹条帚照狄三脸上一条帚刷去,狄三得意地人没有防备。
脸上就刷出了道道红痕,气得扔了箱子要来踢曹氏。
曹氏退到大门喊:来人呀。
强盗要杀人了。
曹婆子眼疾手快。
伸手将门关起,拉住死不放手。
扯开嗓门大叫道:青天白人打抢来,快来人呀。
狄三拍了半日门,门外已是围了上百人,曹婆子见人多势众,方松了手由狄三出来。
众邻居认得是狄三,就退了两步,人后边又挤出一个黄捕头左手拎了挂猪肠,右手拎了瓶烧酒,后边还跟了几个副手,都喝到:人家务事,吵几句罢了,什么打抢、强盗?都散去了。
曹氏还要上前相争,她娘捡了盒子拉她道:现放着知县与三房来往,咱们去求他去,他若管了你三伯自会搬出,不然随便借你三伯借间院子住不比这几间破屋强?靠着他家住,那是掉进金窝窝呢,走,咱们找你公爹去理论。
曹氏还想上前,到底叫曹婆子拉了回家。
狄三见曹氏母女怕了黄捕头威风,越发得意,就请了众人将曹氏几件不值钱的家什都搬了两间不能住人的空屋,将自家的箱柜搬进去。
小寄姐自去厨下热酒做菜,殷勤服侍不提。
曹氏抱了盒子到狄希陈家,柳嫂子收了盒子,她就问九哥在不在家。
柳嫂儿叫了院子里耍的孩子去看,半日回来说还在坟上没回来,家里只有个大伯在外边。
曹氏便走了外边寻大伯将此事说了。
狄大听了也生气,怒道:这个混帐真不是个东西,弟妹不要愁,还等九弟回家再说,他一惯会抵赖,俺们说不过他。
等三叔母事完了,咱们一起寻他理论。
曹氏有她母亲地话安心,此时只是一口气不得出,大伯又说替她家做主,也罢了,真个安心回厨下帮忙。
只有她母亲在厨下坐了桌后与人说了半日,又抬了屁股去前边花厅里说书。
童奶奶知道了冷笑,回过头就造了许多话在狄员外跟前吹风,料得狄希陈不会为了几间破屋跟父亲翻脸,必要掏银子替老九修屋子。
却说小春香生气,素姐比她还要难过,背了人与薛婆子崔姨娘三个都劝她,春香只道:俺也是好人家女儿,没得卖给大哥大嫂做婢女就辱没了谁。
与九叔做妾是我自己愿意,当初就是大嫂不问我,要将我另嫁,我心里有他也是不肯的。
..如今九叔不要我,我再去求他是没出息,此事休要再提。
就将身上拴的牢牢的那把钥匙揪断了红绳儿扔到桌上,坐了一边不肯说话。
素姐叹道:是我多事,多嘴说了两句将你许他。
其实也没有说媒换贴,咱另寻个好人家嫁了罢。
小春香哭着跪下道:我若是三心二意,与那些无耻的淫妇何异,大嫂休提再嫁的事。
崔姨娘叹气道:你是个有志气的,只是多读了几句圣人的书,反倒误了自己。
做姑子不是正经事,县上那个庵里几个年小的尼姑,哪里是修行人家。
活脱几个粉头。
不如到我家去住几日吧,我家有个姑娘在家庵里修行,你去念几日经。
等气消了再回来。
素姐心里也悔自己多事,崔姨娘如此帮她。
哪能不感激,忙从床上爬起,正经与崔姨娘跪了个头道:春香却是我误了她,姨娘千万看我份上,好好劝她。
崔姨娘忙扶了她起来道:这样地孩子谁不爱。
你心痛俺就不心痛了?掉了头对春香道:过几日跟俺一起回家罢。
春香点点头不语,自去外头管事。
薛婆子道:可怜生得又俊俏,又认得几个字,若是生在正经人家里,多少人家来求呢。
你们九叔,也是个糊涂人。
素姐笑道:九叔是个软心肠地老好人,别人身上都明白,只到了自己头上这头也想好那头也想好,谁也不想得罪。
结果就成了这样。
崔姨娘也道:你家几个叔伯,只他跟狄大两个好些,他到底年轻。
若是换了你家狄三。
什么香的臭地,先拉回家再说。
此言说得素姐与薛婆子都笑了。
大家忙碌。
转眼过了头七。
狄婆子出殡,狄员外也能出来走动。
家里只有素姐不能动弹。
狄希陈留了柳荣一家子与她使唤,房里都是她亲近地丫头媳妇子们,都累着了在家歇觉。
春香不放心,隔一个时辰半个时辰就要带了几个人四处转转,转到东院里头,几间正房是素姐叫人看守地,东西厢房都是调羹自家拿锁锁上。
小杏花隔了窗棂瞧了笑道:破箱倒不少,防贼呢,谁看得上?春香淡淡地道:理他呢,明这些箱笼就不跟她姓了。
咱们大嫂白对她好了,什么东西有小全哥的就有小翅膀地,非叫童奶奶那个老不死地挑拨得只合外人亲。
那个童奶奶见了银子就是命,我就瞧不上这等人。
煮酒在边上笑道:我在厨房里帮忙,就见她跟三叔几个总在院子角落里哝啾,想来是要哄姨奶奶的银子,咱们不要要跟大哥大嫂说一声春香摇头道:当初狄三叔跟童奶奶就是让大嫂在成都任上赶走的。
调羹跟他们搅在一处,大嫂背地里说了几次,调羹只当大嫂说话耳边风,两下里明面上没什么,私底下童奶奶当大嫂是寇仇,添了多少话在爹跟前败坏。
所以如今大嫂也不管了。
煮酒与煮茶都笑道:难怪那日大嫂抱怨,帐房里放帐她也不管。
原来如此。
杏花点头道:分了家他们是他们,咱们是咱们,由他们闹吧。
大嫂不会把咱们分给调羹吧?春香冷笑道:不会,昨翠凤就问了地,大嫂说了,谁敢要拿大棒槌打他,除非自己要去的才不拦。
难道调羹跟你说要你来?杏花笑道:要的多呢,秋香,我,还有小梳子小露珠,我们几个不比你们胆大,见了她还要陪个笑脸,调羹说小翅膀跟前少人服侍,私底下找了我们几个说话,秋香没理她掉头就走了。
小梳子跟小露珠都要哭出来了,我只拉着她两个就走,丢了她跟童奶奶在那。
春香笑道:她倒想的美,休理她。
到了二门,春香见柳荣跟狄九强两个在门前闲坐,就放心与姐妹们回转,回去与素姐说些闲话解闷,好生将息了几日。
过了二七狄家众人方回家。
崔姨娘先来,照旧在素姐房里住下,素姐见她婆媳三四个,带来的管家娘子都力大身粗,心里猜到三四分,只是崔姨娘一言堂,不敢问她。
稍后小巧姐也与龙氏来了,素姐见龙氏袖里藏着什么东西长长大大的。
待崔姨娘与巧姐两个去狄婆子房里将些细软搬过一边,方得空问龙氏,龙氏道:你巧妹妹跟崔姨寻思着要给调羹一个好看。
忍到今日呢,你休劝,怕你不好做人,不让你知道。
素姐苦笑道:不理她也就是了,做出来真好看?她两个我劝不住,妈你休搀和。
你是我亲妈,动了手别人更有话说。
龙氏被女儿磨了半日,才改口道:我是气不过她累你小产,总想打她几下出气,你不肯,也罢了。
我在边上看着。
休叫我去拉架。
又附耳道:巧姐透了口风给小陈哥,他当不知道,你也当不知道就是了。
果然晚间狄氏族人与众亲戚聚齐。
烧过了香,狄三越众而出。
要分三伯母几件遗物做个想念儿。
崔姨娘为大,站了前头就叫调羹道:调羹你来,前边领路。
调羹不知是计,站到前头来还要说话,崔姨娘与众人将她围起。
亮出棍棒来,乱棍打下去。
狄家那些人先还喊打死人了,叫狄希陈去拉,狄希陈躲的远远的道:俺也想着拉来,两腿发软,走不动。
狄大见不是路,就要小巧姐去拉,小巧姐也亮出棒槌来,他倒退了几步只得先护住了狄员外道:三叔。
都说是调羹害死三叔母的呢,她是说不得了,顾你要紧。
就护着他到后边去寻个空房躲起。
狄三众见正主儿不是不管就是躲起。
小九又护着小全哥与小紫萱回后园去了。
带了头就朝后头跑,到了狄婆子住地正房翻箱倒柜。
什么值钱搜什么。
童奶奶见不是事。
拦不住狄三,只得挤了进人群里护住调羹叫道:再打打杀人呢。
不看老地份上。
也看看小翅膀份上。
崔姨娘略有迟疑,她家的人下手就轻了,只有小巧姐恨她与自己爹拉皮条,照着她狠抽几棍,连她头上一个冠儿都打脱了。
狄大嫂狄二嫂忙扶了调羹也去躲藏,巧姐还要追上去打她,狄希陈远远地道:妹妹住手,娘教块糕呛死,调羹没什么大错儿,只恨那几个服侍地人不尽心。
将那几个轮值地都给我揪上来,在娘灵前发落了。
柳荣早将那几个丫头媳妇并她们男人,还有两个守门地都捆了,一条绳儿拴了送到狄婆子灵前跪下。
狄希陈走到前边道:你们几个当值跑了去吃酒,做汉子不说她,还跟了一处去吃的大醉,要你们这些人做什么?若是你们在我娘跟前尽心服侍,我娘也不会呛死。
我也不打你们,都给我滚。
柳荣与狄九强几个牵了绳到大门口,将他们绳解了道:大哥说了,你们地衣服等物都许你们拿几件,已是有人去取。
那两个守门的还要讨他们的箱子,狄九强骂道:你们放驴打滚地帐,都翻出来了,都快滚,不然大家不要脸,送你们到县里去打板子,连这几件衣服都没有。
妇女们哭哭啼啼,坐了大门口不肯走,过了半日果然里边送了孩子们跟几个包袱出来,这几个人相对道:他赶出来的还有谁肯收,能投到哪里去?狄周出来指了对门道:你们那边去。
都是姨奶奶跟前得意的人,就没个急智?回头大哥消气了。
自会将你们箱笼要了来还你们。
众人这才敲开了新宅后门,在调羹新家安身不提。
却说狄家亲戚在后边打抢,曹婆子也夹在里边抢了好大一包衣裳,怕她女儿说她,夹着屁股先走了。
崔婆子领了众女将到上房,见这些人如狗一般在那里相斗,还有跳到调羹房里觅东西的,见她进来,都慌慌张寻了门户或藏起或逃走。
崔婆子立在院当中,叫人请了狄员外来看道:俺姐姐跟你为这起人赌了几年气,你看看,你这些亲侄儿都是什么东西。
丢了狄员外在院里,自回素姐院里去了。
狄大嫂扶了调羹,狄二嫂扶了童奶奶进来。
狄员外心疼调羹打得鼻青脸肿,道:打坏了没有?调羹摇头道:俺没有事,教她们打几下出口气,俺心里也安生。
巧姐也没下狠手。
狄员外方放心,又问童奶奶。
崔姨娘跟巧姐看小翅膀份上不好下狠手打得调羹,对童奶奶却没什么顾忌,童奶奶有了五分伤,更要装出七分来,坐在调羹房里只是哭。
狄员外心里过不去,取了五十两一包银子道:实是对不住你,这些银子拿去赎几贴膏药贴。
调羹又将出几套绸缎衣裳来,将银子包在里头,用个外头弹墨白绫里头水红绢里的包袱包了递与她道:旁人待我好都是假的,只有你真心对我,俺们明后日搬了对过去,大家常来往,今日不好留得你。
就请狄大嫂狄二嫂送她出去。
童奶奶得了东西。
还装拿不动,央狄二嫂拿了,狄大嫂扶到门口。
又央她雇了车来,自己就跳到车上去了。
狄大嫂待她走远了道:这个老东西精乖。
拼着挨几棍子换了这许多东西。
狄二嫂道:三叔把这个调羹也是宠得上头上面,不打她这么一顿,明儿还骑了他脖子上拉屎呢。
所以俺不去拉。
狄大嫂啧嘴道:可不是,论理送她二两银尽够了,就为她跟调羹好。
送这许多。
说着小梳子寻来请道:巧姑娘请大嫂二嫂说话呢。
引着她们到了素姐屋里。
老远就听见巧姐笑声:嫂子不知道,今儿我可是出了气了,调羹连手都不敢抬一下,我狠狠抽了她几十棒。
还有那个姓童的,也教我照屁股打了几十下,看她以后还敢在爹跟前搬舌头。
堂房里当地摆了六个上锁的箱子,房里崔姨娘,巧姐,还有曹氏挤了一屋子地人。
连素姐都下了地。
当中坐地喝茶,见她们来了忙站起来牵手问好。
崔姨娘就道:这几日你们都受累了,我姐姐这几样东西。
我做主分了与你们大家做个想念儿。
她两个还推辞不要,就要告辞回家。
素姐跟巧姐都上前拉了她们道:嫂子坐坐儿。
拿一两样做个念想罢了。
她们推辞不过方坐下了。
崔姨娘问巧姐讨了钥匙开箱。
先将十几件值钱地簪环取出摆在桌上,自己先取了一个金戒指道:我只要这个。
这个是我们小时候打的,我留了做个念想儿。
又取了三枝金花递与她两个与曹氏道:收下罢,那些留给她们两个。
曹氏先收了,她两个也收起。
崔姨娘又将桌上十来样分做两堆,道:你们一个是媳妇,一个是女儿,都是她心尖上地人,收起罢。
素姐也取了个金戒指套在手上道:这个是娘心爱地,我带在手上罢。
又取了三枝簪递给春香道:一个给小全哥,一个给小紫萱,一个给小妞妞。
你先替我收好了。
方将其他地推到巧姐跟前道:不多几样儿,都是娘平常用地,你收起给孩子们罢。
巧姐红了眼圈也套了个金戒指,将那几样交给小铜雀,就打开了几个箱子盖道:这里边有娘亲手做地几双鞋,嫂子不要跟我抢,别的我也不要。
素姐道:我要那双绣了松竹地护膝与你哥,别地我也不要。
崔姨娘红着眼圈道:你们妯娌里头,就你们三个很好,这几箱东西你们搬了家去罢,我知你们做礼,我替你们分,一人两箱子罢。
狄大嫂跟狄二嫂哪里肯收,巧姐含着泪劝道:俺娘在时,也没有跟大嫂二嫂来往。
我嫂子又坐月子动不得,两位嫂子是替我们尽孝呢。
素姐也与薛婆子苦劝了半日,她二人才肯收下。
素姐又要留她们吃宵夜,她两个道:家里丢开十多日了,也要回去照管,后日分家,俺们先来烧香。
春香忙叫人帮她们抬箱子,叫家人赶了几辆大车送回家。
唯有曹氏不动,素姐还以为她要等小九,忙道:九弟妹先到后园书房歇歇,等九弟一起回家罢。
曹氏走到崔姨娘跟前跪下哭道:俺家教三叔占了去,如今有家回不得。
崔姨娘让到边上道:这是你狄家事,你去寻你三伯做主,俺不好说话。
巧姐忙拉了她去见狄员外。
这里崔姨娘道:好有眼色的人儿,就是不大晓得轻重,若是跪到你跟前,你可推不出去。
素姐道:我也是一般请公公做主,为我自作主张,受了他们多少气呢,我也想开了。
挨着姓狄的,能不做主我就不做主,叫小陈哥闹去。
崔姨娘笑道:是正理,我家那几个堂房的叔子侄子,今儿来要两尺布,明儿还要三斗米,你姨爹天天闹了个不耐烦,叫他抱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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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丽地烟花飞上天时,她想到的是什么?瞬间地绽放能带来终生地爱吗?她忘了,烟花绚丽的背后,却是烟消云散,香魂一缕飘向何处-第一百章 分家(下)第一百章 分家(下) 第一百章分家(下)曹氏到狄员外跟前哭诉,狄员外被童奶奶灌了迷魂汤,道:他见没房住,你有空屋借几间与他有何不可。
一家人何苦这样小气。
曹氏见不是事,只得寻了借口回去。
走到内书房门口,就听得里边有大人小孩的说话声,原来狄希陈与小全哥、小紫萱并小翅膀都在小九这里,大家围了圆桌掷升官图耍,虽然不曾开怀笑闹,却也热闹有趣。
狄希陈见弟媳妇仿佛哭过的样子,不好再坐,站了起来道:天也晚了,咱们去给爷爷请了安回去睡觉。
就拉了儿子女儿给九婶行礼,小翅膀不认得她,早几步跑了出门,在门口叫:小梳子,点灯笼来。
狄希陈跟小九听了都摇头,送到门口狄希陈道:这几日九弟也累着了,好好歇几日,别急着回家。
曹氏在小九身后拉他衣裳,要他留狄希陈说话,小九只当不知道,等人走了才道:怎么?曹氏心里委屈,将狄三占屋,三伯不肯做主说与他听。
小九笑道:我都知道,几间破屋由他占了去罢。
曹氏道:虽然破,也是咱家,总值几十两银子,凭什么让他占了去。
小九道:这个三哥最不讲理,又有个丈母娘在三伯跟前吹风,咱斗不过他,房契我要去衙门上档子,还在这里收着呢,且先叫他住几日罢。
曹氏本来受上些气恼,又怒其不争,嗓门不免有些大。
尖声道:你混了这几个月,也不读书上进,替你五哥帮忙也不撰几两银子来家。
一个房叫人占了就占了,你叫俺跟你怎么过日子?小九张了张嘴。
还想辩解,想到曹氏不识字,又当盛怒,真真与她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有闭了嘴坐在桌边。
曹氏还在边上喋喋不休要他去讨回房子。
小九有些烦躁。
站起来道:就是去讨,也要过了这几日,方才五嫂房里送来两箱衣裳在卧房,你去看看,用不上的把他当了吧,咱们收起来留着修房子。
曹氏住了口移灯去房里看,两大箱绸缎衣服,满满的手都插不进去,心里就有几分欢喜。
一件一件取出来看,都是崭新的,便笑道:这几件给俺娘穿。
这件给俺嫂子穿,这两件俺穿得。
数来数去。
桌上床上铺满了衣裳。
才不过拾得半箱。
小九坐了门边道:随你。
用不上地明儿咱们先去估衣铺卖了。
也省得你手里没钱。
曹氏数了半日,这两箱衣裳里还有三件皮袄。
怎么也够一二百两银子,欢喜道:你五哥五嫂好生大方,几百两银送出来,眼都不眨一下。
小九哼哼不说话,她又道:不如你问五哥再借几百两银,买几顷地,再有这些银子买牛,二三年俺们就富了。
你跟五哥处的好,说不定连银子都不要你还。
小九站起来道:够了,他是他我是我。
赌气就要出去。
曹氏忙拉了他的手陪笑道:是我错了,九哥休恼,不借就是。
小九看了她半天也不说话,两个闷闷地睡了,小九恼她得寸进尺,曹氏恼他不会做人家,一宿无话。
第二日清早曹氏要回娘家,包了几件衣裳,问小九可同去,小九道:自然要去,箱里有三件皮袄,你将一件与娘穿罢。
曹氏依言包起,两个前后去了曹家。
小紫萱早起在院子里玩耍,门缝里见九叔跟九婶出门,跑回屋里跟爹娘说:九叔九婶回家呢。
素姐靠了床边给小妞妞喂奶,听了笑道:怕是回娘家罢,他两个现在也是有家回不得。
狄希陈因孩子吃饱又睡着了,抱起来亲了两口交给奶妈抱去睡,小紫萱也要亲,只得也亲了她一口,方道:九弟先回家,我还以为他要退婚,哪知道居然娶了人家。
素姐道:我猜是他年轻面嫩,以为人家嫌他穷,他上门提亲必不肯的,又退了亲又成全了好名声儿,谁知道人家当他潜力股。
狄希陈笑道:这孩子我都不知道他是真傻是假傻。
那样地人家结什么亲。
素姐摇头叹息道:都是我的错,以后再不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了。
白耽搁了春香的几年。
狄希陈道:她跟着你读了几年书,最是心高气傲不过,又是个丫头命,嫁到哪家都讨不到好处。
你还是正经小姐呢,爹娘还看不惯你的做派,她就更难了。
素姐道:明朝也有读书识字地女子,安知个个都不招公婆待见?狄希陈笑道:你不记得读浮生六记的时候跟我抱怨,沈复的老婆有才名,公公婆婆嫌她不守妇道,还骂了人家好几天?素姐想起来果真有此事,此时回忆当初,两千零七年样样都好,哪怕男女同工不同酬女人也能挣钱养活自己,最少小姑娘谈恋爱是自由的,吹了还能另找。
.wap,16K.Cn更新最快.狄希陈因她又神游,笑道:你也别太自责了,放现代根本不算个事,小九愿意跟他老婆白头到老,也还算是个厚道人,虽说不大对得起春香,毕竟比不得正经有媒人说合。
随口说说的事,她爱怎地怎地。
此时劝得狠了,将来遇到合适的她倒拉不下来脸再嫁了。
素姐道:我整日闷在家里,不谙人情世故的很,但愿你说的都对。
只是九叔的家被占了,他要怎么着?狄希陈冷笑了两声道:狄三哥是个牛皮糖,没人愿意沾。
听说又跟县里地黄捕头勾搭上了,九弟现在都不敢拿银子出来使,更别说要回房子了。
对了,前些天我们看中一个小庄。
他打算买下来,因事忙没跟你取银子,咱们先替他买下罢?素姐笑道:我不管。
他要买自来取银子,不买就算。
倒是咱们是在县上住还是在庄上住?狄希陈道:我的意思这房卖了罢。
济南府离咱们庄上还近二十里。
咱们济南买个宅子,府城也住,庄上也住,也省得在这里跟狄三几个淘气。
义学就办在庄里,他们爱来不来。
素姐道:依你。
我在成都住了两年,也觉得城市里住着方便些。
狄希陈就拿纸笔将庄上的规划画给素姐看,分了前后庄,前边盖个书院办学,后边隔了竹林,山头上尽种果树,将山后地大片平地挖出灌溉地沟渠来,留够十来顷山地起了高大院墙,里边随素姐种什么。
还圈了个够八十亩地池塘在里边。
素姐道:这个也花了太多钱吧?狄希陈笑道:不算多,只前边书院要两千多两,人工贱。
后边不花什么钱,。
砖我都是起了窑现烧。
正好在湖边取土。
不过再买几百两银子地木石料罢,咱们打家具只要好用。
也不要雕梁画栋,这就省下大头了。
素姐笑道:庄上慢慢盖,这里我是一天都不想住了,快些城里去寻房子罢。
狄希陈笑道:得令,娘子大人钧旨,敢不从命。
就踱着四方步带儿子女儿去给狄员外请安,陪狄员外吃了饭才回家,孩子们上学去了,他硬磨在素姐身边睡懒觉,怎么赶也不肯起来。
到了正式分家那日,崔姨娘坐了高位,狄员外坐了旁边,狄希陈还要素姐去,素姐不肯道:我不去,你带了儿子去吧,女儿陪我说话儿。
狄希陈只得自带儿子去了。
狄员外还请了狄大与狄四太爷来做证,写字分家文书与狄希陈各执一纸,方道:家里地管家丫头们一人一半罢。
狄希陈道:我只要成都任上跟了我几年地那些家人,还有素姐房里地女孩子们不分。
成都任上跟了去长住的不过七八房家人,大人孩子加起来不过四五十人。
这两年狄希陈不在家,狄员外耳朵软,是个人来投就收下,也收有了二十多房家人,再加上原来的,够四五十房二百来口。
狄希陈不要,只靠了狄员外却难尽数养活。
狄员外道:我为着你有人使,收了许多,你兄弟哪里要这许多人用,还是一人一半吧。
狄希陈不肯道:俺不要,分给俺也是就辞了他。
崔姨娘道:先分下,你再挑好的,不好的就叫他家去。
有什么难地。
狄希陈方答应了。
狄员外又问狄希陈要秋香与小杏花服侍小翅膀。
狄希陈道:小全哥一向是秋香照管,紫萱是杏花,我们本没有几个能用的人,都去了,他两个怎么办?只有小翅膀是您儿子,他两个就不是您孙子孙女了?崔姨娘劝了半日,狄希陈一个人都不肯放,只愿将没有去任上的几个女孩子让给小翅膀,秋香跟陈嫂都要留下。
狄员外无法,只得依了他。
接下来按着花名册点了管家们上来,狄员外拣自己素日喜欢的家人挑了一半,那一半留给狄希陈。
狄希陈道:来富来贵两个本是我书僮,我拿四房家人与爹换罢。
狄员外要他两个也是童奶奶教导,如今不开作坊了,四房家人也有十来个人,倒比两个单身小厮用处大,就依言换了。
狄大道:三叔母的大事,一共花了一千二百多两银,公帐上支了五百,五弟那里支了七百多。
怎么说?狄希陈道:亲娘的大事,花多少都是应该的。
后边都算我的,大哥把那些帐都一把火烧了罢。
狄员外因儿子要尽孝,心里有三分欢喜又有三分心酸,也都依了他,道:那就不必算了,俺们趁了今日你姨娘与叔叔大哥都在,就搬家罢。
这边狄员外就请了狄四太爷与狄大一处坐着看搬家,崔姨娘也不肯再住几日,约了狄希陈七七烧纸。
自带了春香坐了车回家去。
狄希陈叫齐了家人们,凡是不知来历的,好吃懒做地。
不守本份的全数一户发了二两银捡了投身纸叫他们从后门走人,这些人原也知道素姐掌家讨不了好。
不如调头去求调羹,还有二两银拿,也没什么话说,搬了箱笼到对门,也有收的。
也有不收地。
搬到天黑,狄希陈数了家里十来房家人,再加来富来贵两个,全家一共有近百口人,其实还是不少。
不过将来两处安家,人手少了也不够用,就命柳荣做了大管家,单叫狄九强管门,来富话少。
就做了内管家管田地,来贵话多,就做了外管家管买办。
其余轮职排班上夜。
孩子们十岁以下的都不派活。
与小全哥紫萱先一处读书,这样分派比从前调羹当家老实地做死。
滑头地闲死却好得多。
何况都是素姐手下旧人,向来极妥当的。
众人当差地自去当差。
没有差使的也扛了大条帚去打扫东院。
第二日,狄家亲眷只有巧姐夫妻与薛老三留下。
薛老三一早出门去逛,小九带了曹氏回岳家暂住。
狄希陈亲自看着东西院并各处下人房屋清扫落锁,方回来坐地。
素姐因家里无闲人,抬出两只小箱子来,关了门嫡亲四口儿喷水揭了封条,开了箱盖,让巧姐先取足了她那五分,才将两只箱子掩了盖,重新锁上说话。
薛如兼道:姐夫家里有崔姨娘,分家公道。
俺们三个将来不知道怎么样呢。
连氏嫂子是个不肯让人的人,大哥娶了那许多妾,生了够十个孩子,分家必不会让咱们两个小的。
狄希陈看了素姐只是笑,素姐道:俺爹俺娘都是有主意的人,你们愁什么,就是一文钱不分与你们,你跟三儿都有钱使,拿出些县里开个铺子,或是添上些买几顷地,都是正经事。
薛如兼道:我就想拿巧姐分地这一千两现银在县里开个当铺,姐姐姐夫意下如何?狄希陈道:那是我妹子私房了,这个却使得,只是当铺利钱还要低些才好,小县城能有多大油水,慢慢挣罢。
巧姐性急,等不急道:俺们想请计伙计来,哥,俺们三家打伙开呀。
狄希陈道:计伙计我替你们请来,若是他肯,不如叫你家老三也出一分,你们三个打伙吧。
俺这两年想些挣钱的法子,就没有一遭儿顺手。
你嫂子的织袜厂到了调羹手里,半年就关了门,为两个作坊我跟你姐姐受了多少夹心气,不提也罢。
巧姐笑道:哥一心做官也好,明儿做到尚书阁老,才是银子使不尽的呢。
狄希陈就使了人去请计伙计来。
一面叫人把箱子抬了里屋,四个人说了些闲话,都催素姐回去睡了,又叫了薛老三回来,薛老三听说姐夫主张叫他开当铺,笑道:俺听姐姐的,姐姐说使得,俺就干。
狄希陈笑道:你姐姐不肯,我为什么替你出头。
计伙计自狄希陈卖了作坊,杨家也还留他,他因这几年受了杨家的排挤,情愿回家种地,其实心里痒痒,也想着开铺子来,只为着自家没有靠山,不敢轻举妄动。
狄希陈来召,欣然而至。
薛如兼道:俺想在县里开个当铺,请计大哥来商议,合伙或是只管事都使得,大哥意下如何?计伙计心里算计了半日,笑道:合伙罢,不知二舅老爷出多少本钱?薛如兼笑道:一千两。
狄希陈又道:我替三舅主张,他出得起五百两。
我打保票,他只分红,不管事。
计伙主笑道:如此,我也出五百两。
只是我来管事,分红不必说,工钱还要另算。
薛家兄弟都说使得,旋立了字据,狄希陈做见证。
薛三冬在成都上了几天学,自己的名字也会写,字据儿也认得,乐呵呵将纸条儿收起,就要回家搬银子。
薛如兼拦他道:我这里带了有,先替你一齐给计伙计罢,回家你还我就是。
原来他早存了心要开铺子,到县里来就带了五百银子来,没想到狄婆子的私房子分与巧姐着实不少。
所以出得起一千两不算,还能替薛老三垫付。
巧姐是个急性子,在屏风后边听见事成。
就出来与计伙计见了礼,要将银子搬给他。
计伙计笑道:银子不急。
咱们不如先出去转转,看看哪里有合意的房子先买下或是租下,不然这银子搬来县里,明儿我回家又要搬我家里再搬来,就没意思了。
巧姐就推她丈夫出门道:寻着铺面就来家。
我还要去看呢。
计伙计还想狄希陈入伙,要请他一起去,狄希陈笑道:我不去,我去了不是我地都说成我的,麻烦大呢。
我在家等你们回来吃饭,替你们看守银子罢。
计伙计也是干脆人,就拉着二薛出门。
小巧姐命人抬了那口箱子回她借住地西厢房去。
狄希陈方道:你兄弟也是会打算地。
素姐笑道:你妹子也不差,彼此彼此。
狄希陈见她笑的可恶,就要呵她痒痒。
两个人玩笑了半日,忽然听得外头有吵架声。
喊了小杏花出去看,说是调羹打了出门地几房家人不肯去。
在门前吵闹,对了人胡说调羹放高利贷。
狄三带了县里几个快手来锁了他们走了。
素姐叹道:你爹做了一辈子老实厚道人。
这下子名声算是完了。
狄希陈无所谓道:管他呢,真到了没饭吃那一天。
接了来就是,此时劝一万句都无用。
小翅膀今日也没有来上学呢,听说调羹要另与他请先生。
素姐笑笑,翻了身睡下。
狄希陈还要靠着素姐睡下,素姐推他道:你也各处去看看,家里去了一大半人,空空地不是个事。
狄希陈不肯道:明儿二七,我后日就去府里看房子去。
你一个人在家我不舍不得。
虽说是老夫老妻,我怎么越看你越爱呢?素姐受不了他肉麻,自己爬起来道:我下地走走,你睡罢。
狄希陈跟了后边牵她地手,笑道:实是看到九弟那个失恋地小样子怪可怜的,觉得咱俩不容易,就想跟你多呆一会儿。
却说调羹当了家,不比从前在狄婆子手下为难。
因家里人口太多,倒有一大半吃闲饭的,也想像狄希陈那样打了了出去,与童奶奶商议。
童奶奶见分来的都是些酒囊饭袋,偷奸耍滑之辈,自家吩咐她要地人一个也没有要来,空有这许多人吃饭也要白赔银子,也主张打发了。
这些人头一个怕狄希陈是个官,叫他走就走。
调羹从来不管事的人,突然严厉起来,就有些受不了。
那些老实的教童奶奶几句话一哄,也就走了,有几个狠人,当了街骂,调羹害怕,童奶奶道:俺女婿与县里黄捕头好,请了他来赶走就是。
果然请了几个捕快来,这些原本投身来混饭吃的泼皮无赖们也只得骂骂咧咧走了。
调羹眼前留得素日跟她新近的十来房家人,越发觉得童奶奶能干,事事都倚她。
狄员外是个富人子弟出身,成了亲又有狄婆子能干,从来不管家的人,也道童奶奶本事,又待人热心,当她是个知己。
调羹住了五进大宅,事事遂心,不止一日。
因小寄姐扶了正,她也有些想头,就要狄员外也将她扶狄员外道:扶正了狄家也不当你是正经亲戚,不扶正小陈哥他们也不会欺负小翅膀,何必费事,教孩子们抱怨我才死了娘就把她抛到脑后。
狄员外这话大是正经,妾就是扶了正,亲族里也没有几个人瞧得起她,肯拿正室的礼待她,不如安安分分本份过日。
童奶奶靠上了调羹,就将杂货店儿搬到调羹后门,借了她家几间屋住,哪消几十日,就与她家上上下下打成一片,个个都说她是个大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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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丽地烟花飞上天时,她想到地是什么?瞬间的绽放能带来终生地爱吗?她忘了,烟花绚丽的背后,却是烟消云散,香魂一缕飘向何处-第一百零一章 济南买房第一百零一章 济南买房 且说狄员外搬了新宅过活,儿子每日领了孙子孙女晨昏定省,爱妾调羹自当家作主,也是整日言笑晏晏,既得了分家的好处,也不曾和儿子孙子疏远,端的是好打算。
唯有小翅膀,听了童奶奶主张,另请了位先生在家教他,狄三闻讯将自己两个儿子送来附学,狄员外应了。
那几个侄儿听说了,都将家中子侄送来与小翅膀同学,每日下了学,一群孩子在狄员外跟前三爷爷长,三爷爷短,叫得老人家好不快活。
他就想着要叫孙子也来一处上学,与族里兄弟日日亲近。
狄希陈道:三位先生的束修都给过了,何况教了孙子好几年,相处也好,此时就辞了去大家面上都不好看,不如等明年罢。
来家跟素姐说,素姐笑道:这三位对小全哥是极好的,待紫萱却马虎,我也有心另请,你这样说,只得等明年了。
狄希陈道:那群孩子混到一处,别说长学问了,只怕字都不认得几个,俺儿子就这三位先生教。
倒是九弟,去了曹家有半个多月,也不见他来,我却不放心去府里寻房子呢。
素姐嗔道:你分明是磨一天算一天,自己不想动就赖人家不来。
就使了人去请他来吃饭。
过不多时,小九从头到脚穿戴簇新,笑嘻嘻进来。
狄希陈见了笑道:好整齐打扮。
小九笑笑,先叫抱了妞妞来看,问道:小妞妞可取了名字?素姐道:还没有呢,你哥总说让我取,取的哪一个他都不喜欢。
他自己又不肯取。
小九抱了妞妞在怀里看了又看,道:总是你爹娘的掌上明珠呢。
奶妈怕他不会抱孩子,提心吊胆跟在他后边。
得了空就伸手将孩子抱走了。
狄希陈笑道:你可是要做爹了?小九红了脸道:没有没有。
就离的狄希陈远远坐下。
狄希陈说起要去济南府里买间宅子,将来府里跟明水两处住。
要请他两口儿过来住几日帮忙看家。
小九应了道:在她家住着实在没什么意思,我早想搬回家,找了几次三哥,他都不肯搬走。
素姐道:你爹也不管管?小九苦笑道:他在爹跟前那几日,两口儿跟春桃吵的好不厉害。
我爹巴不得他不要回家。
狄希陈道:你总借住在泰山家也不是办法,明儿就搬了来罢。
如今家里空地地方不少,随你拣个院子住。
小九连忙摆手道:我暂住几日帮你看家都使得,若是真搬了来,我前脚住进来,我家三哥七哥后脚就敢来占房。
上次分了我们两箱衣服,我卖了够二百两银呢,想在县里另买间小院子,又怕三哥来占。
狄希陈笑道:不然你也府里去买房子罢。
上次我帮你留心觅了个小庄,离济南府比县里近多了,来回也方便。
又离了这些人。
如何?小九站起来冲狄希陈做了个揖道:多谢五哥,明日我跟五哥一起去吧。
就请大哥来看两天家。
素姐看了他两个笑道:难不成我离了你们两个家都守不好了?不必请他来看家。
倒是咱们庄上也要几个家里人看守监工。
请大哥二哥倒好,他二位都是老实人。
狄希陈笑道:不用你提醒。
我早请了二哥与大哥家两个侄儿去监工了,不然我哪得功夫在家晃来晃去。
小九想起来又道:那干脆明日请大哥与我们同去,他算是我们这一支的房长,带了我们去见见族长,买房买地都极便宜。
狄希陈道:快叫来富去请他两口子来,我到府里也有几次,就没有上咱祠堂里磕过头。
素姐忙叫秋香去厨下吩咐备酒,待来富请来了狄大老两口来,五人一处吃酒。
狄大嫂见素姐不在房里坐床,肚内算了日子,笑道:五弟妹满月了,想是要摆酒罢。
素姐先布了筷菜与她,方道:热孝上头,哪里想得到这个上头。
狄希陈道要去济南买房居住,要请大哥明儿陪他先去拜狄氏宗亲,狄大道:俺们虽然跟府里都是一样姓狄,却不是一枝下来的。
早年爷爷那辈也走过,到我这辈他们嫌我们是白丁,跟二房还有些来往。
二房兴头了十几年败了,也走动不起了。
狄希陈心里有些失望道:原来不是一家。
狄大嫂娘家是府里地,就道:府里姓狄的虽说三百年前都是一家,却分了好几枝,依我看到是不认地好,人家富贵的不想认几十年不走动的亲戚,那个穷的的倒巴不得你认呢。
人多了你也招呼不起。
狄大直冲妻子使眼色,狄大嫂说完了方见她汉子翻白眼,忙笑道:今儿高兴,喝多了,当我胡说罢。
素姐就猜测是大嫂有感而发,忙叫小梳子去抱了孩子来给大嫂瞧。
少时小全哥跟小紫萱放学,先过来给狄大夫妻请安,连狄大都道:五弟养了三个好儿女,一举一动看着都顺眼。
不似老三家那两个活猴,哪有半分人样。
狄希陈忙道:他两个若是跟大伯熟识了,也是两个猴,皮起来恨不得打几棍呢。
..就叫他两个先去对门请安。
小紫萱不肯去,道:爷爷不爱跟我说话,我们两个去了只招乎哥哥吃点心,都没人理我。
我跟爹一起去呀。
素姐就道:也罢,你两个先吃些,等你大伯吃完了,一起过去请个安罢。
狄希陈席间就请狄大嫂来与素姐作伴,定了明日一早与狄大小九去府里。
狄大夫妻先回家料理。
素姐将小九地箱子钥匙丢给他,小九取了二百两银,依旧要将钥匙交给素姐收起。
素姐道:你娘子迟早知道。
不如跟她直说了罢。
小九摇头不肯,推不过方道:泰山泰水两口儿当初嫌我穷。
她嫁过来只一个柜两个箱也罢了。
前日我将那两箱衣服卖了二百二十两银,泰山就要我出一股跟他开个新油坊。
她也教她爹娘说活动了,偏要将银钱尽数入股。
两个大舅子脸色不好看多着呢。
俺略推辞几句,泰水老大人的脸就拉了下来,柴米油盐变着花样问俺要钱。
俺给了她又舍不得,不给又道我小气。
总而言之,这岳家是住不得了。
让她知道俺有这些银子,不是开油坊还是开油坊,他家里如今做生意不甚老实,菜子里头掺棉子榨油,谁家肯买?俺拿银子扔水里做什么。
素姐看他气呼呼说了一大篇,毕竟是相处的好的兄弟,心里也有些怜他。
笑道:其实你若是有个秀才傍身,买下那个庄子过日子也尽够了。
不然倒是做些小生意好些,你娘子倒也没有想错。
小九道:若论做生意。
谁都没有五哥五嫂见识高,将来做什么带俺一个罢。
狄希陈道:薛二舅与三舅跟我家原先地计伙计要在县开当铺。
不然你参一股罢。
五百两我料你也拿得出来。
小九想了想推辞道:在县里守着我两个哥近近的,没叫他们捞肉吃。
必替你搅黄了,反累二舅他们赔钱,还是罢了罢。
因素姐不肯收钥匙,他只得将那串钥匙另放了个匣里锁了,自己收了小钥匙,再三的求素姐将匣儿收起,素姐才收了。
第二日狄希陈先带着妻子去狄婆子灵位前磕头上了香,交待守灵地每日烧纸上香,小九与狄大夫妻也前后脚来了。
狄大嫂还带了两个小孙儿,一个七岁的叫青松,一个六岁地叫青书,都是极聪明的孩子,见了人磕头行礼如两个小大人一般,素姐见了喜欢,忙命秋香寻了两挂金锁来挂在他两个颈上。
狄大嫂抵死不肯收,推辞半日,还是狄大道:前日也收了人许多东西,再推辞就假了,收下罢,明儿做两身好衣裳与三个侄儿侄女穿,也是你心意。
狄大嫂方教两个孩子谢了五爷爷五奶奶。
小全哥因来了人行礼迟了,催小紫萱道:咱们快走,先生等不及了。
拉了紫萱要去学堂。
紫萱见新朋友眼里流露出羡慕之意,忙道:俺在这里陪他两个玩,你跟先生替俺请半日假。
素姐便道: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你若是不想念了,从此以后不要去。
唬得小紫萱夹着尾巴跟着小全哥去了,方对狄大嫂道:这个孩子跟在我们身边久了,总是这般爱偷懒,倒教大哥大嫂笑话。
大嫂道:读书明礼总是好事,俺这两个孙子,今年在对门柳先生家附了半年学,先生极好,教府里知府大人请去教书,如今正寻先生呢。
狄希陈听出附学之意,忙道:小梳子带了他两个也去学堂听听,若是使得,就教他两个在这里上学吧。
比在外边附馆省心些。
狄大两口儿忙答应了,比前番素姐赠金不同,郑重谢了狄希陈,又教孩子重新与素姐两口儿道谢,才命小梳子带他们去。
素姐见他两个欢天喜地去学堂,想起小九,笑道:九弟自回家,可摸过书本儿?小九连忙道:嫂子休取笑我,我过几日就来附学,明年不孝个秀才,都没法见人了。
彼时车马都已备好,素姐与狄大嫂送他们后门坐车,狄大从门房里抱出个沉重包袱来,笑道:昨日回家你大嫂去跟二嫂商议,都说有好宅院也买间儿,守着这里与他们日日都有气生,不如学你们远之。
狄希陈大笑,命来贵回家另牵了两头骡子他与福伯骑,兄弟三坐了车里喝喝茶,谈谈天,到了中饭时到明水崔姨娘家打个尖,晚上就到了府里。
狄大有相识的客店住下,第二日就托店主人去寻了有名地一个房牙子叫金老实的来。
那金老实人都道他做生意老实,其实极有眼色。
见这三个人里头,虽然两个年小地穿地好些。
对四十多的那个却极尊敬,他就前前后后只奉承年纪大地那个,不多时就知道是四家都要买房,更是使用吃奶地力气效劳,在济南城里转了几日。
狄希陈都没有寻到合意的,倒是狄大看中了一处,三个宅院一样,都是门面两间楼,到底三层,前厅后舍俱全,极精致十几二十间房,原是一个财主盖了要租给府里地小官儿居住的,因出门就是街。
做官儿的都嫌人多眼杂不方便行事,没人肯租他地,闲了一两年。
卖也使得,租也使得。
狄大起意要小九起先嫌大了。
金老实道:此时合起来买。
杀杀他价。
有三百两尽够,你就将前边一层隔断了自住。
后边开出后门来租与人家,也够家里柴米使用。
小九教他说的心动起来,就答应了,狄大连夜回家叫狄二将了银子来瞧,也说好,第三日一齐去那个财主家兑银子写文书。
狄希陈留了来贵跟福伯看行李,也跟了去瞧热闹。
原来房主人是个徽人,在济南开了当铺十几二十年,收了手盖些房子想做寓公取利,两三年都没有得利。
他是个看得钱重地,妻舅在扬州召他去做盐商,他又舍不得贱价出脱房舍,已是拖得久了,今日听说有三兄弟要来买房,却也喜欢,就请他们到里边花园里说话。
狄希陈一进他家门就走不动路。
门口好大一片空地,灰仆仆不起眼地两扇门,开了院门进去,照壁前一棵桂花树,挡住了半边福字,转过朝里边那面却是砖面,五只蝙蝠围了海棠的砖雕,上下是八海过海,初看不起眼,越看越精致,那何仙姑地耳坠子都能看清花样儿,蓝采何地眉毛一边挑起,仿佛在跟张果老挤眼。
狄希陈心里盘算,就这几块砖,搁现代卖个两三万那是轻而易举。
北方不是大红就是大绿,这样素雅的从来少见。
金老实见狄希陈爱,笑道:爷里边请,他们里头更好。
果然,里头东边是小小巧巧三间厅,西边是通了内室地轿厅,另有侧门通夹道出门。
金老实引着他们跟在一个健仆后边,从厅边的穿廊转过去,过了一个月洞门,又是一个种了芭蕉的小院儿,下了几级台阶出去,眼前一个小园子,种了些花柳,当中却有一眼泉水,四下里杨柳依依,房主人坐了树下静候。
狄家兄弟几个都认得几个字儿,也能说几句文绉绉地客套话,倒合了房主人附庸风雅的心意。
狄大将价钱真个讲到三百两,他面有难色道:实是为了凑够本钱去扬州与舍亲合伙做生意,不然我也不舍得卖他。
狄希陈爱极了他这间宅子,忙道:此去扬州,是合府同去?房主人笑道:自是同去,如今只有这个现住的宅大了些,又不合时宦地款,我也不耐烦等出手,舍亲处等的急呢,不然那三间院子三百两一间也无妨。
狄希陈就是想问他卖不卖地,听说这间也要卖,喜欢道:我却爱尊府地雅致,不如卖于我罢。
那人踌躇半日道:此房是我亲手监工所盖,当时花费了够二千两,这些年又添了房舍,若是阁下肯出足二千四百两,那三间就是九百两也罢了。
就带了狄希陈里里外外转了一圈,金老实又替他讲了价,一共做价三千一百两买了。
狄大狄二都道划算,等狄希陈搬了银子来,一起交付,又同去官府上了档子。
房主人将了五十两谢了金老实,狄希陈是一百,狄大三个也各给了二十。
金老实实不料这四个乡巴佬这等有钱,待狄氏四兄弟越发恭敬了,替他们谋划道:那三间院儿都是搬了来就能住的,只这个大宅,他说了十日后搬,还要粉涮修理,五老爷不嫌弃,俺认得几个好木匠好漆匠,叫他们替你重新换了门窗重漆栋梁。
狄希陈笑道:我是受不了大红大绿,就爱他素雅。
回头叫我管家寻你,你帮忙寻几个人捡捡屋漏罢,我在绣江还有个五进宅院。
若是你能帮我脱手,再重重谢你。
金老实笑道:绣江好地方呢。
五老爷明日回去?俺跟你去瞧瞧也好估个价钱,如今愿意乡居地就不少。
极是好卖。
果然第二日金老实跟了狄希陈回家,一路上也不肯坐车内。
只在外边与福伯来贵说笑,到了县里,先站了门口瞧了半日道:这个宅院风水却不大好,尊府有人去世了吧。
狄希陈还不好说话,来贵先推了他一把笑道:休要捣鬼。
我们老爷穿着孝,门上又是白灯笼,只瞎子看不出来。
金老实被说破也不恼,笑嘻嘻跟了进去,四处转了一圈回来厅里坐下喝茶,方道:好大宅院,比府里那个大四五倍,怎的这样好宅不住,要搬去府里?狄希陈笑道:也是因他太大。
家里人口少,若是将东西院租出去还罢了,小地方哪有人租。
白空着招几个飞贼就不好了。
金老实替他算算道:虽然绣江地方偏僻些,如今士绅都爱清静。
你这宅卖三千不难。
俺替你开三千五罢。
他若还得一还,三千就卖与他。
狄希陈笑道:都使得。
三千我就肯卖,若是再多卖一百,我额外添五两中人与你。
金老实等不及歇一宿再走,傍晚就问狄希陈借了车回府里去。
过了两日就带了一个京里回乡的王大人家大管家来瞧,使出浑身解数,居然议定了三千六百两卖与他。
狄希陈说两个月后搬家时交付银子,他还偷偷问狄希陈要了五十两好处才肯答应。
金老实做好做歹说了写文书时给他,王管家方去了。
狄希陈这里要等过了七七才好搬家。
小九却是第二日就与曹氏说府里买了间院子,要与她搬了府里去住。
曹氏又惊又喜,忙忙的收拾了有数地两件箱子,小九再三的求狄四太爷,讨回了曹氏的几样嫁妆,问狄希陈借了两辆车,搬到府里去了。
狄三靠了童奶奶是个女吴用,哪里将九弟放在眼里,又道小九从来怕他,要避了他到府里去住,起先得意。
待曹婆子得意洋洋对了人到处说她女婿发了财在府里买了宅院,将来要接她去享福,他在赌场听说了,忙奔了回家要翻曹氏箱柜。
小寄姐道:公公前日来要去了。
狄三抬手要打,想到今时不比往日,换了笑脸问道:你就没有捡捡?小寄姐冷笑道:你爹跟你一样心思,那两箱一柜里边,有数地几件布衣服,比我还不如呢。
他们曹家也做得出,嫁个女儿只那点东西。
狄三奇道:老九在府里买了房呢,没有陪嫁,哪里来的银子?小寄姐搬了指头算给他听:他说赌光了,哄你呢,成都任上人家送礼都从他手里过,哪一日没有几两银子几匹布入他手,我替他算过,就头五个月,只银子就够四百来两银。
狄三跌足道:教这个小滑头哄过了,难怪俺们分家他也不争,这个破房他也不讨。
只怕有几千两地身家呢,明咱们搬了他家去住。
就问小寄姐可知道搬到哪里?小寄姐道:怎么不问,你爹问长问短,那个曹氏只说不知道,落后他们坐了两辆车往府里去了,你爹教大哥拦下来说话,俺记挂着黄捕头晚上来吃酒,就没有跟上去打听。
狄三睡在床上烙了一夜烧饼,到天亮才笑道:且放他一马,明儿寻你娘说话,俺手里没有钱使,问她借几两罢。
小寄姐道:马上就要给孩子换季了,俺娘此时哪有那许多,你问三伯借些儿。
童奶奶跟小寄姐自狄三骗了一百两银后,有钱都不与狄三使,防他似防贼一般,他偏偏不似从前硬气,越不与他银子越低声下气,教小寄姐拿住了七寸,待她倒比从前好得多,听了笑道:娘子说的是,我就去三伯那里要。
狄老员外听狄三哭穷,就要帐房取十两银与他一家做冬衣。
调羹在厨下看人做饭,听说狄三又来要银子,忙跑到前边来道:如今手里实没有银子了,不然俺寻几件现成的衣服与他罢。
也不顾狄三笑脸变了黑脸,自回房替他家大小五口都寻出套棉衣裳来,也有穿过的,也有没穿过的。
打了好大两包,又取了两个首帕给他道:这个捎给你家寄姐。
狄三因她笑脸送来,不好就翻脸,只得拿了衣裳回家,小寄姐见了比见了银子还高兴些,将去洗涮晾晒不提。
狄员外见银子变了衣裳,有些不喜道:就与他十两银做些新地也罢,怎么寻出旧的来?调羹道:他好赌钱,给他银左手接了右手就送与人家。
看他两个儿子,人家都换了夹的,他们还一人穿个破布衫,我前日给他们几十文钱,教叫做老子的哄去买了酒。
狄员外听了方道:你想的周全,就听你的罢。
其实调羹实是舍不得白花花的现银送与人家花,要留着放债。
横竖家里还有好些箱衣裳,嫡亲儿三口穿不了,不如拿来做人情。
不只狄三,不论谁指了借口来讨银子,都是一样拿了家里那些用不上的破东烂西打发了事。
这也是童奶奶教她的,道:小陈哥富,这里讨不到好自会去对过,给不给是他地事,你已是送了东西,就碍不着你什么了。
就是书房里附学的那些子侄,也只得一日一餐点心罢了,谈不上好招待。
又舍不得多给先生束修,本来二十两银教小翅膀一个,如今添了七八个活猴,先生叫他们吵闹的头痛,也不甚管他们,由着他们性儿闹,一日还教不到五个字。
这起孩子懂什么事,日日玩地快活回家都说学里好,大人们忙着钻门路,比着讨好狄员外与调羹,得闲上还要去吃酒赌钱,也没有功夫管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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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小九的奋发图强(上)第一百零二章 小九的奋发图强(上) 狄大狄二两个本是亲兄弟,老太爷手里的家事也还算丰厚,嫡亲只有这两个儿,起初手里都有钱,人家有求必应,渐渐有些接不上手来,应的略迟了些,背了老大跟老二抱怨,或是背了老二跟老大抱怨,指天骂地的咒。
他两个也有些发觉,又教老妯娌两合起来数落了几番,方与这些蝗虫少了来往。
只是家事总不比从前了,守着八九顷地过活,人不来扰他,他也不去招惹人家,平常只老兄弟两个来往的多。
狄希陈郑重请了他二人治丧,他两个本不想上前巴结,只是小九一向讨他们喜欢,真个来了,狄希陈披一张古人皮,行的是现代人的作风,事情交给狄大再不多问一句。
狄大就觉得他虽是发达了,倒不似人家富易妻贵易友,心里着实喜欢他,又引了狄二来帮忙,他两个为着兄弟情份,银钱从手中过,并不想着捣鬼取利,他两个的妻子也只在后边厨房帮忙,通不似人家拖家带口来坐了厅里胡吃海喝。
是以狄希陈与素姐巧姐三个心里感激。
就是崔姨娘也道他两个跟小九是好人,做主分了他们各两箱财物。
狄大狄二留了几件老妻能穿的,别的都送到府里卖了,比不得小九家曹氏送这个一件送那个两件,又是在县里,三个钱卖不到两个钱。
他二人都足足的卖了三百来两。
如今又替狄希陈庄里监工,众人大是眼热。
本家那些兄弟听说他两个也搬了府里去住,心思都活动了,算计狄希陈与素姐也是大手大脚的二百五,就忘了狄老三曾挨过的棒槌,何况调羹那里日渐吝啬已是讨不好什么好处。
就如苍蝇叮血一般,日日在狄希陈府外头打转。
狄希陈预备七七狄婆子坟上摆酒,忙的已是抽不开身。
又要明水跟府里两头跑,家里只有几个女人看家。
狄大嫂要安顿新家。
将两个孙儿放在素姐跟前,自己先去了府里。
所以素姐紧紧关了大门,三位教书先生十日一替交班,柳嫂子每日早上出门买菜,此外再不许人出入。
狄四比不得狄三有个童奶奶还可分润一二。
狄希陈家里进不去,狄员外那里捞不着,着了忙,低声下气去赌场寻狄三出主意。
狄三输了二两多银子,正好借他脱身,拉着他到县里一个私娼金宝家吃酒。
狄四与金宝也是旧相识,此时却顾不得叙旧,两人将金宝赶出去关了门。
狄四就道:老大老二跟老九都发了财,咱们凭什么受穷?狄三在盘里挑了块好肉夹进嘴里。
方道:老五总不在家,我家里又走不开,不然跟你两个去明水庄上不好?听说老五的新庄自己开了两口窑烧砖。
每日里大队马车驼了粮食去把与盖房地人吃,一日从手里不知过多少银子呢。
狄四教狄三说的格外眼热。
面上故意装做不在意道:如今是老大家的两个小子管买办粮食各样杂料。
昨日我见县上地周石匠请他们吃酒来,正好遇见我。
让了我上座,叫我说破了他们,只好分我五十两银使。
我也没要他的,他们大把搂银子,五十两就想打发我,当咱是叫花子呢。
狄三不晓得狄四是哄他,听到随便拿五十两银送人使,格外眼热。
他占了小九地房子,虽是有的住,只是那几架破屋暑天住住还罢了,到了冬天根本住不了人。
小寄姐又不肯跟童奶奶要钱,逼的急了些就抱着小女儿去娘家,丢了他们三个光棍饭都没得吃,他手里不比往年从容,听见有银子不给他,跟要了他的命一样。
两个吃了半日酒,狄四又造了许多话哄他,他教酒意冲上头,红着脸道:俺跟你去老五家里瞧瞧。
狄四巴不得这一句,袖里掏出一把碎银子铜钱,捡了二分低银子丢给金宝道:你四爷五爷明发了财再来。
就跟在狄三屁股后头到了狄希陈家门口。
这一日正好有位先生回家,小全哥站了门口送先生上车,正给先生行礼送别,冷不防狄三醉里冲上来,拎着小全哥的胳膊道:你爹呢?小全哥教夹着大蒜地酒气熏得透不过气来,挣扎道:俺爹庄里去了,三伯有事庄上找他去。
..狄四忙拉来,笑嘻嘻道:小全哥,跟你四伯说老实话,你爹是在家还是在庄里?小全哥倒不厌这个不笑不说话的四伯,忙道:真在庄上,俺爹去了有两三日了。
狄四拈了颔下那几茎黄须,半日方道:四伯有事要见你母亲,俺们骨肉至亲,倒不必叫人通报了,你前边带俺们去。
小全哥有些为难,想了半日方道:也罢,俺带你们去,不过你们在花厅里等。
说罢先跑回去了。
狄四拉了狄三就跟上,守门的狄九强因是小主人答应的,也就掩了门等他们出来。
素姐正在家里与秋香和小杏花算日用帐,边上围了一圈小丫头在看,小全哥气喘吁吁跑进来道:三伯跟四伯来了,俺叫他在花厅等娘呢。
素姐还来不及说话,小秋香已是将帐本与装了碎银的钱箱都拢到一处抱进内房,还道:大家小心些,别叫他两个顺走什么,屋里值银的小物件儿都收起来。
房里一阵手忙脚乱收东西,素姐只看了秋香发呆,秋香收了银子与帐本等物,方道:夫人小心些,他两个必到上房来。
自分家后,狄希陈就教家人们改了口称老爷夫人,比爹娘哥嫂要顺耳多了。
果然不等小梳子几个收完房里的零碎摆设,狄三狄四已是闯了进来,两个人四只眼睛先在房里溜了一遍陈设,又将几个生的好些的婢女死死盯了几眼,落后方与素姐见礼。
素姐拉着儿子道:今日两位兄长得闲。
狄三便道:俺们求弟妹赏口饭吃。
说罢就在素姐跟前跪下了。
素姐吓得倒退了几步。
一手扶着墙壁道:三哥喝醉了,快叫狄九强来送他家去。
狄四肚内暗笑,装做好人。
拉赖在地下不肯起来地狄三道:有话好好话,你做兄长的跪不得弟妹。
狄三借酒装疯,哪里肯起来,素姐只远远道:四伯替俺送他家去罢,改日你五弟回来谢你。
就退到卧房紧紧关了门。
狄三在门外又哭又笑拍门,素姐抵死不开。
好容易狄九强带了个人来将他拉走。
狄四趁乱已是将房里摆着地一个玉笔洗纳了袖子里,笑嘻嘻跟出去了。
狄九强架出狄三,也不说话,贴着狄四地鼻子就将门关上。
狄四还拍门道:跟俺五弟说,俺们改日再来。
狄三已是自地上爬起来,呸了一声道:一个穷教授的女儿,装什么高门大户地小姐夫人,见了俊俏后生就笑,见了俺就躲。
狄四笑道:我当你是真醉了呢。
狄三亮了亮袖子里两块墨。
又呸了一声道:还是你手快。
俺本想着装醉,她家里无人,揪住了她。
她要名声自会拿银子给俺,你不帮俺说话反拉俺!狄四心里暗道他蠢。
面上还是笑嘻嘻地。
道:你没有跟俺说,俺哪知道你是装醉。
俺是怕老五知道你吃醉了调戏弟媳妇呢。
他两个勾肩搭背到了县衙对面地湖笔店,将笔洗跟墨拿给掌柜地看,掌柜地细看了半日,笔洗出了八两银,墨出了六两银。
他两个也不争价,袖了银子又去小金宝处。
小金宝叫了她妹子银宝来,四个人吃酒取乐,无所不至。
第二日狄四就将狄三借酒装疯调戏素姐自己拼命拉开的故事到处宣扬,三传两传就传到狄希陈耳里,狄希陈丢了庄里的事飞奔回家问素姐,素姐道:没有的事,吃醉了来坐了一会,俺避到房里去了,衣角都没沾到半片呢,谁这么胡说?狄希陈叹气道:是那个四哥,我半路上还遇到他,拦着说了狄三哥半日坏话。
素姐笑道:他是拿你家老三当踏脚石吧。
小梳子亲眼见他偷了你地玉笔洗走了。
狄希陈丢了茶碗就去桌了寻,还丢了两块上等好墨,气得跺脚道:这两个人真不是东西,怎么可以蠢到这个地步。
叫上狄九强来道:那两个人,跨进家里一步,你就卷铺盖走人。
狄九强应了,背地里生气道:这两个人再来,俺拿大棍子打他。
却说小九安置好曹氏,他想着将房子中间隔起,前边租与人家开铺子,后边自住。
曹氏偏要前边自己开铺子,后边租与人家住,两个都是寸步不让,齐到狄大家说理。
狄大嫂道:你大哥二哥也道府里比不得绣江,样样都要花钱,也有打算开铺子,只是此时不得闲,不如过几日等他们来家,你们商量着办罢。
曹氏道:要开铺子自然是迟开不如早开,俺家开油坊的,样样现成,就开起来也不费事。
小九想到自己穿了油滴滴的围裙日日与人家打油,死的心都有,忙道:开油坊要本钱,如今银子都买了房,前边铺子租出去比后边一个月多一两银。
俺们两口儿过活,四五两银一个月尽够了。
曹氏道:今年够用,明年生了孩子,就不够使了,还是开油坊好。
狄大嫂见他两个各有各的道理,劝道:九弟还要读书,开铺子的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虽然不比从前,如今他是白丁,一开了铺子就是商户,就是中了秀才也教人瞧不起呢。
这话却说中了曹氏心事,她哥哥花了家里一千两银子挣了个秀才,人家还是笑话他是卖油的,他哥常常教人气得回家摔锅砸碗,想到此处就转了弯笑道:大嫂说的是,俺们就将前边租与人家开铺子罢。
只是府里要寻个好先生附馆,可是要不少银子?小九道:五哥他们搬来,我自去他家附馆。
他家请地三位先生都是极好的。
曹氏方罢了,回到家做了几个菜温了酒与小九吃,笑道:俺前日回娘家。
人家说你三哥调戏你五嫂呢,你五哥只关了门不许三哥四哥上门。
他倒好脾气小九道:传说罢了,能有几分真,休要理他。
吃了手里半杯酒就道:我去五哥新家看看,大哥在那里看人家涮墙,晚饭我跟他一处吃了再来家。
曹氏寻了夹件衣裳出来叫他换。
小九已是出了门,一个人沿着小巷子走到狄希陈新宅门口,摸着影壁上的海棠发了半日呆,才默默回家。
曹氏在后边烧晚饭,不知道他回家,他寻了中午地冷酒,坐在过道的石矶子上,看街头人来人往,不知不觉一壶酒都饮了下去。
正想扶着墙关门,他家三哥一路问人正朝这边来,见到他伸了半边脸。
似醉非醉直愣愣盯着他,嘿嘿一笑。
挽了袖子直走过来道:九弟。
你搬家怎么也不跟哥哥说一声小九从来怕他,见了他总是绕道走。
此时叫狄三伸手拦了门关不上,又见了他皮笑肉不笑地样子,心里就要揍他,吃醉了地人,胆子大过天,不由伸手门后取了门栓,当头一边砸一边咬牙切齿道:贱人,滚!狄三没想到兔子也会咬人,就叫他打了一二十下,才回过神来大叫救命。
路边围了有上百的人看,他一边躲闪一边道:俺是他哥,他嫌俺拘管着他要他念书,吃醉了就乱打人。
曹氏在后边听见吵闹,菜刀都来不及丢,冲到前边见是狄三,冲到人群里道:你占了俺家地房子,又追到府里来想干什么?嗖嗖两刀,都劈偏了。
小九见了菜刀,就丢了门栓要抢菜刀砍他哥,嘴里只贱人,强盗的乱嚷。
曹氏将菜刀丢给狄大嫂,捡了门栓也照先前小九的旧例去抽他三哥,手里忙着,嘴里也不闲,就将狄三败光了家产,又占了兄弟家产之事一一告诉,边上人当说书一样听,也没人伸手替狄三拦一下。
狄三本来想拼着挨打,趁了人多占上风装委屈好再占小九的房,谁知曹氏口齿便利,将他从前丑事一一道来,众人都道他不是个好东西,他见讨不到好,只得抱了头扒开人缝,灰溜溜走开。
还有小孩子跟了他半日,在后边拿石块砸他,因小九下的手狠,打得他半条手抬不起来,他想捡起石头砸回去不成,教一个孩子妈当面啐了一口浓痰道:果真不是个好东西,孩子也欺负。
小九见他哥走远了还要去追,狄大嫂央了几个邻居将他架回房,不等曹氏与他脱衣裳,他倒到床上就睡着了。
曹氏谢了众邻居,方与狄大嫂道:俺从来没见过他这样。
狄大嫂笑道:他从小儿就不爱说话,生得又比别人好些,你们三哥就无事就喜欢掐他两下,每次他都躲了俺家哭呢。
这两年长大了,我还当他是从前怕他三哥地脾气,今儿看倒好,狠狠打了这个不成材的老三一顿,说不定明儿就将旧房还你们了。
曹氏笑道:他若是早些动手,也省得俺跟他斗这些天气。
狄大嫂心里向着小九,劝她道:九弟命不好,四叔母早早的去了,还好五弟肯看顾他,不然他那个逆来顺受的脾气,休说娶亲,早几年就叫两个哥哥磨死了。
曹氏听到小九在床上翻身,就要进去看他,狄大嫂也要回家做饭,便辞了回家,进了门一看,他家男人愁眉苦脸坐了桌边,对面是鼻青脸肿的狄接着要女频包月推荐票,有人说这个东东没有用,错鸟,女频包月用户一个月才有一张哦,投了出去,前六都有钱钱滴,扫雪喜欢钱钱,喜欢推荐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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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相公说:人不能无牙齿到这个地步,不要理他,他等我下机要魔兽,嘿嘿,记得,有票都给我,什么都要。
第一百零三章 小九的发奋图强(下)第一百零三章 小九的发奋图强(下) 第一百零三章小九的发奋图强(下)狄大嫂心里有十二分不乐意,面上勉强装出些笑来道:今儿什么风把三弟吹来?狄三一边揉胳一边道:大嫂今日也不拉俺一把。
狄大嫂故意装做听不见,问狄大讨钱道:家里没面了,给我几十文去买两升面。
狄大真个数了二三十文钱出来,冲狄三拱拱手道:三弟吃了面去,我买房欠了人家钱,今儿说不定人家要来讨,还得躲躲。
就抬了脚前门出去,绕了一个圈后门回来。
狄三吃了碗清汤面,狄大嫂就丢了他在前厅,自家点了灯做针钱陪他,狄三哪里坐得住,摸摸还有几两银子,不如去关帝庙里赌两把,就道:大嫂替俺留门,俺去寻个朋友就来。
狄大嫂送他到门口,看他转了街口朝北去了,忙敲开小九家的门对曹氏道:你三哥还没走呢,这几日小心。
说罢就回家紧紧关了过道门,又在门后抵了张破桌,方回房去睡了。
曹氏也怕三更半夜狄三闯进来,丢东西事小,吵闹起来名声事大,也将前后门都关得严严的,合衣倒在小九脚后睡了。
却说狄希陈在家又住了两天,狄四日日上门要求见,狄九强一见是他,只拿了大棍子吓他。
狄四对这个浑人却没法子,挨了两下跑去狄员外那里诉苦,狄员外道:童奶奶跟我说来,三侄儿只是吃醉了,你到处败坏他名声。
谁敢开门见你。
狄四道:三叔怎么只信他不信俺。
他在成都任上就跟个小寄姐风流,不然怎么五弟花了一百两银买来的美人,双手就送与他来?狄员外教他噎得说不出话来。
半晌方道:你可是胡说,俺家素姐房里二三十个人。
你又在边上站着,给他天大个胆子他也不敢怎么样。
这事他可做不出来。
狄四还在拿狄三偷了小寄姐强辩,童奶奶在后边冲出来骂道:贼砍头的死人,别以为你做的那些好事人都不知道,俺就当了狄大叔面跟你对质。
你说俺家寄姐偷人,没的让你戴了绿帽,本是俺女婿求了小陈哥正经娶来家,教你这臭粪嘴一喷,倒成了偷人,俺跟你拼了。
童奶奶扯了狄四地衣裳用力一拉,半新的绸衫就裂了好大一道口子,狄四心痛的要死。
他原本是二房妾生地,虽然老子做过一任官。
无奈子女太多,他又是最大的那个,狄二老太爷也不甚待见他。
死了更没多少家事给他,又娶了个比他能吃比他会花地娘子。
两个四处打秋风。
就这两件绸衫出来见人,此时叫童奶奶扯坏了。
哪里肯依。
调羹捡了狄员外一件绸衫给他,他还另要了件夹道袍,才悻悻的冲童奶奶吐了口唾沫,蹭了相识人家的车去明水狄希陈新庄上混饭吃。
狄希陈在家几日见狄三狄四两个不来,方放心道:宁可府里慢些儿收拾,我再留两个男人在家,你们在家收拾东西罢,七七那日烧完纸你就在家动身,俺后日带了儿子女儿直接去府里。
素姐点头道:就这么放过那两个人,我可是有些不高兴,怎么都要教训他们一顿。
狄希陈笑道:我想了几日呢,自然是要收拾的,知县大人看了我的面子几板子就能敲死他,只是真下了手,倒教人家以为你真吃了亏,还是放一放地好,等大家都忘了,一跤叫他跌下去爬不起来,再不敢上咱家门来才好。
素姐道:不是怕人家说,我当场就大棒槌打他,家里只有两个守门的男人,又隔的远,到不好动手,你多留几个人也罢。
府里的房子,先收拾出住的几间来,等咱们搬过去说。
狄希陈便真个将府里的家人叫了两个回来,与自己带的两个都留在家里白天守门,晚上巡夜。
却说狄三在府里赌了几日钱,输得精光方摇摇晃晃去寻狄大,狄大嫂隔了门只说不在家,并不开门见他,再敲狄二家,狄二嫂更干脆道:俺家没男人,不好放你进来,别处去罢。
他无法只得去敲小九家门,小九前日揍了他哥一顿,胆子倒变大了,白日里寻了好大一根棒槌,又买了几大包粗针,拿半块砖头敲了一整天,改造成个针剌猬,迎着日头寒光闪闪,等了狄三两日了,见他来了,开了门就亮出来扑狄三而去,曹氏拦都拦不住。
狄三实不料小九这般强悍,唬得掉头就跑,掉了只鞋都不敢停下来捡,头也不回跑了两条街,当了身上一件夹袄,雇了头驴灰溜溜回绣江去了。
小九教曹氏拉了后腿,埋怨道:你拉我做什么,今儿不好好叫他尝尝我九爷的厉害,他就不知道长记性。
曹氏夺了长刺的棒槌笑道:吓吓他罢了,真这么一棒下去,扎几十个眼倒没什么,他拿住了去讹你就划不来。
说罢拿了石矶子上敲了两下,刺猬地刺就掉了一半,再敲两下,还是一根棒槌。
曹氏拿条帚扫了道:可惜这些针,够我用好几年。
..小九笑道:我想到法子把咱绣江院子要回来了,明儿我们回县里去罢,你不是说你哥跟县里贾书办是儿女亲家?曹氏喜道:那可是好,俺去买只烧鸭,再买坛子好酒明儿捎回去。
小九道:我再好好想想,必要万无一失。
曹氏道:要回房子就罢了,休叫他下不了台。
总是亲兄弟。
小九摇头道:他跟亲生儿子都不亲,别说咱们了。
我跟五哥商量去,想必五哥也恨得他牙痒痒。
曹氏笑了一笑不说话,第二日两个托了狄大嫂看房子,买了大包东西要回绣江。
曹氏还要去娘家居住。
小九道:你先回家罢,我去新庄上找五哥去,不是明日就是后日去寻你。
半道上在狄希陈新庄就下了车。
狄希陈的新庄离大道还有四五里路。
一条小路教来往的车压出深深地车辙,刚又下过三两点雨。
一脚下去一个深深脚印,小九跳来跳去,跳得腿都抽筋,方到前庄上。
一个工头认得他,拉了他一边道:你大哥跟五哥都在后庄呢。
路不好走,等会坐了送饭的车后边去罢。
小九在前庄转了转,狄希陈是务实地人,也不学人家摆石狮做门楼,水磨地青砖砌的七大间,正中一间是过道,拾阶而上,里边就是一个大天井,俱是方砖铺地。
只四角种了松树,沿回廊转了一圈,东西各是五间。
从东边院中砖铺地小道转出去是片竹林。
此时竹子并不多,想是移来不久。
枝梢还有些儿发黄。
小道的尽头是东厕。
小九住了脚去看西边,西边另有一个月洞门。
通了夹道,一头朝北有个门,里边人来人往,还闻到粉条炖猪肉地香味传来,想必是厨房。
另一头一直到墙,里边一排群房,每排四间,共有三排,还只有四堵墙。
那个工头寻到小九,送他后门坐了车,大青砖铺的路,两边是几顷田,再里边一左一右两个小山包,挖了坑,想是明春要种树。
进了山道几步路,就是大石砌的一堵高墙,两三拳厚的木门还包了屋铁皮,倒像个山寨模样。
进去小山环绕之中有个小小盆地,但凡通着外边的道路地要紧之处,都据地势建了几间屋,想是给看庄的家人居住。
最高的小山顶上还有座三层小塔,地势最低处却是几十亩大一片池塘,边上向阳处缓坡上一所四进宅院,院前好大一片空地都铺了方砖,院东边套出一个三进小院,西边是仓库马棚下人群房,与平常明水镇上的大宅差不多少,后院的石墙又高又大,将背靠的小山包在里头,此时山上也是光秃秃的,只山顶有个亭子,一条曲折小路通后院。
不觉到了大宅门前,狄希陈已是接了出来道:这后边你从没来过,如何?小九笑指后边山上道:这里再树根旗杆,挂面劫富济贫的旗就更好了。
狄希陈笑道:进可攻,退可守,再屯上三年粮,外头打十年仗我们也不怕。
小九又绕着院子走了一圈,叹道:不怕违制?狄希陈摸了摸下巴,半日才道:不算吧,只是墙厚些,房高些。
你没见过杨尚书家的山庄呢,墙比我家地还高一丈,里头足足住了杨家上千的人,不是见过他家那个,我也不知道山庄可以这样建。
小九问道:你这个花了不少银子吧,就这片地前后也足有四五十顷。
狄希陈伸了六个手指,笑得跟偷了腥的猫一样:六十顷,三千一百两,说是太旱,十几年没好收成,他就不知道花几百两挖沟渠,引运河里水来。
小九笑道:就是不挖渠,你种上玉米番薯土豆,也不亏。
狄希陈道:因我挖了渠,你看中地那个小庄人家又不大想卖了,俺道:你不卖俺就把渠填起,他还要加二百两,你二哥没理他,要跟他分摊挖渠的钱,他才罢了。
那边几顷地比我这边肥多了呢,到时你在渠上挖个口子引水,一点事不费。
小九谢了道:那俺先买下罢,多少钱?狄希陈道:一千四百两,你够不够?不够我替你添上些。
小九算了算道:差不多也够了,只是买下先挂你名下成不成?狄希陈笑道:我知道,跟人家说只说我买呢,他那庄上几间破屋也住不得人,明叫队人去替你推倒了盖个三进小院子,算是我替你暖居罢。
小九笑笑道:三进还罢了,不要再套东西院,东边做个菜园,西边建个牲口棚罢,反正我们两口儿居住。
要不了太多地方。
狄希陈笑道:你倒会替我省钱,那就依了你。
兄弟两个转到后边厅上,狄二已是等地久了。
三人吃罢了饭闲话,提起小九买庄。
狄二就道:老三老四在前边转了几日,都教我打发走了。
小九再买庄,他两个必来扰你。
小九道:我有心要治他们一治,却有个法子,要跟二哥五哥商议可行得。
狄希陈道:治他容易。
只是毕竟我爹面上不太好看,我也忍很久了呢。
小九笑道:不难,我听说三哥跟黄捕头走得极近,揽了些讼事在身上混饭吃,如今四哥也与他混在一起,这里头不清不白多着呢。
狄二毕竟是个老实人,睁了两只眼睛看狄希陈,狄希陈想了想道:咱们下手,明一县人都要指了骂我们窝里斗。
却是不美,难道你有妙法?小九道:黄捕头跟吴捕头争宠不是一日,靠了我家做中转。
过手地银子比吴捕头多,吴捕头又跟个贾书办好。
那人却是我妻舅的儿女亲家。
我只把房契托贾书办出手,别地只看三哥为人了。
狄希陈道:若是犯地事多了违了众怒却不好收场。
少不得我还要将了书信与赵大人说情。
小九笑道:他两个捕头狗咬狗,赵大人那里只有捂的,三哥四哥最多是罚谷罚纸。
我与你打赌,罚他两个一人四刀纸,狄希陈笑道:依你,若不是四刀,你明就上我家读书去,若是四刀,我送你套新刻的全唐诗。
两个击了掌,就请狄二做见证。
小九吃了饭就回了曹家寻他妻舅道:俺府里买房问五哥借了几十两银,如今想卖了县里地房还他,你问问贾亲家要不要?曹秀才忙道:你那里几架破屋,又是你三哥那个臭虫占了,谁肯要来,他在县里相与的都是富贵人家,必不肯买你地。
小九笑道:我三哥为什么占那几架破屋,你去问问贾亲家去,他必肯要的。
做成了我抽一成谢你,如何?曹秀才看银子份上,勉强与贾书办说了,贾书办道:我不要他的,替你问问旁人罢。
送走了曹秀才就趁黑摸到吴捕头家,吴捕头喜欢道:他有了那块宝地,大人喜欢他那里又近又稳妥,差不多事事都交给他,我若是买下了,还有他什么事。
又是你亲家,看你份上俺出六十两罢。
两个带了银子连夜到曹家,就是贾书办做中人,立了契约,当面将银子称给小九。
小九取了六两谢曹大舅,又取了二两给曹婆子道:明日请两位大哥吃酒,还要烦您买菜。
曹婆子紧紧握了银子,口内推辞道:那是俺亲家,请他们吃酒哪能要女婿费钞吴捕头心里有事,笑道:不必了,等收拾了姓黄的俺请你们吃酒,此时走了消息反倒不美。
拱拱手道别,与贾书办两个回家密室里谋划。
曹氏晚间道:你也太大方了,八两银够我们用两个月呢。
小九笑道:你娘跟你哥,不拿银子掩了口,明日人家就知道我卖了房,坏了吴捕头事,这几十两我们还要还了人家。
曹氏摸了银子半日方道:也算去了桩心事,只可惜卖的贱了些。
小九笑道:那几间破屋又不值钱,这个就是上上签了,我实想着四十两就好,人家看你哥份上出到六十,已是不易。
就分了十二两与她道:你收起罢。
这些我先还了人家,好借好还,再借不难。
曹氏点头道:我娘想要那件皮袄,问我要了半日呢,我有些舍不得给她。
小九道:那件青绸面地?我不是叫你给她了么?曹氏摇头道:是那件蓝底团花寿字纹的,本是想改了给你穿的。
小九笑道:那件可不便宜,原是五哥任上做了带来家的,只人工就十来两银,一张狐狸皮只取毛最厚的一块儿拼的,上百两也没处买去,你换个面子自己穿罢,以后与妯娌们来住也好看。
曹氏听说了那么值钱,吐舌道:俺就说小羊糕的皮哪里这样软厚。
不如卖了换银子罢。
小九笑道:真卖却卖不上价。
五哥五嫂当初只要穿的厚暖轻便,整张地皮子都切碎了分上中下三等,上等地做了两件与三伯父两口儿。
中等的也与我做了件,下等地缀成皮褥子。
我还有两个箱子丢在他家。
明等他搬到府里找出来,见了你就知道了,这件你自穿罢。
曹氏听了才放心,真个在灯下拆了外边地面子,果然里边是无数大小皮块拼地。
曹婆子见了道不值钱。
依旧要了那件青绸面地羊皮袄去。
第二日素姐知道小九回来,请了他两口儿去住几日,教狄三狄四两个眼红个不了,坐了狄三家里吃闷酒。
小寄姐只当狄三真调戏了素姐,早抱了孩子回娘家去了。
狄三招了小金宝来歇宿,黄捕头道:小金宝地手艺却不如尊嫂,不如请她回家罢。
狄三道:这个婆娘几日不打,就当自己是正头娘子,急切里奈何不了她。
且让她乐几日。
三个人一处吃酒,就有人来送赵知县礼,借了狄三家说话。
先打发了小金宝。
狄三狄四也避到厨下,狄四道:你这样也没什么出息儿。
不如自己去寻赵知县做人情份上。
狄三道:黄捕头但有出息也分我些。
倒比自己出头好。
从前老五不在家,我去求他还应我一二件。
如今老五在家,倒不好借他名头了。
狄四自作聪明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狄希陈家根本不理会他二人,狄员外那里也厌他。
新庄上去狄二与两个侄儿只留他坐下吃茶,陈茶吃多了肚饥,大盘地馒头管够,要银子半钱没有。
比不得狄三只要小寄姐面前低声下气,童奶奶还肯照看一二。
所以回过头来又寻狄三地门路,狄三教他几句甜言蜜语一哄,还当他是自己人,凡事都不避他,两个说些贴心话,到了半夜。
那人走了,外头又走进几个人来。
狄四就有些忍不住道:俺们窗后听听去,日日都这般,你也该存下心来记几件事,以后有个拿手。
狄三深以为然,两个果真坐了窗下偷听。
原来绣江县里一个富户家里走丢个使女,教个光棍骗回家睡了十几日,主人家寻到,反教光棍纠人打伤了。
富户吞不下这口气,就想明日上堂教知县大人几板子敲死他以绝后患,情愿送知县大人一百两银,再把这个使女送给黄捕头。
黄捕头在那里爱理不理,还想要他出二十两银方肯。
狄三道:这个老胖子,家里有两个妾,这回倒便宜他,听说那个婢女生得好呢。
狄四正在那里贴着板壁想主意,院子外头一众快手点了火把围了前后门。
吴捕头踢了门进来道:俺家个空院子空了好几年,哪里来的有人住,快看是不是狐狸精做怪。
他手下几个心腹饿鹰捕兔一般捉了狄三狄四,捆在院里树上当狐精淋了一脸黑狗血,又浇了一身黄哄哄的粪便,黄捕头在房里张见捆人就想跳窗,叫几个人也是一般捆在树上淋了个从头到脚。
只有那个富户,吴捕头只说他是教狐精迷住了,放了他家去。
吴捕头搜了房里黄捕头才收的两百来两银子,先揣了身上,又将屋里细细搜了一遍,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十来个人扔了那三个人在院外头餐风饮露,自在院里吃酒赌钱大乐。
到了天明,黄捕头家人寻来,吴捕头死活只说是捉狐精,还说要送三个人去县里紫阳观叫张天师收了。
黄捕头道:俺实是你黄大哥,真是狐精也不能真让你捆了一夜。
教家人取了四十两银子谢他,又取出二十两散与众人,方放了他回家。
狄三狄四两个也道:俺们是房东,住这里几个月了,左右邻舍都能作证,青天白日哪里来的狐精做乱。
吴捕头捏着鼻子看了半日方道:这两个狐精送了县里去。
妆了狄大人家的亲戚哄人呢。
赵知县堂上见是这两个厌物,审了是占了人家屋宇,查了吴捕头实有房契,也有两分不耐烦,提了竹签要打,边上门子拦道:他两个打坏了不值什么,却坏了狄大人面皮,不如罚些银子罢。
就一个人罚了四刀纸,连使费一个人也要掏六十两出来,他两个哪里交得出,尖尖打了十板押着去狄希陈家里讨。
素姐使了人隔门道:外头传的见神见鬼,俺家再不与这样败坏人名声的人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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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除虫第一百零四章 除虫 狄三无法,到狄员外后门去求童奶奶,童奶奶巧嘴说了半日,狄员外就替狄三出了银子。
狄四无人替他出钱,赵大人看狄希陈份上,轻轻打了二十板,屁股打了稀烂,抬回家去睡了不能起来,狄四嫂跑到狄希陈家大门口吵闹,素姐只教狄九强丢了二两银子给她,她拿了银子就没了声音,回家服侍狄四不提,到底有人情在,也打得不甚厉害。
狄希陈听说狄四挨了板子,十分解气,回家与素姐设酒庆贺,还要谢小九。
小九道:打赌却是我输了,这酒算我的。
素姐笑道:明日你就去书房上学是正经,明年考个秀才,万一让知县大人拿住了你,也能站了说话,轻易打不到板子。
狄希陈道:这么一治,果然是好。
将来必不敢再动邪素姐想了半日才道:解气是解气。
你面上多少有些不大好看。
我如今却有些怜他。
狄希陈笑道:给他们金山也能败光,给钱的事不消说得,养成这样好吃懒做又损人不利己的德性,总不能叫咱们养他们吧。
素姐道: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我这几日替你想想。
你家大兄弟几个,只狄三狄四最穷,所以招人烦。
别个都还不至于到此地步。
狄希陈笑道:我还当你要再踩两脚呢,论理他两个失了财又挨了打,也罢了。
咱们慢慢看罢,若是改好了再说话,不然我再收拾他们。
素姐叹了气道:跟我没多大关系。
只不许他们进内宅,别的我都不管。
不见他们倒有些怜他,见了面我又想揍。
小九笑道:可见嫂子的心肠还是软的。
三哥倒不用管他,四哥只怕是改不了。
我如今算是真见识到了。
还是个官好,明儿我就好好上学去。
素姐笑道:说是风就是雨,明儿搬府里去,你再三更睡五更起罢。
也不急这一两日。
等小全哥兄妹两个放学回来,他们就住了口。
只吃酒,说些闲话。
第二日小九回府里,狄希陈托他府里雇几十辆马车初十来运箱笼,送他两口子出门。
素姐在家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脱不了几样手边用地东西装了箱子捆好。
到了初八素姐先到坟上与狄婆子烧香磕头,初九就装病不去。
因坟上有狄大狄二,初九狄希陈只带了小全哥跟紫萱出门,将家人都留与素姐使。
素姐家里也还有几辆车,装了金银。
柳荣押了与素姐先行,后边秋香跟来贵几个将些绸缎箱笼家伙等物尽数装了车,一路小心到府里。
来富接了到家,还不到饭时。
柳嫂子与煮酒煮茶自去厨房。
狄大早备齐菜蔬鱼肉等物。
院子里有柴,缸里有水。
柳嫂子做饭不费半点事。
素姐扶了小杏花先进内室。
到底徽人的习性,虽然房屋不似徽居窄小,仍起了两层高楼,宽宽大大的楼梯上去,十几间亮堂大屋。
素姐就叫把床搬了楼上来,绸缎细软之物都收在太阳晒不到地几间屋里。
金银等重物先搬了正屋里摆下。
小杏花无事在里间绕了两圈,出来道:里头好大两间空房,连个窗户都没有,怪呢。
素姐进去看,看地上印子原来这里摆了个厨,后边一道不起眼的板门,进去了有一人高一条窄道,拐个弯里边一个大房套一个小房,果真只有顶上头有几个透气孔。
笑道:这是人家放箱子地房呢,快把那十来箱要紧的东西搬这个里间去。
柳荣与他大儿两个亲自动手,搬了半日方妥,素姐叫移个橱来挡住,方外头叫人将箱笼等物搬进来放的放摆的摆,到了半夜才归置好。
第二日素姐起来四处瞧瞧,越看越爱。
东园地方虽然不大,足以闲步。
下人住的一带群房却在西边夹道外,一间院子里头六间大房两间小房,四个院子也够住几十人。
夹道里头好几重门,晚间落了锁,苍蝇都飞不进来。
素姐转回自己地正楼再瞧,楼上楼下也有二三十间,天井又极大,几树梅花只占了个小角,正好做了书房。
楼后头却是一片空地,还架着竹篙等物,又是几间厢房与厕所。
再后头方是方才的夹道拐了弯通的后门。
素姐样样都喜欢,心满意足坐了东园池边歇息,笑道:我没想到有这样好宅小杏花道:我瞧着却不如咱县里的大宅气派。
地方又小,又没有花厅二厅又没有东西院,来了客也住不下。
人家楼都是放东西的,他住人冬天不冷么。
素姐笑道:你住几日就知道好处了。
却说狄希陈坟上摆酒,到了下午旁人都辞去了,狄族外只有薛家两个舅子跟崔家相家连家至亲几口还在一处吃酒说话。
小全哥与小紫萱另在一个小棚坐下,与些差不多大的孩子一处吃些点心说话看戏。
小翅膀好些日不见他两个,扔了新朋友只与他们说话。
别人都还罢了。
狄三家两个儿因小翅膀不理他,自家坐了一边已是无趣,旁人又笑话他两个是没娘的野孩子,穿得破衣烂衫的丢狄家人的脸。
他两个不伏气,想起小寄姐在家曾骂狄三不长进调戏素姐,就跑到小全哥跟前道:你娘叫俺爹调戏了,你爹戴绿帽呢,连个屁都不敢放。
..小紫萱还不知道调戏与绿帽是什么东西,笑嘻嘻问哥哥。
小全哥却是晓得些事,听了气极之下站起来一脚踢番一个,他比同岁地孩子生得高大,素姐又不惯他,早起必要他在园子里跑几圈儿,力气比这两个吃不饱的小鬼大多了,两个小鬼教他一个人就打得哭爹喊娘。
他还拿脚踩了一个问道:你再胡说我还照这样打你,谁说你爹调戏我娘来?小翅膀却是知道的。
帮着小全哥踩了地下那个几脚道:你爹欺负我嫂子,你们也不是好人,我不跟你们好了。
另一个小鬼飞跑去大人棚里找狄三救命。
狄三厚着脸皮出席问道:好好地打什么架?那个小鬼就当着席上众人说了。
客人们只当听不到,狄希陈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狄三慌了神道:谁这么胡说呢。
你就该大嘴巴打他。
小全哥跟小翅膀已是扭了另一个来,小全哥见了狄三眼中都要喷出火来,丢了这个小鬼,两个一边一个拉了狄三,小全哥就问他:你那日喝醉了不在花厅等。
直冲到里边,不是四伯拦你来?俺娘吓得关了门避你,是不跟你计较,你怎么敢乱说调戏俺娘。
狄三胳膊上的伤还没有好,教小全哥大力一拉,眼泪都流出来,连忙道:俺是个傻子,也不会自己跟人说调戏弟媳来。
你休听你两个弟弟胡说,这都是你四伯乱说话。
你找他去。
小全哥放了他道:你说地有理,四伯出来说话。
狄四叫他娘子逼着来吃酒看戏,正坐地屁股痛。
叫小全哥吵了出来,爬在地下想溜出去。
谁料小翅膀眼尖。
就揪住了他道:嚼舌头的四哥学狗爬呢。
小全哥就拉了问他,是不是他说地。
狄四道:胡说。
俺哪能说那样胡话,三哥是喝多了抱怨了几句,五弟媳一早回避,俺站在边上扶了三哥家去的,难不成俺是死人呢,见三哥发疯不拦他。
小全哥松了手道:四伯向来说话老实,想来不知是谁胡说呢,四伯知道跟俺说,俺叫俺爹写了贴子送他县里打屁股。
众人听得有趣,狄四可不是才被打了板子,都笑成一团。
狄希陈忙上来拉了他道:这孩子性烈,虽是孩子们不懂事地顽话,招了拳头那是自找。
狄员外觉得狄希陈这样偏爱儿子,总觉得有些不把自己把在眼里,就招小翅膀来道:你去给四哥赔个礼。
小翅膀童言无忌道:童奶奶说来,就是四哥嚼舌头,童奶奶不从骗人的。
狄员外教儿子呛得说不出话来。
狄希陈只当听不见,劝连举人崔姨夫吃酒。
薛如兼使眼色叫小全哥快走。
小全哥路过那两个小鬼,不解气,还一人踢了一脚。
小翅膀见小全哥走了,挣脱了他爹的手,也有样学样踢他两个一人一脚,指了他们鼻子道:你们说俺嫂子坏话,以后不许上俺家来。
连举人跟相家亲戚都当看不见,在那里行酒令说笑话儿。
狄三狄四眼巴巴等了半日,也没人说几句好话让他两个下台。
小紫萱在棚外教巧姐的女儿拉住了进不来,小全哥看妹子的样子也想踢人,道:哥替你再打两下。
掉了头回头去找,两个小鬼已是跟了狄三夹着尾巴跑了。
狄四怕他还来,一边哼哼一边扶着桌子也要出门。
薛老三教薛二舅桌子底下死死拉住了手动不得,伸了脚还拌了狄四一跤。
狄希陈通只当没看见,众人都心中有数自吃酒听戏,唯有狄家几个人晓得狄希陈不过面上装好人,真教他儿子打了,那是白吃亏,肚内另改了算计。
女眷棚里也听说了小全哥跟狄三狄四理论,狄四嫂还要找狄希陈评理,教狄大嫂拉住了道:那些话是谁说地大家心里有数,五弟妹不来,也是怕当面对质老三老四两个不好下台,你打量县太爷的板子是吃素的呢。
童奶奶听说事因狄三那两个儿子而起,冲童寄姐呶了呶嘴,小寄姐就出去拉了他两个进来,当了狄四嫂的面揪了耳朵问他们:这些胡话是谁教你们说的?两个小鬼指了狄四嫂道:是她。
小寄姐冷笑道:平白教人家唆使挨了这几下打,你们两个也算有出息。
以后记住了,不许说人家三房里坏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教的呢。
狄四嫂比不过小寄姐伶牙利齿,又有调羹撑腰,强忍了气道:你家里没有正经娘子当家。
叫个妾出来也是笑话,俺不合你一般见识。
小寄姐紫涨了面皮扬手给了两个孩子一人一巴掌。
狄大嫂见她两个闹的不像,死命劝了开来。
晚间小寄姐回家又与狄三闹了一场。
狄三如今在童奶奶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磨了好几日才带了她去祠堂磕了头。
叫两个儿改口叫她娘。
童奶奶方取了几两银子隔壁租了几间房与女儿女婿居住,小寄姐扶了正,自然不同往日,就把个小珍珠当了驴使唤。
小珍珠年纪虽小,也有十四五岁。
又教狄三睡过了,哪里肯伏她。
却说狄希陈在绣江歇了一晚,第二日一早带了儿女去与狄员外磕头,说就要搬到府里去住。
狄员外道:府里什么都是贵的,在家不好?狄希陈道:三哥四哥两个都不是东西,俺过日子没有千日防贼地理,只得离了他们远远的过活。
爹也还要小心他两个。
狄员外有些不乐意道:怎么说也是你哥哥,那时当了亲戚面你就不给人下台,今儿又这样说他们。
难道就没有一点情分?狄希陈冷笑道:他们若看我情分,也做不出那样事来。
以后俺有空带孩子来看爹就是。
爹还要多保得身体。
听说狄希陈要搬家,调羹还罢了。
只有小翅膀舍不得,跟了狄希陈走到大门外头道:哥。
俺明日去府里找你跟嫂子玩。
狄希陈叹了口气。
摸了摸他的头顶道:好生读书。
带了儿女坐了车,后边跟了大队车马。
朝府里去了。
小翅膀在门口直到看不见他们,才回书房去。
到了晚饭时,素姐在门口接了狄希陈父子三人,小全哥跟小紫萱经过东园,见了那眼泉水好不有趣,就不肯走。
素姐就叫在池边地亭里摆饭,两个孩子都极欢喜。
自离了狄家那些人,不只素姐跟狄希陈,就是小全哥都松了一大口气。
素姐在家也就随意许多,不再装古代妇女贤淑。
狄希陈将家里事务一一安置好,与素姐商议儿子女儿读书就用前边到东园的那个小院,素姐道:孩子们爱那眼泉水,放在那里倒不如正厅边地厢房,我昨日去看过,后边也有上百步大地空地,很有几棵树,冬季不冷,夏天不热,再锁上通正厅天井那个过道的门,只从后边出入,就见不着外人,不只小紫萱,就是大嫂二嫂家地几个女孩儿也能来读书。
你觉得呢?狄希陈拉着素姐亲自去瞧了瞧,三间厢房并没有隔断。
就像个大书房模样,拿屏风隔了男女,也能坐得下几十个人,从穿廊里出来,一头通了素姐说的个小院子,一边靠墙打了个洞通夹道,走到尽头就是正房,平常锁了外头那道门,厅里来客人也无妨。
就依了素姐调度,又将正房靠东园那边墙开了个门。
直接封了东园与前边小院地门。
如此一来,外人出入只有从厅后夹弄转到夹道才能进内室。
狄三狄四之流来了只能在厅里坐坐,若想进去,是再不能了。
这也是狄希陈与素姐被他两个吓怕了,方才如此小时近十月,先前请的三位先生有一位道老母年纪大了不肯远行,辞了去。
另两位听说还要教族里的女孩儿与房里的丫头们,又有一位请辞。
只有一位虞先生笑道:我家只有两个女孩儿,若是狄大人借几间屋与我住,我带了女儿来一同读书可使得。
狄希陈因他开明,又是素日里管孩子最严,郑重请了他来,将夹道里的顶头一间小院借给他。
他带了两个女儿跟一对中年管家夫妻搬了来,还道八间房多了,只占了两间小房与三间大房。
狄希陈就将那三间分派给柳嫂子夫妇与小板凳住,请他们照看先生。
虞先生道自己收了一年六十两的学费,不肯在狄家吃饭,要收拾间小房做厨房另烧,狄希陈与素姐都依了,择了初一那日开学,拿贴子请了小九与狄大狄二两家的孩子来上学。
狄大起先还不大想让两个孙女儿跟个小女儿来,狄大嫂道:不过隔一条街,不多几步路,识几个字,将来嫁出去也能算个帐。
有什么不好。
执意送了女孩儿们跟男孩一道来附学。
狄二家里就学了狄大,将两个小女儿跟一个孙子一个孙女都送了来。
再加上狄家管家的孩子们跟素姐房里的女孩子们,足足有三十来个。
虞先生一丝儿也不做难,与狄希陈商议道:不识字地另做一班。
每日先教几个字,上一个时辰就够了。
若是请夫人房里地姐姐们教教女孩儿们针线就更好了。
狄希陈笑道:我在成都任上也是这般打算的,都依了先生就是。
素姐就将三间厢房隔成大小两间,小间是小九与小全哥两个读书多些地,小紫萱算是凑数。
外间拿屏风隔了男女。
先生每日午饭后教一个时辰识字。
然后秋香就带了女孩子们去里边做半个时辰活,再回来与男孩子们一起背书正字。
小九还想曹氏也来认几个字,曹氏笑道:俺不去,俺在家,你回家什么都是现成地,再说了俺比不得她们年小,忘性也大。
狄希陈强拉了她去坐了一个时辰,她就趴了桌上打磕睡,因她实不是读书地料。
小九也只得罢了。
倒是曹氏总记挂着前边两间门面要做生意,问小九道:白放了一个月了,若是房租也有二三两。
你去问问大哥二哥,咱们一起做兴起来。
小九道:要做也要等过了年。
五哥庄上好不忙碌。
等他盖完了新庄,大家都有空闲。
才好提做生意地事,急不来的。
曹氏担忧,小九知道她是怕无钱过活,就搬了两只箱子回家。
两口子开了箱去看,一箱是小九冬天地衣裳,箱底四角压箱的有四个十两的小元宝,另一箱却是小九收地绸缎布料等物,也值不少银子。
曹氏喜出望外道:你怎么还有这些东西?小九笑嘻嘻道:我是走时匆忙,忘了。
五嫂说还有两个箱子呢,只是一时记不起来,等她慢慢寻着了再搬来就是。
曹氏笑道:五嫂真是好人。
若是旁人,你自己都忘了的,必昧下你这几个箱子。
却说素姐与狄希陈在家,因分家时除了二十顷地与房里动用的些家具,什么也没有要。
如今新庄还没有盖好,算计那二十顷地收的粮食没有地方放。
狄希陈想了半日方道:西边最后一个院子不是没有住人吗?改了做库房就是,粮食收上来堆了那里,有的是牲口,架个磨在厨房的大院子里就是。
就叫柳荣安排人手打扫,去买新席,又请了木匠来打装粮食的囤。
狄希陈与素姐都明白古代比不得现代有钱就能买到粮食,家里人口也多,若是遇到荒年断了粮,大捧的金银不能当饭吃,所以当初花那样大力气四处寻玉米番薯等物,如今回乡,狄希陈又拿围墙围了十几顷地,都是为了将来可能有的荒年做打算。
却说过了十一月,因是守孝,不好热闹过年,素姐便在吃食上下功夫,每日里带着女孩子们不做针线,只想着做些新奇地点心。
狄大家的小女儿叫顺姐,学了几样点心,有一日与两个小侄女一起做了给狄大嫂吃,狄大嫂觉得着好吃,就想着跟素姐合开个点心铺,约了妯娌几个来寻素姐商议。
素姐想了想道:你们是三家一起做还是一家做一个?狄大嫂笑道:正是拿不定主意呢,都说五弟妹会做生意,我们说了半日也不知道是合起来好还是分开好。
曹氏也道:俺不比大哥二哥家里人多,只有一个福伯,差不多的都是俺自己动手呢,俺情愿合起来。
素姐看她三个神情分明是想自己也入伙,只不好明说地,忙笑道:我也闲着无事,若是合起来,我与嫂子们出一样的分子。
狄二嫂忙道:那是自然,咱们四个人,一人一分,只是怎么开铺子还要五弟妹主张。
素姐想了半日才道:点心铺先要干净,不只中吃,还要卖相好,我们这半个月做了不少点心,你们也吃过,觉得哪样好?狄大嫂跟狄二嫂不约而同道:蜜汁糯米莲藕。
曹氏道:这个东西要热地吃,走几里带家去就凉了,大冬天地谁买。
人家买去总多放几天,拿到手上就能吃的才好卖。
素姐道:也罢,去将点心盒子都取来,嫂子们看看。
就叫煮酒将家里常备地点心都取出来。
狄大嫂妯娌三个挨个都尝了尝,议定了四样给素姐看,一样是蟹壳黄小烧饼,里边的馅是腊肉梅干菜:一样是花生糖,一样是芝麻糖,还有一样是艾窝窝。
素姐笑道:这几样都好,只是艾窝窝冷天吃多了肚痛,小烧饼有些人吃不惯,倒是花生糖芝麻糖好。
只要料放得足,火候好,却不难做。
不如先只做这两样罢,若是做好了,过了年咱们再换花样众人都觉得这样好,一来只做两样儿容易学,二来这两样不会坏,就是放半年,只要有人来买就能卖。
是以就议定了做糖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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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理想第一百零五章 理想 因她们都拿定了主意要做花生糖芝麻糖卖,素姐就请了她们去厨房,叫柳嫂子现泡麦芽,指点熬糖诀窍。
事了素姐留她们吃饭,她们都道:俺们现学现卖,都回去泡几斤,等熬了糖再来。
素姐晓得她们心急,也不虚留,送了她们出后门,方回厨房问:今儿给学里备了什么点心?柳嫂子揭了锅盖,里边一大锅热气腾腾的酒酿元宵。
素姐觉得还不够,见案板上摆了一大篮鸡蛋,指了道:一人再放个蛋罢,他们家一天只吃早晚两顿饭,小孩子饿的更快。
柳嫂子笑着应道:知道了。
又问:那几位真是要做糖卖?素姐笑道:是,到了城里样样都贵,都有些着急呢。
柳嫂子忙道:可不是,一根草都是要钱的。
分家的时候夫人什么都没有要,如今这银子花得俺都心疼,也极该开两个铺子,我看卖糖就极好。
素姐笑道:我不能跟嫂子们抢钱,咱们家另想法子吧。
柳嫂子一边往锅里打蛋一边问道:明年庄子盖好了俺们是在庄里住还是在府里住?素姐道:开春了先去庄里住,这房子样样都好,只有厕所跟下水还要另改,正房天井也要重做,前几日下几点雨,就差点淹到台阶上,哄得俺半夜叫人起来抬箱子。
柳嫂子笑道:俺猜徽蛮子盖的楼就是怕水淹,所以楼上宽敞,只可惜上边没有炕,不然极好。
素姐点头道:他们南边不用炕的,山里太阳又不好。
所以喜欢住楼上,也是防地下潮湿。
又想起来问道:你与虞先生紧邻,他家常日用少些什么?正好冬至节送先生礼。
柳嫂子道:晚间我去他家串门儿再瞧瞧。
说话间前边一路孩子笑闹声。
柳嫂子就叫了狄九强的娘子强嫂与另一个守门的钱守仁地娘子钱嫂,三个人洗烫碗勺。
柳嫂子先盛了三碗拿小食盒装了道:俺送夫人后边去,孩子们来了吵得慌。
主仆两个到了后边正房,奶子抱了小妞妞正在天井里晒太阳,陈嫂在边上做一双小小虎头鞋,见柳嫂子送了食盒进来。
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去接,一边道:不敢当,俺正想着去取呢,厨下那么忙。
柳嫂子笑道:无妨,我正好出来走走,瞧瞧二小姐。
伸手奶子手里抱了孩子,逗了几句,素姐接过去道:你们两个先吃罢,我抱她房里换尿片去。
柳嫂子还跟着进了西厢三间房。
这里北一间是奶子带着小妞妞住,南一间是紫萱与她房里几个女孩子住,中间大炕晚上媳妇子守夜。
素姐进了北里间寻着干净尿片,柳嫂子帮着换了。
因四下里无人。
她就道:我家二叔家大的那个女孩儿今年也有十七,她娘老子看中了来贵。
想托我说媒,先问问夫人意下如何。
素姐笑笑道:我从前多说了几句,害得小春香上不上,下不下。
来贵地事,你问他自己。
柳嫂子心知他心里恋着秋香,只是她家大虎也对秋香有意,所以替二叔说话,如今素姐说不管,秋香要嫁必也由她自己,自家大虎可比不过来贵本事,叹了气道:那是不必问的了,他地心事人都看得出来。
素姐道:你家二叔是老太爷跟前红人,他的女孩儿自有人去求,你就放心罢。
抱了孩子出来交给奶妈,召秋香跟小杏花在花厅里算帐备冬至送各亲戚的礼,预备过年的年礼。
柳嫂子因素姐不吃元宵,回厨下另下了碗水饺送来。
素姐只吃了几个就不吃了。
秋香接了要送出去,素姐想起来道:咱们家是不许你们吃剩的,这些东西都是倒掉地?秋香道:厨房后有个泔水桶,有人每日来倒,咱们一个月还要给他一百二十文钱。
素姐听了道:那样也好,他倒了去养猪,总比咱们倒阴沟里糟蹋东西强。
因天已昏黑,又下起小雨来,才点上灯,学堂里已是散学,小全哥跟小紫萱站了二门口与堂哥弟姐妹们道别,央了狄九强的妻子强嫂送他们几个回家。
素姐远远的听见儿子讲话,不由就笑起来。
秋香拿出两件衣裳烘在炭盆上,见素姐微笑,也笑道:小全哥虽然才十一岁,说话行事跟老爷差不多少,人家都说他是小大人呢。
素姐站起来从窗户中间的玻璃处看出去,他两个手拉着手边走边说话,倒有几分自己与狄希陈小学时放学回家的样子,不由的想念起狄希陈来,他去了庄上有十来日,天气又冷了,不知道新庄里诸事可都齐备,晚上有没有热炕。
小紫萱吱吱喳喳进来,先脱了窄袖对襟的青布小棉袄,另换了件烘的暖暖的布袄,就爬到炕上去要看小妞妞。
素姐笑道:你先洗了手,等手烤热了再到妹妹跟前去。
小紫萱只得下炕洗手。
小全哥却是先洗了手才换了布棉袄,抢着过来抱起小妞妞看看,问道:为什么小妹妹总是睡,醒了不是尿就是吃?素姐道:小宝宝都是这样地,你们小时候也这样,小紫萱还不要奶娘抱,整夜不睡都是我抱着的,你不记得了?小全哥偏着头想了半日,笑道:不记得了。
因小妞妞哭了,就有些手忙脚乱,奶娘忙接过去就解了衣襟要喂奶,小全哥忙道:九叔说写完了文章过来呢,你去对面喂妹妹。
..奶娘红了脸道:俺有什么好怕的。
虽是这样说,还是抱了小妞妞出去。
等妞妞吃饱又睡着了,奶娘抱回来放在炕上,自家去厨下吃饭,小九才一路小跑进来。
素姐见他衣服都淋潮了,忙叫人拿了狄希陈地一件大袄替他换下,把湿衣拿到盆上烤。
小九笑道:今儿你家赶车的田三回来了。
说明日五哥带卖庄子地人来,我来寻嫂子拿银子。
小杏花不等素姐吩咐站就取了小九放钥匙地匣给他。
道:九叔跟俺去楼上罢。
掌着灯引他上楼。
小全哥跟小紫萱也跟了去。
小秋香就道:枉费春香一心一意待他这几年,他倒好,娶了媳妇又买房又买庄子,就不想想春香在庙里头念佛烧香,求的还是保他平安。
素姐叹气道:当初却是我多事问她。
反害了她终身。
倒是你,若有意中人,须访好了他订了亲没有。
秋香低了头只是笑。
素姐道:你也十八了,难不成在我身边呆一辈子?秋香红了脸道:俺们能在夫人身边呆一辈子那是福气。
素姐笑道:原来心里还是有人,说罢,是来富还是来贵。
秋香笑道:来贵他无事总寻我说话,我就烦他那个嘴,抵得上一百只苍蝇。
素姐道:原来你嫌他,他可是香饽饽。
今儿还有人求他做女婿呢。
秋香只是笑,听得楼板响,忙去接小全哥手里地银包。
后边小紫萱掌着灯,小杏花跟小九抬了一食盒银子下来。
上了等子称过。
足足地一千四百五十两。
小九取了五十两一个大元宝,还叫小杏花收起。
素姐道:且不忙收。
今儿你娘子跟大嫂二嫂来,说要凑钱开铺子呢。
狄希陈就道:要多少本钱?素姐笑道:还没说呢,三个人都说要做花生糖卖,柳嫂子才教了她们泡麦芽,一个比一个着急,都回家去包麦芽去了。
就是不开铺子,难道你不要过年?不与亲戚来往送礼?都是要花钱的。
小九笑道:上次卖房地四十两还没动呢,够使了。
小杏花就替她收了银子,又将箱子都锁上了将钥匙递给小九收起。
素姐叫她两个将银子搬到自己内室,因狄希陈明日回家,心里喜欢,就要留小九吃饭。
小九道:我还要寻一两个人房里使唤,只是不好就买,问嫂子借两个罢。
她一个人在家做活,晚睡早起的受累,我看不下去。
素姐想了想,道:赶车的田三两口子肯吃苦,又有一把力气,把他们借你们使吧。
等你娘子做个小生意也有个帮手,搬东西运货也不必别请零工雇车,可使得?小九站起来谢了,道:我必不亏待他们。
因天都黑透了,辞了家去,素姐教后边拿两个菜装了盒子,还是强嫂送他回家。
素姐叫了田三夫妻来,道:如今九叔家里打算开铺子,想借你们去帮一两年忙。
你们收拾收拾,明日搬他家去罢,我这里衣裳工食也不短你们的。
田三晓得这位九老爷其实有钱,去了他家,却是吃了个双份子,如何不肯,欢喜应了,就与浑家回家收拾出几包日用家什。
曹氏听说小九问五哥借了一房家人,正中下怀,心中算计了一夜,第二日才交五更就起来要去寻大嫂二嫂说话,小九道:今儿田三两口子要搬来,你收拾间屋给他们住。
曹氏就住了脚回转,去收拾一间厢房。
小九起来点了灯背了一个时辰书,曹氏才捧了两大碗面进来道:吃早饭罢,昨儿五嫂送来的排骨汤我下了面。
小九吃了几筷子,底下全是肉,忙夹了出来都给曹氏道:你总这样,其实不必,又不是吃不起。
又道:今儿五哥回家,我中午肯定不来家吃饭,你买些菜请田三两口子吃罢。
就搁了面碗换衣裳,又夹了昨晚上重写地功课去狄家寻虞先生。
他去的却有些早了,大冬天里先生还在高卧,只先生的大女儿在厨下做早饭,见他来了要留他吃茶,小九怕了这些小姑娘,忙道:我还有事。
一路小跑到上房。
小全哥跟小紫萱正绕着楼下的回廊跑圈,都跑得满头是汗。
见他来了也不停下,只指了指房里叫他进去。
素姐的正房五间,灯火辉煌。
掀了棉门帘进去,迎面一股热气扑来。
就驱走了小九身上寒气。
素姐今日略微装扮了些,换了件新白绫袄,衬着青绸比甲,下边是八幅白绫裙,坐了炕边正给小妞妞把尿。
见他来了,笑道:来得早,我们还没吃早饭呢,再吃些?小九顺手墙边取了拖把将尿擦了,笑道:只要不是面,我就再吃些。
素姐忙道:快放下,叫翠凤来。
小九已是转到桌边,桌上摆着大盆倒上肉汤的豆腐脑,加了点酱油红油。
又是一把翠绿地小葱跟一撮切碎的大头菜。
素姐见他看豆腐脑,笑道:还有锅贴,怕冷了还在厨下还送上来。
你来了,叫他们再做一锅。
不然小全哥必嚷不够吃。
边上的翠花就替小九先舀了一碗。
小跑着到厨下去。
片刻跟煮酒两个一个抱了个盒子进来,一盒是鲜肉锅贴。
一盒是油炸地春卷。
小九见了都爱,等不及煮酒拿盘子倒醋,先夹了只金黄的锅贴饺子咬了一口,又香又脆,里边地馅还有汤汁,笑道:你们家一锅只有三十八个,我一人能吃两锅,不够不够。
据案大嚼。
少时小全哥跟小紫萱进来,都欢呼一声,扑到桌边,三个人抢起来。
小全哥道:娘为着爹要回家,昨晚上包到半夜,九叔怎么就知道了,一早来吃?小紫萱道:再煎两锅,从有了妹妹,娘下厨就少了,柳嫂子包地没有娘好吃呢。
爹回家总要到中午,娘,俺们中午还吃这个?素姐笑道:好,你们慢些吃,吃多了上课又打磕睡,先生打了板子不许哭。
小紫萱笑道:虞先生只爱打九叔板子。
小九道:你一天只挨一次打,一次要打一天。
素姐看两个孩子斗嘴,笑道:快吃,小梳子她们几个早起背了多半个时辰书呢,你俩睡到现在,明先生查考,不如人家,看你爹不拿大板子打你们。
此言一出,小九跟紫萱都低了头,两个都道:我吃饱了。
推了碗就跑。
小全哥替素姐舀了一碗豆腐脑,也道:俺也去,不能让九叔追上我。
跑到门口又掉头跑回来道:娘,中午还吃这个。
又一阵风一样跑出去。
奶娘跟陈嫂在一边笑了半日,都道:说是九叔,其实还是个孩子。
素姐微微笑道:他才到俺们家时只比小全哥现在高一点儿,一天到晚老气横秋的装大人。
这两年倒好了,我有时也当他是儿子呢。
陈嫂道:老爷前日也这样说,九叔好福气呢,谁家哥哥嫂子这样疼爱他。
若是不分家,待小翅膀也是这样,可惜调羹……素姐忙道:各人有各人地缘法,强求不来地。
等狄希陈带了卖庄子地人来家,叫了小九前边去写文书,富贵人家将田产寄在亲戚名下也是常事,那人并不起疑,称了银子验过成色就走了。
小九还要将文书交狄希陈收起来。
狄希陈道:你明日去县里上了档子,回来交给你嫂子就得了。
倒是你爹托人来说,叫你回家过年呢。
小九苦笑道:以为我发了财,叫我家去,上次叫了人来说,回家必得带多少多少东西。
一家子都爱赌钱,有多少都填了那个无底洞,今年过年我跟哥哥们一起过,不回去。
狄希陈道:我家今年不过年地,回头叫小全哥跟小紫萱到你家去玩。
你们那个楼上正好看花灯。
说话时后边来请吃饭,摆在东厢外间的书房里,请了虞先生来,因是圆桌,也没有什么上下位,大家随意坐。
果然还是锅贴,又一大锅五谷杂粮熬的粥。
几碟四川风味的泡菜。
虞先生不认得锅贴,夹起一个看了半日,问道:这是什么?狄希陈笑道:这是南边的锅贴,趁热方好吃,只是要极细的上等白面费工夫。
又费油,平常吃的也不多。
虞先生吃了一个果然好吃,笑道:我算是见识了。
尊夫人这个把月教会小女做几十样点心,样样都好吃。
明儿也教她们做这个。
将来到了婆家,公公婆婆也多夸几句。
狄希陈笑道:那是令爱聪慧。
想起侄子们地功课,就道:孩子们这个把月如何?虞先生道:都还好,只尊府有几个孩子贪玩。
狄希陈道:还请先生明日出张卷子考考他们,指了小九道:他们三个之外。
考前三地都奖套新衣裳。
倒数第一的若是我们家地,不论男女都叫他不用再上学了。
虞先生笑道:这法子虽好,也要先说明了才好去行,我下午说了,腊月里再考罢。
就是倒数地,也还要给他个机会补过。
狄希陈站了起来冲先生行礼道:先生说地极是,就依先生去行。
这里边虽然有男有女有贵有贱,还望先生一视同仁。
小九与小全哥听了都站起来跟在后边行礼虞先生回礼道:圣人有教无类,某虽愚钝。
还晓得依着葫芦画个瓢。
说罢哈哈大笑道:这个锅贴,是不是再上一盘?果然下午,狄家地孩子们都来了。
虞先生道:狄大人今日跟俺说来,腊月初六要考你们功课。
不论男女。
考前三地都有奖励,倒数第一的也有。
说罢拈着胡子笑。
小板凳最是调皮,笑道:倒数第一地奖竹笋炒肉。
先生笑道:非也非也,是闭门羹,明年来再考个倒数第一,先生我就要请他吃闭门羹了。
底下听说了都哄堂大笑。
众人心里都暗暗使劲要考第一风光。
过了一个时辰,先生要放女孩子学,他女儿头一个就道:俺们不走,不能让臭小子们比下去。
虞先生笑道:女孩儿家不能科举,认文断字是好,若是做不得针线,下不得厨房,难道拿诗文当衣裳穿,拿笔墨当饭吃?赶了她们出来。
小紫萱道:走,找俺娘去。
领着女将找素姐评理。
素姐正与狄希陈如胶似漆,坐在一处说甜言蜜语,听见一阵脚步声。
跳起来道:我忘了,女孩子们下学来了。
狄希陈道:这又是什么花样?素姐就将虞先生要女孩儿们学针线一事说了,狄希陈笑道:若是女孩子们都学学持家过日子地本事,却比读几句死书来的实惠。
这个主意好。
众人走到门口听到狄希陈说话的声音,别人都不好意思进来,小紫萱道:你们等俺去说。
就跑到爹娘跟前道:先生偏心,不让俺们考前边去,赶俺们出来学做活。
狄希陈跟素姐心里都笑得要死,素姐想了想道:你们这些跟学做针线做点心,先生不考你们,俺来考,考第一第二的一样有奖,谁若是先生那里考了前三,针线又是第一,做点心又是第一,她就是三份小紫萱算算,就是男孩子们把前三都考去了,她们这边还有四分儿,比他们多一分,却是划得来,就答应了,跑出去跟女孩子们一说,一群麻雀就飞到厨房去了。
素姐道:你上次说的那个嫁妆银,等明年?狄希陈点头道:明年开学了再说。
明年把家学搬明水去,明年咱们在那边一直要住到秋收。
明年多请几位先生,狄家的这些人跟咱们家的这些孩子要分开。
毕竟他们不能考秀才,另学些有用的才好。
素姐笑道:我明白了,你们狄家是精英教育,这些管家的孩子是职业技术培训,难道你也觉得人分贵贱?狄然陈苦笑道:一来身份摆在那里,明知不能考秀才,还照秀才地模版教出一群家仆来,不是傻么。
再者说,让管家的孩子专门上学够特别的了,还要跟主人一样待遇,除非是穿越来地人,谁脑子有病干这种不容于世的事。
分开了教那些封建卫道士也没有闲话好说。
总不能到处跟人家说,我们是两千年穿越来地,你呢,你哪年穿来地。
希拉里当了美国总统没有?啊你也是穿来地呀穿越见穿越,能帮就要帮,明到我公司来上班。
跟我平起来坐就是,。
素姐笑道:我不过随口说说罢了。
你就倒出这么多话来。
对了,大嫂她们三个要做小生意卖花生糖,叫我合伙呢,我出多少好?狄希陈笑道:你出什么钱?最好连主意也不要出。
大哥二哥还罢了,将来不管有没有发财。
族里那些人一开了这个口子,谁要开铺子你能不给钱?谁不来找你拿主意?由她们闹罢。
素姐道:我都答应了人家了,不好改口。
狄希陈笑道:你当初做生意又没有自己抛头露面,她们不一样,还有娘家人盯着,万一是瞧不起做生意地,白叫侄儿们恨你。
素姐想了想道:大嫂二嫂不是外人,我就直说我不好入股得了。
想来她们也不会怪我。
狄希陈道:你想明白就好,不是人人都有个穿越来的男人做老公。
谁愿意自家女人挣钱强过自己?就是现代男人,有我这样肚量地也不多呢。
素姐推了他一把道:你就吹吧,好好睡一会。
明儿去了明水,哪日再回来?狄希陈道:不一定。
上了冻或是下了雪就来家。
我明日不走。
等王大人家来交害房契。
正好拿几百两去付工钱买材料。
第二日狄大嫂三个送女儿们上学,坐了半日。
素姐就直说自己不好入得股。
狄大嫂道:五弟妹说的也是,不是为那几个臭虫,俺们都不必搬府里住,为了咱们方便倒教五弟将来受累,却是咱们想地不周。
素姐笑道:却是我对不起嫂嫂们,我却替嫂嫂再出个主意,人家来称糖时称高些不算,倒下来包起时再添一两块,必定生意兴隆。
狄大嫂狄二嫂都喜道:谢你吉言,都说五弟妹会做生意,俺们开张了就照你说的做。
素姐就引了她们去厨下,前日泡的麦芽又是放在炕上,早已出了芽,柳嫂子花了半天功夫,手把手教会她们三做糖,到天黑才辞了素姐回家。
路上曹氏就道:俺家卖油,总要留点扣头,这几年也没有大赚头,五嫂还教我们多给人家些,不是更亏死了?狄大嫂笑道:你去买油,是十斤少半两好还是多半两好?曹氏笑道:若是多半两,有那样的傻子俺天天上他家买油。
不由又笑了,道:我卖了十年油,就没有想到这个理,明儿回家给我爹说去,也省得他天天抱怨人家不买他的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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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不比从前还要雇车,说声要走,田三媳妇自在家里守门,田三就去狄希陈家赶了车来。
小两口儿带着些礼物,轻车快马,还不到中饭时就到了绣江。
曹氏要先回娘家,小九就依了她,到了曹家油坊门口,曹老板跟曹婆子因一天都没有生意,正在那里相互埋怨,斗得脸红脖子粗。
见女婿来家,又坐着整齐大车,将了大包小包礼物。
曹婆子得意道:俺女儿若不是嫁了他,哪有这样风光。
曹老板哼了一声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有金山银山,俺们还是受穷。
曹婆子摸摸身上的皮袄,出去接礼物道:又买这许多东西。
因车里还有些,就想爬了板凳上去看。
曹氏道:那是送俺公公的冬至节的礼。
小九跟曹老板行礼,被曹秀才拉进里边堂屋说话,她扯了女儿在后边问:送那个老砍头的做什么?曹氏道:总是俺公公,过个节一块点心不到跟前,也是养儿一场呢。
曹婆子冷笑道:你公公跟三房一般儿有钱,人家做成个当官的儿子,受再多礼都应当。
他倒好,跟两个大儿将家事败的干净,送他做什么,快搬了下来,俺正愁没有礼送你嫂子娘家爹呢。
曹氏只是不理,田三在边上晓得她为难,忙道:九奶奶。
俺去老太爷那里喂马吃料,不多几步路儿,要用车使个人来叫。
就驾着马车去了。
曹氏方道:俺的花了银子买的礼物不送自己公公。
送嫂子娘家,没有这个道理。
也不理她娘。
抱了盒点心给她爹道:这是五嫂送的点心,比外头买的强。
曹婆子怔了半日,跟在后边唠叨道:你嫁了他家才几天,开口道理,闭口规矩。
脱不了是俺生下地闺女。
走到女婿面前又换了副笑脸道:一连几日都没有生意上门,今日女婿来都无钱买菜。
小九站起来重新与她见了礼,笑道:春妮拿些银子出来罢,俺们家现在是她管家呢。
曹氏取出银包,摊开了要寻块碎银子,曹婆子眼疾手快捡了块最大的,差不多有一两,紧紧握在手里笑道:俺去买菜,女婿喝茶。
小九尴尬。
曹氏生气,曹秀才脸红道:妹妹没出阁时家里生意就不大好,所以都没什么赔送。
这几日更没有什么人来打油。
曹秀才娘子送了茶出来,道:生意不好还罢了。
老两口不知发了什么疯。
都跑去摇会,有数的银子尽数填在里边了。
说是买菜。
必是到会头家去了。
俺去下挂面你们吃罢。
小九忙道:不用费事,俺去县衙里替五哥办点事,怕是要请书办吃酒,后晌来接你去俺爹那里罢。
冲曹秀才拱了拱手,直接从后门去狄员外家坐了车去衙门将他地小庄上档子,请经手的书办吃了半日酒。
曹氏到厨下与她嫂子帮厨,说些绣江县地新闻,她嫂子道:你家三哥闹的也不像了,一个小寄姐随随便便扶了正,又偷上房里的丫头,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两个天天在家里吵闹,叫你三哥好一顿打,如今住了娘家不肯回去呢。
他就宠的那个小珍珠都不知道姓什么了。
曹氏道:三哥哪有那么大胆子,也不怕恼了童奶奶不给他银子使。
曹秀才娘子笑道:今日不同往日了,他前头那个吴氏娘子不是逃了吗?学官大人要回乡,他跑去睡了学宫大门口,硬要了三百两银子才许人走。
又赌钱赢了人家两顷地几间房,越发得意了。
曹氏笑笑道:他当初也分了有两千金地家事,都败光了还赌博,有这些也够了。
她嫂子见火上来了,要下挂面与她吃,曹氏道:一家人,客气什么。
曹秀才娘子取笑她道:从前为吃碗面,你能跟我赌半日气,如今怎么不爱了?想是嫁了妹夫整日好吃好喝供养,瞧不上这面了。
就问她:妹夫在府里买了宅院,我们看你们穿的这许多绸缎,三房那个五哥助了你们多少?曹氏道:哪有多少,不过平常送几碗菜,几盒点心。
俺用的还是卖房钱呢,本打算找五嫂出些本钱就俺家那两间门面做个小生意。
她突然又不肯了,倒叫我白欢喜一场。
曹秀才娘子装出个鬼脸来,还要引她说话。
曹氏便寻了个原故到前边店里,跟她爹说每次打油多与人家一点儿必生意兴隆的道理,她爹哪里肯信,骂道:俺五斤扣二两都无人来买,你再叫俺一斤多五钱,亏得裤子都没得穿呢。
曹氏苦劝不过,方道:这是俺家五嫂教俺的呢,她开两个作坊亏本没有?您试试罢。
..正好有个邻舍因下雨路不好到别处去打油,将了个油葫芦来打两斤油,曹氏就抢上前去拿一斤的油瓢舀了满满两瓢拿漏斗倒了,又拿二两的小瓢补了他小半瓢。
那人半信半怀疑提着葫芦回家,片刻又拎了两个坛子来道:趁春妮在家,再与我打十斤油。
曹老板眉开眼笑抢了坛子摆在柜上,那邻居笑道:你个老东西克扣惯了,若是让俺娘子称了又少几两来找你吵闹大家都不好看。
让春妮来。
曹氏果然亲手量了十斤油,又补了他一小瓢。
过不多久左邻右舍都知道了,将到冬至节谁家不要买油做点心。
平常人家卖油足称就是上上签,如今他家十斤足足的还要多二三两,若是不趁春妮在家去多买几斤却是亏了。
个个都来打油,不消多时传得一条街都知道了。
就是那家里有油的,为这几两地便宜。
也倒空了坛子来打油。
倒叫曹老板一边喜欢一边心痛,到了晚上关门算帐。
将送出去的十来斤油算进去,居然比前两个月赚地都多,曹老板方信女儿说话,笑道:你家五嫂是观音娘娘座下地送财童子呢。
小九笑道:您若是不掺棉籽油,人来买的还多些。
就拿这多补一小瓢油来说,若是他是个老实人,你就多补些,若是平常人缘不好地,就实足地量与他也罢了。
老实人说话人都相信,传开了我包你生意兴隆。
曹老板做了一辈子黑心老板,此时也有些悔悟,取出藏了多年地一坛酒请女婿吃得得大醉。
天明醒来,外边已是排了长龙等着打油。
真个就依了女儿女婿所教行事。
曹氏在前边帮了半日忙,小九催了几次方脱了围裙,与他去公公家里问安。
狄四太爷家离地也不甚远。
两口儿抱了礼物走到门前,却见围了一群人在看热闹。
见小九进来。
都道:你三哥那两个妾好不厉害呢。
小九知道狄三扶了小寄姐做正室,却不知道他又纳妾。
拉了曹氏从后门厨房进去,春桃与秋桃两个都抱了孩子从窗棂里看热闹,见了小九来了,笑了一笑道:难为费心。
等闹完了再给老太爷请安罢。
秋桃原是小九母亲的婢女,待他要好些,还教儿子道:跟哥哥问个好。
让了半边窗子给他小两口瞧。
天井里围了一圈狄家人,连狄员外跟调羹都在。
童奶奶黑着脸站在调羹边,拉着披着散发的小寄姐。
狄三搂着衣衫不整的小珍珠正哄她,狄四太爷一脸无所谓道:妇道人家不懂事吵两天也就完了,你们都来做什么?童奶奶开口道:亲家。
狄四太爷忙道:你不是俺亲家,俺亲家是县里学官吴大人呢。
呛得童奶奶地脸黑里透红。
小寄姐气道:俺扶了正,俺娘怎么不是你亲家?狄四太爷冷笑道:扶正有扶正的规矩呢,都没在我跟前磕过头,你还是个妾。
这却是偏着狄三了。
狄三与小珍珠都得意起来,小珍珠不似在家里张牙舞爪与童寄姐针尖对麦芒,只低了头装擦泪,在袖底下偷笑。
狄三郑重道:俺也是一时糊涂,被她缠不过才许了她扶正。
爹说不合规矩,就罢了,俺另娶正经娘子来家就是。
童奶奶气得两腿发软,调羹看不过眼,扶了她道:你已是许了,就照规矩替她扶正就是。
狄员外也道:她跟了你这几年,你娶前头娘子也肯与你出钱,哪里找这样贤惠媳妇,不如就趁了今日叔伯兄弟们都在,与她扶正罢。
掉了头对狄四太爷道:俺知道你手头紧,这酒席俺替你办。
调羹就拉了童奶奶与小寄姐道:走,回家换了吉服来行礼。
狄四太爷笑道:这样也好,三儿你也换件衣裳等行礼。
因他二人辈份最大,狄三虽然有了钱想另娶,又要讨狄员外喜欢,也不敢违了狄员外的话,真个拉了小珍珠家去换衣裳。
小珍珠一路又哭又闹。
狄三恼了道:难不成你还想做正头娘子?再闹卖你去跟小金宝做伴。
她方哭哭啼啼去给狄三寻了件新绸衫,送了狄三出门掩了门自去伤心。
曹氏因无热闹可看,就开了门将礼物当众人面送到狄四太爷跟前,与小九一起给狄员外两个请安问好。
狄四太爷因儿子有钱了,就留他两个家里住,也说些亲热的话。
少时摆了酒,狄三真个与小寄姐去祠堂磕了头,大家就改口叫她三嫂,一家子坐了一处吃酒热闹。
狄员外吃了几杯与调羹家去了,临走还让了童奶奶上座。
小寄姐得偿所愿,心里算计还要再生个儿子才好坐得稳正房,不好教狄老三另娶。
因厅里只摆了两桌酒,乡里人家都胡乱混坐了。
小九与曹氏坐了一处,正好在狄三与小寄姐对面。
狄三埋了头吃菜喝酒。
与狄四猜拳做耍。
妯娌里头只有狄四嫂在,又是不与她讲话的,小寄姐看了对面小九与曹氏恩爱。
格外扎眼。
她从前一直以为小九爱慕她,是她看不上人家不如狄希陈有钱。
此时小九娶了个相貌平常的农妇。
比从前待她还要小心温柔,方才的得意就换了半坛子酸醋,晃晃就要泼出来。
小寄姐一双眼睛只在小九身上溜来溜去,曹氏也有些知觉,虽然名份上是个三嫂。
到底不如她三媒六聘来的硬气,不知不觉也丢了两个白眼给小寄姐。
狄四嫂见了她两个眉来眼去,笑道:今儿才知道三嫂跟九弟妹好,吃个饭都要递眼色。
曹氏笑道:俺是看三嫂生地好看呢,也难怪三哥千辛万苦要扶嫂子为正。
两个对视而笑,浑不把这个三嫂放在眼里。
小寄姐忍了又忍,方回嗔做喜,笑道:九弟妹倒要小心,我家九弟生地一表人材。
若是哪家小姐看中了非要嫁他,你这样相貌,可拿什么跟人家比。
此话却说中曹氏心事。
曹氏低了头夹菜。
小九劝道:三嫂喝多了,休理她。
就夹了块肉给曹氏。
小寄姐又道:当初九弟你跟俺坐一只大船到成都。
一路上待我那般客气。
如今有了九弟妹,说话就这般护着她。
九弟妹好福气呢。
狄三狄四都呆呆的看着她,小九也是目瞪口呆。
小寄姐嫁与狄三并不光彩,素姐禁住了不许家人说,狄员外看童奶奶份上也不许家人提。
虽然狄家众人晓得她原是狄希陈京里带到成都任上去地,突然叫狄三抬了家里做妾,必有缘故,此时小寄姐说出这样话来,分明是与小九有私情。
不然这样地美人儿狄希陈为什么不自己纳了享那齐人之福?就是狄员外都觉得可惜。
童奶奶背了人抱怨素姐狠毒,他也还是半信半疑地。
此时厅里十几个人都住了筷看小寄姐,她方晓得自己说错了话。
童奶奶坐不住道:小外孙还在邻舍家,俺不放心,就去了罢。
就是狄四太爷也没了兴致,匆匆了席,各人四散回家。
小九拉了曹氏出门,曹氏就道:三嫂从前跟你要好?小九笑道:谁跟她好来?当时以为五哥真要纳她呢,一路从京里带到成都,我躲她都躲不及。
曹氏不信道:她又是京里来地,又生地好,为什么五哥不肯纳她,一百两银子买来送了你三哥?小九想了半日,方道:我与你说了无妨,你休告诉别人。
曹氏忙笑道:快说,我必不跟人说的。
小九道:她在京城犯了事,那个童奶奶会做人,巴上了五哥就甩不脱。
五哥心肠又软,只说到成都另给她找人家,还问我要不要呢,我没肯。
听说到了成都她一门心思要跟五哥,见人就说她是五哥家地妾。
五嫂到成都恼了,教训了五哥一顿。
谁知她不要脸说五哥不纳她,她就顶着知县大人爱妾地名头去做婊子。
五嫂怕她真去丢五哥的脸,激她几句,将银子换了张卖身契,收她在府里养着。
她还不老实,日日穿得花花绿绿在五哥和我跟前打转。
有次我衣袖还给她拉脱了呢。
有一日三哥穿了五哥衣裳,天黑她看不见,拉到房里睡了,五嫂以为是五哥,结果捉到他两个,顺水推舟就送了三哥做妾。
曹氏听了笑道:平常看五嫂不笑不说话,是个温吞性子,原来也这般性烈。
小九笑道:小寄姐若不是背后发狠说要做人上人,将来要踩着五嫂过日子。
五嫂为了大家体面,真个将她给五哥做妾也说不定。
教她吓着了,后来人家送了几个女子给五哥,前脚抬进来,后脚就打发了。
曹氏笑道:难怪我看你五哥身边都没有妾,却是叫她吓得。
心里拿定主意,以后再不跟三哥一家来往,这样女人生得又好,又肯倒贴下来,万一自家男人一时迷胡叫她迷住了,她又没有做官的娘家靠山,只能打落了牙往肚里咽。
两个一路说话到家。
打算明日回府里,曹老板道:你们再住几日罢,春妮不在家。
打油的都少了一半。
曹氏自然愿意,小九就辞了去明水庄上。
却说小寄姐回家。
晚上狄三也不跟她睡,搂着小珍珠啐她道:俺只当你偷上了五弟,原来还有九弟,他两个不要你,你就做成圈套让我俺钻。
好大两顶绿帽子叫俺顶了出去见人,滚柴房里去睡。
小寄姐冷笑道:就是真有绿帽你也坎上罢,如今我是正房,你休不得我。
恼了我,你做下的那些昧良心的坏事,我去告你跟黄捕头,叫你得意。
狄三忙换了笑脸道:是我地不是,娘子息怒。
小珍珠好容易占了上风,忙道:你说了要娶俺的。
前门王婆婆说俺有三个月身孕了,难道你想不认帐?小寄姐掴了她两下,骂道:你平日里跟黄捕头摸摸抱抱。
当旁人是瞎子呢。
小珍珠对骂道:俺偷主人没帐,不似你没嫁就偷汉。
小寄姐屋后寻了门栓冷笑道:早就想跟你算帐。
当初你家小姐跟前。
死命的踩我到泥里,她逃走怎么不带你?打死你也没帐。
狄三要拦。
连狄三也打了一二下,狄三吃痛避了一边,小珍珠十几岁地小人儿,又真个有三个月的肚子,争不过她,教她一门栓打在肚子上,就倒在地上。
小寄姐还要踩上两脚。
狄三见地上都淌出血来,忙道:要出人命了,快住手,叫前门王婆婆来瞧。
小寄姐扔了门栓冷笑道:主人家打死个把丫头不是死罪,要偿命我去。
其实心里也有些害怕,到卧房里取了几十文钱开了门去叫王婆婆来瞧。
王婆婆道是小产,扶小珍珠坐了马桶,她跟王婆婆哭道:俺是让那个童氏打地,俺要是死了您千万替俺报官。
谁知坐了半个多时辰,血流如注,到了天亮肚子里地孩子下不来,大人就没了气。
王婆婆害怕,真要去报官,小寄姐给了她二两银子。
央她倒了马桶,少不得自己烧锅开水,替她洗净身上污血,寻了两件新衣穿上。
狄三肚里咒了几千几万声晦气,出门赊了几片柳木合的薄棺材,又喊了两个花子来抬着,只说是害急病死了要去城外烧化。
抬到城门边,,守城地军汉问狄三要二钱银子,狄三不肯与他吵,那军汉见棺材里滴出几滴黑血,也吓着了,揪住了狄三道:快来人呀,杀人了。
哄了无数地人拥了棺材到衙门报官。
狄三想趁人乱溜出去,叫一个衙役揪住了。
赵县令见又是狄三,就有几分头疼,有心偏手放了他,棺材下边已是滴滴答答淌出黑血来。
免不得叫仵作验验,报上来是小产而亡。
有眼尖地指了尸身上地伤痕道:那是门栓打得罢,俺都认出来了。
这个小珍珠跟他家娘子干了几十天架。
必是他娘子打的。
知县大人正愁不好下台,忙道:带了人证物证再审。
站起来拂袖而去。
黄捕头忙来拉了狄三到班房里,道:怎么弄出人命来,就是打死了,等血流尽了再趁黑送去化人场不好?教人拿住了你如何脱身。
你快家去求你家老五来说情,再备几百两银子礼才好。
狄三道:却是慌了,俺这就去。
回了家小寄姐却不在家,寻到童奶奶铺子后边,童奶奶抱了外孙女正埋怨她,见女婿来了,道:你是死人呢,站了边上就不知道拦一拦。
狄三道:平常两个也打得狠,不知怎么小珍珠就小产了,这个却怪不得我。
小寄姐害怕的脸都发黄,坐了角落里牙齿打抖,还要呈强道:你不跟她睡,哪里会小产?童奶奶喝道:一人少说一句,一个秀才娘子站了堂上叫许多人瞧你做男人的也直不起来腰,快去寻你三伯说情,小珍珠又没有苦主,多送些银子糊了人嘴就罢了。
狄三舍不得银子,道:她是小产死的,俺说明白了就无事,谁吃饱了撑着管我家闲事。
童奶奶道:你跟着黄捕头做的那些事打量人家都不知道呢,恨你的就不少。
小寄姐忙道:娘去跟调羹说呀,俺怕的都走不动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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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掉了头又去寻黄捕头,人说他在小金宝处吃酒,他寻了去,里间正围了一大群人推牌九,就是黄捕头坐庄。
见他来了,笑道:寻到份上了?狄三道:俺那个丈母娘去寻俺三伯说情。
挽了袖子道:让我推一把。
小金宝靠了他后背笑道:你家摊上官司,你也不急?黄捕头笑道:死个把丫头,又不是什么大事。
他娘子动地手,板子可打不到秀才身上。
狄三笑道:是没我什么事,她寻到份上也罢,寻不到叫她挨板子去。
打死了俺接了小金宝回家过好日子。
小金宝拿手指头指他额头骂道:你个没良心的。
狄三顺势就要拉了她亲嘴。
黄捕头坐在一边看不下去,笑骂道:你接了小金宝去,再叫你家小寄姐打死了,俺可不舍得。
小金宝扭到黄捕头跟前笑道:俺也舍不得黄大爷。
就坐了黄捕头身边。
狄三手气却不佳,几手就将身上几两银子输了出去,黄捕头道:你家现放着老五那尊佛,你多烧几柱香,有他撑腰,咱们跟你来往脸上也有光。
狄三有些不舍,无奈道:俺瞧瞧去。
狄员外是个老实忠厚的人。
老人家偏心小儿也是常有的事,狄员外得了小翅膀高兴,连带的童奶奶这样鸡犬也就升了天。
狄员外不喜欢素姐行事自有主张,又不肯给狄希陈纳妾,偶尔抱怨一两句。
她就有千般的话接口说素姐不好。
狄员外日日教她颠倒黑白,也觉得素姐量小,行事可恶。
早上厨子买菜回来。
传说小寄姐打死她家那个小珍珠,狄员外就道:她为着自己没有儿子。
也不让人家生下来,好狠心肠呢。
三侄儿家那两个小子可怜地,这样冷天都是光脚穿双单鞋。
心里倒有一二分幸庆自家儿子没有纳她,不然休说小全哥,就是小翅膀只怕也要遭她毒手。
小寄姐白日里扶了正晚间就打死个怀孕的丫头。
调羹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接口说:从前都说小寄姐可怜,那个小珍珠跟她一般儿苦命人,虽是私情,肚内总是狄家的子孙,怎么就下得这样狠手。
说话间,素姐又使了小板凳送冬至节地礼到狄员外家,小板凳拿了一叠贴子,抽了最上头一张献上来。
又磕了头问好,笑道:夫人叫小的给老太爷、姨奶奶请安,问小叔叔好。
另有几样家里做地小玩意捎给小叔叔。
就将手里一个大包献上。
调羹打开来看。
却是两个布做的兔子,红眼是两粒红玻璃珠。
活脱脱两只真兔子卧在那里。
脸上就露出笑来。
后边狄周媳妇跟个大胖丫头又抬进来一匹小马。
狄员外老眼昏花,问道:这小马驹子倒好。
搬进来做什么?小板凳笑道:是布做的假马,夫人跟房里几个姐姐做了十来天,就做了这们三个。
调羹喜欢,要赏他五钱银子,他不肯收,道:俺们一家人,姨奶奶的赏可不敢领。
又将手里的几张梅红贴子递上:县里还有四太爷家跟二太爷家,俺还要赶紧上县里送赵大人礼,请姨奶奶这里帮着分送一下罢。
东西上都贴着红签儿,礼单在这里。
调羹接了,小板凳退去,正好童奶奶进来,小板凳还跟她问了个安。
童奶奶一来就抹眼泪,调羹忙着要替素姐送东西,哪有心思理她,叫她拉住了好不耐烦。
因她眼睛都红肿了也有几分可怜,免不得说几句场面话劝她。
狄员外因昨日自己说小寄姐贤惠,第二日贤惠人就打死了丫头,实在觉得丢脸,远远地坐上边上不肯搭话。
童奶奶拿眼一溜,见他不似平常客套,就不开口去求,只哭自己女儿命苦。
三个人都在不耐烦之际,狄三进来,狄员外嫡亲侄儿自是不同,狄员外亲热问道:童亲家母说你去寻份上,如何?狄三笑嘻嘻道:俺哪有什么人可托,叫小寄姐挨几板子就是,横竖打板子的她都认得,也打不重。
.Wap,16K.cn更新最快.童奶奶不得不开口道:那是你娘子呢,脱了衣裳露出屁股叫人打,围了人瞧见,你还能出来见人?狄三笑道:她能下狠手打落我儿,挨几板子也该。
这话却是糊涂,狄员外与调羹都连连摇头,为着狄家人体面,必不能叫小寄姐堂上剥了衣裳露屁股,狄员外忙道:妇道人家抛头露面已是不妥,若真是挨了板子,将来你两口子怎么见人。
就叫狄周媳妇:叫你男人去府里请小陈哥来家。
就说他三哥遇到官司,请他来商量。
童奶奶因狄员外不理她,就要告辞,狄员外也不留她。
到了外头,童奶奶拉住狄周媳妇,硬塞给她二两银,求她道:你只说老太爷有急事叫五爷回来。
调羹从前一半儿是自己做不了主,一半儿是别人的银钱不心痛,随素姐分派,她大手花用。
分了家后家里人口又多,每日穿衣吃饭已是不少,还要招架狄三狄四两个填不满的无底大坑、供奉童奶奶,渐渐小气,两三个月管家们背后都抱怨她扣门。
狄周媳妇原不是个明白人,天性又爱小,假模假样推辞了两下,就收了银子照童奶奶教的传话。
狄周骑了快马先到明水庄上,正好狄希陈才到,气喘吁吁说是老太爷有急事请,狄希陈就着了忙,怕老人家有什么三长两短,飞马到崔姨娘家请了崔家表哥,两个一起打马到县里。
吹了一肚子冷风,进了上房狄员外正与狄四太爷两个吃酒,狄三狄四在下边陪着。
觥筹交错吃得满面红光。
崔家表哥先就不快,跺了跺脚道:俺还有事。
先走了。
狄希陈再三道歉,送他出门,他道:狄姨父老昏了头,俺还能躲一时,你快进去罢。
狄希陈恨不得跟他一路去。
里边调羹出来请他进去,狄希陈就问:狄周跑得半死不活到明水寻我,说是爹有急事请,吓得俺快马回来,颠得骨头都散了架了。
调羹想了想道:吩咐说你三哥有官司,请你来商量来,这个砍头的没有说?狄希陈怒道:只说爹有要紧事,谁胡乱传话?调羹见他上半身淋的透湿,下半身全是泥点。
十分过意不去,一边张罗给他换衣服,一边传了狄周媳妇问她:你是怎么交待你男人的?狄周媳妇道:俺只说老太爷有急事。
叫大哥快来家。
狄希陈没好气道:俺叫你唬得以为家里出了大事。
换好了衣裳道:没事我走了。
调羹忙拉住他道:明水一路到县里也有几十里,吃了饭睡一晚再回去。
狄员外离了席也来叫他吃饭。
狄希陈实是饿的很了。
跟狄四太爷问了个好。
坐下闷头大吃。
狄员外就道:你三嫂昨日失手打死个丫头,你写封信去求赵大人免提罢。
到了堂上不好看。
狄希陈道:三嫂不是卷了银子逃走了么。
哪里又来个三嫂。
狄四太爷红了脸道:就是童氏。
狄希陈冷笑了两声道:什么时候扶地正?倒要好好恭喜童奶奶呢。
狄员外十分不好意思,见狄三狄四都只顾吃喝,只得自己开口道:昨日扶的正,晚间跟他家小珍珠合气,失手打了一下,小珍珠三个月大的肚子呢,小产死了,今早上抬出去教几个花子拦住了送到县里。
狄希陈想了想笑道:好好地扶她做正房做什么?在俺家她就闹鸡犬不宁人神憎恨的,俺花了银子买来地人,叫俺们称她三嫂,她也当不起。
又打死有孕地房里人,就当叫赵大人禀公处置。
狄员外红了脸强道:狄家的媳妇,堂上叫人打板子,你脸上也无光彩,说个情也罢了。
止了官司还叫老三另娶就是。
狄三听说要另娶,站起来谢道:俺等三伯与俺娶正头娘子。
这般无耻,就是他老子都红了脸想装不认得他,只有狄四暗暗在席下冲他伸了大姆指夸他会钻营。
狄希陈不理论,吃完了方道:三哥地家务事我管不着。
前阵子,三哥的两个儿说三哥给我戴绿帽呢,我再不分是非偏着他,人真当我是个大王八。
笑了两声又道:他要名声,我家素姐也要名声。
没有为了老鼠打碎玉瓶地理。
道了声慢用,骑了马去崔表兄的下处,狄员外拦都拦不住。
晚上狄员外还使人送了他干衣裳去请他回家,狄希陈只推马上颠着了起不来,第二日一早回明水去了。
却说狄三指望着狄员外与他另娶,就把小寄姐抛到了脑后,巴不得一棍子打死她,好另娶清白人家的小姐,散席与狄四又去赌钱,可怜童奶奶跟小寄姐倚着门等他到天亮,因他总不来,大清早去敲狄周家的门,狄周媳妇披了袄开门道:小陈哥昨日好不气恼呢,嗔道不该扶你家寄姐做正房,饭吃了一半就走了。
俺爹就说要给他三哥另娶。
童奶奶心里酸甜苦辣一起涌上来,觉得天旋地转,扶了门框强镇静道:不是薛素姐容不下俺们母女,俺家寄姐早顺当嫁与九叔,如今拉把手也是行善积德。
狄周媳妇道:你家寄姐打落了狄家的骨血,狄四太爷跟俺爹都好不快活呢,俺哥也说的是正理,银子买来的人,还要改口叫嫂子,实是丢俺哥的脸。
童奶奶忍了气又去寻调羹求情,调羹也是这般说话,童奶奶无计可施,想到前日吃酒时小九待她还像从前那般客气,又是狄希陈跟前说话算数的人,就掉了头回家拉小寄姐道:跟俺去求你九叔罢。
小寄姐不肯道:他跟狄大哥一样。
都怕媳妇,求他也无用,脱不了俺当堂将黄捕头这些人都咬出来。
俺挨了打,他们也讨不到好处。
童奶奶叹息道:那是下下签。
我还是寻你相公一起找你九叔去。
你在家看孩子罢。
撑了把雨伞寻了几处赌场,才寻到抱了一堆银子笑地狄三,拉他到无人处道:你与黄捕头做的那些事,人不知道的我都知道,如今大家一条绳上地蚱蚂。
俺家寄姐丢丑,你们也休想活命。
狄三慌了神道:俺的亲娘咧,这不是为了寻份上赚来地银子?老五不肯帮咱,咱自己也要想法子不是。
童奶奶夺了他地银子笑道:俺先替你收起。
我想着你家九弟说话小陈哥必听说,不如咱们去求求他。
狄三怕小寄姐堂上真把他咬出来,转了念头又有三分上心,跟着童奶奶到曹家,曹氏当了街正在量油,见了三哥忙将油瓢递给她娘。
笑着过来给他行礼。
狄三问道:俺家老九呢?曹氏道:去了五哥明水庄上。
狄三嗳了一声掉头就走,童奶奶拉住他道:俺们有要紧事寻九叔,明水庄上俺们没去过。
九婶带俺们走一遭儿可使得?曹氏心里不想去,又怕她丈夫真跟小寄姐不清白。
何况五哥明水庄子又没有长脚。
就在那里人人都寻得到,不情不愿道:也罢。
俺就陪三哥走一遭。
回后边央了她哥曹秀才去雇车,四个人寻到明水新庄上,狄希陈与小九都在前庄厅里看木匠打家具桌椅。
小九听说她们来了,接出来道:你家铺子里忙,你跟大舅怎么来了?先与曹秀才见了礼方问他三哥好。
他两口子不约而同都当看不见童奶奶,童奶奶也不恼,老着脸皮挤到前边问小九好。
小九退了两步笑道:童奶奶今儿得闲。
掉了头拉曹氏道:后庄好玩,我带你后边走走去。
曹氏侧头看了看童奶奶,笑道:人家有事寻你呢。
童奶奶就跪下来道:九叔救你三嫂一命。
小九退了四五步道:现放着包揽官司的三哥,我一个白丁能顶什么事?曹氏拉童奶奶起来道:你拿些银子打点了,又有三哥地情份,人家也不好意思打重,倒是叫三哥去请官差大人们吃酒才好。
童奶奶越扶越醉,倒了地下哭起来,口口声声她女儿命苦,没了爹任人欺凌。
狄希陈本想避开,听出来她话里隐隐有指责素姐之意,喝道:白天扶了正,晚上就能打死怀孕三个月的房里人,什么命苦来。
你们京里还背着官司呢,闹出来就不是几十板子能了的。
童奶奶止了哭声,狄希陈又道:我也知你们当初心思,何必大家撕破了脸闹得这般不可开交,小寄姐跟三哥都是让俺丢了大脸的人,俺是必不会插手,你另寻别人份上罢。
就骂边上的管家:看什么看,快拿擦地地布擦地。
拂袖而去。
童奶奶拉了小九的衣袖,求他道:一路上你童婶子待你如何?千万看我份上替你三嫂说个情,叫你五哥写信去县里。
小九红了脸道:三嫂的名声摆在那里,五哥都不好替她说情,我更不好意思了。
我帮了你,回头人家说我跟她有私,我还考秀才呢?狄老三因狄希陈走了,他胆子就大起来,揪着小九道:我是你亲哥,你敢不帮,我先打死你。
扬了醋钵般大的拳头就要招乎,曹秀才跟曹氏哪里会让他得手,一边一个架住了他,曹氏就道:这是亲哥呢,你娘子打死了房里人招官司,你不道她恶有恶报,反来打兄弟,俺不认你这个三哥。
趁曹秀才封了狄老三的手,地上捡了斧头就要砍他。
狄三现在怕曹氏比素姐更甚,素姐自从回了乡,大不了避而不见,曹氏上一遭儿就砍过他两菜刀。
今儿边上都是老五的人,连个拉架的都没有,他见了闪闪发亮的斧头,抱了头就蹿,三跳两跳跳到车上就要赶车的快走,赶车地道:俺不是你雇来的。
小九拉了曹秀才跟曹氏到后边去寻狄希陈。
厅里的木匠们自做活,一个傻管家真个拿了擦地地布在童奶奶面前用力地擦,童奶奶坐在地上发了这一会的呆,也没人理她。
只得站起来出去寻狄三。
狄三还要跟赶车地吵架,童奶奶取了二钱银子与他道:如今说不得了,俺亲自去见知县大人说话。
赶车地有了银子,也不说是谁雇的他,快快地又驾上车送他们回县里,到了狄员外家后门,童奶奶回房取了一百两一包银子,还坐了这车,叫狄三领着去县衙求见赵知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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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生人无近同学本月PK新书《绝色天骄》男:我的目标是娶天下第一美人为妻女:我的目标是成为天下第一美人男:那……我改娶天下第二美人好了看一个纯白少年被扭曲成千古第一淫荡皇帝的故事……-第一百零八章 错爱第一百零八章 错爱 却说知县赵大人家的衙内想纳春香不得,就得了相思病,赵夫人替他纳了县里一个快手的女儿马三姐,他嫌马三姐生的不好,弃了还要赵夫人另替他寻美人。
母子两个正在家里合气,听说狄府家人求见。
赵夫人道:才送了礼来,怎么又来求见?听说狄三是个秀才打扮,少不得叫媳妇子出来跟他说:你是狄大人府上哪位,我们大人吃酒去了不在家。
有什么事明日再来罢。
童奶奶忙取了袖里五两一锭小元宝递给那媳妇子道:俺是狄大人府上亲戚,夫人在家是一样的,还请通报一声儿,这里是些小点心,还请交与夫人当面尝尝。
那媳妇子因她出手大方,手里沉甸甸一个小食盒,也猜她是来送礼的,接了送到赵夫人跟前,揭了盒盖来看,里边装了二十锭五两的裸子,赵夫人收了笑道:请她进来坐坐罢。
真个看银子份上让了童奶奶屋里坐。
公子趁机溜出去,门房里遇见狄三,却是旧相识,就拉了他去寻欢买笑。
狄三陪笑道:俺家死了个丫头,俺娘子被人告了,正要寻你求老大人把官司了了呢。
赵公子笑道:我也听说来,你家娘子是个什么样的母老虎,倒叫你这样维护她?狄三道:她也就是生得还好,所以还让她三分赵公子问道:比你家五房里的春香生得还要好?狄三笑道:那是自然,那个小春香也就我家老五当个宝。
赵公子正因绣江县里无美人苦恼,听说了就要见见,狄三带着他回童奶奶铺子。
天已黑透,又是湿答答的雨地里走了一路。
到了里屋,烧得极暖的炕头摆着一大盆面跟一个中碗的猪肉卤,都在热腾腾冒热气。
小寄姐刚吃了碗面。
脸上微微出了些汗,红通通地脸蛋、水葱一样的身段。
就将赵公子迷得忘了自己姓什么,一屁股坐在炕上不肯动窝儿。
狄三也是饿得狠了,从清早起被童奶奶拉着县里到明水,又从明水回县里,水都没喝上一口。
略让了让赵衙内,就将卤尽数倒了大面碗里搅了搅,唏里哗啦吃了个尽小寄姐奉了茶上来,因赵衙内不错眼珠子的看她,只得陪着笑问道:俺娘呢?狄三含着面道:还在县衙,赵夫人留着说话呢。
小寄姐因他将知县公子都请了来家,料自己无事,放宽了心陪坐一旁,寻些话来与赵衙内说。
哄得赵衙内如同进了仙台地刘阮,轻飘飘就要白日飞升,小寄姐趁机道:俺一个秀才娘子比不得那些村妇。
不好出去见官,赵公子替俺美言几句。
不要见官可好?赵衙内连声道:小事一桩。
俺就回家去跟俺爹说去。
辞了要走,狄三放下面碗送他到衙门口。
接了童奶奶家来。
童奶奶在路上就满面春风道:赵夫人已是应了,还叫俺无事常去衙里走走,与她说话解闷呢。
狄三闷声闷气道:白送她一百两银,早知道赵衙内这般好说话,俺们就该找他。
童奶奶心里畅快,说话声音也响亮:衙内也要听爹娘的呢,赵夫人好不和气一个人,有了她做靠山,以后人家送礼说情寻份上,俺们都能插得进去手,比你跟黄捕头胡混可好多了。
狄三是个有缝就钻地蛆虫,如何不喜,伸手扶了童奶奶家去,小寄姐见她两个都笑容满面,越发把心放宽,烧了热水一家子洗脸泡脚,晚上狄老三搂了小寄姐尽力奉承,小寄姐得意,与他算计还要再买两个丫头房里使唤,若是生得好,就把与狄三收房。
却说赵公子回家,打听母亲已是看银子份上应承了童奶奶,先将此事拖过年后,因小珍珠没有苦主,明年胡乱说她不忿寄姐扶正,寻衅撕打中跌倒流产出血而亡。
赵夫人怕自己忘了,叫了儿子来写上,交给前头的师爷。
赵衙内就抄了一纸袖起,又寻了一盒点心,要第二日去与小寄姐报喜。
晚间睡觉马三姐替他脱衣裳,地上拾起一片纸来,她却略认得几个字,见上边写着童寄姐,就猜是赵衙内相好的粉头。
第二日早上赵公子起来衣裳里摸不到,问她:我袖里那张纸哪里去了?马氏从桌上捡起来递给他,赵衙内当宝一样又纳回袖内,抱了点心盒子就要出门。
马氏道:夫人那里请了安再去也不迟。
..推着他去了上房,赵衙内粥只喝了半碗就放下,慌忙出去了,赵夫人道:他做什么去?马氏低了头不说话。
赵夫人拍案道:大清早这样猴急,必有缘故。
马氏方道:俺也不知道他要去哪里,早起抱了盒点心就要出去,问他也不说。
赵夫人哼了声道:只送点心,想来是外头有了相好了。
你再回去查查可还少了什么?马氏回去开了妆盒,真个少了一对宝石戒指,奔了回来报于赵夫人,赵夫人骂道:死人,一个汉子都守不住,要你何用。
马氏方道昨夜他袖里掉出一张纸,上边有几个字我却认得,是童寄姐,不知道是不是她。
赵夫人听了心中疑惑,一边使人去问前边师爷,一边使心腹家人去外头打听消息。
师爷那边说少爷昨晚上就给了他张纸,都记下烧掉了。
心腹管家去了半日,回来禀道:小的打听那个童寄姐,原是狄大人一百两买来的妾,还没有圆房,在成都任上不知怎么偷了上狄三秀才。
狄大人还送了几百两银助他们回山东,就带了骆童氏同来。
骆童氏因狄大人没要她女儿为妾,背后好不抱怨。
这个童氏生得相貌极好,狄秀才地前头的娘子吴氏与她不和,房里的小珍珠跟她没有哪一日不吵闹。
前几日扶了正。
晚上就打死了小珍珠。
大少爷方才就去了童氏家,童氏接到内室去了。
赵夫人听了,磨牙道:好个狐媚子。
我就说那个骆童氏能说会道。
敢冒了狄大人的名来求见我,也有几分胆色。
我怜她为了女儿操劳十分可怜,她女儿反来引诱我儿。
吩咐管家道:快去请了大少爷回来,只说媒人领了两个美人来叫他看。
马氏心里得意,低了头退下,托辞回家去寻自己父兄去打听消息。
等着将来看童寄姐笑话。
赵衙内在童奶奶铺子后边房里坐地,一双色眼只围着小寄姐打转。
童奶奶看在眼里,因狄希陈巴结不上,有心拿点甜头哄人家,横竖开杂货铺子地人来人往,也不怕做下什么不是来,并不叫女儿十分回避。
狄老三瞧在眼里,他想抱这棵大树久矣,巴不得将小寄姐双手送上。
多顶帽子冬天也不会冷得慌。
小寄姐面上却做出十分端庄来,越发的非礼勿动,非礼勿言。
赵衙内被她吊在了高高半空中。
背着童奶奶许了狄三许多好处。
狄三装做不知情,问他要了三四两碎银子出门寻赌友快活。
赵衙内又想支使童奶奶出门。
童奶奶笑道:俺铺子里货色齐全。
要什么有什么。
拉了他前边柜上看,搜罗了一堆胭脂水粉叫他花了大价钱买下。
狠狠砍了一刀。
赵公子心里明白,只是为了能亲近佳人,充一两回冤大头又有何妨?只是童奶奶机灵,与小寄姐不离左右,磨了半日,管家来请,只得抱着一抱东西家去了。
赵夫人见儿子抱了一堆便宜货来家,更是有气,将他关了书房里不许出来。
亲自去与赵县令商议道:俺们的儿叫那个童氏迷住了。
快想个法子叫他死赵大人道:你不是叫我拖几日吗?我排了明年二月再审,此时不好提前地。
你又收了人银子,出尔反尔,以后谁敢再送银子与你。
赵夫人不依,怒道:不先收拾了那个小贱人,明儿她哄得你儿子出丑,你这个官儿也做不长久。
赵大人想了半日方道:狄大人昨日来送礼并不提起,想来也是嫌她丢人。
咱们就是要收拾她,也要悄悄儿的,不然闹起来,牵出那个黄捕头,咱们也不清白呢。
先放放罢,她这样地人不安于室,必还要闹出点什么来,到时咱们到了堂上先几棍子敲死她,方好绝了后患。
你只看好儿子,不叫他出门。
却说童奶奶与小寄姐并不知知县大人已是铁了心要除掉他,以为靠了这样大树,必定平安无事。
母女两个安排过年,狄三着意奉承,真个买了个十六岁的丫头叫冬秀来服侍小寄姐。
狄家房族里都纳闷。
就是狄希陈回家跟素姐说起,也道:童奶奶搭上了赵夫人呢,三日两日拿了半盒点进进县衙说笑一日,天黑才回家。
素姐笑道:她就是个女光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理她呢。
咱们过咱们的小日子要紧。
狄希陈苦笑道:都会挟天子令我这个诸侯了,借了老太爷说话,你能不理?素姐道:这是你那位姨奶奶管不好家,怨不得别人钻空子。
倒是杨尚书家,礼都备好了,因柳荣跟来富来贵都在庄上,就少个妥当人去送。
狄希陈道:他们归置好了明儿就回来,回头来富来贵两个随他哪个跑一遭儿就是。
只是新庄地窗户要用玻璃不少,买不划算,我就想着明春天咱们自己再开个小作坊,只做家里用的些东西,一样都不卖,你觉得如何?素姐道:那你是打算全镶玻璃?狄希陈笑道:就比照咱们家现在这样,只当中一块做成六寸长宽地卧蚕如意灯笼框,边上还糊纸,一来透亮透气都兼顾,二是将来那里办了家学孩子多,碎了也好换。
素姐笑道:咱们想到一块去了。
家具也不要太花哨,都用清漆就使得。
我看着满眼黑鸦鸦地颜色气闷。
狄希陈算了算道:那可是又省下不少。
后庄都依你,前庄还要些脸面的。
黑鸦鸦也罢,不然人家要说我装穷地。
素姐笑道:本来有两个钱就是你的错,还藏起来舍不得花更错。
狄希陈笑道:有钱人总是容易被你们这些人误解。
只要银子在我手,不怕你不来拍我。
在房里踱了几圈问:我地银子呢?素姐笑道:拍我呀。
拍得高兴了我就跟你说。
狄希陈拉住素姐睡在床上,贴了她的耳朵笑道:后庄背后靠山,我请了隔府的人来挖了条便道,虽然才一百米长,足足挖了半个多月。
用了无数地木石料。
入口在后院贴山地女厕所里。
说完了又笑道:是推拉门。
出口是牲口棚。
素姐道:这样小心做什么?狄希陈道:我们两个历史都只记得朝代,万事小心些好,说不定哪一天遇上什么事,藏几日也是好地。
素姐道:那家里的金银也搬那里去?狄希陈道:收这里罢,这是人家地旧宅,倒不好还搁后边的箱子间,咱们分几份儿散放,明儿我就找把锄头来,就在箱子间过道地地下埋一半儿。
你觉得如何?素姐道:那狄大人可得挖好几日。
我又没有力气,叫儿子帮你?狄希陈笑道:好,明儿放学就叫他来。
第二日小全哥放了学来给父母亲请安。
狄希陈真个带了他去箱子间地过道,撬开了几块地砖。
挖了一个深坑。
埋进一万两黄金。
方重新拿土盖好了,小心将砖合上。
将多的土四散撒在所有砖缝里,郑重对小全哥道:这些钱,不到你跟两个妹妹家破人亡,谁也不许拿出来使,你明白吗?小全哥点头道:先生说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地道理,要依了俺,家里银子都埋起来才好。
狄希陈得意道:明面上也要摆些,这个叫虚实间之。
素姐道:直接跟儿子说,若是有人掂记上了,总不能叫人空手而归,就完了。
摸了儿子的头道:做人要替别人留余地,也要替自己留地步,若是一个贼进来,我们这样人家没有多少钱,他必猜得到是埋起来了,少不得四处挖掘,说不定就让他找着了。
若是随手一翻,翻出些来,不白走一遭儿,他得了钱速速走了,咱们也可消灾。
狄希陈道:你哪里学来的这一套一套。
也对着儿子道:爹断了几年案子,见过那些死咬着钱财不松口的财主,叫强盗打的半死,就什么都招了。
若是留些在明面上,略周旋几句再交给他,你的小命也能保住,也还有银子使。
不要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放在一处。
小全哥想了半日,方道:俺明白了,难怪爹府里买了房,还在要明水买新庄。
这个就叫狡兔三窟对不对?狄希陈看了素姐发呆,素姐哑然。
十一岁地孩子能拿狡兔三窟造句,也是不容易,两个不约而同点头称是,夸他:说的对,就是狡兔三窟。
小全哥被夸,高兴道:俺要跟小翅膀说,让他也懂得这个道理。
想了想又道:还是不说罢,他是个大嘴巴,他知道的事,全明水第二日就全知道了。
说罢还学大人重得叹了口气素姐因翻金银,翻出好些旧年收地金银碎首饰,想着正好过年赏人,就将所有银戒指,银镯子跟银三事,都拿个大汗巾包了起来放进柜子里。
小全哥见了道:娘为什么不拿些金的出来?素姐笑道:今年咱们守孝,只能用银地,金地留着将来用罢。
就拣了副银三事给他道:你拿去给你房里的夏荷姐姐,昨儿你失手砸碎了她地玉镯子,先拿这个赔礼罢,明过年庙会上拿你零用钱买新的赔他。
小全哥接了道声是,就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去寻夏荷。
过了半日,就听见他房里夏荷道:哪里玩的这一身泥沙?站外头掸干净了再进来。
俺去烧水给你洗澡。
狄希陈道:她是守门的钱守仁家女儿?也有十七八了吧。
素姐道:过了年十六,她妈前日来跟我说,她表嫂前日来求与她表哥为配,她不肯呢。
我只说随她,她方背后跟秋香说了,要跟小桌子。
狄希陈皱眉道:你怎么想?素姐笑道:我才不管呢,他两个都愿望,来跟我说也罢了,不然我只揣着明白当糊涂好。
她两个也太小,过几年也不迟。
狄希陈想起来道:前日来贵也羞答答来求我,要娶小秋香,我就没理他。
素姐笑道:他两个也配,若是小秋香也嫁了出去,我就两只胳膊都断了呢。
我看小秋香也不像不乐意的样子。
狄希陈道:如此,我就叫他托媒人去说合罢,他两个都不小了,先定下来,过一年成亲也罢。
家里的女孩子你多留心,差不多的都嫁了吧,那个宗举人听说你的两个香都没有嫁,又来求我,我说都定了人家了,他还道,府上随便哪个都使得。
素姐笑道:他是想要个会管帐的吧?不如咱们明水庄上也办个女子职业技术培训班得了,什么写字算帐,待人接物,针线厨活都教些。
狄希陈道:那得改了名叫二奶培训班,这个急不来的,大户人家的女孩儿,谁肯来你庄上学,送了来的女孩子们,有了本事,都是做妾的命。
素姐想了想也是,就是平常小户人家,也有给女孩儿认几个字的,若是能为大家妾,极少肯为平民妻,笑道:我只想着女孩子们素质都提高了,将来孩子们都能管教的好些,也省得一代不如一代。
狄希陈笑道:慢慢来,其实他们想求咱们家的婢女为妾,不就是因为能干么,若是狄家的女孩儿都似春香秋香,过几年人家就求着你去教他们女儿了。
现在先教好咱们女儿吧。
趁年前替她定个课程表,明年认真教起来。
我看她离虞先生两个女儿差远了。
得了闲狄希陈请虞先生正经吃酒,两个拟了一张卷子,定了些奖励,要初六考试,素姐也定了初七考女孩子们针线跟厨活,就是男孩儿要来考也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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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喜洋洋(上)第一百零九章 喜洋洋(上) 初六那日孩子们安安静静坐了一天。
到了初七日,虞先生跟狄希陈到外书房里改卷子,素姐占了三间书房,一人发了两寸宽一尺长的青布一段,限时两个时辰,随他们做什么。
到了中饭后收来一看,有做盘扣的,有打结子的,有做荷包的,千奇百怪,小杏花都拿写了名字的纸包起。
素姐再公道,也不免先挑了小紫萱的来看,是副琵琶盘扣,只有几针不均,倒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素姐满意放下重新包起,都交给不识字的陈嫂,叫她从好到差排在托盘里。
中饭却是揪面片汤跟包子,吃完了柳嫂子带着几个管家娘子搬了几十个盛面的盆一人发了一个。
素姐道:厨活先考和面。
再考煎饼。
和好了面拿来给柳嫂子跟秋香瞧,记了字号再去煎饼。
因孩子们站了那里大眼对小眼都不敢动手,素姐就回房捡了本《诗经》,坐了窗边看。
素姐一走,这群孩子都成了没有缰绳的野马,连小九都从里间出来要了盆面,要和着玩。
小全哥求他妹妹道:妹妹,你帮俺倒水。
小紫萱摇头道:不行。
埋头只在自己面盆里忙活。
小全哥照着妹妹的样子,糊得一脸都是白面,方和出一团面来。
别个男孩子试了几下,比针线活还要难,早去了院里玩耍,过了一柱香时女孩子们都去了厨房,书房里只有他跟小九叔侄两个还在埋头苦干。
小九也是一身面粉,他的盆里却是稀糊一摊,都不成团。
小全哥觉得自己不是倒数第一就是倒数第二,十分沮丧。
小九笑道:你妹子在成都学了有一年呢。
你在家动过手没有?小全哥摇头道:没有。
只觉得外头男孩子们的笑声十分刺耳。
小九将手搭在他肩上,笑道:走,咱们洗了手看谁得第一。
小全哥不情不愿抱着盆到后厨。
他房里的夏荷冲了出来道:怎么又玩这么一身?抢了面盆扔给冬梅,抱怨道:九叔叔也不拦着他些。
大冷天的叫他总洗澡,容易着凉。
小全哥冲小九做了个鬼脸,就被她拉回房里洗手洗脸换衣服。
小九被夏荷呛了一句也不着恼,看着她老母鸡护小鸡一般护着小翅膀,只是笑。
秋香在边上经过。
白了小九一眼,丢过来一句:她地性子比春香还急些。
柳嫂子怕他下不了台,忙笑道:九叔若是要比,就是倒数第一了,也去小全哥房里换件衣裳吧,秋香姐姐烦你去跟夫人说一声儿,拿两件老爷的衣裳给他换了。
秋香嗯了一声,也不让小九走在前边,先去了。
小九摇摇头到小全哥房里。
小夏荷正在烧水,小全哥老老实实站在边上。
小九要在炕上坐下,小全哥道:不能坐。
夏荷姐姐说才换的。
她昨日洗地都直不起来身呢,脏了又要洗。
小九站了他边上笑道:你倒会心疼你夏荷姐。
小夏荷捡了件袄放在炕上烘暖。
笑道:他是怕夫人知道了要他自己洗。
前日小紫萱跟他两个带了侄儿侄女们到东园里玩水,个个糊了一身泥。
夫人罚他两个自己洗衣裳。
两个一边洗一边哭,洗了大半夜还是两盆脏衣服。
小全哥红了脸道:俺知道错了。
姐姐们做活辛苦,俺以后不会给姐姐们添麻烦的。
夏荷笑道:这也叫苦呢,你们两个洗衣裳,柳嫂子大锅烧了热水替你们泡,到贫寒人家,滴水成冰地时候,也是在井里河里洗菜洗衣,手都能冻掉。
说话间素姐已是使了煮酒送了狄希陈的外衣来给小九替换,又叫煮茶送了一大铜壶热水来,小九洗净了换了衣裳道:我还有些事,要先回家去,你跟你妈说一声儿,明日无事我就不来了。
小全哥道:替我问婶子好。
送了他到后门,经过厨房,一屋子的女孩子们笑闹,闻得煎饼喷香。
柳嫂子站在门口张见,叫小九道:九叔叔跟田三说一声儿,晚上叫他两口子回来吃饭。
小九点了点头去了。
小全哥又想进去瞧妹妹做饭,又怕先生家的两个姐姐笑他,想来想去还是去了前边跟男孩子们玩耍。
田三两口子晚上回来迟了些,问柳嫂子何事,柳嫂子道:今晚上老爷夫人有话说。
吃了饭到前边厅里去罢,都在那里呢。
果然前边厅里点了几十只大蜡烛,又放了四个大火盆,陈设都搬了一边,柳荣已是在上边设了一桌两椅,下边摆了几十条长板凳。
..连庄上看庄的几房家人都有人来,来来往往地都面带喜色。
片刻人都来齐,柳荣去请狄希陈跟素姐过来,后边小全哥跟小紫萱都站了素姐左右。
狄希陈道:你们都是我素日使惯了的人,跟着我从明水到成都几年,又搬到府里。
我跟夫人商量,从前没有分家,不好说这论功行赏的话,今年算是立了规矩,每天腊月初七咱们有功当面赏,有过当面说。
众人因小全哥没有坐,都是站着的,静悄悄不敢说话。
素姐叫秋香取了本薄子来,道:我先说说新家规,以前的照旧,新订一条,所有六岁以上十岁以下的孩子不论男女都得上学,若是学里得了优等,将来家里开铺子挑管事,就是这些人。
实在读不进去的,过了十一岁我们自会请工匠来教手艺。
说罢就点了三个男女孩子的名道:这三个是今日先生考试交白卷的。
就是再不用心,学了两三个月,也不至于一首清明时节雨纷纷一个字都写不出来吧。
停了许久方换了笑脸道:今年盖新庄大家辛苦,所有十五岁以上男丁增发皮袄一件,有执事地媳妇子加一两银子。
回头皮袄与银子都找柳荣领。
就站了起来道:咱们回去吧。
狄希陈点点头道:小全哥跟小紫萱留下。
就亲自提了个灯笼与素姐回去。
柳荣送了他们进去,回来道:大家静静。
都坐下,俺叫小板凳来唱名字,叫到名字的家里上来个人写个收到。
秋香就坐桌子一边研墨。
来富来贵去内室搬了一箱银子出来,柳荣也点了几个人到库房抱上皮袄。
小板凳站了秋香边上唱名。
某家几口人,大人几口,小孩子几个。
该银多少,布多少、棉花多少、皮袄几件,秋香拿纸记下。
叫那家的来个人写上名字,来富就将银子称与他,来贵就到厅边地里间数了布,棉花包上认了名字扛过来,叫一家老小搬回去。
最后才是后边地陈嫂,奶母跟女孩子们,每人二两碎银子,够两身衣裳一个袄地布料棉花。
人都散了,只有秋香跟来贵柳荣几个收拾善后。
来贵大着胆子帮小秋香拿了东西道:你写地手酸。
这些交给俺抄了订册罢。
秋香不肯道:我是帐房,这些帐我自会做。
抢了东西就回转。
柳荣笑道:你们两个也该请个媒人说合,明儿叫后门口地那个张媒婆来罢。
来贵看小秋香若无其事在门口理东西。
心里猜她是肯了,也不说话。
笑嘻嘻抱了自己地东西就回房里去。
来富早在房里一边洗脚一边拿了本书在翻。
见他喜上眉梢,问道:成了?来贵笑道:八九不离十。
来富笑了笑道:计伙计家女儿明儿知道一定哭死。
来贵摇头道:她叫老计惯地不像话。
再说了,咱们做人奴仆的,也配不上正经人家的女孩儿。
倒是你,春香一心要做姑子,你是指望不上了,不如早些在咱家里就找一个罢。
不知怎么的,自从咱们家的这些姐姐们认得字以后,我就瞧不上那些奶奶小姐们,不如咱们家地姐姐妹妹们多着呢。
来富只道:将来的事将来再说罢。
如今换季衣裳你是求秋香替你做,还是跟我一起去求柳嫂子帮忙?来贵笑道:拿来,后头随便那个姐姐妹妹做不得,听说是你,抢着做来。
真拿了他两个的衣包去了后边,片刻空手回来道:秋香问哪一个是你,都接了进去。
来富道了谢,道:还是你好,守得云开见月明呀。
来贵兴冲冲一边倒水泡脚一边道:你也太酸了,没事抱个诗本子在那里念,有那空还不如把帐再算算呢,也省得秋香跟小杏花查出错驳回,脸上不好看。
来富笑道:她们可从来没有驳过我,倒是你,哪天不挑你根刺你就睡不着。
来贵露出雪白牙齿笑道:没有来来往往,她也不肯许了我。
却说狄家今年在素姐手里,平常虽然没有月银,饭食上都是极宽的,只要不糟蹋粮食,想吃什么厨房里说声儿,狄九强的媳妇跟钱守仁媳妇跟柳嫂子说,只要不离谱,最迟一两日就能轮上。
比不得调羹当家,白菜上来吃白菜,萝卜上来吃萝卜,了不起里边加几片肥肉,一直吃到下市再换一样儿接着吃,家人们背后都说调羹跟白菜萝卜有仇。
往年跟了狄希陈去成都任上的习以为常,新分来的几房家人,肚内算算比调羹手里头会钻营的富死,老实干活的穷死有盼头不提。
若是自家地儿女上了学认得字,将来似来富来贵做都管,或是秋香那样算帐,都是体面出路。
心里都打定了主意,当年纪的儿女要送去上学,不当年纪的也要上了学地回家教几个字儿,学学算帐。
且说初八日,孩子们都早早起来,齐齐聚了书房里等先生跟狄希陈来,素姐听说狄大狄二家几个孩子都没有吃早饭就来了,请了后边吃饭,与狄希陈一起出来。
狄希陈将袖内的纸递与虞先生道:请先生宣布。
虞先生特地换了新衫,拈着胡子站起来道:先说针线活,第一是狄杏花、第二是狄顺姐。
小杏花还罢了,狄顺姐喜不自胜,小脸通红。
捂着脸低了头不敢看人。
虞先生笑道:厨活第一还是狄顺姐,第二是狄翠花。
小紫萱本来信心十足,以为自己不是第一就是第二。
听得没有她,泄了气就想翘嘴。
狄希陈正似笑非笑盯着她,只得重新坐直。
虞先生最后道:前日考地,第一小板凳,第二还是小杏花,第三狄青松。
笑眯眯夸道:狄顺姐跟小杏花都是双份子。
实在不错。
狄青松年小,比你们大地还要好,也难得。
狄希陈笑道:昨日我跟你们先生商量来,双份子的还多一双银手镯。
狄青松才七岁,比你们上了几年学地还要好,另奖湖笔一封。
底下男孩子们还罢了,女孩子们心里都十分羡慕,待后边送出衣料来比昨日发的精致不少不说,有两盘堆的高高地衣料上还压着一双银镯子更是晃人眼睛。
小杏花落落大方上去接了一盘送到狄顺姐跟前。
方拿了自己那份,用下边垫的布包了扎一个包袱,冲先生行了礼。
才回来坐下。
小翠花也有样学样,先冲先生行了礼才去拿自己那份儿。
小板凳笑嘻嘻抱了狄青松一同到前边。
狄希陈取了湖笔给他。
先生又梯己给他块墨。
狄青松就觉得自己立刻长高了一头,红着脸冲先生跟狄希陈道了谢。
抱着两样东西就给他姑姑。
小板凳也将他地东西送回来,方取了自己那份。
虞先生看底下的孩子们个个都有三分羡慕七分的不服气,笑道:咱们明年还要考两次,不伏气的看你明年考的怎么样。
虞先生地两个女儿都低了头在下边生气,一个拿了衣角当仇人,一个拿了衣带当仇人。
狄希陈看自家女儿跟狄二家的两个女孩儿都不快活,笑了一笑道:回头先生布置了年假的功课,都到后边吃了饭再回家。
虞先生送狄希陈出去,将功课写上大纸上贴在壁上让孩子们抄,道:明年正月十八开学。
就走到狄希陈书房里与他商议明年办家学的事。
却说孩子们有喜有忧,各怀心思收拾了东西,狄顺姐就要先将东西送回家再来,托小板凳照看她两个侄儿,又请小梳子帮她抱了一包衣料,两个先走了。
小紫萱低了头跟在小全哥后边走,小全哥道:吃中饭还早,要不俺带你去九叔家耍?拉了妹妹的手去找柳荣道:俺们去看看九叔叔,柳大叔找个人带俺们去罢。
柳荣道:找人带你们去不妨,跟夫人说一声儿。
牵着他两个到后宅。
素姐因小妞妞不睡,正与奶妈两个哄他睡觉,问了他两个要去小九家,忙道:去也使得,不许提春香姐姐,知道不?就叫秋香拾了盒外头买的细干果,命来富亲自送去,吩咐请小九两口子来吃中饭。
富一手夹着盒子,一手拉着小全哥,叫小全哥紧紧牵了妹妹的手出门。
虽然年节边上人多,不过隔两条街,边走边逛,也只走了顿饭工夫。
到了小九门首,却见狄大与狄二家十几口人都在他门面房里忙着做糖。
小九送了一个妈妈子出来,接了他们主仆三人进来笑道:今儿怎么有空来耍?小全哥学大人样叹了口气道:出来散闷。
妹妹没考到前边,不快活呢。
小九笑道:你们两个要什么没有,非要跟他们抢那些。
小全哥说:可不是,若论厨房里,柳婶子以外,就是煮酒煮茶两个手艺好,她两个就不去考,说是胜之不武。
小紫萱道:俺学了一两年了,还比不过她们,不伏气。
小九抱了她在怀里道:你才多大,顺姐跟小杏花多大?比不过是正理,比得过才奇怪。
小紫萱道:青松侄儿还考第三呢,他跟我一般大小。
狄大嫂人逢喜事精神爽,高声笑道:人小鬼大,你终归是个女孩儿,跟着学针线学做活,千金小姐这样的就极贤惠了。
曹氏过来收了盒子。
要请他两个屋里吃茶。
小全哥见他们都在忙,切糖的、包糖地、装箩筐,问道:九婶子。
这个也能卖钱?狄大笑道:挑到城隍庙里,六文钱一斤。
人人都来抢的。
取了一包糖给他道:你两个尝尝。
小全哥不要,在切糖地桌上捡了两片,递给妹妹一片,尝了尝道:比我们家地甜些。
小紫萱却爱,吃了还要。
曹氏忙拿了个小瓢,抓了一大把给她道:回头在这里吃中饭,大伯二伯都在这里吃呢。
小紫萱爱热闹,就看她哥哥。
小全哥想了想道:伯伯们这里忙,俺们不打搅了,回头我叫我娘留青松他们吃了晚饭再回来好不好?小九拍拍他道:使得,这里忙的脚都不沾灰,我送你们出去。
小九送了他们出去,曹氏道:也当留一留。
狄二嫂笑道:他是心痛你忙不过来呢。
小全哥也是个懂事地孩子。
我瞅着他就喜欢。
小九道:我方才在张媒婆手里买了一大一小两个丫头,你去替她们按排田三哥边上地那间屋住,回头就带着她们做饭罢。
这里有我呢。
曹氏红了脸出去,狄大狄二还罢了。
大嫂二嫂两个就你一句我一句拿他打趣。
小九道:当了侄儿媳妇们,也摆个婆婆谱出来。
狄大家地大儿媳笑道:虽说您是俺们九叔。
论年纪俺还比你大十几岁呢。
小九无话可说,试试要挑担子,却挑不起来,狄大地大儿子抢了过去道:九叔包糖罢。
赶了他到狄大嫂边上包糖。
出了门紫萱还想逛逛,小全哥道:等过几日闲了,叫爹带我们出来逛,今儿大家都在忙,早些回去罢。
来富也道:小姐,咱们回家去,这个时候不好玩,到了正月才有趣呢。
哄着小紫萱回家。
素姐见他们回来,问道:你九叔九婶婶不在家?小全哥道:大伯二伯他们跟九叔在一处忙着做糖卖,俺就没叫九叔他们来家吃饭,还跟大伯说了,他们家里忙,叫娘留顺姐他们在家吃了晚饭再送他们回家。
素姐微笑道:你做的很对,喝口茶,你们两个后边招待大家吃中饭。
又吩咐来富道:你先去歇歇,明儿派你去杨尚书家送礼,你想想还有谁得闲,叫他陪你去。
来富道:柳大虎罢,他力气大,又不爱说话,去杨尚书家极好。
素姐点头道:你先叫秋香带你去看看礼单,你跟他家打交道多,若是有不合适的,商量好了来跟我说,省得明儿再换来不及。
说话间来贵又来回话。
小全哥忙带着妹妹出去,小紫萱吐舌头道:原来俺娘这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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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好好的织袜厂一年就赔出去一半本钱,只得歇手。
素姐回了家虽然知道,不过一笑就置之不理。
原本分家时宝嫂还想求素姐要她,只是她男人不肯,说道:俺在老太爷这边做买办,进进出出一个月也有三五两落下来,比不得那边清汤都没的分你一口。
只得罢了。
狄员外没了狄婆子管束,待族里子侄们越发慷慨。
他家只有那几十顷田地,又不比从前作坊里年年分红还有银子入私房,调羹才管了一个月家就觉得进的少出的多。
只是她有心节省,却管不好家,一个帐房与买办们勾结起来,做了假帐肥己,她只当家里花费太大,就要学狄希陈分家时那般行事。
狄员外也觉得家里人口太多,两口子私商量,只选了十来房家人,别的,就问狄三狄四狄七要不要。
狄三当时刚发了财,就要了两房够十来口人家去。
狄四狄七都只要一房。
还有几十人,调羹一户给了一两银就要叫他们走路。
这些人都道:蓦地赶俺们走,这不是逼我们死路上去?都去求狄员外。
狄员外道:实是养不起这许多人,你们此时到临清,大码头自有少人手的人家去寻。
一个胆大的道:姨奶奶够两三千两银子在外头放驴打滚的债,怎么会养不活俺们。
俺们县里问问县太爷去。
狄员外着忙,请了童奶奶来说话。
童奶奶笑道:这有什么,我来说。
对了众人道:你们数数县里有钱人家,哪个不放债?俺们与赵大人家也常走动。
赵夫人也放债来。
若是怕冷天里寻不到好主人家,俺跟老太爷说个情儿,再许你们住两个月。
他一家三口儿,也实用不了一两百家人。
各位管家们日日都是坐了门房听事房赌钱耍子。
也受用够了。
叫童奶奶捉了短处又哄又吓,有些人就掉了头搬了出去投亲靠友,另寻主人家。
有的拖了两个月,到底叫调羹使了狼虎一般地健仆驱赶出去。
怨声载道,连外州县里都传开了。
说绣江县里有个富户,老太爷宠个妾,待下人极刻薄。
调羹手底下虽然能人甚多,也有几房老实家人,老老实实做活都是他们,银钱经过的事沾不上边儿。
狄希陈名下的家仆,与小翅膀名下地家人沾亲带故的极多,得了厚赏,儿女又有了盼头。
哪里有藏得住地,传来传去传到县里,调羹跟前的红人不过一笑。
那些连汤都喝不上的聚集在厨房里好不抱怨。
就是发了昧心财的宝哥这样人,听说狄希陈家的小子姑娘们都要上学。
也有几分羡慕。
后悔当时糊涂没有分到狄希陈手里。
进了腊月,小翅膀地先生请辞去。
调羹只道有银子必能请得到好先生,随他去了。
小翅膀没了管束,日日与家里的小子们一处玩耍。
狄员外只说他一年到头上学,也要好好歇歇,越发惯的不像话。
十五那天狄希陈带了小全哥跟小紫萱来送年礼,先到了县里,在内室吃完中饭,狄希陈还要带孩子去明水岳家,小翅膀道:叫小全哥跟小紫萱留下来陪俺。
就在地下打滚。
狄员外忙道:叫他两个留下罢。
狄希陈道:小兄弟休要这样,你舍不得他两个,他们外祖父母也想他们呢。
小翅膀拉了小全哥的手道:你留下,俺收了许多好东西等你来看。
小全哥心里有些不喜欢他放赖,哄他道:俺明日再来好不好?调羹拉开儿子笑道:他明日必来的,你是叔叔,也要有做长辈的样子。
外头送了两笼野鸡,你快去看看。
拉了他出去看野鸡。
狄希陈抱了女儿拉了儿子辞了狄员外,出了县里,狄希陈问儿子:你不是一向跟小翅膀好?今儿怎么不肯留下。
小全哥板了脸不说话,小紫萱笑道:翅膀叔问哥哥讨那个夏荷姐姐做的小银包,俺哥舍不和,他就在地上打滚,调羹奶奶到底问哥哥要了去。
小全哥方道:我倒不是舍不得东西,就是不喜欢他放赖,爹跟娘总教我们不要夺人所爱,更要自尊自爱自强。
他一样都没有,跟他一处玩就觉得难受。
狄希陈笑道:紫萱你觉得小翅膀叔叔这样好不好?你也爱抢你哥东西的。
小紫萱想了半日,红了脸道:我心里也不喜欢他这样,哥哥,我在你心里难道也是他那样的人?小全哥笑道:你抢了去玩两日总要还我地,再说有时是我逗你的玩的。
..你也不打滚放赖。
小叔叔如今什么好地到了他手里,都是只进不出,也太小家子气。
狄希陈叹息道:他从前不是这样子的,对不对?小紫萱道:可不是,咱们才回家时,他还拿了他心爱地东西给我们吃呢,今儿摆上来一盘点心,他说他喜欢,让都不让我们一块。
小全哥想了想,问道:爹是不是想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狄希陈点头道:不错,他跟你三伯七叔家地孩子们在一处,就学了这样的坏脾气。
你们要不要帮他呢?小紫萱点头道:愿意。
小全哥也点头道:愿意。
其实俺心里还是想他好地。
狄希陈道:你们两个好好想想,又要能帮他,又不能得罪人。
可有什么好法子。
见他两个都沉思,笑道:不急与一时,慢慢想。
想好了回家咱们跟你娘一起商量。
倒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两句,后边还有。
紫萱你记得吗?紫萱站起来扶了马车的板壁,笑道:近朱者赤。
近墨者黑;声和则响清,形正则影直。
娘教过的,前边两句是说交朋友要小心,后边两句是说做人的道理。
狄希陈大乐,笑道:你们两个都不错。
爹给你们一人一个愿望,你们都想要什么?小紫萱道:俺要去找林家哥哥,问他为什么哄我,明知女孩儿不能考秀才,他还说等俺一起中进士。
狄希陈道:这个要求也正当,我替你打算,你林哥哥在泰安住,你自己去不成,必要让管家去。
就要过年了,总不能空手去。
人家也不好空手回来的,一来一回两家都要上百两银子。
你觉得是不是贵了点?小紫萱笑道:朝闻道。
夕死可矣,只想到钱。
爹是不是俗气了点?狄希陈大笑道:你学你娘倒是十成十。
你说地极有道理。
回了家跟你妈说,咱们备了礼去林大人家走走。
又问小全哥:你想要什么?可不要被妹妹比下去了。
小全哥道:我要小妞妞长的胖胖的。
不要总生病,她一病,爹娘就吃不好睡不好。
小紫萱也道:俺也要小妞妞不生病,不要问林哥哥了。
狄希陈摸摸他两个地头道:小妞妞一定会长的壮壮地。
大夫说她过了冬天就好了。
小全哥换个愿望罢。
这个也是爹娘的愿望呢。
小全哥道:那叫舅舅家的表妹来我们家上学吧,上次姑姑说大表妹听说紫萱上学,在家哭呢。
狄希陈笑道:你问问你舅舅跟姑姑肯不肯呀,你二舅舅在家也教她两个认字的。
薛家知道狄希陈今日要来,薛老三亲自骑了马出来接,迎出有十来里地,远远的看见狄家地马车就叫:小全哥,小紫萱。
两个孩子本来都靠在狄希陈的膝上睡着了,听见舅舅叫,爬起来钻到前边去,唬得赶车的田四道:快进去,掉下车不是玩的。
急忙将车停下。
薛老三还没下马,两个孩子都跳下车来道:三舅舅,带我们骑马。
薛老三就下来抱了小紫萱在前边,小全哥在后,自己牵马走了两里路,方抱他们下来,一起到车里坐了说话。
腊月天黑的早,到了明水,巧姐跟薛如兼已是在大门口等了半日,薛如兼就抱了小紫萱先进去,还怕她冷,一路小跑先进了上房,薛老三要抱小全哥,小全哥道:俺不冷。
靠了他姑姑要扶她道:姑姑小脚,当心路滑。
倒招的巧姐眼泪都出来了。
狄希陈拍拍儿子的肩道:快跑,前边掀门帘去。
巧姐道:俺为着这个小脚吃了多少苦,如今俺两个女儿缠了脚夜夜哭泣,倒是你家紫萱,你两个不给她缠的好。
狄希陈道:你嫂子跟我也不知为这个受了多少气呢。
巧姐笑道:也是嫂子刚强,我本也不想给她两个缠,公公婆婆叫去说了几句,就没敢拦。
她两个缠了也有一个月,如今才能走两三步路。
薛教授比狄员外还大十岁,虽然身子康健,已是有些糊涂,不太认得人,小全哥跟小紫萱挨着他坐了半日,他还错认是小陈哥跟素姐两个小时候,道:你们两个从小儿就合不来,将来长大了做夫妻可要相敬如宾才好。
薛夫人拉了他两个到另一边坐了道:别理你外公,俺们说正经话。
看了看小紫萱还是一双天足,叹气道:你娘小时候就不肯缠脚,到了你,还不肯给你缠,明长了一双大脚,婆家要笑话的。
小紫萱将头一扬,笑道:俺知书达礼,提笔会算帐,下厨会做饭,闲来能绣花,送礼从不乱,公婆都喜欢,谁人敢小看。
薛婆子没听明白,巧姐跟王氏都笑道:这一张巧嘴,谁教你来?薛如兼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了狄希陈笑道:姐夫从小那样顽皮。
必是姐夫编地。
小全哥道:实是人家问妹妹问得多了,她自己编的。
狄希陈也是头一遭听说,笑道:还有韵呢。
就是不害臊,谁家闺女这样夸自己?小紫萱道:俺编的。
娘替俺改了两个字。
其实俺还会画画,还会做点心,还会对对子。
还会……数了半天数不出来,笑道:俺还小,等俺长大了。
学地越多,本事越大。
娘说若是好吃懒做不会管家,就是生得天仙一样,人家都笑话。
俺大脚走路不用人扶,人家只有眼红地。
薛婆子听了笑道:听听,她倒是有理了。
巧姐趁机道:依雪、依霜两个也送到俺哥家里读书中不中?有真本事,公婆才喜欢,大脚小脚又有什么要紧,谁人敢小看。
薛婆子笑道:使得。
只是将来大脚找不到婆家休要埋怨我。
巧姐欢喜拜倒,在婆婆跟前磕了头,就去替两个女儿放了脚。
还好当时只是先缠地紧了,还不曾折断脚骨。
放了脚换双大鞋。
立时就能走路。
她两个手牵手到上房,就与小紫萱滚到一处。
非要拉了不情不愿地小全哥一处坐着说说笑笑。
小全哥冲薛老三使眼色,薛老三故意当看不见。
巧姐有心要将女儿嫁给小全哥,趁酒盖住了脸,笑道:孩子们从小儿处得好,哥哥,送一个给你做媳妇罢。
狄希陈呛住了,咳了半天方道:两个外甥女我都是极喜欢地,只是她们跟小全哥不比别人家地表兄妹,太近了。
只怕将来生出来地孩子不齐全。
薛如兼也道:就是姐夫乐意我也不乐意。
你不记得那个金秀才?他家六叔两口子也是换亲的表兄妹,说是亲上做亲,一口气生了六个傻子,另娶了个妾才生了个聪明儿。
如今两边亲家都悔的什么似的。
小巧姐低了头不说话,王氏忙笑道:知书达礼的女孩儿谁家不喜,明儿上媒地人来踏破门槛,姐夫跟姐姐从前听说老打仗,自从教姐姐识字读书,两口子就变恩爱了,可见读书是大好事。
俺们将来生了女儿,也要叫她学紫萱去读书。
薛老三哼哼道:会骂街打架才好。
薛婆子白了他一眼道:你不爱读书,还好意思说人家。
龙氏厨房里上完了菜,重新到房里梳洗了,来见外孙与外孙女。
见一面一边搂了一个亲呀肉呀的不舍得放手,小全哥跟小紫萱都道:小外婆手冰凉,快到炕里边坐。
薛婆子道:今儿女婿跟孩子们来了,你就坐下一起吃饭罢。
龙氏方坐下了,王氏替她夹了一碗菜,她坐了角落里边吃边问狄希陈:小妞妞吃的可多些了,身上可长肉了。
又说替孩子们做了些小衣裳,装了两个盒子,叫明天带回府里去。
薛婆子不耐烦道:早装了车上了,你还要再说一遍,怕你女婿不知道是你做的呢。
狄希陈与薛二薛三都低了头不好说话,巧姐跟王氏对看一眼也埋头吃饭。
龙氏也不生气,吃完了将碗筷一搁,又去厨下忙活。
晚上巧姐带小紫萱跟两个女儿一起睡了。
狄希陈带了儿子在薛如兼的书房里,小全哥才钻进被子,薛如兼跟薛老三前后脚进来。
一个提了壶甜水一罐茶叶,一个抱了一盒点心进来。
狄希陈道:你两个约齐了的?薛如兼笑道:我们找了一冬,县里也找不着合适的地方,寻思着到府里去开当铺,来合姐夫商量。
狄希陈笑道:计伙计怎么说?薛如兼笑道:他早就不肯在县里开,只是我两个觉得府里太远,比不得县里认得人多。
只俺们走了几个月,县里有几家大当铺,有两家年底生意清淡过不下去,教杨尚书家买了去,狄希陈道:他家仗着当今皇后娘娘的威风,确实惹不起。
只是府里开当铺的也多,徽州人地本钱又厚,人家利钱扣的低,你们比不过他们。
薛老三道:俺只听姐夫姐姐。
说哪个好赚钱俺们就开什么店。
狄希陈道:过了年你们三到府里住几天,我陪你们到处走走,现在说什么都是空地。
薛如兼与薛老三有他拿主意。
就放了心,三个一处说些闲话。
薛老三因小全哥睡着了。
笑道:当初俺想讨那个小寄姐,叫姐姐打了一顿,心里好不恨她呢,现在才知道,要是让俺纳了她。
俺就成死人了。
啧啧,可惜这么个美人。
狄希陈道:你是打我脸呢。
薛如兼拉了他兄弟一把,笑道:那个童奶奶就是个女光棍,当面笑嘻嘻,肚里好会算计,我冷眼瞧着,这几年哄了你家调羹姨奶奶也有三四百两银子到手。
听说放债她还有抽头。
狄希陈道:你姐姐跟我约好了,遇到姓童地再不多说一个字儿,免得里外不是人。
两下里结了仇了。
咱们犯不着市惠。
现在有爹在,也轮不到我们小辈说话。
薛如兼道:可不是,我也这样劝巧姐来。
她只是生气。
一听说童奶奶跟调羹怎样怎样,就不快活。
薛老三笑道:等你家老员外去了。
你两个还不会插手。
怕人家说你们抢小翅膀的钱。
狄希陈看了薛老三半天,薛如兼道:俺们带了些东西回来。
狄家那些亲戚就说这样地怪话了,所以俺们不到县里去,年节上送礼过去,调羹也只进不出。
我瞧你也是空手出来地。
狄希陈笑笑道:我猜调羹倒不是不想给,只是家里进出地人太多了,她又招架不住我那几位贤兄贤弟,索性一个都不打发。
薛老三觉得无味,先回去睡了。
薛如兼才道:我家老大买那块地亏大了,原主人是因为跟上游争不到水浇地,才肯脱手地。
如今到大哥手里,种了两年还是没收成,听说大嫂好不骂我呢。
我当初说带我一份儿她还不肯。
狄希陈笑道:我买的地也旱,花了几百两挖渠呢,好在经过的那个小庄也买了下来,倒还不错。
你哥那个良田价买的旱地,就吃了大亏了。
薛如兼道:计伙计实是好人,还特地跑来跟大哥说,叫连大舅说他起了坏心要自己买。
如今想起来,倒是咱们家亏待了他。
狄希陈道:他极可靠地,从不欺心,你们若是将店交给他管,自可放薛如兼也在书房里睡下,第二日清早起来,大包小包装满了原车送狄希陈回家,因小妞妞体弱,薛婆子道:初六日俺们到府里去瞧小妞妞,你们别到明水来。
龙氏与薛二薛三送出大门。
因天阴阴的,开始下雪。
狄希陈叫装东西的车慢行,带着小全哥跟小紫萱一路疾驰到了家里,车顶上的雪积的足有一尺来厚。
狄希陈带着儿子女儿到上房,素姐抱了小妞妞正在地下转圈,抬头见他们回来,满脸疲惫,勉强笑了笑,示意他们不要说话。
狄希陈打发了孩子们先去吃中饭,方小心问素姐:孩子怎么样?素姐轻声道:昨儿大夫来看过了,说无大碍,我还以为她过不了冬天呢。
流了泪笑道:这两天已经不呛奶了,吃的也多些。
大夫留了几个方子,是药膳,昨儿吃了一次,今天妞妞睡的就好些。
狄希陈也喜极而泣,抱着素姐道:我真害怕。
心里一直想着给女儿取名字,怕她跟我们没缘份。
叫宝龄,好不好?素姐笑道:依你,我本是想叫她福寿的,又总觉得俗气,还是你取的好些。
又笑道:明给她们兄妹三各打个金锁片。
都写上长命百岁。
狄希陈替素姐擦了眼泪,两个人走到炕边将小女儿放到床里,揭开包被,轻轻盖了床小被子,两个人紧紧握着对方地手看女儿睡着了打小呼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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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小声些,不要吵到人家楼上孩子睡觉,直接给我就好了,今天不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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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本月PK新书《绝色天骄》男:我的目标是娶天下第一美人为妻女:我的目标是成为天下第一美人男:那……我改娶天下第二美人好了看一个纯白少年被扭曲成千古第一淫荡皇帝地故事…………第一百一十一章 生财有道(上)第一百一十一章 生财有道(上) 因下雪寒冷,素姐觉得饭摆在上房容易凉,将厨房隔壁一间装杂物的大屋子收拾出来,里边摆了个极大的火盆,墙上开了个门,装了门帘,充做饭厅。
因茶水便利,家人们无事都爱坐在此处,守着儿女读书写字。
奶妈跟小翠玉陈嫂吃了中饭回来上房。
素姐就披了斗篷与狄希陈到后边吃饭。
平常挤满了人的厨房里,只有几个当值的媳妇子跟煮酒做活。
柳嫂子见他两个来了,忙掀了门帘让他们进去。
里边一屋子的人,小全哥坐了小桌边,正在替两个孩子正字。
小紫萱侧了头也在边上指点。
四五个大大小小的孩子排了队等在那里。
狄希陈冲素姐微笑,素姐笑道:咱们等会进去。
脱了斗篷,早有眼尖的媳妇子悄悄儿接了过去,张嘴正要问好,素姐摆摆手儿,指了指孩子们,拉着狄希陈到灶后边坐下烤火。
狄希陈听见大缸里头有哗哗的水声,走到跟前一看,里边只有半缸水,装了十来条鲫鱼在里边,都是二两重的小鱼。
就问:怎么也不买大些的?柳嫂子笑道:今儿早上因下雪鱼贩子们都家去了。
来贵跟狄白袜两个去大明湖寻贩鱼的一个什么阮小七,想必也就回来。
狄希陈道:年货都备齐了没有?柳嫂子笑道:等买了大鱼回来做鱼圆,再炸肉圆就够了。
狄希陈道:这些倒不急,记得每样都多做些。
掉了头对素姐道:兴隆里他们三家的年礼还没有送,他们忙着赚钱,咱们多送些吃食过去。
倒比别的实惠。
素姐点头,笑道:我猜你回去看公公,调羹必没有回礼。
狄希陈笑道:神猜。
如今她当家,比不得从前花公中的钱。
一分一厘都是她家小翅膀的。
素姐笑道:哪里是猜地,今儿早上来贵买鱼,遇到宝哥拉了他回家吃饭,宝哥好不抱怨呢,说到府里买换季的衣料银子。
里边还有两锭成色低,老板非要他补上差价。
柳嫂子笑道:他们今年只一身衣裳,管事的才有一个袄。
前几日我家二虎子跟着叶秋收他们几个管田庄地都穿了簇新的皮袄去新庄上看麦地。
叫我家二叔看见,非要问二虎子借那个袄穿。
二虎子换了袄回家,我摸了摸里边棉絮都结成一块一块地了,也不知是哪个买办做的好事。
狄希陈叹气道:姨奶奶论厨房里做活是一把好手,论管家就不中用,俺爹自己又不是会管家的人,能这样就不错了。
柳嫂子掉头去看素姐。
素姐冲她微微一笑,柳嫂子忙走到案板边干活。
里边孩子们的正事完了,一个媳妇子出来请他们进去。
小全哥跟紫萱都站在边上等父母坐下。
方在下手坐了,少时摆上了一个蓝花深碗装的水煮鱼片、一盘现炒地腊肉炒大蒜、一大碗青菜。
一盘雪菜炒肉丝。
最后是一大钵上面漂着笋片豆腐的鸡汤。
素姐道:素菜少了呢。
柳嫂子边布筷边笑道:老爷夫人都不爱吃黄芽菜,这样冷天。
除了这个就没别的了。
狄希陈道:这个青菜,也只府里边种的人多些,不然你也吃不上。
素姐叹了气道:明儿拿萝卜烧肉罢。
总吃这几样,别说孩子会偏食,我都没胃小紫萱跟小全哥都点头,他两个都是拿鱼汤拌饭,吃完又喝了一碗鸡汤,到底素姐给他们一人夹了几筷青菜吃了。
小梳子送了一壶滚烫的酽茶过来,素姐见她手指头上有几个针眼,忙道:怎么就扎了手?小梳子笑道:昨晚上做活,磕睡了,不小心扎的。
素姐看看围着火盆做活的几个女孩子,几乎个个手上都有眼儿,忙道:离过年还有些天,你们这么赶做什么?柳嫂子笑道:都在那里比呢,做件把衣衫跟绣花一样。
..鼓足了气都要明年考第一。
素姐因小妞妞平安无事,心情也好,看了看秋香跟杏花,还有煮茶跟夏荷都没有来,就问她们几个在做什么。
小梳子住了手笑道:在一处核帐,我去叫她们来吃饭。
招乎了几个翠道:咱们去上房的西炕窗下边做活吧。
过不多时她们四个来了,狄希陈跟前行了礼,都坐了大桌的一角,秋香就道:俺们吃面,麻烦嫂子们快些。
等着上面地当口,手里还带着双鞋底在纳。
狄希陈因自己没来时房里热闹,此时却鸦雀无声,拉拉素姐道:回去罢。
我们两个也去算算这个新庄花了多少钱。
又吩咐小全哥跟小紫萱道:你们两个耍一会子回去做功课。
狄希陈走到院子里,来贵跟狄白袜带着一个人赶辆车回来,上边是几个大木桶,拿稻草盖得厚厚的。
三个人都冻得满面发青。
脚底下都结了冰。
狄希陈回头道:叫厨房里烧姜汤,活动开了开水泡泡脚。
方扶了素姐一步一滑上了台阶,转回上房。
素姐瞧女孩子们都在西窗下,小声道:咱们是不是可以搞大棚反季节蔬菜了?狄希陈笑道:嗯,明春咱们就搭。
今年事情忙,也没心情想这个。
这个流行开,你就更可惜把作坊卖了。
素姐笑道:我是小农意识,自给自足就好。
狄希陈笑道:不是怕荒年有钱买不到粮食,咱们买地干嘛。
这几年也就咱们家跟薛家种了些玉米。
也不过做些点心用。
明年咱们庄上多多的种玉米土豆跟山芋。
后两样估计是卖不掉了,咱养猪。
素姐笑倒在炕上,捂着胸口道:那也是后年地事了。
咱们那时候嫩玉米烤白薯跟薯片薯条利润多大啊。
等这些东西下来,开个零食铺子,我也好存点私房钱。
狄希陈笑道:我两蹲菜市门口。
你卖煮玉米,我卖烤白薯,天生一对啊。
下了班再把你往小三轮上一架……算了算了,不想了。
晚上给摊几个煎饼吧。
我记得分家时我还特地问调羹要了两石玉米面。
素姐笑道:使得,里边不掺番薯粉,估计不会太好吃,我加点面粉吧。
以前没做过呢,不好吃不许笑话我。
明年过年我做山粉圆子你吃。
今年的番薯叫小全哥跟小紫萱烤着连吃带送,那些只够做种。
两个在炕桌上算了算大帐,建新庄花了差不多有一万两,好在木石料都买齐,门窗隔扇都没有什么花样儿,不是碎冰纹就是菱型格子,家具也没打算雕花刻草,后边付给木匠们地工钱也费不多,只是春天要种树买树种。
狄希陈有些拿不定主意。
素姐道:各样都种些,结地果子咱们自己家里吃用送礼,一年再能酿几坛果子酒就好。
狄希陈道:这些空地沿池塘边一样种几十棵就够了。
虽然桑树一定要种。
我的意思是种够数目就好,毕竟养蚕咱们不会。
又太累。
不如竹子。
可以吃笋,两三年成材。
又好卖,可以自家拿来用,搞个竹制品加工也不错地。
素姐笑道:奸商,你再种几亩桂花树,过两年还能吃桂花糖呢。
狄希陈道:这个没想到,我记下来,几亩也太多,三五十棵种在后庄院里倒不错。
就拿了纸笔画给素姐看,有一个最低地小山包全种桑树,拿栅栏围了,里边养鸡。
原来的小池塘里也养些小鱼,只是多多地种上荷花。
地势最底的那块另挖了个大池塘,接着水渠做蓄水之用,因是浇地,就在岸上建养猪场,鸡粪喂猪,猪粪发酵后喂鱼,塘泥作肥料,离住人的地方也远,倒不怕太臭。
素姐搬着狄希陈的头又摸又看,还敲了两下。
退后一步道:你真是我小强哥?狄希陈笑道:我没有带作弊器,我小舅舅家就是这么搞的,这个叫立体养殖法。
那几年饲料贵了,他叫我想办法给买便宜地,我在新华书店就找了几本立体养殖的书给他看。
还有更精打细算的呢,我就记得这个。
素姐道:我是怕吃了得疯猪病,疯鱼病。
狄希陈笑道:没事的,蚕的便便还是明目的药材,兔子还老吃自己的粪蛋蛋呢。
咱们又不求发大财,不然养蛆虫才有赚头。
素姐站起来跳得远远的道:你敢。
狄希陈笑道:打死都不敢,行了吧。
其实我一想到那个,心里也毛毛的。
素姐道:这个提都不许再提。
到此为止!秋香在门外重重跺了几脚,大声道:明水地车到了,俺叫他们把东西搬进来。
素姐应了一声,推狄希陈道:你到书房去看孩子们写字。
狄希陈替她拢了拢头发,走到通厨房的侧门,已是七八只箱子抬进来,上边盖着的雪都结了冰。
几个媳妇子放在走廊里敲落了冰块,小梳子带人出来擦干净了,方抬进屋里。
小全哥跟小紫萱被狄希陈半道上拦住拉到书房里去,写一会字就站在窗边看看,心思全不在书本上头。
狄希陈道:专小全哥你又多写了一笔。
写完了自放你们去看热闹。
却听见外头狄大嫂地声音,柳嫂子陪着进来,门口的小梳子冲书房呶了呶嘴,就引到书房里去了。
原来狄大嫂因生意红火,几个小地在家顾不上来,要送来跟小全哥住几日,狄希陈笑道:叫他们来吧,晚上就和他两个一处歇,你们忙完了这阵再来接就是。
狄大嫂还要去跟素姐说话,狄希陈因她忙,笑道:你们都是忙人,这么客气做什么。
我叫柳嫂子带几个人去接他们来。
狄大嫂也是真忙,柳嫂子在厨房留她吃茶,她也不肯,笑道:不歇了,外头排队等着买糖。
柳嫂子只得去接了几个小地回来。
送到书房里跟小全哥一处写字,自己走到上房里要问素姐晚上吃什么。
素姐见她头上还有几点雪花,就道:外头又下大了?柳嫂子就将狄大嫂送孙子来说了。
素姐笑道:晚上加几个菜。
你回厨房里说一声儿,泡些海带。
回头我去烙几个饼,用玉米面,等我来和。
秋香捡了箱子里的礼单,翻了翻,眼睛红红地找出一个大包来。
解开看时,里边是素姐一家大小的鞋子,有单地,有棉的,还有替小妞妞缝的小包被,都是五颜六色地旧布拼的。
素姐看了道:这是春香做地?秋香点点头道:是,只是数目不对,多出两双来。
素姐叫拿了狄希陈的一双鞋比了比,指着那两双略小些的道:这两双放我炕桌上。
秋香就知道这是做给小九的了。
恨恨的扔到桌上,回来道:夫人不接她回来过年?素姐道:让她再想几日,想开了自己就回来了。
捡了小包被道:难为她地心思。
哪里讨这许多福寿双全的老人家的衣服绞下来缝的。
闻了闻一股子淡淡的檀香,在炕了烘热了亲自给小妞妞换上。
再瞧薛崔两家还的礼。
因素姐自己不大会做针线活。
崔家一人两套衣服,薛家却是孩子们的小衣裳。
素姐的小衣儿,满满一箱,都是龙氏亲手做的。
此外都是鞋,一人总有七八双。
素姐亲手开了柜子收起。
小秋香与小杏花就将吃食都看了,叫几个翠拿盒子装了放到后边耳房,留出三份来道:这些送兴隆街地尽够了,夫人看看还要添些什么素姐看了,将那两双鞋放进去道:这份给九叔家。
每家再放六双鞋面子罢。
等鱼圆肉圆做好了,每家装一盒也差不多了。
素姐到书房里转上一圈,送了一小盒点心跟茶进去,狄大家的两个孙子青松青山跟狄二家的孙子青书之外,只有狄大家一个四岁地小女孩儿,狄希陈抱了她在怀里教她写一字。
素姐摸摸她的头道:冷不冷?小女孩儿就跳下来行礼,笑道:五奶奶好,俺不冷,俺明年也来上学,中不?素姐道:来呀。
你先吃点点心,五奶奶去做点好吃地给你吃好不好?狄希陈推她出去道:快去,好容易静下心来写几个字。
狄青松道:俺跟五奶奶去厨房,俺写完了。
狄希陈笑道:你去,明年考厨活你再考个双份素姐笑道:去就去。
真个带了他去厨房,留下一屋子地孩子都嘟起小嘴巴埋头写大字。
到了厨房,狄青松自己搬了个小板凳,站上去看素姐洗手和面。
柳嫂子打趣道:平常俺做饭你都不看,怎么五奶奶做饭就不眨眼的瞧?是不是五奶奶比你柳婶婶生得好看?狄青松摇头道:俺奶奶跟俺爷爷说,五奶奶教俺家做糖,又好吃又赚钱,俺想着再跟五奶奶学几样,回头去教俺舅舅,他赚了钱还上驴打滚地债,外婆就不跟他吵嘴了。
素姐笑道:你舅舅为什么欠人家钱?狄青松道:他赌钱。
素姐对了孩子的眼睛,严肃的问:赌钱好不好?狄青松道:不好。
素姐又道:你舅舅若是改不了赌钱的喜好,赚再多钱都能输了去,永远也还不清债呢。
狄青松道:俺爷爷跟俺爹也这样说来,俺娘都不借钱给他。
素姐晓得狄大家也反对赌钱,就放了心,又问他家一日卖多少糖,家里有几个人做活等语,柳嫂子在边上听了心热,道:花生米才两文钱一斤他转手就卖六文,这一个年过来下不得了。
素姐笑道:也就这几日罢了,过几天人家也学着做来卖,就不好卖了。
煎了两个饼,煮酒就道她学会了,素姐让她来,自洗了手与狄青松两人一人一个先吃起来。
因孩子吃得香甜,一问才知道他们生意忙,中饭大人孩子都是巷口买两个烧饼就两口茶。
素姐笑道:慢些吃,还有呢。
少时够了十五个,就拿了盒子装上送到书房里去,在火盆上重新烤热了分与众人吃。
狄希陈叹息道:多少年没有吃到这个东西了,不是偶然想起,只怕一辈子再也吃不上这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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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姐也不拦,只叫小心些,孩子们一溜烟都跑了虞先生家去。
狄希陈嫌上房里人多吵的慌,就要拉素姐在书房里间睡一会。
素姐打着呵欠道:倒教你召的困了,我合衣倒一会,你呢。
真个在里间小炕上睡下。
狄希陈道:里边去点。
贴着素姐也躺下,就将小全哥跟小紫萱的新年愿望说了。
素姐笑道:这么大雪,为了孩子问句话,就叫家人来回几百里,也太惯她了。
狄希陈笑道:我答应的总要算数不是?连朝闻道都出来了,就冲这个也得走一趟。
素姐道:我只怕他两个做人太梗直,不知道随机应变。
狄希陈笑道:小翅膀如今惯的极不像话,我叫他两个想法子,又能帮他改正,又不许得罪人。
也叫他们自己动脑子想想为人处事的方试跟技巧。
素姐侧过头来咬狄希陈的耳珠,笑道:你坏,明明是个得罪人的事情,偏叫两个孩子去吃苦头。
狄希陈道:他们也太顺了,该吃些苦头。
爬起来道:不要诱惑我犯罪,不然我就先把你吃了。
伸手替素姐拨了头上盘珠卧凤钗,替她拉上被子,方坐在边上道:我跟虞先生商量好了,过完年他去请一位远房亲戚胡秀才来教管家的孩子们,那人原来是个木匠,积蓄了几年工钱苦读中了个秀才,听说学问还好,也不似一般人轻狂。
倒是世人说他是个木匠出身,瞧不起他,他依旧做木匠生活。
也不以为意。
素姐笑道:这个,按儒林外史里的说法才是真读书人呢。
这位虞先生好像多少有些瞧不起他的意思?狄希陈道:那倒不是。
平常的先生待伴读都不过那样,要叫他们专门教奴仆读书,宁愿饿肚子也要啐你一脸唾沫。
咱们遇到地石先生跟虞先生差不多都算圣人了素姐想起石先生,不由有些惋惜,道:石师娘不知可好。
他们家今年过年不知道怎么样呢。
狄希陈道:要是石师娘在就好了。
她会纺纱织布。
咱们家女儿厨活有柳嫂子跟煮酒几个教,倒没什么。
倒是真找个人来教教纺纱织布养蚕什么的,不然找了乡里的亲家,这些事都不明白,管家也和调羹似地。
素姐笑道:你当女儿是女超人呢,样样都要她学。
就是做饭,算帐,最主要的还是人情世故待人接物,里头多少学问。
若是能请个人来教这个才好。
狄希陈笑道:这个却难,只能跟你学个三脚猫罢。
将来替她择配时小心些,只要人品敦厚。
长辈慈爱地清白子弟。
素姐笑道:此时想这些也太远了,看缘份吧。
若是没有合适的就多留几年。
不必早早定亲。
狄希陈就把巧姐想求小全哥做女婿一事告诉素姐。
素姐笑道:薛如兼必不肯的,说也白说。
俺娘想把依霜依雪两个说给她娘家一个在府里做什么官儿的亲戚。
巧姐舍不得女儿将来远嫁才是真的,是不是当娘面提地?狄希陈点点头道:就是,原来这样。
你们女人的心思真难猜,我还当她是真的看上咱们儿子呢。
素姐笑道:你若是肯了自然好,不然她又不敢当面跟俺娘说不肯。
我想老太太都放了她两个女儿的脚,又默许她们来我家附学,心里也是惯她们的,未必舍得许太远人家。
素姐心里算计她们来与小紫萱住一处,小全哥必得搬出去才好,就是明年庄上的孩子们来上学,也要安排住的地方,就起来道:你陪我四处转转,看小全哥搬到哪里住合适,庄里孩子们也要另安排。
狄希陈隔了院子叫人拿了素姐的青缎面紫羔皮里披风来,素姐因书房里无镜子,只得将钗交给送披风的小露珠拿回去。
片刻小梳子也手里搭着件黑缎面鹤氅来送与狄希陈。
狄希陈与素姐穿戴好,两人手牵着手儿在家里转了一大圈,素姐就道:北方住这个楼实是没什么用处,冬天烧不得炕,楼上也只夏天能用。
.Wap,16K.cn更新最快.狄希陈笑道:其实儿子住对门也没什么地。
素姐道:咱们是没那么多讲究,万一依霜依雪两个将来说婆家,因为这个受人褒贬,你这个舅舅怎么见她两个?最后转到东边角门,一个小院子里头有四五间房,前头有门洞直通了东园的,素姐因此门洞无门,平常角门都是锁上,里边几间房搁些杂物。
此事叫人开了角门进去瞧,若是前边门洞封起来,给小全哥住倒好。
狄希陈立时叫了柳荣来安排人手打扫,糊窗纸仰尘,叫人砌墙。
富贵人家人手多,虽是年边上,有银子能使磨推鬼,哪消两日就收拾好了东小院。
小全哥爱小院子里边几竿修竹,收拾好了就搬了进去。
因原来的门洞改了透气窗,后宅不好出入东园,就将前边正厅后地夹弄东头打通,安了一扇角门。
小紫萱缠了素姐两天,说天气晴朗路上好走,小板凳哥哥跟小桌子哥哥都有空闲,素姐问得他两个自己也想去,也就备了份不轻不重的礼物,叫他两个上来道:此去只是问候林大人跟林夫人,你们两个都是认得林少爷地,若是能见一面就见一面,不然也罢了。
狄希陈另叫他们去,道:此去泰安不过一百多里路,你们两个头一回出远门,一路上小心,回来路上多打听打听林大人风评怎么样。
带了小全哥跟小紫萱亲自送他们出门。
因化了雪,又晒了几日,外头大好地日头。
狄希陈有心带两个孩子四处逛逛。
腊月二十几,正是集市最热闹的时候,狄希陈扛了紫萱在肩膀上。
柳荣就护着小全哥,在大街上挤了两个来回。
柳荣家地二虎跟三虎跟在后边后里都是几个大包。
小全哥因替狄大狄二家的四个孩子各买了一个风筝。
就要送他们家去。
狄希陈笑道:他们奶奶昨儿才接了回家,今儿就想他们了?也罢,咱们去你大伯家坐坐。
到了兴隆里,却见小九家楼下门面开着,下了门板摆了两篮纸包地糖。
却是狄青松的娘守着,几个孩子都在门口玩耍。
狄希陈有些奇怪,问道:怎么摆上摊了?侄儿媳妇笑道:五叔来了?俺们卖了几天糖,就有人学了去,人家是开了十几年点心铺子,俺们比不过他们,俺爹他们都挑了担子到街上去叫卖呢。
说话间狄大嫂出来请狄希陈到家里边吃茶,笑道:俺孙子回家头一句就问俺家的糖有没有人学了去。
俺正想去府上问五弟妹呢,她怎么前几日就猜到有人抢生意。
狄希陈心里暗想。
现代社会今天你有个新点子,都不要等明天,两个小时以后就有跟风。
古人算动作慢地了。
想毕笑道:想必你们请了帮工,过了几日人就辞了回去吧。
狄大嫂回想了半天。
方道:是请了几个。
有一个说他娘病重,来了两天就辞了去。
这几日糖卖不掉。
那几个都是我辞的。
狄希陈笑道:你去人家铺子里瞧瞧,肯定是人家伙计。
狄大嫂就请狄希陈同去,那家铺子与狄家门可罗雀不同,尽是高门大户地车马来往,有钱人家几盒子买了家去。
狄希陈装了买糖,去问价钱,铺子里的伙计看他穿的不俗后边又有管家跟随,取出一个盒子,揭开盖递到他面前道:新式点心,又香又脆又好吃,一盒里头四样,连盒子二钱银子。
狄希陈看看里边除了花生糖跟芝麻糖,还有瓜子仁跟核桃仁的,故意皱了眉道:这个却贵了。
那伙计引他到边上一个柜台道:也有零散称的,十文钱一斤,您要不要称一点儿?狄希陈道:花生跟芝麻地我不要,那两样一样给我称两斤罢。
后边柳荣上来给了钱,提了两包糖到门口,狄大嫂张了半天也没找着那个伙计,只得跟狄希陈回家,狄希陈笑道:我不大认识称,你称称。
狄大嫂称了称道:足足少半斤。
真黑心!狄希陈拆开纸包尝了尝,又笑道:不如花生香脆。
我看你们为了省事,都是称好了包起才卖,明儿不如全都打散了,现称给人家,有带孩子来的,再送几片做添头。
哪怕人家称一二两,都卖给他。
只怕生意会好些狄大嫂也是精明人,会意笑道:俺们用的十二两的称,六文钱一斤,一文钱正好二两。
当即就将小摊上的纸包都拆了装个筐里,又家去取了块干净布盖上,一只七寸碟里装了好些碎糖沫,有路过的孩子站住了看,就拿个勺分些与他吃。
大节下买年货的人多,一个钱两个钱买些吃食糊住了孩子的嘴,自己也吃两块儿,狄大嫂的碎糖沫也就发了利市。
二两花生糖其实也不多几块,吃完了掉头回来称几斤地就不少。
狄大嫂称完了还要加几块才包起,又比人家铺子里头便宜些,果然客似云来。
到了狄希陈要走时,曹氏跟田三媳妇都出来帮忙。
小九送了狄希陈出门,笑道:俺借你家里读几天书罢,帮不上忙,只在边上看太难受。
狄希陈笑道:使得,你带了孩子们都来。
在巷子口寻小全哥跟小紫萱,早跟一群拖着鼻涕的孩子混到一处,抢着踢一个灌了水的猪尿泡。
小紫萱不必说,就是小全哥都兴奋地满脸通红,老远都能听得见他两个的笑声。
狄希陈不由止了步,小九也站了边上叹息,冬天地阳光穿过落光叶子地树枝,洒满一身,屋顶的麻雀跳跃。
狄希陈才说:我们小时候……又住了口。
小九微笑道:五哥前边巷口茶馆坐坐。
狄希陈对边上跃跃欲试地柳二虎跟柳三虎道:你们先把东西送回去,问问家里有没有那个。
指了指地上滚来滚去地水球道:若有,也取一两个灌了水来跟他们一处玩罢。
他两个果真抱了东西飞跑。
小九叫搬了桌椅到太阳底下。
亲自洗了手泡了两碗茶来,与狄希陈两个都握在手里取暖。
小九生得本来就好。
又笑嘻嘻看着孩子们,顾盼神飞之际,引得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都走不动路,他也好耐性,只当看不见。
还对一个站了他面前发呆的少年妇人道:大嫂,你让让,挡着我看孩子了。
那个妇人脸上挂不住,掩了面奔走,茶馆里地伙计走过来笑道:小官人,那是后巷有名的豆腐西施,还是头一回在男人跟前吃排头。
狄希陈咳嗽了一声,他做了几年官儿地人,板了脸也能吓人。
伙计唬得一溜烟走了。
小九低头喝茶,狄希陈方道:其实你系了围裙站你家门口,哪怕是石头。
也能卖几百斤出去。
小九红了脸,半晌笑道:俺就去系围裙卖糖。
跑回家系了围裙站摊子边上。
果真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媳妇大妈。
要问他买糖。
曹氏挡了他面前,还有无数双戴了镯子的手伸到小九跟前递钱人群里挤进去七八个中年大叔找小九买糖。
狄希陈远远看到,笑得喘不过气来。
小全哥带了一群孩子到他跟前讨茶喝。
狄希陈方止了笑,命伙计取叠大碗来,给这群孩子一人倒了碗茶汤。
小全哥一一捧给新旧朋友,最后两碗才与妹妹一碗,自己也捧了大口喝。
小紫萱喘了气笑道:那个什么泡让俺踢破了,爹给俺买个新的陪人家好不好?茶馆老板真送了个出来,笑道:拿去玩罢,小心些休要踢到人。
小紫萱道了谢,就从腰带上拴的小荷包里掏出一小块碎银笑道:俺踢坏地,俺给钱。
老板摆了手笑道:不值钱的,不收你钱。
因小紫萱笑的甜蜜蜜的,又从柜上取了块蜜澄糕给她。
小紫萱分了两半递给小全哥一半,边上孩子都眼巴巴看着她们,她不好进嘴,就掉了头跟狄希陈道:俺买两碟糕请他们好不好?狄希陈点点头,就叫伙计端两盘糕来。
小紫萱问了要六文钱,数数自己只有五文,跑去跟柳荣借了一文钱送到柜上。
小全哥就要结茶钱,狄希陈也由得他掏了几文钱出来付帐孩子们吃完了都将手在裤子猛擦了几下,吸着鼻涕又到巷道里玩耍。
小全哥偷偷瞧狄希陈并无不悦,也学着他们那样擦手,没有鼻涕,只空吸了两口气,拉着小紫萱跟了上去。
却见柳三虎垂头耷颈的走来道:夫人说县里老太爷使了人来,等您回家说话。
柳荣瞧不上儿子的样子,拎了他后脖道:早上吃了四大碗,还这样有气无力?狄希陈拉了两个依依不舍的孩子回家,狄青松几个还跟在后边一直道:五爷爷,回头让叔叔来玩啊。
到了家夏荷见了两个泥猴,道:又是一身尘土,俺去烧水,你们两个洗澡换衣裳!素姐道:我瞧瞧里边,果然汗都湿透了,跟了你爹出门才多大会子。
就潮成这样。
快到门口拍拍灰再进来。
小梳子过来拍灰,拍出一地的点心渣跟泥沙。
狄希陈道:一年难得玩几天,随他们罢。
老太爷那里有什么要紧事,你叫我回来?素姐道:说是祭祖,叫咱们都回去。
召了送信的家人来。
狄希陈细问了是二十六祭祖,已知会了狄氏族人。
狄希陈道:绣江到府里也有够一百里地,你怎么清早到地?那人嗯了半天,低了头不敢说话。
狄希陈摆手道:你回去吧,大哥二哥九弟那里都去知会一声。
那人站了下边只答应不肯去,狄希陈看他不肯走,想了半日,怕是要讨赏钱,叫小杏花道:拿个小封儿赏他。
小杏花取了二钱银子的小赏封递给他,他才走了。
陈嫂子就道:这个主儿最是喜欢赌钱,想必昨儿在不知哪里赌了一夜。
素姐笑道:我瞧着也像,若是那几个老实的,我必拿一两地大赏封给他。
狄希陈道:二十六就是后日了,若要去,明儿就得动身。
素姐道:极该去的。
咱们明儿先去婆婆坟上烧香罢,小妞妞如今好些了,留她在家,我也放心。
狄希陈道:这么着,叫他们收拾马车,咱们带几个人就走,晚上到明水住,明儿你也跟你母亲说说话。
我看你爹地样子不大好呢。
素姐道:使得,我也有些想他们。
两个孩子洗了澡,素姐与狄希陈也洗了,换了新做地几件衣裳,素姐少不得头上也要点缀几件银器,带了夏荷煮酒等几个泼辣的丫头,点了两个身高马大地媳妇子,留柳荣一家跟小秋香小杏花看家,另雇了马车叫田大的两个儿子赶车给女孩子们坐,带了也有够十个男女仆人,自家嫡亲儿四口坐了小车,路过兴隆里,又捎上了狄青松小哥仨。
狄大几个都舍不得丢了生意,赶着要请妻子家的亲戚来帮忙,只说二十六早上一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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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萱偏要跟母亲挤在一处,对着外边指指点点。
另一边是狄青松小哥仨。
小全哥看看左边,看看右边,眼巴巴的看着狄希陈道:爹,俺到前边跟田大叔坐一会中不中?狄希陈笑道:去吧,把帽子戴好了,冷就进来。
素姐就要让儿子,狄希陈拦着她道:我叫田大慢些儿走,你瞧瞧有什么想买的没有?素姐看儿子兴高采烈出去,也就罢了。
一路缓缓行过,街头巷尾挤得水泄不通。
素姐瞧了瞧外边摆摊卖的都是些过年应景的吃穿玩耍之物,只叫狄希陈给孩子们一人买了挂鞭炮。
因路边有轻薄子弟对着路过的少年妇人说些疯言疯语,素姐看不顺眼,跟小紫萱道:独自出门就会受欺负呢,你千万记着,不带上几个管家不许出去。
小紫萱似懂非懂,听妈妈说那不是好事,也就老老实实坐了车内不再张望。
挤出城门,田大送了小全哥进来道:外头空旷,全哥儿进去坐吧。
小全哥跟妹妹坐在窗边看外边的野景儿,突然指了外头道:爹,娘,看,三伯娘在那边车上。
素姐以为是童寄姐,不为所动,只笑道:总是一路,回头歇脚时再过去问好。
小全哥小声道:不是那个姓童的,是原来那个三伯娘,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跟钩子一样的那个。
狄希陈跟素姐两个对视一眼,凑了窗边看,正好与谢倩娘两下里打了个照面。
谢倩娘本来白里透红的脸变得铁青,素姐反应快,忙拍了小全哥一下。
板了脸道:哪里像了?三伯娘好好在家坐月子呢。
..谢倩娘松了一口气,装出笑脸来冲素姐跟狄希陈笑笑。
缩回去拢上窗帘。
她地车行的慢,一转眼就落到后头。
素姐只是板着脸,狄希陈也不说话,小全哥跟小紫萱都吓着了,端端正正坐在车内低了头拆鞭炮玩。
待过了小半个时辰狄青松三个人都倒在狄希陈脚边睡着了。
狄希陈方道:方才的事。
你两个都不许说。
素姐笑道:你这样孩子不懂,我来说。
拢了两个孩子靠近些,道:他确是你们从前那个三伯娘,只是卷了些钱逃走了。
若是让人指出来,她要没命,还要连累你爹跟三舅吃官司,所以俺们就装不认得她。
这个秘密就俺们四个人知道,你们跟爹娘一起保密好不好?伸出小指跟两个孩子拉勾,狄希陈也伸出手来。
四个人乱拉一气,笑得东倒西歪。
狄青松睡眼惺松地问:五爷爷你们笑什么?狄希陈跟素姐还有小全哥只笑不说话,小紫萱张口想说。
因刚才拉过勾了,就紧紧扁了嘴。
生怕自己不小心说出来。
狄希陈拉开门帘见前边村庄有个小小茶馆。
就要在此处歇脚,。
等后边车停下。
女孩子们跟媳妇子嘻嘻哈哈拥上来,媳妇子扶素姐下车,女孩子们拿出狼皮褥子垫在茶馆后院的石磨上,又七手八脚取了小食盒,从站在边上发呆地茶博士手里接了开水壶泡茶,还没等狄希陈喝完一钟茶,她们已经陪着素姐跟孩子们从东厕出来,个个都捂着鼻子皱眉道:真脏。
一个媳妇子又问茶博士要盆打水洗手,那人结结巴巴道:俺俺俺叫俺媳妇去拿脸盆来。
少时一个少年妇人送出一个才洗净的盆来,夏荷接了道:去给俺们拉车的马喂些草料跟水,这里不用你们。
素姐洗净了手喝过半钟茶,狄希陈也带着孩子们在外边转了一圈,一人手上拿了串红通通的糖葫芦回来,田大过来道:这里的草料不大好,马都不肯吃呢,俺们快些到明水去饮马。
小全哥跟小紫萱瞧农家小院,觉得竹篱笆石磨盘极都有趣,就是院子里一群母鸡都叫地好听,哪里舍得走。
狄希陈道:走罢,咱们新庄上比这个好玩。
一手抱了小紫萱,一手拎了狄青松到车上,等后边家人将东西收的收,藏的藏,都上了车。
狄希陈叫茶博士来,袖内取了二钱银子给他。
那个茶博士伸手接了并不缩回去,笑道:不够。
田大喝道:俺们只用了你一壶开水,些须草料,这些还不够,你是讹人呢!茶博士反手拉住缰绳道:不够,你们还使了我的盆跟茅坑、女人家是不能坐磨盘的,俺还要另花银子买石料请石匠……狄希陈又丢出二钱银子,那人弯腰去拾,田大就拉了缰绳要出去。
谁知那人手脚比脑子好使,一眨眼又死死拽住缰绳道:不够。
孩子们都拉起门帘看这个浑人。
正在拉扯间,又一队车驶来停在院门口,一个身着绘豹补子大红圆领的四品武官先下了车,见了茶博士跟客人拉扯,上了车片刻又下来,走到车前道:请问车上是不是成都知县狄大人?茶博士听说是个官,就唬了一跳,退后几步,一边道:晦气,居然是个官。
狄希陈要下车,那人拱手道:原来认错了。
兄台自便。
狄希陈笑道:却是错认。
又拱手道谢:多谢兄台解围。
那人笑了一笑,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转身上了刚才那辆车,小全哥眼尖,就看到里边坐着那个笑起来眼睛像勾子的三伯娘正冲他微微笑,他只装做不认得,掉了头道:爹,俺们快回家吧。
田大就驶了车飞奔,狄希陈朝后边看那个武官的车顺着三衩路口拐到一条抄临清的近路,方松口气,道:这个人蹊跷地狠。
小全哥趁那三个孩子不注意,举了三个手指道:是她。
狄希陈跟素姐都点头道:那就是了,你知道那个人想说的是什么?小全哥看了看爹,又看了看娘,笑道:俺不说。
狄希陈跟素姐听了眉开眼笑,乐不可支。
小紫萱因爹娘跟哥哥都在打哑谜,嘟了嘴道:俺也要知道。
素姐知道她年纪小,不太懂得人情世故,还要提点,笑道:方才那个大叔说的哪几句话,你再想想。
小紫萱搬着手指数了数几遍,狄希陈举着三根手指问她:方才俺们为什么拉勾?小紫萱恍然大悟,张开嘴,又闭上,又张开,得得地说道:我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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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变脸(上)第一百一十四章 变脸(上) 狄家车轻马快,到了明水新庄上时太阳还高高挂在半空,狄希陈与素姐商量,将孩子们送到镇上薛家,就两口子在新庄里转。
素姐知道他是有些事情不想让孩子们太早知道,叫小全哥照顾妹妹跟侄儿们,等看庄的几房家人迎出来,就下了车另换庄上的一辆装货的大车坐了,庄头狄忠还要去召集佃户们来拜老爷夫人。
狄希陈问道:不用叫他们来了。
我记得没有多少佃户的,如今总共有几户?狄忠笑道:俺们庄子虽然大,能种的地从前只有十来顷,也只十来户。
盖新庄时平整了地土,有几个盖庄子的穷木匠穷石匠投了来,俺都收下了。
加上俺们看庄的五房,二十二户人家。
狄希陈道:开春了狄九强要来,替他家收拾几间房,俺们家明春种的玉米、番薯、土豆几样,种子先不要分给他们。
素姐笑道:这几样明春就叫人家种也种不好,且待后年再说罢。
狄忠一一应了,因狄希陈贴身的小厮小桌子是他儿,就问他哪里去了,狄希陈笑道:使了他泰安送礼,再过两三日回来,叫他回庄上跟你过年。
狄忠放心,扬了鞭子道:俺老伴在前庄烧水,收拾坐地,俺们先到后边去罢。
驾了车沿大青砖铺的路转到后边,狄希陈扶了素姐道:头一回坐这样的车吧?你看左右两边,这几顷地我打算都种水稻,先养几年。
如今地里是紫云英。
素姐笑指着前边山脚处道:那里盖个蜂房,多养几窝蜂。
狄忠笑着应道:俺知道咧。
这个红花草也只有喂喂猪,牛羊马吃多了都要涨肚子呢。
狄希陈笑道:回头在后边新挖的水塘边再盖十间猪圈。
过了年叫来富来贵来办。
过了山间夹道,素姐一眼就瞧见两个池塘,一个大些的是才挖的。
里边还没有水,一条三尺来宽地沟渠连着通到西边。
另一个小些的。
都拿条石砌了边,浅浅半塘清水,石阶边种的几株梅花还瘦,后边隔着一亩方圆地空地就是五进的宅院,外边一圈都是一人高地厚石墙。
再上边才是大青砖,虽然不知道里边怎么样,外边看着到有两三分像碉堡,素姐看到的窗开的都极高,又小。
素姐指着墙笑道:这个就是你的铁炉堡?狄希陈扶她下车,笑道:这前边,明春烧些大砖建个小小晒场,周围种一圈香樟树,怎么样?狄忠喊了守门的来开门。
里边东西厢房都极宽大,狄希陈指着东边道:那边套出一个三进地院子,将来儿子成亲给儿子住。
后边有角门通上房的。
又指着西边道:这后边是个大院子,方才你路过的那个大月洞门可以过车马的。
牲口棚在那里边。
再后边是仓库。
素姐看看西厢几间儿,笑道:这里边可大。
其实三间也够了。
狄希陈笑道:东边是外书房,亲戚们来了也有地方住。
西边我想做个图书馆,多多的买上书,谁来都能借给他。
素姐点头道:这样却有些意思,只是不如另避个院子来的方便。
狄希陈搓手道:这样,这几间先空着罢,我把图书馆放前庄。
拉了素姐从正厅外边出檐过道绕到后边,是左右两边都砌了花坛,只中间一道门,此刻半敞着,狄希陈先走两步推开大门,后边一条宽阔夹道,东边通东院,西边通西院,正中几级石阶上去,就是花厅,一个大屏风只得一半,地上横七竖八都是木料、刨花。
狄希陈因守门的到后边开门去了,伸手将素姐拦腰抱起,几大步跨过。
素姐慌得想推他,又怕他跌倒,直叫:快放我下来。
狄希陈笑道:家乡话都出来了。
可见你潜伏的还不够深呢。
出了后门才将素姐放下,后边东西厢房,正对着的是堵雪白地高墙,中间开了门洞,再进去就是正经内宅素姐因里边越发杂乱,住了脚笑道:这两边不错,一边做听事房跟帐房,一边做书房。
狄希陈笑道:那是自然,别的好处没有,就是一间房顶人家两间大。
..素姐笑的要死,这个小强哥从前住怕了出租房地小房子,当年YY报上的买房广告,从来不看一百四十平米以下地,如今穿越了做地主,恨不能间间房都超过四十平方。
狄希陈叫妻子笑得不好意思,摸着下巴道:将来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一家一间也够了。
素姐笑道:那你得去挖太行山。
走罢,窗都没有,好冷,咱们前庄喝口热茶到镇上去。
狄希陈带她从花厅后地西角门出去,经过一个夹道朝南,走了几十步就是个大大的空院子,狄忠正蹲在车边晒太阳。
见他们出来,狄忠道:陈老实还在后边,俺去叫他关门。
一路小跑顺狄希陈地来路到后边去了。
等了好一会,两个人才出来。
狄希陈就问他们道:你们守房子的怎么排的班儿?狄忠道:一家轮五天,过年那几天俺看。
他家人少,只三口儿,老头子老婆子在后门门房里头守着呢。
狄希陈道:他家人少,匀几个人跟他家一班狄忠应了一声,请狄希陈跟素姐坐好,陈老实拉开侧门,马车就从后边的小山下转出去,狄希陈指着山背后的几户人家道:看庄的几家人都住在这里。
你一路上看到的那几户,都是佃户。
那几处房正好挡住了几条进出的小道,开春多多的养几只狗,比建围墙低调。
素姐见一路上地小山坡,种的竹子都是半黄不青。
不免有些心痛,道:咱们花大价钱买来的那些吃笋地竹子若是死了,怎么好?狄忠笑道:竹子这东西。
头三年就这样,到了第三四年。
开春下几点雨,就长得好了。
素姐方放下心来。
过不多时到了前庄,素姐知道狄希陈是要把前庄做书院的,家学义学都是这里。
果然进去转了一圈,住家、学校两相宜。
后边厨房里还有好些个外州府地工匠。
携家带口的,就要在此地过年,都聚集在墙根下晒太阳,见主人进来,也有上来请安问好的,也有抱了儿子拉着妻子回避的,狄忠叫他们都散去了。
狄忠的妻子才三十多,见了狄希陈,笑成一朵花儿。
通红地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道:给你们备了些点心,吃点再到镇上去。
老头子。
把你的头篷拿来,回头给大嫂围上。
素姐忙笑道:妈妈。
俺穿的皮袄。
不冷的。
狄希陈也道:妈妈快歇歇。
狄忠媳妇道:大哥大嫂休要这样客气,俺正经是小翅膀的奶妈。
说起来当跟着他走。
只是姨奶奶不喜欢小翅膀跟俺亲近。
说着说着就要拭泪。
狄忠不耐烦,道:如今分了家,你不是他家人了,哭什么哭?狄希陈忙劝道:罢了罢了。
狄忠媳妇红着眼圈进去拿了一张半桌靠在墙边,端出两只板凳来,请素姐跟狄希陈坐下,捧了两碗扁食出来道:没预备什么好的吃食,将就点点心罢。
狄希陈跟素姐都吃了,素姐还到厨房转了一圈,见里边不少东西,足够过年之用,吩咐道:过年那天,方才那些工匠家,一家发五斤肉罢。
狄忠媳妇子忙替他们道谢,笑道:可便宜了这帮人,肉又涨价了,足足五十多文钱呢。
素姐笑道:你多费心罢。
因太阳西斜,狄忠快马加鞭送了狄希陈跟素姐到明水镇薛家。
龙氏已是在门口候的久了,见了女儿比才生小妞妞时胖了些,心里欢喜,在怀里掏了半天,掏出个小金锁来递给素姐道:这是俺给小妞妞打的,你二弟说太轻,不许俺放在礼盒里。
素姐接了手里,笑道:长命富贵,好彩头呢。
妈,俺收下了。
这个是你化了什么打的?龙氏小声笑道:是只金簪,平常俺又不带这些,白收着可惜了。
你快收起,休叫大娘看见。
素姐忙收了起来,心里又酸又涨,龙氏一把年纪,生了一女三儿也成了奶奶辈地人,连亲生儿子都不太拿她当回事,给女儿点东西都要背着人。
只是龙氏比调羹还算有福气,正室无出,几个儿女都是她亲生。
想到此处,对调羹又生出些同情来,倒觉得她可怜。
巧姐当了薛婆子面说要送两个女儿到府里附学,薛婆子点了头,依雪依雪欣喜若狂,就缠着爹娘要买纸笔,买书本。
素姐笑道:买什么呢?姑姑那里什么都有的。
只是一桩,去了好好念书,不许三天打渔两天晒网。
小全哥生怕娘不肯,忙道:俺看着她们,要是不用功,俺说他们。
薛婆子此时才露出点笑来,道:老大家几个儿,能有小全哥一半懂事,我死也瞑目了。
素姐知道老太太唠叨起来,没完没了,说完了三遍还要重头说第四遍,忙站起来道:俺们去跟爹问个好罢。
狄希陈巴不得一声儿,拉着素姐进卧房,小巧姐跟王氏就跟着进来,只留了薛二跟薛老三不敢走开,坐了薛婆子跟前听她数当年。
薛教授半靠在床上,龙氏道:素姐跟你女婿来瞧你来了。
薛教授慢慢道:如今素姐可改好了?还打不打女婿?狄希陈笑道:不打了,如今都是俺打她。
一屋子的女人都低了头轻笑。
薛教授喘了半天气道:你们两口子好好过活,休要打她。
素姐上前两步在床板上跪下,握了薛教授枯枝一般地老手,笑道:他对我可好了,爹您放心罢。
薛教授道:你嫁了几年都没有生。
过了四十岁还没有生,还是替他纳个妾罢。
狄希陈笑道:都生了三个了。
薛教授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好。
有了儿子不必再纳,两口子好好过活。
闭了眼睛养神。
巧姐拉素姐出来到她房里说话儿。
狄希陈只得回丈母娘处解救那对难兄难弟。
薛老三掉过背就换了一副笑脸道:强买你家旧宅那个王公子家倒了霉,俺带你去看你家旧宅。
薛如兼道:有什么好看的,招姐夫伤心呢。
狄希陈笑道:有什么好瞧地?你说说。
薛老三道:实是俺想买下来。
他只要三百两,俺想着好不便宜呢。
狄希陈摇头道:若是要买房,还是到府里买地好。
明水有个庄也罢了。
闲时来住住,平常还是府里住的安心。
大去处有钱人又多,没人眼红你还罢了,那么厚城墙,若是跟前年陕西粮长造反那样,庄上地都遭了秧,只有城里地得消息早,就是城守不住,也能早早逃命。
薛二深以为然。
心里谋划过了年与计伙计去看房子,就要顺手买间小宅,将来分了家好搬去住。
守着姐姐姐夫比守着大哥要强些。
薛老三性子直,想也不曾就道:那俺不买了。
那些陕西大户逃到成都。
好不凄惨呢。
俺明日就到府里买房。
狄希陈笑道:我买房卖房经手的是个叫金老实地经济,为人倒是不错。
明年寻了他来替你们张罗罢。
因孩子们从房里跑出来,三个人就住了口,跟孩子们说些闲话。
小桃花生的男孩有两岁多,生得有五分像母亲,倒比依霜依雪两个还像女孩儿。
薛老三冲上去抱住他的心肝宝贝,笑着教儿子道:这个是姑爹。
叫姑爹。
狄希陈摸了摸小孩子的头,笑道:这孩子还是像妈妈多些。
薛老三笑道:他妈妈又有了。
那孩子急着下地去追小紫萱,挣扎着要下地,小全哥过来抱了小表弟去寻表妹们耍。
狄希陈方道:三弟妹一直没有生?薛老三道:小产过两次,如今也是死心了,所以待孩子还好。
小桃花也安份。
狄希陈便不再说话,只是心里到底有些放不下旧宅,寻了个借口,一个人出门。
转到自家旧宅,里边住满了租房子的人,狄希陈转到后园,早改做了菜园,一畦畦空在那里,只角落里有几丛在风中簌簌发抖地枯草。
狄希陈站了半天也没什么感觉,回家说与素姐听,素姐道:毕竟不是生你养你的地方。
想那么多做什么?倒是明日咱们要打点精神。
凭他是谁,咱们都要学娄师德才好。
狄希陈道:这是从何说起?素姐笑道:儿子女儿一教都明白了,你怎么就想不透呢?狄希陈道:你不说我去问儿子。
说罢就装出要去寻儿子的样子。
素姐拦住他道:从前并没有合族祭祖的事,今年必有缘故狄希陈笑着坐下来道:这些我也猜想过,我和你想的又不一样。
老太爷放高利贷,咱们还要劝的,不然将来事发,我也讨不了好,当众劝劝他。
恼了就恼了,不然依了我劝收手也罢。
素姐思考半天,方道:调羹有自己的打算,必不肯听劝,老太爷从没有自己拿过主意。
你到底有什么打算?狄希陈道:祭祖就罢了,回头吃酒时我来说,你只看我眼色罢,为了咱们将来,我就来做回恶人。
咱们若是什么都不做,只怕这些人将来传说。
放高利贷是咱们放的,与他们无干。
素姐笑道:那我可以好好贤良淑德一回了,听汉子的话,跟汉子走。
说得狄希陈转忧为喜,道:我想了许久,将来还是我做恶人你做好人罢。
不然这些人说话难听累你受委屈,将来小全哥跟小紫宣也不好择配呢。
有个贤母比有个好爹容易嫁。
素姐欣慰,故意装出生气地样子道:原来不是为了我,是为了孩子们呢。
狄希陈笑道:济南府里不知你是从前的明水一姐,你把尖牙利爪收起来罢,装几年心慈手软的弱女子,将来娶了媳妇嫁了女儿,再做河东地……素姐因房里无人,已是露出牙齿扑了上来,狄希陈就势倒在炕上。
一动不动,嘴里说道:慢点吃,留些明天喂小的。
素姐爬起来啐了他一口,摔了帘子去门。
墙边薛如兼抱了肚子闷笑,素姐只当看不见,转到上房里去。
狄希陈听见他笑,起来拎了他进来道:你什么时候来地?薛如兼道:放高利贷就来了。
我正想跟你说这个呢,咱们两个还得说一说,咱们两个清清白白地人,叫个调羹沾上,以后他吃了官司,凭什么叫咱破财。
狄希陈道:后日你去不去?薛如兼笑道:本是不想去的,为着无后患,还是得去一遭儿。
俺们不到祠堂,只在老太爷新宅里等你们罢。
狄希陈道:孩子们得先说好了,若是闹起来,叫人护着他们些。
薛如兼道:无妨,我家是巧姐说话,到时候我护着孩子们就是。
也叫巧姐叫几个力气大地媳妇子跟去才好。
狄希陈跺足笑道:原来我还是上了你姐姐的当,她带来的都不是省油的灯呢,刚才还跟我说要做娄师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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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希陈携妻将子到绣江,狄周出来,引他们到上房去。
素姐却是头一回到狄员外的新宅,不免放慢了脚步四下里看看,陈设盆景都是旧宅搬来的,只添了不多几样新东西。
二门内外到处是孩子跑来跑去,也没个人看管照应。
素姐叫了儿子到跟前嘱咐他:到了上房,请了爷爷的安,看好你妹妹跟三个侄儿,叫小奶奶给你们找个空屋,你们在里边自己玩耍,不许在院子里玩。
小全哥都一一答应。
进了上房,只狄大狄二跟小九三家还没有来,连二房里几个从不来往的堂兄弟都坐了桌边吃茶。
狄希陈与素姐上前给狄员外请过安。
宝嫂就来请素姐和孩子们到西厢房里坐地。
素姐就问她:住的地方可安排好了?宝嫂小声道:姨奶奶留了个独门院子给您呢,回头俺带您过去。
素姐道:咱们先去罢,我要换件衣裳。
宝嫂就真个带了她到那院子里去,素姐待跟来的人抬了衣箱过来,斯条慢理换了件衣裳,一边有一搭没搭与宝嫂闲话,又慢慢喝了一钟茶,与孩子们都吃了些点心,方道:今儿人多,只怕照顾不到你们吃饭,你们几个跟宝嫂子都吃些垫垫。
夏荷拿盒盖装了几十块各色细点心递给宝嫂,宝嫂道:哪里要这许多,几块就够了。
素姐笑道:吃不了带回家喂你家的猫。
宝嫂接了盒盖道谢道:那俺先去喂了猫再来,俺再去请了大哥过来换衣裳可使得?过不多时狄希陈进来,一路走一路脱衣裳道:热死我了。
孩子们换了衣裳没有?素姐冲西里间道:昨晚上疯了一夜,都睡着了。
狄希陈换了件屋里穿的丝棉袄,笑道:你跟妯娌们见过面了?素姐笑道:总得跟你通过消息才好。
那几个陌生人是二房的?狄希陈道:是,我略说了几句话。
其实还好。
举起三只手指又变成四根儿,笑道:只这两位仙风道骨,不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不能以常人度之。
素姐笑道:那我心里就有数了,方才我问过宝嫂了。
原来调羹姨奶奶放债是那位新亲童奶奶牵地头,银钱来去都是从她手里过。
想必三神仙四神仙也少不得从中分润狄希陈笑道:俺爹知道不?素姐道:知道,心痛小翅膀将来没钱,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只一件事你当心,赵知县夫人问你家调羹借了一千两银,是童奶奶做的中人。
你说话小心些。
狄希陈叹气道:猪脑子,当是天子脚下呢,这等肉包子打狗的事也去做。
他岂是真短这点银子使地?再有几个月赵大人升了官,拱拱手就走了。
谁去问他要帐。
气了半日又问:还有什么?素姐道:却是没了。
我却还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咱们庄上要办家学,你索性借机挑明了说。
等收拾好了就办起来,男孩女孩儿只要他想来。
咱都收。
女孩儿另请先生单教。
至于衣裳嫁妆银之类的话,咱们先收在肚内。
等订下章程再说也不迟。
狄希陈点头道:我明白地。
就是孩子们,考不中秀才,也只给他读到二十岁。
不然又要养出几个小神仙来,却是我的罪过。
素姐笑道:中个秀才明白些事理就罢了,若是都变了神仙,神出鬼没的闹得人头痛。
宝嫂已是在门外边跟晒太阳的几个媳妇子说话,狄希陈就打帘子道:咱们都出去罢。
素姐到镜子前照照,没什么毛病儿,取了包打赏的银首饰,走到院子里叫了煮酒跟自己,吩咐那几个道:你们守着小全哥跟紫萱。
这几日休要寻亲访友,过年时自会放你们假。
宝嫂忙道:是要小心呢,这几日人多,上房里常丢东西。
姐姐们还是看着些儿。
素姐递了个包儿给煮酒道:银三事,银簪子每样取一个给宝嫂子。
回头打赏你再看我眼色。
煮酒笑道:知道了。
来之前秋香姐姐教过我呢。
打开大荷包,里边十串银三事,三捆银簪子,二三十个银戒指,各色花样都有,她将包儿伸到宝嫂子跟前道:嫂子不是外人,你自己挑。
宝嫂子谢了素姐赏,一样捡了一个小心收起,笑道:都是新花样呢,俺留着给俺大闺女做嫁妆。
..煮酒收了包看素姐满面都是赞许之意,便含笑跟在素姐身后。
到了西厢门口,一个媳妇子打了帘子道:五奶奶来了。
调羹穿件雪里金遍地锦滚花狸毛长袄,笑嘻嘻迎出来道:大嫂可好?素姐站了门口,因她穿地衣裳不对,愣了一愣,方道:姨奶奶,这狐狸皮俺们守孝穿不得的。
快换件来。
调羹笑容僵在脸上,素姐知道她是下不了台,掀了自己衣裳给她看,笑语央求道:我也只穿的羊皮,好姨奶奶,求你换了吧。
调羹因素姐做小儿女态,逗笑了一屋子的人,方笑道:我也是特地要换上给你看的,哪里真要穿它。
拉了她的手到东厢房她住的里间,问她道:俺穿什么好?素姐道:跟我差不多儿就行。
调羹就照素姐的打扮换了月白缎袄、白绫素裙。
素姐替她开了妆盒,取出几样银器来换了头上的颜色首饰,方道:虽然说过年太素了不吉利,只是俺们守着热孝,总是小心些好。
调羹陪笑道:大嫂说地是。
引了她重到西厢与妯娌们见礼。
一屋子的人都站了起来。
只童寄姐端坐在炕上方,道:俺比她大,俺不用起来。
素姐含笑走到她跟前万福。
以嫂称之,小寄姐只当没看见。
素姐也不着恼,掉过头来跟众妯娌叙了排行,坐在一边说话。
狄四嫂心里发虚,远远靠着门边坐了。
只调羹跟小寄姐坐在一处说些闲话。
狄七嫂坐了素姐跟前冲小寄姐那边翻白眼道:也就五嫂跟她问好儿,俺们通没理她。
六嫂八嫂十嫂三个因狄希陈做过一任知县。
也有几分敬素姐,因听说她也搬到府里住,六嫂就笑道:俺们几个都住在贡院墙根街。
五嫂住哪里?素姐笑道:兴业坊。
八嫂就道:可是在芙蓉街拐角那个兴业坊?素姐道:是,大哥二哥跟九弟住的也不远,就在隔壁地兴隆里。
十嫂年纪最小,心直口快道:那边热闹,房子可不便宜。
素姐笑道:是贵。
咱们几个买的都是小房。
原来这三位都是狄二太爷当官时定地亲,娘家都是府里,二太爷殁了。
亲兄弟三不耐烦在县里跟狄三狄四打交道,分了家就搬到府里去住。
今年若不是族祭地大帽子扣下不得不来,是绝不与狄家人打交道的。
就是平常走动。
也只她们妯娌三个。
听说又有四个搬了府里住,买地房子地位也好。
倒也巴不得多几处地方走动走动。
说话间待素姐就亲热起来。
狄七嫂叫她们冷落了,到底有些不快。
只是又不愿跟狄三狄四家的一处说话,只不停的吃果子喝茶。
素姐察言观色,狄七嫂与那两个不同,便寻出些话来引她说,打叠起精神,当她们是当年做业务时的客户。
渐渐五个人越说越热闹,狄八嫂就要看花湖,叫她跟来的媳妇子取了只匣子来。
素姐看了是纸牌,花色点子跟麻将差不多,自己却不怎么会打,推让了半日,她们几个都是个中老手,牌瘾上来了,拉着狄七嫂四个人坐在四方桌四边看牌。
素姐因个个都拉她一处坐,倒不好应哪一个,只坐了狄七嫂身后看歪头湖。
狄四嫂也是个爱赌钱地,不知不觉也靠了过来,调羹因将到中饭时,就去了厨下看做饭。
只有小寄姐,白穿了锦绣衣裳,插了一头的首饰,却没人正眼看她一眼儿,好容易素姐跟她行个礼,就教狄七娘子拉了去。
冷眼看她们几个,个个跟前都有几个人服侍,就是狄员外家的媳妇子们,也只在素姐跟前打转,如众星捧月一般流水上茶上点心。
唯独她跟前只来时上了盏茶一碟点心,调羹走了,再没人来问声儿。
小寄姐越看越生气,拍了桌子道:茶都凉了,换碗热的来。
众人带来的人都不理她,狄员外家的媳妇子们,心里有几分怕素姐,都看素姐脸色。
素姐正一脸好奇宝宝的表情歪着头看狄七嫂手里的牌。
狄七嫂侧着头教她如何打牌,两个说到得趣处,都拿帕子捂了嘴笑狄六嫂笑道:五嫂来一把素姐摇头笑道:俺从来小气,输一个钱两个钱都要心疼的。
狄八嫂道:嫂子真会说笑话儿,就你头上那对双衔鸡心坠小银凤钗,俺只在刘皇亲家见过刘老太太有一对,听说有几倍地银子钱都买不来的。
素姐微微笑道:俺这个也是位皇亲送的。
当真要俺花银子去买,俺可舍不得。
因几个人眼睛都盯着她头上地凤钗瞧,忙道:俺还得了几个梅花银簪,也是内造的。
就叫煮酒道:你去问夏荷,在我妆盒最下边一个抽屉里,尽数取了来。
煮酒去问夏荷要,夏荷问道:俺们夫人给那个童小贱人吃丁子没有?煮酒道:她给俺们夫人好大一个没脸。
夏荷就问有几个人,煮酒道:连那个姓童地,六个。
夏荷数出五根银簪笑道:就说只有这些了。
煮酒笑嘻嘻道:俺知道了。
回头瞧我丢她脸。
拿自己帕子包了,到牌桌前递给狄四嫂道:都在这里呢。
夫人们瞧瞧。
狄四嫂快活得拾锭元宝一样,掀开帕子看时。
五根一模一样地梅花银簪,连花瓣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簪身上还贴着两片花叶。
果然是新奇精致花样儿。
众人都拿了一根在手里细瞧,啧啧称奇。
素姐见少了一根儿。
看扫酒在那里笑,就晓得是她们背后捣鬼,也是为自己方才出气地意思,此时不好落自己人地面子,笑了一笑道:不多几根儿。
嫂子弟妹们拿回去给孩子玩罢。
狄四嫂道了谢,就先插了自己头上道:俺没有儿女,俺爱它跟真花一般,就不怕丑,先插上了。
各人都谢了谢顺手插在鬓边,叫人换了热茶,吃了又接着打牌。
小寄姐坐在一边,还是那一杯冷茶,气得直哆嗦。
咳嗽了两声,也没人理她。
她只得自己走到门口,故意道:天又阴了。
俺去加件衣裳。
媳妇子们都在牌桌前凑趣,哪有人去送她送儿。
小寄姐只得自己走到后门自己家里。
坐了火盆边拿铜火钳打火盆出气。
童奶奶心痛东西。
道:你也小心些儿,火星溅到。
就是一个洞,才做的新衣裳。
小寄姐气冲冲道:她们不理我。
童奶奶问她:早上才去不是好好的有说有笑?怎么不理你了?小寄姐就将素姐进来,人人都奉承她,没人搭理自己,素姐分东西也不给自己,走了也没人送她,都说了。
童奶奶道:我地姑奶奶哎,就是辈份上长一点半点,也要分个贫富贵贱,她是个七品夫人,你大喇喇坐在上手连个礼都不还,还抱怨人家不理你,换了你是她,老大耳括子打过去。
小寄姐发狠道:换了俺是她,俺许她进门,做了小的白天磨不死她,黑夜里也磨死她。
童奶奶连声念阿弥陀佛,道:你醒醒罢,如今你正经是她嫂子,她冲你行礼,心里不见得不恼。
你就该受了礼摆出嫂子地款来。
你家男人如今也有些出息,明年巴结个出身,你也是夫人了,却不比做她家的妾,万年不得翻身的好?小寄姐咬牙切齿道:总要给她个好看。
童奶奶劝不转她,叹了气道:俺觉得绣江好趁生活,托人送了信京里叫你兄弟来,都有一年多了也没个消息。
趁了赵大人还在任上,俺们在这里落了籍,也能叫你兄弟求个出身。
小寄姐道:娘休要太贪心,我看赵夫人跟你不是一条心呢,自那一次以后,赵公子就没到咱们家来过,我有些怕。
童奶奶笑道:没帐,你又没给过他好脸色,怕什么。
调羹亲自走来叫童奶奶跟小寄姐去吃饭。
童奶奶忙道:俺还要等个人来交利钱,回头取了利钱再去找你。
推小寄姐道:拿出做嫂子的款来,场面话休要少半句。
小寄姐整了衣裳,转眼看见调羹头上也插着根梅花簪,分明是素姐不拿她当数。
小小一根簪都没她份。
心里暗暗计较必要当众给素姐下不了台,仰着头抢先几步走了。
调羹跟童奶奶对了对帐,再出门小寄姐已是走远了。
调羹虽是主人,却上不得桌,依旧到了厨下照看。
小寄姐到了正房,东间两桌是男人,西边几桌是女人跟孩子们。
因要照看孩子,女人们并没有排班序齿,素姐带了自家儿女跟三个小孙子坐了一张靠墙的方桌。
边上一桌狄四嫂跟狄七嫂坐了,跟前只狄七嫂地独子。
小寄姐因那几桌都挤得满满的,只得坐了狄四嫂上手,却是靠小紫萱跟素姐都近。
童寄姐故意多吃了几钟酒,等上菜的媳妇子捧了一深碗热气腾腾的八宝肉圆粉丝汤来到桌前,她就道:那边放不下,你摆我这边来。
那个媳妇子因她这边好走路,真个捧了过来要摆在她前。
却说素姐留心小寄姐说话,见了那碗热汤贴着人捧过来,忙道:小紫萱,坐你哥哥那边去。
挡着人不好走路呢。
紫萱就站了起来,因人家已是捧了汤过来出不去,就要从桌子底下钻到她哥那边。
小寄姐怕自己算计落空。
忙装头晕站起来倒向那个上菜的媳妇子。
素姐见她手伸的方向不对,一手拉了女儿塞进桌里。
另一只手缩了袖内去挡。
只听得哗啦一声,碗撞到素姐胳膊上,顺着袖子跌到小寄姐裙上。
小半碗汤汁淋到素姐袖上,大半碗倾在了小寄姐裙上,还有点溅到狄青松脸上。
小孩子脸嫩。
腮就烫出一个水泡。
素姐顾不得自己,取了帕子沾了冷茶替狄青松擦,哄他道:你是男子汉大丈夫,五奶奶替你擦。
狄青松咧大了嘴本想哭,闻言道:俺不痛。
素姐瞧瞧水泡不大,一叠声叫人拿菜油来。
小寄姐失望,以为素姐没有烫着,她自己穿的本是皮裙,只外边潮了。
里边并无知觉。
因孩子烫着了想哭,她就偷偷掐了一下自己,哭起来道:从前你容不下俺。
如今又拿汤泼俺。
素姐并不理她,等厨下送了菜油来。
替小青松擦上些。
方觉得自己的胳膊痛疼。
狄希陈因素姐说要做娄师德,还不好过来。
瞧素姐好像行动不便地样子,哪里耐地住,丢了筷子冲过来,背挡着男人拉了素姐袖子看,里边却有小碗大一片红肿,忙脱了自己外衣挡着道:四嫂帮忙脱了她湿衣。
狄七嫂冲到炕上针线箩里取了把大剪子道:得罪了。
顺着手肘就将素姐的半个袖子剪下。
狄希陈将外衣缠了素姐问她:痛不痛?一边就给她擦菜油。
素姐痛地脸发白,强笑道:没什么。
小紫萱被小全哥从地上拉起来,两个都急地哭了。
小寄姐在边上还哭道:俺痛死了。
却没人理她。
小全哥见她穿地是皮裙,心里恨她装模做样,冲紫萱道:拉了那个姓童地裙子。
小寄姐还要拉着狄希陈要他给个公道,小紫萱又钻了桌下,偷偷走到童寄姐背后,解了她地裙子拉开道:泼妇,你穿的皮裙,哪里烫着了?分明是你故意推了碗想烫俺,叫俺娘挡住了。
小寄姐当了许多人面叫小紫萱解了裙子,恼羞成怒,伸出尖尖五根手指,就要掴她。
狄希陈却也留了心防着寄姐。
烫了素姐自是心痛,小寄姐身下果然是干地,也猜是她使坏。
见她还要打女儿,捉了她胳膊,一把拎了她摔到堂中,喝道:你再敢动我妻女一根发丝儿,我灭了你全家。
小寄姐跌在地下哭闹道:要杀人了,要杀人了。
狄三叫狄希陈吓住了,冲出来踢了小寄姐几脚,骂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老实些儿。
小全哥接了妹妹手里地皮裙丢到自己爷爷跟四爷爷并那些叔叔伯伯跟前道:她是故意打落了汤碗,不然为什么她自己没烫着?要不是俺娘手快挡了下,俺妹妹就叫她害破了相。
狄员外跟狄四太爷见了皮裙是狐狸皮的已是不悦,看里边一点没潮,小寄姐分明没有烫着却要吵闹,比不得素姐自己烫着了还要先顾孙子,心都偏了素姐这边。
狄四太爷就道:上菜的那个人过来。
那个媳妇子唬得直打抖,结结巴巴道:实是三奶奶伸手打落的,俺本来要送了七奶奶那边桌上,她偏要俺摆她那边。
狄希陈虎了脸不说话,带了素姐跟一桌的孩子回小院。
狄七嫂冲狄七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也跟了后边过去。
狄三拉小寄姐起来道:快去给五弟妹陪罪。
小寄姐不肯道:他家闺女当众解了俺衣裳还有理来?狄十嫂冷笑道:不解了你衣裳,谁知道你没有烫着还假嚎丧。
倒打一钯呢。
狄十拉了妻子,叫她住口,狄员外没了主意,只拿眼睛看狄四太爷。
狄四太爷却是知道童奶奶替狄员外放帐,必是不想小寄姐不好下台,和稀泥道:俺看你也不是故意要泼人家,孩子不懂事,你大人有大量,各退一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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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希陈早已带着素姐回房。
童奶奶扶起女儿,笑劝道:却是你不当心在先,去陪个不是也罢了。
狄四太爷松了一口气,笑道:亲家奶奶说的极是,三媳妇去给五媳妇陪个不是罢。
小寄姐从前只恨素姐挡了她的道,今日见了狄希陈疼惜素姐的样子,方才明白人家狄五老爷从来没把她放在心上,低了头只想心思。
童奶奶劝了好半日,跟调羹两个拉她回调羹房里,调羹寻了条裙子替她系上,抱怨道:你背后无所不至的咒人家也罢了,当了面拿汤泼人家孩子却是何道理,连累我都不好意思去见她们。
小寄姐坐了炕角只是流泪。
童奶奶叹道:也是前世冤孽,俺闺女待人从来极好,只跟她两个合不来。
宝嫂来给调羹送饭,正好听见了,冷笑道:这还是合不来呢,要拿滚烫的汤泼人家。
合来的,待人家极好的,都是大棍子打小产了抬城外烧化。
童奶奶气结,调羹发怒道:胡说什么呢?宝嫂心里偏着素姐,正想借了这个机会闹一闹,好跟了素姐府里过活去,笑道:她正经是个没来历的通房丫头,祠堂里还没磕过头呢,就上头上脸当自己真是三奶奶了?好不好,也似小珍珠一般打死了,没帐!这话却伤着了调羹,惹得她伤心哭骂道:这是指着和尚骂秃头,俺在你狄家十来年。
连个媳妇子也没把俺放在眼里!宝嫂子冷笑道:俺可不敢说您,俺说的就是这个姓童的丫头。
童奶奶还罢了,一边心里盘算如何开口叫调羹收拾宝嫂。
一边只劝调羹道:这个媳妇子糊涂,你金玉一般尊贵的人。
跟她一般见识做什么?小寄姐却按耐不住,跳下炕来要抓宝嫂子的脸,宝嫂子轻轻拿手一推,就把她推倒在地,笑道:俺们奴才打架。
伤不着谁地体面,俺可不会手下留情。
还冲她脸上吐了口唾沫,也不理会目瞪口呆的童奶奶跟调羹,摔了帘子出去。
却说素姐到了房里要换衣,狄七两口子辞了出去。
夏荷是块爆炭,听说了姓童的推倒了汤碗要害小紫萱不成,倒把素姐胳膊烫红了好大一块。
再看小青松脸上一个水泡,挽了袖子道:抄家伙跟我去砸了后门那个破铺子。
素姐喝道:不许去。
狄希陈道:我做叔子地不好打得嫂子,她们打一场与你出气也好。
咱们回头只说管不好家就完了。
素姐忍着痛笑冷道:她是你哪门子嫂子?明儿才到祠堂磕头呢,她今天冲我下黑手也罢了,想害我孩子。
天不收拾她我收拾她。
素姐叫煮酒:你开了我衣箱最底下那个小匣,把童寄姐的卖身契拿来。
煮酒取了卖身契来。
素姐叫狄希陈看。
原来这是不许赎身地死契,上边有寄姐的红指印。
狄希陈道:我记得你不是给了老三张卖身契吗?素姐笑道:我一时失策。
真叫她跟三神仙偷上了,怕童奶奶那个人精闹起来,你做官的人脸上不好看,只得顺水推舟送了三神仙做妾。
只是她一心想嫁你,做出那许多丑态,偏又做了亲戚。
我总要防她一防,随便寻了张无用的契纸给她,她又不认得字,当个宝样收起来,哪敢给人家看,怕人不知道她是丫头呢。
狄希陈叹气道:你何至于防她至此?素姐示意煮酒收起,冷笑道:她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
没留后着,今儿她打一顿,明儿把她骂一场,狄三是个无赖,这样讹钱的机会他会放过?她若是老实,我自然好好收起,不然,有她好看。
狄希陈会意,笑道:你想怎么做?素姐笑道:也没什么,明儿祠堂里她要磕头,我拦着她就是。
夏荷气道:明日是明日,今儿先打她几下出出气。
煮酒经历地事比夏荷多些,拦着她道:打坏了明日她去不得祠堂,怎么当了人收拾她。
狄希陈好笑道:听你们夫人的,你们几个,跟我一边看戏罢。
这块臭肉实是割净了方好,从遇见她我就倒霉,这几年惹了多少是非。
早打发了,咱们也不必时时防她。
童奶奶从前在京里东家串到西家,妻妾争风,妯娌不和的事也没少见过,心里明镜似的,此番素姐做的光棍,拼着烫了胳膊博了个贤良的名声儿。
调羹同情小寄姐遭了素姐暗算嫁个混帐男人,素来与她们母子同气,今日也抱怨小寄姐连累了她,可见别人心里更不会待见自家女儿。
思来想去,不如先去陪个不是,自家先站住脚,方好借数落小紫萱的不是脱身。
她要拉调羹一起去,调羹道:俺不去,俺还是个妾呢,去了连个坐地都没有。
小寄姐不等童奶奶来拉,自己出了门回铺子里去了。
童奶奶只得装出一副笑脸来,到了素姐暂住的小院门口道:五嫂子在家吗?夏荷听了就要冲出去,煮酒拦住她道:我去。
..掀了帘子道:俺们这里没有什么五嫂子六嫂子的,出去!一边拿了门角地大扫把扫地,一边骂道:守门的眼睛瞎了,猪狗一般的东西都放进来咬人。
那扫把故意在泥坑里沾了许多泥巴,童奶奶让到哪里,她就扫到哪里。
童奶奶左挡右挡跳上台阶,笑道:俺知道小陈哥你是生俺地气,婶子这不是给你陪不是来了?夏荷出来道:老爷的名字也是你叫得地?滚,不然老大嘴巴子抽你。
童奶奶虽然脸皮厚似城墙。
这样指着鼻子骂她,脸还是红了一红,推开夏荷道:你们叫主人宠得都没个规矩了!抢上几步进了屋。
素姐跟狄希陈对坐在炕上打谱玩儿。
小全哥跟小紫萱坐在素姐边上,小青松叫狄希陈搂了怀里。
还有两个小萝卜头一左一右坐了狄希陈两边,谁也不肯看她。
狄希陈等了半天,大家都不动弹,也只有他开口,不似往常见了面还有两句门面话说。
只道:这里不是你呆地地方,出去。
地下两个媳妇子过来拉她,她甩开人家手道:小陈哥,俺也算是你长辈,诚心诚意来跟你陪不是,你就这样待新亲素姐微笑道:却是头一回听说,你是谁家地亲?狄希陈接了素姐眼色,与孩子们都不说话,要看她逗童奶奶出丑。
童奶奶笑道:今儿实是你三嫂喝多了。
她也不是故意地,我替她与你们两口子陪个不是罢。
素姐笑道:我家三哥前头娶过两个嫂子,一个死了。
一个跑了。
敢问您贵姓?童奶奶红了脸道:俺是新扶了正的童寄姐地娘。
素姐道:扶正总要祠堂磕了头才算,您请回。
明儿才算新亲。
今儿俺可不好认您。
童奶奶软的不行,只得说狠话道:杀人不过头点地。
五嫂何必总把俺们朝死路上逼?素姐笑道:这可是大笑话儿,我胳膊还肿得老高呢,有正房娘子跟正经少爷小姐叫亲戚家地妾这样祸害的没有?她这样的妾,就今儿这事,我拎到祠堂几棍子敲死了,谁敢说我半个不字?童奶奶到底心虚,又软了下来,走近一步陪笑道:您大人有大量,俺替女儿陪不是。
素姐笑道:夏荷带了孩子们里屋去,休叫人暗算了。
煮酒等几个站了素姐身边,素姐方道:今儿我把话说开。
你家小寄姐就不是个好东西。
休说我从来没有让相公纳妾的打算,就是有这打算,也轮不出她这种张口闭口要当婊子的地贱人。
童奶奶的脸青了又红,红了又青,咬了牙只不言语。
素姐又道:你也明白我将她买下来是权宜之计,一百两银子买十个她都够了,也只是将来让你们好过活的意思。
她糊涂你不傻,她日日穿得花里狐哨,在门口打转,存的什么心思?俺家九弟唬得饭都不敢来家吃。
前头衙役无事都要趴了门缝里看笑话儿。
你做娘的真的半点不知道?为什么不拦着她?她拉了三哥前脚进房,后脚上床,俺得了消息去救三哥都来不及。
三哥心软要纳你女儿为妾,俺还送了几百两与他安家。
俺有什么对不起你们的地方,你们母女到了明水没日没夜的咒俺,当俺都不知道?狄希陈插口道:前事休提,只今日,我女儿若不是躲的快,教热汤泼到脸上,还有命没有?童奶奶强嘴道:又没有泼上。
狄希陈拍桌子道:老子把你们碎尸万段,这胳膊上是什么?小青松脸上是什么?站了起来满地下寻棍子要打她。
夏荷送了根门栓出来,童奶奶唬得跳起来就跑,煮酒伸脚还拌了她一下,教她从门槛滚到阶下,还笑道:明儿地新亲奶奶,等俺来扶你。
素姐笑骂:煮酒,你也不是个老实的。
煮酒走到跟前给他两口子倒茶,笑道:这算什么,俺从前那家主人,足足有七房姨太太,姨奶奶们跟正房斗,自己斗,少爷小姐们也不安份。
日日吵得跟唱戏一样,只瞒着老爷一个人。
像那个姓童的那样地,哪个月没有泼一两回?也是为了六姨奶奶给三姨奶奶下了老鼠药,三姨娘生的两个少爷打死了六姨奶奶跟她生地一个小少爷,闹出了人命官司才败地家。
狄希陈只觉得背后嗖嗖风响,冷汗都下来了,问她道:闹成那样,那个老爷还不知道?煮酒笑道:老爷跟前。
一个比一个贤惠,老爷说夫人容不下这许多人,只说夫人不好。
可惜招了官司。
只夫人听说老爷在监里去了,也上了吊。
俺们这些做下人的。
都替夫人不值。
素姐看着狄希陈只是笑,狄希陈又问道:我不信地,平常人家哪里斗得这样狠,你老实说你从前主人家是谁。
煮酒低头想了想,抬了头笑道:不知道。
素姐笑道:都过去了。
有什么好问地,咱家没有这许多妾室,老爷是不是觉得为妻太闷了?狄希陈摇头道:你不要吓我,这样的齐人之福我可消受不起,倒是薛大舅,听说家里也有七八个了,你倒是替你兄弟操心罢。
素姐明白狄希陈是不乐意自己逗他,忙笑道:叫咱们这一激,明日她为了能扶正。
必来的。
话音未落,调羹亲自端着一春盘各样小点心,狄员外跟在后边进来。
狄希陈跟素姐忙下炕让狄员外上座。
狄希陈就使眼色叫下人们退出去。
狄员外先问素姐道:胳膊伤地重不重?素姐站在下边笑道:上了药。
痛的好些了。
狄员外长长叹了口气道:今日实是委屈了你,我也知道这几年你改了许多。
不似从前。
素姐微笑道:媳妇如今明白些道理。
也深悔从前不懂事,叫爹操心。
叫他受委屈。
狄希陈分明看见有个头上长角地小人在素姐头上伸了两指做胜利状,果然女人都是天生的演员,素姐妆起三从四德的旧式妇女来,倒比薛婆子还像薛婆子。
狄员外又道:一家子过日子,总要和睦,俺寻思了许久,她叫三侄儿打了十几下,也是个可怜的,小陈哥你也消消气,休要与她一般见识。
狄希陈突然道:俺来时在半路上遇到三嫂呢,坐了大马车,跟个大官到京里去了。
狄员外奇道:是那个吴氏?狄希陈点头道:三哥停妻再娶,将妾做妻,待吴氏回来,必要告他的。
狄员外发愁道:这可如何是好?却是调羹求了我几日,我发话叫扶正地。
调羹跪下了哭道:俺听童奶奶说三嫂跳湖死了的,她又说三老爷待小寄姐不好,扶了正才有好日子过,实是我多事。
素姐忙扶了她起来道:这事只咱们知道,姨娘休要着忙。
狄员外开口想叫童奶奶来,就想起这事不能让外人知道,此刻当了儿子是主心骨,只问小陈哥:这可怎么处?狄希陈道:只是说说罢了,虽是摆了酒,到底不是正路子,明儿祠堂里当场叫她回了妾的身份就是。
她不守妇道,下手毒辣,今儿族里都是亲眼见到,三哥不会不依。
调羹怯生生道:俺只怕恼了童奶奶。
狄希陈跌足道:你放帐的事我在府里都听说了,放给别人还罢了,放给赵大人做什么?调羹吃吃艾艾道:他说年下无钱使用。
暂借几日使使。
素姐道:俺猜八成是童奶奶捣的鬼,赵夫人借银子有写借据没有?狄员外跟调羹都摇头。
素姐道:姨奶奶跟爹都是不识字的,不如姨奶奶去取了帐来叫儿子跟媳妇给您瞧瞧。
调羹忙一路小跑回房取了一本帐来。
狄希陈接上手里细看,帐上只三分利,实不多。
开口问道:真是三分利。
狄员外道:实是三分,县里几个大户,只咱家利钱低。
狄希陈道:怎么我听说是驴打滚的利滚利?难不成是童奶奶借了您的幌子自己放债?狄员外晓得富户放债没什么话说,驴打滚的利滚利名声不好,闹出了人命还要花银子去打点,实是划不来。
心里警惕,只是无计可施,只问儿子:怎么办?狄希陈道:姨娘跟我说实话,放了多少银子出去。
收回来多少利钱?调羹结结巴巴道:昨儿对帐,除赵夫人她来借了一千两,够一千五百多两在外边。
这几年利钱收回来够本钱还有地多。
狄希陈看向素姐,下巴指了指炕洞。
素姐会意道:放债最怕的是叫外人从中行骗。
这些借据明日祠堂里召了欠债的来,当了众人面烧掉,就当做好事罢。
外头放出去多少银子,俺们替姨娘补上。
狄员外越想越怕,他本是个从不拿主意地人。
从前万事狄婆子说了算,狄婆子不在了,又当了童奶奶是个女诸葛。
此时只觉得全身发软,扶了炕桌拿眼睛看向儿子。
狄希陈笑道:放债取利虽是致富之道,也要为小翅膀积些福。
提到小翅膀,就是调羹也不心痛银子了,没口子道:俺们明日就烧,这些年利钱也够本了,不要你们补银子。
实是俺叫童奶奶说活了心思。
其实小翅膀有这大家业也够了。
狄员外也道:你们银子收着罢,将来选官活动,都是花钱地地方素姐见他两个被说动了。
还要趁热打铁才好,就笑道:爹。
如今大哥二哥家孩子们都在俺家上学。
小陈哥他想办家学呢。
狄希陈忙道:俺花大价钱修了新庄子,就想把前庄拿来办家学。
待收拾好了请了好先生来。
狄家子弟都叫他来上学,可使得?此举大合狄员外心意,就说要出分子,狄希陈忙道:俺只供子侄们上学到二十岁,几十个人吃些茶饭也还供得起,爹明日祠堂里先说一先儿,待百事妥当,俺订了章程再来给爹瞧。
狄员外去了心腹大患,儿子又做了件叫他流芳千古地大事,老怀大慰,笑道:使得,家学办成了,俺也有脸去见狄家地列祖列宗。
狄家子孙都出息了,子子孙孙都记得你地好呢。
调羹心里算算,狄希陈拿银子供亲族这些人上学,想必也少到她这里来打秋风,与人与己两便,也跟着笑起来。
狄希陈就与狄员外细细说定,明日连童奶奶都请了到祠堂,当街烧了借据跟帐本,此后童奶奶再要放债打不得姓狄地招牌,有祸事也招不到自家身上。
小寄姐没了依仗,打回原形做妾,吴氏回来要闹,也与狄员外无干。
将晚时,狄大狄二与小九齐到绣江,听说素姐烫着了,小九只肚里寻思要收拾了这个小寄姐,坐了边上与孩子们说笑。
狄青松是狄大嫂第一个得意地心肝尖尖,无故叫小寄姐烫坏了,当下耐不得,叫了两个儿媳妇要去寻小寄姐的晦气,狄大死命拉着她,苦劝道:有什么话明日说。
难道五弟妹就叫她白烫成这样?狄希陈微微笑道:这个小寄姐的卖身契实收在我处。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晓得明日狄希陈要收拾她只要将卖身纸扔出来,就坐实了狄老三将妾做妻的罪,狄老三是个无耻地人,必不会维护她,休了卖了都说不准。
都放宽了心明日要看狄希陈收拾她。
素姐只装柔弱,倚了炕桌,晚饭也没吃多少,晚间狄希陈去与狄大狄二小九在外边住了,她们四个妯娌跟些孩子睡满了里外几间屋子。
狄大嫂跟曹氏几个问长问短,素姐半个字都不肯说,只道:今儿当了众人面都有胆害我女儿,明儿指不定黑夜里放火烧了俺家呢。
俺怕了她。
第二日清早,狄员外请童奶奶同去祠堂,童奶奶以为他说服了狄希陈,仔细装扮了,跟女儿女婿早早到了祠堂等候,就与外边隔绝消息。
狄家下人们四处召集借债的人,说狄老员外为两个儿子积福,要一把火当场烧了借据,谁人不喜,就是没借钱的,都拥了狄家祠堂门外头看热闹。
狄员外依了狄希陈的妙计,也不去借抄童奶奶家,只将自己家的帐条跟借据拢了一堆,还怕不够,另扫了些小翅膀写字的字纸放在下边,拿小箱子装了,待外头围了无数的人,方开了祠堂门,叫两个儿子陪了出来,站在台阶上,狄周几个抬了个大火盆出来。
狄希陈就道:俺是狄三员外的大儿,俺爹这几日常跟俺说,他深悔一时心软,推不却大家的情份儿,放了些债与各位。
俺爹一直心里不安,起意要将这些债都免了,又怕大家不知道,被奸人借机哄骗。
年下大家有空闲,召了大家来当众烧了这些借据与帐本。
从此以后,再无人欠我家一个铜钱地债。
说罢取了几张借据念了人名,问道:这几位乡亲来了没有?下边有人应声,狄希陈就扔进火盆烧掉,那几个人喜极而泣,旁人都挤上来道:还有俺们,还有俺们。
狄希陈站直了大声道:那俺就不念名字了,都一处烧掉,大家千万记住,借据今天儿都烧光了,若再有人拿了什么字据去要帐,那是假的,与我狄家无关。
你们休要理他。
真个一把一把抓了字纸,浇上烧酒,尽数烧了。
人都道狄老太爷跟狄五老爷是大善人,无数人念阿弥陀佛的声音传得老远。
童奶奶听得他们在外头烧借据,心如刀绞,恨不能出去抢回来。
虽然她另有一本私帐,自问藏得妥当狄员外必搜不到。
只是她打了狄员外地幌子放帐,狄希陈葫芦提尽数烧了,她那里的借据见不得光,这些年地积蓄,放帐里做手脚积下来地银子,拢共也够两千两本钱,尽数都打了水漂。
狄大因外头有些乱,取了案上的铜锣出去敲了几下,大声道:众位乡亲们,从此以后俺们狄家都不会放债,谁人借了狄家名号放债要帐,乡亲们只管扭送到县里交给知县大人发落。
俺们今日还要祭祖,还请乡亲们散开些。
说了几遍,他是县里出了名地正直的人,狄希陈又是个七品官,众人放心,都散了各自回去。
消息霎时传到县里,赵大人叹息道:夫人失算了,本来想连他一起扳倒,咱们过个肥年,如今反下不得手了。
赵夫人笑道:做过官儿的人,果然好手段。
咱们得了他家一千两银子,也够了,再去翻旧帐,可不是连自己也绕进去了?赵大人沉思了半日,方道:似他这般果断利落,青云直上指日可待,咱们将银子还了他家,将来见面也好说话。
赵夫人不舍得,取了五十两金子,道:尽数还他,倒显得俺们怕了她,只这些罢,也叫他晓得俺们是留了情分的。
拿个小盒装了,只说是送狄五老爷的祭礼,叫心腹管家送去交到狄五老爷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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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原形第一百一十七章 原形 狄老三起先见狄员外跟狄希陈出去要烧借据,肚内还笑话他父子两个傻。
狄四脸色发白扯他袖子,指了指腰间的荷包,他方想起来,童奶奶前几天叫他帮忙抄了些人名,他看本子上又是大圈又是小圈,还有各色花样,说与狄四听,狄四说童奶奶必是打着三伯的幌子放私债,两个人一共凑了五百两要入伙。
童奶奶收下,转过背伙计引了个县里有名的赌棍陈二公子来借了去,借据叫他写的债主是狄员外名字。
此时一把火烧掉,狄希陈跟狄大又说了那些话,就有借据去要帐,人家也不会还他。
想到此处,狄三抬腿就要出去抢借据灭火,狄四拉住他,小声道:看你丈母娘。
童奶奶仰面半靠在一根柱上,童寄姐一手抱住童奶奶,一手掐她的人中。
四下里狄家人都远远的避开,就是老实如调羹,见了童奶奶行状,也猜到她必另有私帐,不然烧狄家的银子她姓童的心痛什么?狄家下人们因主母从来与童氏母女相厚,此时也不过去,自然有缘故,乐得站在一边。
狄三想到童奶奶还有积蓄,众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也蹲了下来要扶童奶奶,他酒色淘空了的人,哪里有力气,开口叫两个儿子道:快来扶你们外婆。
小寄姐待那两个孩子还不如她养的那只猫,两个小鬼心里不想过来,又怕父亲打他。
磨磨蹭蹭到了近前,脸上还有笑意,小寄姐见了怒火中烧,抬手一人赏了一个大巴掌。
两个孩子都跌了滚地葫芦。
沾了灰尘的脸上教长指甲刮出两三道血红的印子。
狄四太爷当了众族人,面上过不去,拉开了两个孩子道:好好的打我孙儿做什么?两个小鬼有了爷爷撑腰。
都告状道:在家她还拿门拴打俺们呢。
都掀了衣衫要给爷爷看。
狄员外远远瞧见簇新的绸衫下边,棉袄都是烂地。
绽了线的地方棉花跑出来大半,两个孩子里边的汗衫,一个没下摆,一个汗湿透了都结了盐霜,心里已是十分不快。
果然身上都有伤。
其实有些是从前吴氏打地。
有些是狄三自己打的,此时大家看了小寄姐地手段,都当是她的本事。
狄员外忙走上前来道:我狄家子孙不能让人这么糟蹋。
想起童奶奶跟小寄姐都这么可恶,老实人扭起来也不给人留个退步儿,直接开口道:三侄儿,原是三伯我多说了句话,叫你扶她为正。
没想到她心肠这样坏法。
好在你们只是私自到祠堂磕过头,还不曾祭过祖先正经上族谱,这个童寄姐就罢了。
三伯将来替你另娶个心肠好的娘子罢。
狄四太爷心里也厌恶童氏得罪了三房,道:三哥说的极是。
小寄姐跳了起来道:俺早扶了正,怎么不算你狄家的媳妇?狄大嫂恨小寄姐伤了她孙儿。
袖了手远远冷笑道:那是三弟一时教你这个狐狸精迷住了,俺狄家祖宗三代。
哪有花银子买来地丫头做正房的?你有媒人庚贴没有?童奶奶其时已是半醒。
听狄大嫂的奚落,挣扎着起来道:俺闺女也是好人家女狄希陈跟素姐见童奶奶走近。
都不由张开了手将儿女护在怀里。
素姐牵动胳膊,更是痛得脸色发白,额头冒出冷汗。
旁人还罢了,狄员外是见识过素姐初嫁时的泼悍的,见了这样强悍的人也怕了童氏母女,心不由偏到自家儿媳妇身上,上前几步道:送了童奶奶回家罢。
童奶奶想到还有新靠山赵夫人可以设法,拉了追上来的女儿道:俺们走罢。
小寄姐不依,甩了母亲的手,冷笑道:他狄家不认俺,俺明日就在祠堂门口搭个棚子。
..搭上俺的身子,也能养活妈跟女儿。
也叫世人瞧瞧……狄三虽然无耻,也丢不起这样地脸,冲上来推倒小寄姐,一阵拳打脚踢,骂道:贱人,当初死乞白赖要跟俺睡觉,俺就知道你不是个好货,今天不必等你搭棚子,俺亲自送你与小金宝一处做伴!众人诧异,先前有些不忍的调羹,也红着脸呸了一声,心里暗暗拿定主意,再不与这样淫妇来往。
狄员外从前也听说过些风言风语,只是素姐治下从严,管家们从不乱嚼主人舌头,到底不知就里。
后来又教童奶奶一张巧嘴哄住了,以为是素姐容不下童寄姐,将她强送与狄三,自家儿子还因此挨了打。
此时听了狄三说话,小寄姐又自己说出要做私娼的话来,果真都是小寄姐地不是,这样的妇人,除了生得好看些儿,挑不出半点好来,万幸没有进自家地门丢人。
他看向院里众人,只自家儿子两口子面色如常,别人不是红着脸站地远远的,就是冲地上吐唾沫道晦气。
狄员外教小寄姐这几句话吓住了,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狄四太爷却是久经阵仗,他家纳地妾里就有一个是唱的,一个是院子里抬来的,与春秋二桃争骂起来无所不至,妾到底上不了台盘,闹了笑话无人当真。
若是自家正经儿媳妇这般,就是到院子里嫖姐儿,也是要叫人家笑话的,忙道:休了她却不好,出了门顶着我狄家妾的名声儿,我儿子将来还要做官呢,且将了家去关柴房里,改好了再放出来罢。
童奶奶因女儿又说出这样没脸的话,心里羞愧多于恼怒,想争几句实张不得口,心里计较要仗着与赵夫人走得近,央她说个情儿,虽说女儿遇人不淑,只是跟前有个小女孩儿,肚子里还有两个月的孕,若能与狄三一条道儿走到头,比另嫁总要好些。
想到狄希陈吃软不吃硬,狄家其实又是他最大,就委委曲曲走到素姐跟前哭道:俺女儿实有两个月身孕。
她口无遮挡,其实人不坏的,求您说句好话罢。
素姐只看着自己胳膊不语。
狄希陈冷笑一声。
旁人更是不理她。
狄三扭住小寄姐的头发,拖了她到院子拐角处一间放杂物的小房。
丢进去关了门骂道:给俺安分些。
小寄姐生地那个女孩儿早已吓傻了,此时才哭出声来。
童奶奶过去抱了外孙女嘤嘤的哭,边上连个虚劝劝的都没有。
狄员外怕叫外人听见,吩咐调羹道:你带人送了她们家去罢。
调羹只得先走到阶下朝上边磕了头,将小翅膀交给狄希陈。
指挥几个人把童奶奶、小寄姐都架走。
不提狄家这边祠堂里热闹。
童奶奶一路走一路抱怨,调羹在狄婆子那里修练了好几年也挡不住她,没好气道:童嫂子你歇歇罢。
童奶奶道:相处了这几年,你家老太爷说翻脸就翻脸呢。
调羹冷笑道:放债地事,你真当俺们不知道呢,也是为了大家体面,不然你害俺家丢了几千银子,俺家老太爷也不会放过你。
小寄姐哼了一声道:放债你也有份,俺们去县里出首。
你也逃不脱个死字。
调羹此时心里方信服狄希陈与素姐烧了帐本等物是极有见识,笑道:俺家再不放债,也无人欠俺们钱。
你跟哪个出首?心里恼小寄姐不敬她,到了家叫人关了她母女两个到间破柴房。
自去厨下备酒。
待众人完了祭礼回到狄员外家坐地。
狄三跟狄四落在后边商议。
狄四道:白丢了一百两银,这可怎么处?狄三骂道:你那一百两也是借了俺的光赢来地。
俺三伯下手真狠,一眨眼烧光了几千两,就给他那个老生儿子积福,我呸。
狄四叹气道:你那个姓童的,还有些银钱,俺们去看看,休要叫她两个卷了逃走。
两人前后脚到后门铺子里,童奶奶倚仗的那个伙计,听说了狄员外烧借据,料定童奶奶讨不到好处,早翻出童奶奶藏起来的二百两银子,连前边铺子里值钱些的细软都不放过。
席卷一空,打了两个大包,背上背一个,趁人不备溜之大吉。
狄三狄四从后门进去,一样值钱地东西也没有番着,只得又从后门出来,两个做了欺心的事,也不敢声张,闷闷不乐坐了席间吃酒。
狄员外因今日教小寄姐搅了兴头,吃酒时也只略提了提狄希陈要办家学。
狄希陈也不再提起,倒是赵大人送了礼来,要狄大人亲自收,狄希陈看了是盒金子,约约差不多四五十两重,心里猜测赵大人是示好的意思,想必狄家放债之事他不好再动得手,心里一宽,背了人将盒子递给狄员外,狄员外道:赵大人也是做怪,哪有还钱只还一半儿的?狄希陈小声道:爹,人家先前就看你是只肥羊,他哪里是短银子使的人,分明童奶奶闹的太不像了,要试试你的深浅。
现在退钱,是知道俺们今日烧了借据,他不好再下手。
少时小巧姐跟薛如兼来了,听说了放债一事已无后患,都十分欢喜。
晚间散席,狄四太爷跟狄三留下,要与狄员外、狄大、狄希陈商议如何处置小寄姐。
狄员外只看儿子,狄希陈只低了头不作声。
巧姐问道:她又做了什么?狄希陈跟狄员外都说不出口,狄大就说了。
巧姐竖了两道柳眉道:这样两个害人精,打死了才好。
薛如兼看她挽了袖子就想出去打人,忙拉住劝她:这是狄家事,俺们不好做得主。
狄四太爷叹气道:她不要脸俺还要脸呢,若真在县里做了娼妓,俺们就成了一县人的笑话。
狄员外因儿子媳妇都不说话,他也不开口,巧姐因哥哥嫂子不作声,她也学嫂子样子,只坐了边上不言语。
过了好半日,狄四太爷才道:她有了狄家骨肉,且等养下来再说罢。
狄员外就叫人喊了童奶奶跟小寄姐来,狄四太爷高高坐在堂上,通不似昨日还称童奶奶声亲家,厉声道:你这样不守妇道。
就是正室也要休了你,俺怜你肚子里还有俺狄家的骨血,还是照旧做个妾罢。
从此以后你安份度日。
俺儿子自然少打你。
狄三失了银子比丢了面子难受,有气无力哼了哼道:俺记得成都五弟妹把卖身契给了俺。
船上找不到,必是你偷偷收起,拿出来俺收着,以后在家不许出二门半步。
小寄姐冷笑道:实是俺偷了出来,烧掉了。
没了那张纸。
俺想走就走,你挡不住俺。
狄希陈咳了一声道:那日三哥走地匆忙,却是拿错了。
俺们也是前几日查档子才查出来,给你的那张原是春香的。
狄三想到春香美貌,心中动火,忙笑道:那不如就把春香给了三哥罢。
狄希陈笑笑道:她都烧了,如今春香是想走就走地,俺挡不了人家。
小寄姐的契纸虽在我处,与在三哥处是一般地。
有了这张纸在手,又冲童奶奶笑了笑道:我家妻子儿女谁短了根头发丝儿,我就拿纸上地人抵命。
要是哪天我恼了,不小心卖个把婢女到鞑靼、瓦剌也说不准。
此言一出。
休说童氏母女。
就是狄三也背后发冷。
彼时离正统年间也先大入寇年月不久,百姓们都当鞑靼、瓦剌是洪水猛兽。
其实狄希陈也不过吓吓他们罢了。
哪里真会这样下做。
狄三老老实实道:俺必看好她,不教她出来害人。
童奶奶也道:实是我管教不严。
狄大道:童嫂子明日搬三弟家去罢。
三弟将来还要娶亲的人,将来自有正室替你管教妾们。
俺们也不多说了,无事早早散去罢。
狄三临走还笑嘻嘻道:三伯千万记得替俺寻个临清地小姐狄希陈怕狄员外说出吴氏还要回来的话来,忙道:那是自然,必定替你慢慢的寻个好的。
狄四太爷带了儿子辞去。
狄大记挂府里生意,与狄二小九先走了。
狄员外要留儿子媳妇过完年,狄希陈笑道:儿子还要忙家学的事,得闲了再来罢。
带了嫡亲四口也打道回府。
素姐等儿子女儿都睡着了,方道:你说地是真的?狄希陈苦笑道:假的,吓吓人罢了,我哪做得出来那些事,就是你也做不出来,不然成都将小寄姐卖了,或是捉奸时打死,哪有这许多麻烦,白叫你胳膊被人烫伤。
素姐叹息道:我实是怕了她,若是她拉到房里的人是你,你面嫩纳她为妾,将来……狄希陈掩了素姐的嘴道:我都知道,不会,永远不会。
与其说不肯让我纳妾是为了你自己,还不如说是为了孩子们。
当初你爹养了后妈的孩子当个宝,花了许多钱买高中,买大学,到你这里,半分钱没有,我都知道的。
我不会让这样的事再发生在我们的孩子身上。
绝不会将我们地儿女的命运,交给别人掌控。
素姐流泪道:我是真的怕了。
狄希陈拍拍她,笑道:你也是个没出息地。
咱现代人穿越来的,文韬武略,敢教天地换新颜,个把跳跳梁地小丑,掐死他跟掐死蚂蚁一样。
素姐擦了泪笑道:那好,下次再有张寄姐王寄姐,我直接提了两脚卖掉,反正明朝妇女都这么干。
狄希陈笑道:不能你卖,我先卖了,也能存点私房银子。
咱们做正事要紧,是不是再给小全哥他们添个马弟弟妹妹。
素姐推开他笑道:休想。
我以为冲着天空大叫了三声:我是黑驴!就会票下满天地票票来,有包月推荐票,推贱票,女频海选票,还有钞票。
事实是,我儿子会说驴这个词了,现在很怕他长大了不叫我妈妈,直接叫我起点驴。
看在我这头驴累得半死写了又改改完又写的份上,把票票都给我吧。
驴也是要有动力滴那个,小寄姐地剧情告一段落,后面的故事……我先不说,这个生不逢时的小三,话说,她要生在现代,哪有三三跟东方的活路啊,嗯,狄希陈办学会遇到什么样的困难?狄氏族人又会怎样?敬请期待。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天赐第一百一十八章 天赐 童奶奶一无所有,收拾了几件破衣烂衫惶惶然跟了女儿到狄三家,母女两个一路拿些甜言蜜语哄骗狄三,狄三笑道:哄我却不中用,若是哄得我家三房的老五也这般快活,才是你们本事呢。
到了家,指两间耳房与小寄姐住,又道:你服侍的三老爷我好,自然有你好处。
晚间搂了通房的那个丫头在上房吃酒睡觉。
小寄姐站了窗边看上房灯火通明,握着拳咬着牙道:总有一天,俺叫你姓狄的家破人亡!童奶奶流泪劝道:糊涂儿,他是你夫主,他家破人亡你还有活路呢。
童寄姐低了头只是冷笑,童奶奶劝不转女儿,只得抱了外孙女睡觉,从此小寄姐反倒在从前的丫头手下讨生活,就是童奶奶,狄三也当她是个老妈子使唤。
却说狄希陈与素姐在明水岳家住了一晚,薛夫人听说那个小寄姐想祸害紫萱教素姐挡着,素姐胳膊上碗口大一块红斑,骂素姐道:你也贤惠的过了头,谁家小婆子做出这样事来不老大耳刮子打她!素姐低了头只是笑,薛婆子方醒悟小寄姐不是狄希陈的妾,叹气道:这般搅得合宅不宁的贱人,好在你没让她进你家门。
素姐笑道:娘消消气,她身上还有人命官司呢,俺才不要为了这样人脏了自己手。
薛婆子这才罢了。
龙氏背了人跟素姐说道:俺回头去县里给你出气。
素姐道:妈,算了,她如今做不了怪。
俺收拾她容易,没的污了自己名声,连累小紫萱将来找不到婆家。
龙氏晚间与素姐一处歇。
素姐开了妆盒取出几样她能用的首饰给她,道:要过年了,也打扮打扮。
龙氏收了笑道:你三弟有时也给我几件儿。
却不是我用的,那位。
冲上房呶了呶嘴,笑道:俺白收着可惜了,拿来给你罢。
素姐拦她道:妈自己收着罢,你的孙子孙女们也多,将来结亲。
做小奶奶地总要意思意思。
龙氏方笑着将几样东西又收起。
素姐见她妆盒里有张纸,问道:这是什么花样儿?龙氏想起来,递给素姐道:你要的那个什么肉松的方子,俺特地收起来,谁知你家久没有人去成都,就混忘了。
素姐看了看,收起笑道:这个好。
妈过了年到俺家去,俺留你住几日罢。
龙氏道:俺去不成,你爹要人服侍呢。
素姐叹气道:大弟知不知道爹有老病?龙氏道:上个月他捎东西来家。
你二弟写了信去,好在他如今离地也不远,若是你爹有什么……说了半截吞回去。
眼圈已是红了。
素姐也有些伤感,拉着龙氏歇下。
一宿无话不提第二天是腊月二十七。
狄希陈一行趁着还没有变天赶紧回家。
一路上无数车马朝着泰山方向走,男女混杂。
成群结对,看穿着什么样的人都有。
素姐跟狄希陈瞧了都觉得稀罕,田大道:这是要去泰山烧香呢。
狄希陈摇头叹息道:若是心诚,哪里烧香不是一样。
边上挤地一群男女都拿白眼送他。
狄希陈忙缩回车内。
素姐叫小全哥跟小紫萱一人坐了一边车窗数有多少人。
狄希陈笑道:你真素姐笑道:我自有主意。
四个人兴高采烈数了两个时辰。
进了城,素姐就问人数。
小全哥道:俺这边足足六千人。
小紫萱道:俺这边只有一千不到。
素姐又问:这里边有几成是穿皮袄的?小紫萱道:不过几十个,娘问这个做什么?小全哥老实道:俺没注意。
不过看上去坐车的好像是都有钱的。
.wap,16K.Cn更新最快.素姐微笑道:我虽是只要你们数数,你们真的只数了数就可惜了。
什么叫举一反三?分了男女贵贱,样样都做到心里有数,俺问什么都能答出来才好。
小全哥委屈道:娘要先说了俺一定去数。
素姐正了脸色道:你说要吃茶,你夏荷姐姐有没有问你,要吃什么茶,要滚水要凉水?小紫萱笑道:这样冷天还要问要不要吃凉茶,那是大笨蛋。
狄希陈接了口笑道:所以你娘问人数,你们除了人数,坐车地,坐轿的,骑马的,男男女女,都要心中有数才好。
若是做了官儿?也跟算盘珠子一样拨一拨动一动,这个官儿做得长么?这个就叫有备无患。
小紫萱吐了吐舌头,小全哥低了头沉思。
素姐见他两个都皱着眉头想心思,小样子招人心疼极了,笑道:想不想知道妈为什么要叫你们数人数?小全哥跟小紫萱一齐点头,素姐笑道:我见了这么多人要到处进香,就在想,他们路上吃什么,若是咱们在路边开个铺子卖点心饮食,如何?小紫萱笑道:跟九叔他们家开的那个铺子一样?素姐笑道:若是我也在路边卖糖,好不好?小全哥急忙道:不好,人家买糖是过年吃的,俺们在路边开铺子,不是过年,又都是大人,谁总要吃糖?狄希陈点头道:有点意思了,那要卖什么好?小全哥跟小紫萱都在想,突然马车一抖,放在凳下格子里的食盒滑出来一半。
小紫萱眼睛一亮,抱了食盒揭开盖子道:这些!小全哥巴过来望望,轻笑道:这个顶不得饥。
不中用。
素姐慢慢引他们,笑道:这些人有走路的,有坐车的。
有骑驴的,为什么?小全哥道:人有贫富贵贱,所以有人走路有人坐车。
素姐指了指盒子道:这个人人都买得起吗?小全哥想了想道:坐车地买得起。
走路地买不起。
素姐方笑道:这才是我要你们数人数的缘故,看看一天大路上经过多少人。
哪些人买得起贵地东西,哪些人买不起。
小全哥想了半天方点头道:我明白了,做买卖是要赚钱地,所以要看人卖货。
狄希陈笑道:不只做买卖,万事等同此理。
不一样地人。
要说不一样地话。
小全哥点头,只有小紫萱年纪还小,半懂不懂,翻了盒子里的点心吃。
狄希陈问素姐道:真要在路边开个饭庄?素姐笑道:非也,回家咱们再细说罢。
我先做出几个样子来看行得通否。
狄希陈看儿子若有所思,不时点头,问他:你又想到了什么?小全哥笑道:俺在想小翅膀叔叔,俺要劝他改好,是不是也要先摸清了他脾气。
才好慢慢儿劝解。
只是急切间想不到好法子。
狄希陈跟素姐都道:你慢慢想,跟妹妹多商量。
说话间到了后门,守门地远远看见。
迎上来换了田大,道:来富他们也才到家。
杨尚书家回了许多礼物。
正在抬呢。
果然厅里摆了几只大箱子,秋香几个见狄希陈跟素姐回来。
送衣服的送衣服,端茶的端茶,乱了好一阵子,方将礼单送上来给狄希陈看。
素姐跟两个孩子只顾逗小妞妞玩,都不理论人家送什么。
狄希陈扫了一眼,笑道:杨家今年可大方。
叫来富来。
不知道有什么话说。
来富进来笑道:俺们到了杨家庄,杨大少爷亲自召了俺问话,想要做酒坛子地秘方呢,只是管得严些罢了,哪里有秘方,俺想说实话他必不信的,只推说既是秘方,俺们做下人的哪里知道,还要问老爷。
说罢怀里取了封信递上来。
狄希陈笑道:你这个小滑头,我也没有秘方,怎么办?拆开了信看,杨大少爷抱怨了几句生意不好,就开口要酒坛子的配料方子。
狄希陈笑着丢下,道:无他,白云湖的细沙筛三遍,别处的不成,少一遍也不成,还要净水洗过晒干。
你照这个写了,回头送到明水给他作坊上管事罢。
来富笑着应了。
素姐侧头看狄希陈手上的礼单,回礼足足是自己家送去的五倍,不由笑道:他要吃独食,也要有吃独食的本事,想必是东西卖不出去了急地。
狄希陈接了孩子笑道:他们那等不把工人不当人的做法,谁肯老实做活。
素姐叫了秋香上来,叫她开了楼上仓房,将杨家送来的贵重之物都收起,绸缎等物分了三份出来。
当场配了三分礼,吩咐道:这三分送你家那三位堂弟罢。
今儿先送大哥二哥跟九弟家。
圆子都炸好没有?小杏花说都有了,引素姐到厢房去看了,就指挥几个家人媳妇抬了自送到兴隆里。
少时小九送了回礼来,进了门只看素姐胳膊,素姐教他看地不好意思,笑问:家里生意好?小九笑道:好着呢,多谢嫂子的圆子跟菜,我们要省好多功夫。
狄希陈与儿子女儿坐在另一头说小翅膀地事,召呼他道:正要跟你说新庄地事呢,明年新庄你是自己去管还是俺们替你再代管一时?小九笑道:我只有一个福伯,家里看门也是他,扫地也是他,哪里找这许多人管事,五哥再替我看一时罢。
等我中了秀才我再管。
小全哥听说九叔要考秀才,他也想考,忙道:明年俺跟九叔一起回绣江考秀才好不好?狄希陈摇头道:明年你也才十二岁,却小了些,再过几年罢。
小全哥十分的不快活,又去缠素姐,素姐笑道:我相信你头一回就能考中秀才。
只是,《伤仲永》你再背一遍我听听。
小全哥低了头拖着脚步回到狄希陈背后坐了,小九与紫萱都说笑话逗他。
他也不肯抬头。
狄希陈叹息道:你二舅当年考中秀才也只十二岁呢,跟你爹。
还有你大舅,还有你相家表叔四个一齐考地秀才。
后来只他没中举。
所以爹跟娘也不想你太早进学,再磨炼几年,到了十六必让你去考。
小九也劝他:九叔都十九了,还没有考过。
等你到了十六去考,可是比九叔还要早三年。
好容易逗得小全哥笑了一笑。
素姐跟狄希陈还要留小九晚饭,小九笑道:忙很,初一俺来接他两个出去去玩,可使得?临出门从袖里掏出一个小瓶来,笑道:俺娘子说她家的秘方儿,烫伤用獾油最好。
狄希陈忙接了道谢,小九笑道:自己人,谢什么。
明儿嫂子胳膊好了,包顿饺子我吃。
瞧了瞧小妞妞自去。
到了晚间,小桌子小板凳也回家。
还带了一个面黄肌瘦的孩子上来。
素姐跟狄希陈在灯下认了半天,才看出是林天赐。
林天赐跪在炕下只是流泪。
狄希陈扶他起来道:没事了。
拉了他到炕上坐。
小紫萱也不嫌他身上肮脏。
贴了他身边坐下,问他道:林哥哥。
俺是女人又不能考秀才。
你为什么要哄俺?素姐听到女人两个字,一口茶喷到秋香地裙子上,秋香手里的托盘跌到地下滚了几滚,将黑狗砸得嗷嗷乱跳。
小全哥低了头偷笑,就是林天赐,也红着脸不好意思起来。
狄希陈还道:笑什么笑。
一边自己也笑了。
小紫萱问道:难道俺说错了?素姐笑道:不是,没有,你问的很对。
掉了头跟林天赐道:你说说是为什么?林天赐结结巴巴道:俺那时以为女……女人能中进士地,俺以前听人说过,俺家有个表嫂从前就是住在什么楼的状元。
狄希陈会意,忙打岔道:原来你林哥哥是自己也不知道,不是存心要哄你呢,现在你放心了?小紫萱笑道:嗯!林哥哥这回到咱家,跟俺哥一起念书好不好,俺不能考,你跟俺哥比比哪个能考状元。
小全哥因妹妹从来只粘他,来了个林哥哥这般亲热,他心里有点小小地吃醋,忙道:等我到了十六岁,我替妹妹考个状元。
林天赐重又跪下来道:俺会做活,不会白吃白住,叔叔婶婶收下俺罢。
素姐微笑道:我们从前说过的话都算数的,过了年你跟小全哥一起念书。
好不好?林天赐重重的点头道:俺将来一定要做狄大叔那样的好官,不跟俺爹学。
狄希陈听了,五脏六腑都跟磕了摇头丸一样,喜地没口子道:哪里哪里。
素姐推他道:你醒醒罢。
叫小杏花找了几件小全哥的新衣裳,带林天赐去洗澡,方叫小桌子小板凳来问话。
小板凳道他们寻到泰安,问起曾在四川做过官的林家,有人指点他们到城外七八里处一个叫梧桐村的地方。
林大人因丢了官,岳家住不安稳,在城外梧桐村买了个小庄,一头四处打点寻人情,一头林夫人生了个儿子。
两口子有了心头肉,越发的作践小天赐。
小天赐的母族虽是书香门弟,怎奈死书读多了的人多少有些迂腐,略劝了几句,林夫人只道:你严家人管不得我林家事。
就打发的小天赐两个母舅落花流水齐去也。
也是天可怜见,狄家送礼来时教他在门缝里张见小板凳,半夜偷偷就翻墙走到四五里路外的路口,等了五六个时辰,才拦到小板凳他们。
小板凳认了半天知道是林家少爷,还要送他回家,小桌子道:俺们带他回家罢,送回林家他还能活呢,谁家少爷穿得比咱们还破?小板凳想想也是,两个就大着胆子带了他回家。
素姐赏了他们出门地几个人一人二两银,吩咐他们只说小天赐是薛家远房亲戚来投。
晚间狄希陈与素姐坐在床上说话,素姐道:这孩子可怜的,都两三年了,个子一点儿没长。
狄希陈叹息道:你要认他做娘家亲戚也好,只是他不见得肯改姓。
素姐笑道:改不改随他,回头咱们在府里落籍时加上他就是了。
跟着姑姑过活,若能考个把功名,他也有好日子过。
只是咱们待他还是像个客人似的才好,这孩子心思细密,休要伤他。
儿子女儿明日还要吩咐过,下人们也要当心。
不然养个杨过出来,却是咱们罪过。
狄希陈笑道:我瞧女儿还好,倒是你儿子,有些不快活呢。
素姐抿着嘴笑道:他是做惯了老大,也要有个人杀杀他地骄气,才十二岁,就想考秀才,以为他是狄希陈呢,死记硬背考了个知县,官儿都做不好。
狄希陈就要呵她痒痒。
素姐哎哟叫了声痛,狄希陈才想起来小九送了药来,下炕到外间找出来给素姐涂上,果然有效,素姐觉得烫伤处慢慢变凉,到了半夜解开帕子看,已结了痂。
狄希陈搂着素姐喜欢道:明儿去去谢谢他,今儿是不是先谢谢我?我家相公进来出去。
出去进来,看望了我好多次呵呵呵呵,过渡一下,明天。
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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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天赐(下)第一百一十九章 天赐(下) 狄希陈早上起来,先找了小全哥跟紫萱到书房里说话,到了早饭时,三个孩子在一处已是有说有笑,狄希陈跟素姐旁观,都放下心来。
紧接着二房里那三位送礼来,素姐忙着打发赏钱、回礼。
狄希陈趁机叫柳荣来富来贵和狄九强到前边东边小院说话,因他家前门一向不开,因此前边倒比后边安静。
狄希陈仔细回忆从前不多的那点种田的知识,只说是从书本里看来的,尽量文绉绉的说给他们听。
听说猪屎鸡屎发酵了还可以喂鱼,四个人已是目瞪口呆,狄希陈说了半日他们都说不信,必是书上哄人的。
狄希陈急的没法,问他们:狗吃屎对不对?四人点头。
狄希陈又问:蚕沙是药材,蚕沙是蚕屎对不对?四人再点头。
狄希陈又问:药是给人吃的对不对?四人三点头。
狄希陈笑道:蚕屎人是能吃的,对不对?来富来贵先点头后摇头再点头。
柳荣先摇头再点头。
狄九强一直点头。
狄希陈问狄九强:你为什么总点头?狄九强笑道:俺娘从前养蚕,蚕沙能卖不少钱呢。
人要不能吃,药铺子为什么样花钱收它?狄希陈笑道:你们看,狗能吃的,人不能吃。
可是蚕沙人能吃的。
那为什么鱼就不能吃猪屎呢?四个人叫狄希陈绕的头发晕,狄九强结结巴巴道:猪屎都来都是上地的。
狄希陈看那三个人露出赞同地表情,恨不能把他们四个打包穿越回新中国参加农科所的培训班。
发彪道:我说鱼能吃就能吃。
就照我说的做。
看四个人不停地点头,狄希陈觉得,偶尔做个不讲理的恶霸地主也挺好。
狄希陈拿了纸笔画出猪圈地样子给给他们看。
解释道:猪圈的地下做成斜一点的,里边高外边低。
门口还要挖条沟。
引到地势低点的地方做个池子,上边加个顶。
来富点头道:俺明白了,地下里高外低,里边不积水。
只是那地还要铺砖才使得。
狄希陈大松一口气道:不错,四壁拿泥垒墙。
只地下铺砖。
先盖十间罢。
那边不要全种树,留些空地出来。
柳荣忙道:俺们家山多,种树是大事,过了年种树,只怕就要请好些人手。
就是买树苗也要好些钱呢。
来贵取了笔笑道:老爷说说都要种些什么树,俺记下来,正月里先跟几个花儿匠打招呼。
狄希陈笑道:定额的是桑树,大头是竹子,这两样都好办。
后庄正房院里种几十棵桂花。
还有些香花儿,什么腊梅栀子茉莉玫瑰之类多买些。
庄门口种一圈儿香樟,庄边地池塘左右都种上桃杏李梨。
别的板栗枣子柿子都常见,回头你到庄上四处都看过了。
..点了树坑照数买来就是。
叫人家一批一批的送来。
咱们慢慢儿种,不然开春也找不到那许多人手。
来贵小心将纸收好。
笑道:俺想着,四围的山包,跟人家的田也近,不如留着原来的那些杂树罢,一来省得买柴烧,二来路不好走也不招小毛贼。
柳荣笑道:养狗呢,俺们多养几只大狗。
狄希陈想起家里那条肥得跟驴一样的黑狗,笑道:休喂得像小黑那般,贼见了都掂记。
来贵想到那头黑狗,有几次都看到秋香去摸狗头,逗狗玩儿,就有些走神。
来富推他道:听着些儿,老爷还有话说。
狄希陈笑道:俺旧年在京里,听说腊月里就有梅花、牡丹卖,不知道府里有没有?来贵笑道:有,怎么没有?就是贵的出奇。
有钱人家过年摆几盆好看,其实活不长。
花儿匠都叫那个是唐花,老爷要,俺回头就去买几盆来。
狄希陈问道:他们种菜不种?柳荣摇头道:一斤菜才几个钱?那样的一盆花总要好一二两银子,谁肯拿那大本钱种菜?狄希陈笑道:我却想种菜呢,指了窗上地玻璃道:横竖咱们家这个也花不了多少钱,我想着用它来搭间屋子,种些瓜菜。
来富道:这个新鲜,虽然不如卖花儿赚钱,也比大冬天总吃碱瓜腌萝卜强。
想必酒楼饭庄也肯来买。
狄希陈取了几片碎玻璃,搭出样子道:就是这样,一人高的人字棚,朝南那边全用玻璃。
那三墙垒半人高。
来富想了半天道:玻璃只做五寸见方大小,墙拿木框框起,屋顶的用木框,只怕容易烂。
柳荣笑道:这个不妨,下雨拿油布盖上就是。
这样小块,碎了也容易换。
来富点头笑道:说地也是,新庄上那几个木匠可派上用场了。
狄希陈笑道:明先在这东园里修两个棚,种些什么玩玩,若能成,再到庄子修,不然人家看我拿玻璃搭棚玩,必要背后骂我败家。
狄九强因东园里要搭棚,又不舍得去新庄,道:俺还在府里罢。
狄希陈笑道:种菜人人都会的,种番薯土豆,只有你拿手。
你不去,家里还有谁会?说得狄九强得意洋洋地抬头挺胸,狄希陈直想在他前胸后背写上种田能手四个大字。
柳荣与来富又说些明年正月垦田翻土种秧,给麦子油菜地浇水施肥等事,议定了管家们地执事,叫专人照管小九地庄子,色色都安排妥当。
已是到了中饭时。
狄希陈伸了懒腰笑道:先这样罢。
咱们下个月二十五再议事。
散了吃饭去。
素姐当林天赐是客,正经在上房暖阁摆了桌饭,请他坐了客位。
似对大人那么待他。
天赐再三推辞,狄希陈笑道:你是客。
哪家有让客人坐下边的?林天赐不肯,与小全哥坐了一处。
素姐一边替他布菜,一边笑道:林大人若是知道你在我家,必来寻你地。
你回不回去?林天赐摇头道:俺逃走了,正好趁了后母地心愿。
哪里会来寻我。
狄希陈皱眉道:过几年你大了考秀才中举人,还是要回泰安,不如俺写封信给令尊,说你在俺家罢。
林天赐流下泪来,离了席跪下道:俺爹现在穷了,若是知道俺逃到叔父家,必要跟叔父过不去。
俺不要考秀才,在叔父家种地种菜,能养活俺自己。
素姐看小全哥若有所思。
小紫萱两个眼圈儿都红了,忙道:婶婶可不能让你做一辈子农活。
掉了头对狄希陈道:你快想个法子,这么好的孩子。
不读书可惜了。
狄希陈沉思半晌,方扶起天赐道:这样罢。
你认了你婶婶做姨妈。
只说是远方投亲来的。
俺们再替你买几亩地,你在绣江落籍。
好不好?天赐只会点头,小全哥是得了狄希陈教训地,忙推他道:表哥,快给你姨母姨父磕头问好。
天赐本是个最机灵不过的孩子,得了小全哥提醒,忙改了口称姨父姨母。
素姐叫他与小全哥紫萱重新见礼,方道:你是我家外甥,也要另有个名姓才好,你自取个吧。
林天赐道:我随母姓严,还请姨父赐名字。
狄希陈想了半天,方道:你经历也算坎坷,姨父赠你明柏为名,惜白为字,何如?林天赐拜谢道:谢姨父赐名。
从此以后俺就是严明柏。
小全哥笑嘻嘻拉他起来道:爹爹偏心,俺还没有字呢。
小紫萱也道:俺又没有名又没有字,俺也要爹爹给俺取名。
狄希陈道:也罢,也罢,如今也不行冠礼,索性替你们取了也罢,你们表哥是要爱惜自己,要清清白白做人。
你们两个也要爱惜自己,一个叫惜黑,一个叫惜红罢?严明柏还在发愣,小全哥却知道自家地爹又在开玩笑了,笑道:爹爹又取笑俺们。
娘替俺们取。
素姐笑道:明柏,其实你姨父是个爱玩爱笑的人,休要当真。
嗔狄希陈道:快替孩子们取罢,正经些。
狄希陈笑道:其实早就有了,小全哥大名贤齐,字改之罢。
见贤思齐,有错就改。
紫萱让你娘取罢。
素姐笑道:你妹妹叫宝龄,你叫玉龄可使得?小紫萱念了几遍,道:还不如紫萱呢,俺不换了。
狄希陈跟素姐都微笑,小全哥习以为常,只严明柏记在心里,这个家里大小姐紫萱最大。
素姐忙忙的打发孩子们吃完了饭,召集所有家人来,道:俺娘家一个妹子将她儿子送来寄养,叫严明柏,大家记住了,他是咱家客,不许照你们平常待小全哥小紫萱那样随便,明白没有?小桌子小板凳心领神会,这是怕林家知道要回儿子,林少爷回了家必无活路,抢着大声答应了,上来给表少爷请安。
严明柏红着脸还了半礼。
其余家人只当真是素姐外甥。
素姐就将他安置在小全哥西屋里,另叫了夏荷吩咐她些话,夏荷待严明柏就不似小全哥那样随便。
林天赐虽然有满肚子的委曲,当不得素姐跟狄希陈待他如子侄,小全哥跟小紫萱又不似他两个妹妹。
虽然只住了两三天,如同在春风里一般,虽然还瘦,脸上也有了些许红色,常常带着笑,偶尔小紫萱招惹一下他,他也会笑嘻嘻还手。
狄家因有热孝,并不过年,只三十晚上守夜,狄希陈与素姐带着孩子们跟丫头们在暖阁里下围棋,猜谜语,背唐诗。
奶妈早抱了小妞妞守不得夜,早早去睡了。
到了四更女孩子们都散去,小全哥三个倒在炕上睡着了,素姐取了被子替他们盖上,只听得林天赐梦中叫娘,素姐想起自己与母亲相依为命,如今是再也回不去了,格外的怜他,轻轻拍着他道:娘在这里,你睡罢。
狄希陈也叫这个孩子勾得心酸,从背后搂着素姐流泪道:我也想爹娘了。
素姐转头,也是满面泪痕,强笑道:昨日种种,似水无痕。
林天赐本来睡地不沉,叫素姐拍拍,以为他娘来托梦,突然素姐停了手说话,睡梦里着急,叫了两声:娘,不要走。
已是惊醒。
素姐擦了泪跟狄希陈分开,笑着又去拍他道:娘在这里呢,你快睡罢。
娘不走。
林天赐轻声唤素姐一声娘,素姐应了,他心中一松,复又沉沉睡去。
从此以后,林天赐改名严明柏,跟着小全哥跟小紫萱都叫素姐娘亲,暂且不提。
狄希陈有些吃味,待严明柏睡着了,抱了女儿回房。
跟素姐撒娇道:今儿拾一个孩子,明儿拾一个孩子,都跟你亲。
不行,明儿我丢了你去拾我回来。
素姐笑道:我是贤妻良母的标本,他跟小九都是从小没娘的苦命孩子,跟我亲近些也没什么奇怪的。
说到底,孩子们是想有家,有妈妈。
狄希陈不服气道:难道家里能没有爹爹吗?素姐笑出声来,道:人家自己家的爹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要认你做爹,你不也成了坏人了?老老实实当你的五哥哥罢。
狄希陈还想说话,外边秋香来请,道:前边厅里家人都已聚齐,还请老爷夫人出去受礼。
泪呀,求票,什么都要。
亲戚家生孩子,非常忙,公公婆婆不在家,老公还要加班。
上帝呀,观音娘娘呀,把我变成孙悟空吧,我想要三头六臂,一双手抱孩子,一双手打字,一双手抢票票。
不行,还得再多一双手做饭。
仰天长叫:我要票!!!!我想存稿!!!第一百二十章 商业意识(上)第一百二十章 商业意识(上) 狄希陈先拍醒了女儿,素姐给紫萱梳头时,他又出去叫醒儿子,想了想,又把严明柏也叫起来,自己换了圆领官帽,素姐也换了七品孺人的行头,带着孩子们到前头厅里。
家人们早设了祭品,狄希陈带着儿子拈香,先祭拜了狄氏先祖,再给狄婆子上香磕头,随后素姐与小紫萱和抱着小妞妞的奶妈也照样行礼,第三起就是严明柏,狄希陈只叫他给狄婆子磕了三个头。
厅堂里除了几十盏白纱玻璃灯笼,还放着三个大火盆,里边燃着松柏青枝,外头管家们放了无数挂的百子千孙鞭,硫磺烟气涌进厅里,呛得小妞妞直哭。
素姐忙叫把孩子抱回上房去,去照看小妞妞睡着了方出来与狄希陈坐在上边,孩子们行过了礼,就是一房一房家人上来行礼。
最后柳荣站出来,将明年的执事安排当众念了一遍。
素姐就吩咐道:初一到十五,你们轮班儿放假罢,一递七天,回头柳荣安排好了写个单子给秋香,明年后放假的那班人先给假。
这却比赏银子还好,管家媳妇们在狄希陈家过得好,只是主人家平常都不穿绸缎,这些人就是有些钱,置办些好衣裳首饰,也只是压箱子罢了,如今得了假回去走亲戚,身上有好衣,手上有钱,是极长脸的事。
待狄希陈跟素姐回后边去,前边已是议论的热闹,因素姐说过明年还要颠倒,倒也没有人吵闹,柳荣按着路程与执事,分了前后次序。
来富与来贵一一记下。
却说狄希陈和素姐回房换了家常的衣裳,与孩子们一齐吃了些热汤点心。
安置孩子们睡了,素姐与狄希陈也要补觉,狄希陈道:漫漫长夜无心睡眠。
有麻将就好了。
咱们不如做副麻将来打?素姐笑道:你要把那样的国粹搬出来可不成,依我看。
麻将这东西根本就不应该发明出来。
狄希陈倒了床上将被窝撑出一个洞等素姐进来,笑道:听说你们还打马吊呢,那个跟麻将也差不多。
素姐靠了狄希陈肩膀道:那天在绣江,狄七的娘子赢了她们仨够四五吊钱。
可见马吊也不是什么好的。
以咱们那点小智慧,爱上了麻将。
光姓狄地这几位,就能把我们挤得一清二白。
狄希陈笑道:这个可是遗香万年的好事,我也是说说罢了,不敢做麻将的祖师爷。
我记得杨家送来地礼里有一匣象牙骨牌,明儿找出来我消遣,无聊啊。
素姐笑道:那个要留着送人的,你无聊了写小说吧,比方射雕英雄传什么地,大差不差就行。
我掏私房银子替你出书。
狄希陈恨得牙痒痒,搂着素姐回敬道:你看的娘娘小说也不少,你写了我也替你出。
素姐笑得全身发软。
求饶道:我错了,大人饶了我罢。
狄希陈磨牙做色狼状道:这年头写小说的都是落魄书生。
我今儿要写了。
明儿就是全山东的笑话,你当我古代文学史真的一点不记得呢。
素姐被狄希陈地胡子刷的心烦意乱。
好不容易定下神来使乾坤大挪移:今年庄上人手够不够?狄希陈算了算,笑道:调羹姨奶奶说声分家,那二十顷地上的小庄里的粮食都搬了去。
我们那天商量好了,开了年,分一拨人去旧庄把房子修修,以后打了粮食,旧庄的粮食都送府里来罢。
素姐笑道:你计较这些做什么,咱们也没把她当自己人。
欠狄家的情份我是还完了,你倒好,越发当她是你后妈呢?狄希陈坐起来靠着枕后的箱子,笑道:我其实很矛盾的,你也知道。
可是调羹不免可恶了些,好像我就眼巴巴盯着她儿子的财产一样。
素姐低了头寻思,调羹也是看多了人家嫡子对付庶出地手段,老太太一死跳出来要分家,倒也没什么不对。
.Www,16K.cn更新最快.自己倒情愿调羹做小气些,以后狄老太爷去了,她必不肯与大儿家走动,倒省了许多舌,就是亲族里也说不得自己两口子不好。
因此微微笑道:她背后受的褒贬可不少,宝嫂子跟我说来,其实年前祭祖是想让她也磕头的,结果教小寄姐搅黄了。
狄希陈张大了嘴,半天才问素姐道:你知道了为什么不跟我说?素姐笑道:她吃饱了撑地?非要劝人家侄儿扶妾为正。
必是童奶奶哄她:俺家女儿生了女孩儿都能扶正,姨奶奶您是有儿子的,为什么扶不得狄希陈摇头叹气道:你们这些女人真是八,说地跟你亲眼见到地一样,老太爷没糊涂到那个地步。
崔姨妈跟小巧姐打调羹,就是要叫她死了扶正的心,老太爷心里跟明镜似地。
也只调羹一个人在那里蹦哒。
素姐笑道:老太爷七八十岁了,为了小儿子,没糊涂还要装糊涂的,你信不信,过了老太太周年他必要提的。
狄希陈捶床道:无聊。
见素姐气定神闲还在那里微笑,忙道:你也笑得出来?素姐道:我不欠她调羹的。
这事跟我没关系。
她扶了正,就那点上灶的本事当夫人,败家败快多呢,我为什么要拦。
狄希陈道:那小翅膀呢?咱们欠狄家的情总要还。
素姐笑道:小翅膀自然是要拉一把的,等跌倒在泥里再拉比现在拉好。
崔姨妈怎么说的?咱们现在做什么,人家都要说你是想小兄弟的钱。
狄希陈叹气道:崔姨妈教你的吧?素姐点头,笑道:依了我从前的脾气,小翅膀这样的孩子,吊起来打一顿好好看管,到成年结婚。
把财产分一半给他媳妇管。
崔姨娘说再过十来年,咱们家的银子只有多地没有少的,为什么替人家打算的好。
白做苦守人家地钱财还要背骂名儿,不如爽利分了家。
叫她自己折腾去。
狄希陈想了半天,松一口气道:原来你们女人们都打算好了,只是调羹扶正,到底我面子上不好看。
素姐道:还有三神仙四神仙呢,听说四神仙背后嘀咕小翅膀不是老太爷亲生的。
这些话只瞒着老太爷。
调羹和小翅膀,还有你四个人罢了。
小全哥都听说了。
狄希陈目瞪口呆,果然是天上神仙下凡,人想不到地他都能想得到。
若是这么着,自己两口子只要抱着一句长辈的事轮不到儿子媳妇说话,凭调羹想做什么,眼巴巴盯着她的狄三狄四都要跳出来。
可恼的是自己不能插手,不论自己怎么为小翅膀着想,调羹也不会领他情。
因泄气道:这事咱们不管了。
素姐笑道:那是自然。
我不踩她,当天神那么敬她。
有个贤惠名儿,我的儿女将来才好择配。
我何苦跟自己地名声过不去。
狄希陈其实心里多少也有些怪调羹当时不作为,累素姐小产。
女儿生下来一直不大好。
心里越发的恼调羹,只是他两个都是厚忠人。
做不出来对付调羹的事。
所以本来定好了分家要为小翅膀多争些钱财田土,他都懒得开素姐也是一般心思,本来是想着拼着自己名声坏些罢了,能帮一把是一把,如今乐得看她折腾,自己家关起门来过小日子,亲戚们合得来就走走,倒比与调羹住了一处小心过日为了面子赔了里子来得自由快活。
将来小翅膀穷了,给多给少看自己心情,旁人只有说她好的。
狄希陈想开了也不觉得烦恼,重又倒下跟素姐又睡了两个时辰,就给急不可耐的小紫萱叫起来,嚷着要狄希陈带他们去街上逛。
素姐为省事,家常只戴个小小银冠儿,洗好脸穿了上盖衣服走到外间掀了门帘看天,瓦蓝的天空上堆着朵朵白云,却是冬天里少有的好天气,忙催着厨房上中饭,使小梳子叫明柏跟小全哥来吃了饭,打发他们四个出门。
兴隆里三家趁着新年集会多,将花生糖尽数挑到城里各处热闹地方去卖。
狄希陈觉得让孩子们看看小百姓是怎么做生意的也是有趣,问着守门的福伯,说小九两口子在前边街口卖糖。
狄希陈就道:今儿你们九叔怕是没空带你们玩。
咱们看他做生意去。
小全哥跟小紫萱紧跑几步,严明柏有些担心,走路总看狄希陈,狄希陈拍拍他肩膀,笑道:你不认得他地,见了面先叫我姨父,再叫九叔九婶就是了。
严明柏心领神会,到了小九摊前,就道:姨父。
这是九叔九婶?就上来给小九夫妻行礼。
小九见了他有三分像从前的林天赐,先愣了一愣,马上换出笑脸跟曹氏说:这是五嫂娘家的外甥呢,曹氏跟田三两口子都忙不过来,只点头招乎了声,道:吃糖自己拿。
小九手下也不停地在收钱。
狄希陈因他们实在忙,笑道:孩子们,我们到对面茶馆坐一会,好好看九叔做生意,回头我要考你们三个。
小全哥跟小紫萱坐在桌边,两个头凑在一处说了半天,就分了工一个数人数分男女,一个留心记人家买糖的多少。
严明柏只是摇头,狄希陈看他有话说,笑道:想说什么就说。
严明柏小声道:九叔是读书人,为什么要做小买卖?狄希陈奇道:读书人为什么做不得买卖?小全哥跟小紫萱都扭了头看明柏。
这个孩子红了脸结结巴巴道:商人重苍头小利,君子不为也。
小全哥只是笑,小紫萱问他道: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君子为不为?严明柏道:那不一样,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狄希陈小声笑道:做王公大臣地比做小生意地有钱多了,难道说小利君子不肯为。
只爱大利么?同样是靠本事吃饭,为国家出力,没有什么高低贵贱的。
严明柏道:商人哪里有为国家出力?狄希陈笑道:商人要交税。
国家拿了税可以建城墙,强兵马保卫咱大明朝地天下。
没有商人。
你穿不了湖广地丝绸,用不了徽墨湖笔。
商人虽取小利,却方便了天下人呢。
这几句说的声音大些,茶馆里的七八位歇脚地商人听到都连声道好,连茶馆的老板都笑嘻嘻送了一盘点心上来。
道:先生是明理地读书人。
严明柏还有一肚子的道理要说,见了商人们这般,就咽了回去,低了头在那里想为什么。
狄希陈晓得他这种书香门第长大的孩子,有情愿饿死也不肯做活的,若要他明白人人平等,只怕难于上青天。
也不勉强他,由着他一时想想,一时又朝外头看看。
倒是小全哥跟小紫萱。
极有兴头的在那里做客户分析,待客人少了些,小九过来捧了一杯茶都顾不上喝。
三个人头抵头着头讨论什么样地客人要说什么样的话,连狄希陈都觉得有趣。
拨开儿子的头。
挤了进去一处说笑,倒叫严明柏吓了一跳。
他以为狄希陈是位官老爷,当初成都做官名声又极好,必是不苟言笑,哪里想得到他跟儿子女儿在一处说笑,被小全哥取笑,被小紫萱抢白,都只是笑,从来不恼,再想想自己的父亲,心里格外难受。
小九与他同病相怜,看他脸色就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笑道:这里就是你的家,咱们就是你的亲人,来九叔教你们生意经。
狄希陈指了外头道:生意来了。
小九丢了茶碗跳起来,又捞了茶碗喝了一半,到柜前冲了半盏热水送去给他娘子喝,少时曹氏送还茶碗,还将了一碟花生糖送与店老板,笑道:俺们在门口摆摊,给大叔添麻烦了,些须小点心,大叔留着哄孩子罢。
店老板接了糖有些不好意思,袖了几十钱出去称了几斤糖来,一边走一边笑道:这个小娘子可是会做生意。
小全哥跟小紫萱都站起来笑道:大叔尝尝,俺九婶做的好糖,极好吃的,不然哪有这许多人买。
那店老板笑道:果然是一家人呀,是好吃,是好吃。
因问狄希陈道:客人做何生理?狄希陈坐了笑道:丁忧在家呢,还能做什么?那老板才晓得他是个官,格外的敬他,要与他重新见礼。
狄希陈受不了他地马屁神功,拱了拱手留下几十文茶钱,带着孩子们回家。
那店老板站了门口叹气道:这位大人可惜是咱济南人,不然在俺这里为官,俺们做小生意的可不有了奔头。
茶馆那里几个商人都道:极是,这年头,咱们虽然有了几个钱,在官儿们眼里可还不如种田挑粪的穷汉。
难得有这样明白地好官。
钱守仁夫妻要回绣江县走亲戚,想叫小夏荷一起去,小夏荷哪里肯去,道:爹娘你们怎么还不死心,俺是不回去的,要回去你们回去。
钱守仁道:你表哥家开着肉铺子,一个镇上就他家生意好,你嫁了过去不必早起晚睡服侍人,有什么不好?小夏荷道:他再有钱,大字不识一个,有什么好地,那人还喜欢赌钱,俺不干。
父女两个在二门口吵起来。
狄希陈跟几个孩子们在拐角处都听见了,狄希陈就道:你们听听,不识字,好赌钱地男人,是没有女人肯嫁的。
夏荷听见狄希陈说话,掉头就跑,钱守仁站了门边手足无措,狄希陈笑道:你家闺女不肯嫁爱赌钱地人,也是有志气的,另替她觅个妥当的女婿罢。
钱守仁只得应了一声,小夏荷笑嘻嘻从门背手又转出来,跪谢狄希陈道:老爷替俺作主,俺不嫁外边的陌生人。
狄希陈听说过小夏荷喜欢小桌子,也不叫她起来,只笑道:婚姻之事,总要你爹娘许了才好,老爷我管天管地,管不得你们的姻缘呢。
这话明着是拒绝,其实是叫夏荷自己做主,好好劝说她爹娘再说别的话。
小夏荷听了满心欢喜,待他们都去了,方笑着对她爹道:爹听见了?表叔家别去了,回头俺回家跟娘说话。
钱守仁是个不大晓得变通的老实人,所以狄希陈看中,用他守后门。
主人有话,女儿叫他回家,也就真回家去。
素姐因他们出去了够一个时辰,问他们做什么,小全哥笑道:俺们今天去看九叔做生意。
素姐笑道:哦,那你们必学到有用的东西了,都说给娘听听。
小全哥摇头道:俺算帐不如九叔快,又要数人数,又要分男女,又要分有钱没钱,数不了半个时辰就记乱了,什么也没学着。
素姐看向小紫萱,小紫萱也道:俺也数乱了。
可是问九叔,来了多少人,他就知道,真奇怪。
素姐笑道:不奇怪的,你们还有很多学问没有学,自然不如你们九叔有本事。
今儿你们说数不清,娘教你们一样学问,叫做统计。
狄希陈忍着笑道:俺去看看小妞妞。
出了门一路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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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商业意识(中)第一百二十一章商业意识(中) 素姐取了几样点心出来,又命小梳子取了一个大荷叶盘,将点心尽数倒进去,拌均匀了,方道:这一盘点心里头有七八样,你们想想,怎么样才能又快又好的数清楚每样有多少?小紫萱已是伸了手拿小盘装点心,一五一十数起来。
严明柏也跃跃欲试。
小全哥拉住妹妹道:等等,要又快又好,自然还有别的法子,俺们问问娘再数。
想了想又问素姐道:俺们三个人合起来每人数一两样成不成?素姐笑道:只你们三个,想怎么数、想用算盘笔墨,都使得。
小梳子真个取了算盘笔墨摆在一边,笑嘻嘻道:俺能不能数?煮酒跟翠兰两个放下针线活,也走来笑道:夫人,俺们三个跟小全哥比一比,使得不使得?素姐笑道:再取一个盘来,将这盘点心里头再加两样儿分两盘装。
因她们斗的有趣味,后边算帐的秋香跟小杏花都跑了来看,素姐道:你们两个不许帮手。
小紫萱笑道:俺们先商量好了再比。
煮酒道:使得,俺们也要商量呢。
拉了小梳子跟翠兰在另一头吱吱喳喳说了半天。
素姐问好了没有,两边都说好了,就拿起一只木鱼敲了一声。
小全哥这边,三个人,一人拿个碟,手忙脚乱,一个一个朝里头装。
煮酒这边。
三个人围了另一张桌,捡了五个,就放一边。
再捡五个。
又放一边。
等煮酒这边捡完点数,报出数目。
小全哥那边大盘里还有一小半。
小紫萱不快活,丢了点心道:俺们比煮酒姐姐手小,一次捡不得五个。
坐了边上生气。
素姐也不理她,等小全哥跟明柏两个数完了,方问他们:认输否?明柏觉得输给丫头们。
十分的没有面子,涨红了脸,认输两个字似有千斤重,压在舌头底下滚不上来。
小全哥拉他两个到煮酒跟前笑道:俺们输了,可是这个法子俺们也学会了。
素姐笑道:全都倒回去,再重新分做两盘,叫杏花跟你们三个比,好不好?小紫萱觉得自己三个人比小杏花也比得过了,笑道:俺们再比。
小杏花笑道:俺不白比的。
要有彩头。
你们赢了,俺给你们仨一人做双鞋,怎么样?小全哥想了想。
笑道:我们也有彩头,我去取来。
回房取了狄希陈教他做的一个小风筝。
道:这个。
是前两天俺们三个一起做的,可做得彩头?小杏花笑道:使得。
现在就比。
取了个算盘晃了晃,摆在右手边。
素姐再敲了一下木鱼,小杏花就将盘子里地点心倒在桌上,扫出十个来,算盘上边打个珠,零数在下边推上去算珠,小全哥那边还是没有捡完,她这里已是将每样点心多少个报了多来。
这回连小全哥都泄气,住了手眼巴巴看小杏花取了风筝冲着小紫萱笑。
素姐笑道:这回你们为什么输了,每个人都说说。
小紫萱摇头。
小全哥想了半天笑道:杏花姐姐,经常数银子铜钱。
素姐看明柏,明柏小心翼翼指了算盘道:杏花姐姐用了这个。
素姐笑道:杏花说说道理。
小杏花笑道:俺们家常数东西,少还罢了,多了,用笔又不方便。
像数点心,每样差不多有十来个。
算盘上用两格就够了,若是再多些,得用竹签。
你们看,俺的手只在桌上,不似你们拿起放下,就比你们快。
又不用分心去计数,就更快了。
小紫萱将点心又打乱了,三个人再试试,果真很快。
素姐笑道:数东西有很多方法,找出最省时省力的方法,就要多动动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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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姐笑道:确实,这样多人,围着的不一定买,买地人买多买少你又不知道,那么,要看你九叔生意好不好,数客人不行,换换数别的好不好?小紫萱笑道:俺们走的时候,九叔卖了差不多三吊钱。
小全哥笑道:俺也听九叔说了,他们今天搬了好几次够四五百斤糖,都卖光了。
素姐道:点心的多少,数数目就好了,做买卖,数有多少人来买数不清的,只有看你卖了多少东西,收了多少银钱。
你们看,不一样地东西,就有不一样的算数,万事万物都是这个道理。
随便哪个人,总要知道自己有多少钱,家里有多少田地,一年要交多少税,还要要花多少钱,对不对?三个孩子齐齐点头。
素姐又道:所以咱们过日子自己心里要有本帐,要算清这笔帐,就要会数数,会计算。
数数的法子,书里头就叫统计。
因取了纸笔将各色点心名字写在上边,下边折出格子来,指着小杏花那边一摊道:这个跟算盘作用是一样的,先看整十。
后边零数跟前边加上,在最后这格写上数目。
拿了这个一对,帐就清楚了。
小全哥笑道:原来姐姐们算帐也有这许多巧法子,难怪二舅舅总说秋香姐姐能干。
秋香笑道:休胡说,算帐数数的法子多着呢,俺记得夫人书房里有九章算术跟孙子算经,取来你们看了,也会算数。
素姐笑道:你们两边都收了点心罢,小心来了客摆出来不好看。
小杏花、煮酒跟小梳子都笑道:谢夫人赏,这些是咱们的了。
咱们收起来自己吃,果真七手八脚分了两盘,将一盘捧在手上对屋子里的女孩儿们道:走。
茶水房里吃点心去。
小紫萱因自己输了,推了自己面前那盘点心道:我们输了。
煮酒姐姐拿去。
煮酒真个接了,笑道:我佩服你愿赌服输,明儿我给你做双鞋穿罢,绣上对蝴蝶好不好?小紫萱点头,小全哥笑道:不行。
还有我们两个。
姐姐们不要偏心。
小杏花道:使得,给你们一人做一双。
素姐笑道:明明他们三个输了,拿些点心,倒换了好几双鞋,你们几个要是做生意,亏的鞋都没得穿。
去罢,再添上些。
秋香笑道:连他两个房里那些人都算上还有的多,又不是没有地吃,就是好起哄。
跟在她们后边道:我也吃去。
回头再来。
素姐笑道:还说人家呢,你也是个爱起哄的。
小全哥笑嘻嘻拉着明柏跟小紫萱也跟了去。
上房的人都走散。
素姐无事去书房找书,几本《九章算术》跟《孙子算经》都教管帐地女孩子们跟几个管家翻烂了。
素姐捡了两本好些的放在一边。
又寻了本八股文,看了几篇觉得无聊。
丢了叹息道:难怪说天下文章一大抄呢。
抄来抄去,好人都抄傻了。
忽然听得里间狄希陈地声音笑道:算术课上完了?素姐进了里间。
狄希陈正独坐在炕上打谱,素姐笑道:你从前对这个一窍不通,如今怎么这么爱。
狄希陈拉素姐坐了对面,笑道:现在是八窍通了七窍。
那时候咱们讲究地是自扫门前雪,比不得现在牵一发而动全身,不管我喜欢不喜欢,已是姓了狄,这一群人不理清了,轻则破财,重则送命。
从前周师爷总拉我打谱,跟我说围棋下好了做人不难,果然是金主良言。
素姐笑道:我还是不会,照着书上陪你落子可以,叫我下它,不如去给你做饭。
狄希陈笑道:围城里边怎么说的?女人天生就是政治家。
你比我适应这个时代。
素姐笑道:中国人地人情世故,几千年都是一样,我在写字楼里头跟小MM们斗的你死我活,你在拍卖行吹冷气看报纸,比我强才怪。
狄希陈笑道:你就吹吧,你哪个公司超过一年地?锋芒太露了一样不好。
素姐伸手给狄希陈看,笑道:那是我总遇到色狼大叔。
喏,两天剪一次,连牙齿跟尾巴都收起来了。
这回我自己做老板娘,很低调的。
狄希陈丢了棋子道:最多是个总经理,调羹可是要做总裁的。
素姐笑嘻嘻道:你总是放不下这个,放心罢。
她看在钱的份上一时叫我们迷胡了,小寄姐这个开路先锋可是老太爷打倒了的,日后也没得童奶奶给她支招。
旁人比她明白。
用不着咱们跟他唱对台戏。
除非你非要上赶着叫人娘,族里才没话说。
狄希陈道:我有毛病呢。
如今她也不放债,什么事都赖不到咱们身上,就是与她翻了脸也无大碍。
素姐笑道:那可不成,大明朝的那什么比狗仔队强大,揪着你了可没好日子过。
咱们有理为什么不占住了,放下身份跟她一般见识。
上战者不战而屈人之兵。
跟她对敲有什么好处?狄希陈道:上次小寄姐,老太爷跟调羹因为童奶奶放私债,咱们点明利害,所以用不着咱们出手。
这回可不一样。
素姐笑道:那我索性把话跟你说明白了。
这事你家崔姨妈跟巧姐自有打算。
碍不着我什么事狄希陈有点郁闷,道:早该跟我说的,害我白操素姐正色道:不过说说罢了,做不做也要看老太爷。
说到底,我是做媳妇的,不好算计婆家人。
换了是你亲爹,你不骂我?狄希陈想想。
笑道:是我亲爹,必骂你的。
我爹是我爹,我说得。
你说不得。
素姐冷笑道:是你亲爹,我不管。
你姨妈说破了天。
我只当天上下毛毛雨,我只跟在你后边做应声虫。
狄希陈半天说不出话来,想到那年素素地乡长爹带了后老婆走亲戚,自己也当没看见,素素捡砖头要砸人家。
还叫他抱住了劝说:那总是你爸爸。
这回轮到他让素姐堵得没话说。
素姐也悔方才的话说地过了,笑道:这个事咱们放放罢,我知道你觉得老太太疼你,所以总觉得调羹不好,又碍着老太爷对你也不坏,左右为难。
其实,换了谁在调羹那个位子上,不想着扶正地就是傻子。
你也别太介意了,谁不是得陇望蜀?狄希陈冷静下来。
方道:你说的对。
我不过觉得面子上过不去罢了。
她扶不扶正都那样了,我也做不出来掐她地事情。
素姐变成女妖精,跪到炕上冲狄希陈耳边呵气道:你啊。
做不出来,我啊。
就能做出来。
啊。
狄希陈教素姐招得下半身支配上半身,跳下炕关上外间地门。
又拴里间地门一边笑一边解扣子道:过来,给大爷笑一个。
却听得外头陈嫂子拍门道:狄大爷来了。
狄希陈恨得咬牙切齿。
素姐冲他胯下虚弹一下,还飞了个媚眼,笑嘻嘻掩了门出去。
狄希陈过了好半日,才重整衣裳回上房。
狄大两口子坐了桌边,素姐陪着吃茶。
狄希陈行过礼,狄大就先开口道:今儿是特来谢谢五弟地。
狄希陈道:自家兄弟,说这些做什么?狄大笑道:卖糖俺们都卖不过九弟妹,俺今年专种花生。
狄希陈笑道:怎么好好想起来要种花生?狄大道:俺们三家做糖,府里的花生价钱就涨了一成。
今年做花生糖的只会多不会少,俺们又不会做生意,不如去卖花生。
狄希陈笑道:大哥好主意。
狄大嫂笑道:在家就得意呢。
教我说,咱们虽然穷了,到底不好亲自做买卖,孙子们还要巴结着考秀才中举人,若是人家笑话爷爷是卖糖的,总不大好听。
狄大道:你总想着做官,哪有那么容易地事,两个儿子念了十来年书都不成,回了家连韭菜跟小麦都分不清。
还好咱们不用自己种地,不然小麦割回家来,韭菜都养老了。
狄大嫂放下茶碗重重一顿,道:只有考秀才做举人是正路。
狄大扭过头,背对着狄大嫂道:没那个福气就要脚踏实地!狄希陈看素姐低了头只是笑,忙劝道:大哥大嫂说的都对。
做进士还是做商人,一来看福气,二来也要看各人志向。
咱们做爹娘的勉强不来。
狄大笑道:到底五弟是读书做官的人,说的话俺爱听。
狄大嫂笑他道:五弟可是读书做官的。
这回狄希陈也忍不住笑了,问他们道:大哥家里旧年卖糖,何如?狄大笑道:俺们比不得九弟妹巧嘴会说,九弟又会招揽生意,又会算帐,都是人家铺子里上百斤的买了去,赚个顺姐的嫁妆钱罢。
素姐道:我猜九弟他们家不到大哥家。
狄大嫂笑道:差不多呢,俺家卖的价贱,他家卖地少些。
二弟妹跟九弟妹也说今年不卖糖了,二弟还罢了,九弟家又没有田,只有做生意一条路,俺倒有些替九弟可惜。
狄大道:有什么可惜的,他家今年要开个铺子卖纸笔,虽是做生意,也比人家清雅。
狄希陈跟素姐算是看出来了,这老两口不是真吵,是交流感情呢。
都老老实实坐一边学习。
狄大两口子又与狄希陈说些亲戚家的新闻,临走时方道:俺又忘了,明儿俺家办年酒,后天是老二家,带孩子们来热闹热闹罢。
狄希陈一一应承了,直送他们到家门口,回来素姐又拉了孩子们在教他们做鸡兔同笼。
狄希陈道:这个太早了些罢?素姐道:不早,现成地有鸡有兔子,做不出来叫他们数。
反正也就是鸡跟兔子搬搬家的事,道理想明白了就好了。
小紫萱一个九九表才背了一半,明柏压根儿就没学过。
叫他们明白了九九表地重要,才会使。
因狄希陈有话想说地样子,就打发他们现去数兔子跟鸡。
狄希陈道:今儿大哥叫请吃年酒,二房的那三位年前跟咱们都有礼物来往,只怕也要请吃年酒,咱们是不是也要备一桌?素姐笑道:使得,备一两桌罢。
还得找陈设出来,怪麻烦地。
狄希陈笑道:别,千万别。
咱们就是一副土财主的样子才好,防人之心不可无。
到底走动的不多。
素姐笑道:这话也只你说得,我三从四德,以德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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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商业意识(下)第一百二十二章 商业意识(下) 到了初二中午,狄大的大儿就来请狄希陈与素姐。
秋香要出去叫田大备车,狄希陈道:不多几步路,咱们走过去。
叫小板凳跟着。
素姐见这位大侄子穿的是新紫花布道袍,找了件青绸面的羊皮袄给狄希陈换上,自己和孩子们还是穿的新布衣。
因是头一回去长兄家里吃酒,怕遇见新亲戚还备了十来个荷包,每个里边都装了铸成南瓜、茄子、花生、葫芦四个花样的银锭,秋香怕素姐拿着沉重,取了个小匣儿装了,叫小梳子打了个小包袱背了身上跟在后边。
狄希陈笑道:旧年成都带回来的茶还有好些?素姐看给小紫萱整衣裳的小杏花,小杏花忙道:除送了六个小罐给崔家,八个小罐给夫人娘家,咱们家调羹姨奶奶讨了两个大罐去,咱们自己只吃了四五罐呢。
大罐还有二十多个,小罐还有四五十。
狄希陈笑道:取两小罐,还有咱们家旧年酿的长春露也取两坛,再有什么配六样礼。
你们夫人还有小荷包送人呢,倒叫我空手去人家吃饭。
素姐笑道:再拾两盒点心罢,拎两只兔子,两只鸡,两条大鱼,叫个人先挑了去,明儿还照这样备一份送二哥家。
狄希陈扶了素姐在前,柳荣跟他几个儿子看着三个孩子跟小梳子。
素姐见街上人虽然不少,好在跟从的人多,放心让狄希陈带她先走。
虽然后门出去是条小巷,其实十分热闹,靠着狄家的院墙就搭着两个篷子。
一个打烧饼,一个炸油条,两个摊儿几张桌都坐满了走亲戚歇脚的人。
素姐一路走走停停。
路边都是些小摊小贩,没有哪一样东西能看得上眼。
心里不由开始怀念起二十一世纪的超市来,就算口袋里只有几十块钱,只看看也是好地。
这个时代,等闲出不得门,出了门又见不着好东西。
实在无趣。
她回头再看三个孩子,拉在后边老远,三个人都围在一个面人摊子上,正在一处凑铜钱呢。
素姐想回去,狄希陈拦住了她,笑道:孩子们什么都是好的,由他们罢。
咱们也该给孩子们零用钱了。
素姐笑道:我自有主意,他们要花钱,要叫他们自己想法子去挣。
狄希陈摇头道:这可难。
头一个严明柏就要饿死,打心眼里瞧不起做买卖的呢。
我倒有些怕小全哥被他带傻了。
素姐笑道:不怕,不怕。
他在咱们家才是异类。
我要不把他扳过来,我就跟你姓。
狄希陈道:你现在可不是跟我姓。
家谱上是狄薛氏呢。
却见小全哥三个。
个个手上都有三四个面人儿,小紫萱见父母亲看他们。
举着手里地面人儿道:这个鹦鹉是俺的,这两个是青松侄儿跟顺姐侄女地。
小全哥笑嘻嘻道:爹娘去大伯家吃饭不空手,俺们也不好空手,礼轻情谊重呀。
这十来个铜钱还是俺们三个凑的。
柳荣笑道:掏出来都是碎银子,人家做面人的不肯卖给他们。
全哥儿,你欠我十个钱,回家记得还我。
严明柏睁大眼睛看小全哥脆生生应了一声,心里好生不解,怎么狄家少爷问家人要十个钱,还要还?却听得素姐道:借钱使方便了你自己,若是柳叔等这几个钱使,却大是不便,你欠了柳叔的情怎么还?柳荣连声道不敢不敢。
小全哥笑道:俺还钱的时候多唱一个肥喏好不好?素姐还想说话,狄希陈拦住了道:明明自己荷包里有银子,人家不收,就该去铺子换铜钱。
就为了图个方便借钱,你自己方便了,也不想想别人是不是方便借给你。
说得小全哥涨红了脸低下头。
.www,16K.CN更新最快.狄希陈喝道:还不快去换钱!小全哥走到一间铺子门口,伸头朝里头看看,又有些迟疑,掉了头回来看人,柳荣想上前,叫素姐使眼色拦住了,他只得一个人进去。
等了好半日小全哥眼圈红红地捧着一把铜钱出来,数了十个钱给柳大,柳大心痛的了不得,忙道:全哥儿怎么了?是不是店家欺负你?小全哥点点头,眼泪就要掉出来,怕父母亲看见,忙擦了,将铜钱分成三份分给明柏跟紫萱。
狄希陈道:说说你是怎么换钱的。
小全哥抽抽噎噎道:俺给他三钱银子要换钱,他说俺银子成色不好,只值二钱,又说他店里规矩,经手要收一半,只换了七十文钱给俺。
小板凳冲他几个哥哥挤眼睛,柳三虎跟他两个人满地里寻砖头。
狄希陈哼了一声,柳大忙踢了两个儿子一人一脚,骂道:急什么。
素姐跟狄希陈对望一眼,狄希陈开口笑道:你为什么要寻那间店?小全哥道:他家店里没人。
素姐道:大过年的,个个店里都挤满了人,他店里为什么没人,现在你知道缘故了吗?小全哥点头道:知道了,他们坏。
素姐笑道:你吃了亏,要不要找回来?小全哥跟小紫萱都点头。
小板凳又要找砖头,狄希陈摇头道:先想清楚了为什么会吃亏。
这事且搁下,咱们晚上再说。
素姐取出帕子替小全哥擦了眼泪道:你孤身一人,总是要吃亏的。
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没有愣头愣脑当场跟他们闹,就是你聪明懂事之处了,爹娘其实很喜欢你这样。
狄希陈看着三个孩子笑道:等会到大伯家吃饭呢,这事都给我揣心里,我看你们三个谁最沉稳。
小全哥忙吸了口气。
道:俺不生气。
狄希陈笑着摸摸他的头道:这才是男子汉,咱们男人,受了天大的委屈。
都不能回家摆脸色给家里人看,明白不?又冲严明柏笑道:多跟你表哥学学。
他吃了那许多苦,从来不抱怨呢。
严明柏教狄希陈夸的不大好意思,拉了小全哥的手道:坏人看你越伤心他越开心,所以俺就是伤心了,也不叫人看见。
小全哥掉头看看那家铺子。
门口并没有人,还是冲门口龇牙咧嘴装了个鬼脸儿,方从心里笑出来道:俺们到大伯家去罢。
狄大家里只狄二与小九两家,二房里那几家都不曾来。
柳荣带着两个儿子将礼物送进来,狄大谢了又谢,拿了那两个小罐爱不释手,笑道:这两个锡罐打得好,虽然没花样儿,看着就结实呢。
里头装地什么?狄希陈笑道:是成都任上带回来的茶叶。
狄大喜欢之至。
忙开罐,大盖里边还有个小盖,揭开了。
里边隔着几层草纸,喷鼻的清香。
原来素姐当时怕茶叶放陈了不好喝。
在装罐时都搁了一小把茉莉花。
这样茶叶就是不大好。
有花香冲了,等闲也喝不出来。
狄大就叫狄大嫂烹茶。
狄大嫂笑道:当是二十年前呢,那些家伙都不齐全了,俺去烧壶开水沏罢。
就一手一个,抱了这两个罐进去。
狄二眼巴巴瞧着大嫂抱了茶叶进里屋,想到明日他家要请吃酒,狄希陈必定不会厚此薄彼,忙道:五弟藏地好东西,这个罐却不像咱们这里的手艺。
狄希陈笑道:原是我在成都,见他们那里好锡,因无什么特产可捎,就打了些锡家伙。
明儿到二哥家,少不得也是送两个罐子给二哥顽。
狄二点了头笑道:当初咱们爷爷在时,家里过地好不红火,俺那时候还记得点事,只知道俺们家银子都是铸成五百两一个地大锭藏地窖里,要用时爷爷自取一锭出来。
可惜爷爷爱赌,把那许多家业十成里输了九成,再分给四个儿,就更少了。
狄希陈十分好奇,笑道:咱们家从前怎么就那么有钱呢?狄二笑道:咱们家从前有两三个船队到南洋的。
后来禁了海,曾祖那辈还偷偷摸摸跑过几趟,到了爷爷那辈,索性卖了船买田地。
这些事,也只我们老兄弟两个常在爷爷跟前还晓得些。
就是二叔三叔四叔,都是不知道地。
狄大道:也是受用的太过了,所以咱们家一个读书种子都没有,只五弟你一枝独秀。
狄希陈笑道:俺看青松跟青书青山三个都好,咱们狄家地将来还要看他们呢。
狄大跟狄二两个喜欢之至,立时叫了孙子上来谢五爷爷吉言。
素姐在里间桌上听见,忙叫小梳子取了三个荷包送出去。
三个孩子又进来谢了五奶奶,方带着狄贤齐跟小紫萱,还有新朋友严明柏到后院点花炮玩。
素姐看见小板凳也跟了过去,方放下心来。
少时狄大嫂与两个儿媳妇等菜上齐了,重新换了衣裳来里间,素姐看狄大的二儿媳提了一个食盒出门,问去哪里,狄二嫂道:俺媳妇在家睡着呢。
前几日累着了,肚内有些疼痛。
素姐猜是动了胎气,因跟前还坐着几个女孩儿,不好再说,倒有三分替她担心,忙笑道:我家小妞妞还丢在家里,俺们吃了饭早些散了罢。
狄二嫂巴不得一声儿,狄大的二儿媳与狄二家的儿媳本是亲姐妹,所以狄大嫂也心痛这个侄儿媳妇,素姐这般说话,自省得,也不十分劝酒。
就是曹氏,也有些闷闷不乐。
吃完了饭素姐叫小板凳回家赶了车来接。
只留了狄希陈在家吃酒,将三个孩子都带了回家。
到家换了衣裳坐定,素姐拉了三个孩子在跟前,笑道:咱们来说说罢。
小全哥,你觉得你今天受到的欺负,下次还会不会遇到?小全哥摇摇头道:俺不知道呢。
素姐看严明柏,他也摇头。
只小紫萱举了小拳头道:俺下次去换铜钱。
多带人去,他敢使坏大拳头打他。
素姐笑道:你是出了气,回头人家找来。
咱们还要赔人银子,可划不来。
小紫萱牵了素姐的衣袖道:娘。
换了你,怎么办?素姐笑道:我呀,我要换钱,进了人家店门要先看,那家的生意好。
伙计客气,待客人极好,我才去换铜钱。
小全哥是想着快些换钱,对不对?小全哥点头道:我实是想着快些,不要叫爹娘等我,所以特别挑了个没人的店去换钱。
素姐笑道:那个店没人,为什么?明柏你说说。
严明柏道:我猜,他们做生意不老实,小全哥换三钱银子他们就要哄骗二钱去。
平常做买卖人家肯定都吃过他地亏,所以现在没人跟他们做生意。
素姐笑道:差不多罢。
可见做生意跟做人是一样地,耍不得小花招儿。
人家一时吃亏上当,不会一世都吃亏上当。
何况。
有些人吃了亏还要找补回来,是不是?小全哥跟小紫萱都点头。
素姐又道:他们开的什么铺子?小全哥道:是个杂货铺子。
俺看里边好像什么都有。
素姐笑道:咱们在他家对门开个铺子,挤得他们关门大吉,可使得?小全哥想了又想,方道:只为了二钱银子叫人家没有饭吃,俺心里过意不去,俺们算了罢,不要找他算帐了。
他们生意不好,自会关门。
素姐笑道:你能想通,很好。
这样鸡毛蒜皮地小事,只不过吃几个小钱地亏,不放在心上才是正理。
再遇着这样地人,不必理会,更不必气恼。
别人行事,好地咱们要学,不好地,咱们也要引以为鉴,一来免得自己吃亏,二来也要当心自己无心中做错了事。
小全哥笑道:俺都记下了,俺下次不会跟柳叔借钱了。
俺出门前就要想到的,要先跟秋香姐姐换些铜钱才对。
就是在街上要换钱,也要捡客人多地店家换。
明柏道:俺也记住了,可是钱财小事,若是让人踢了一脚打了一拳呢?素姐看向小紫萱,小紫萱笑道:看边上有没有人,俺这边人多,马上打回去,打俺一下还两下,若是俺当场打不过他,就认输,回头叫了家里人再来打他。
反正俺不能吃亏。
小全哥笑道:你就记得后半边,人家要不是故意地,又诚心诚意陪了不是,就罢了。
要不然才能打回去呢。
打的时候还要小心,表哥,不能把人打死了,要捡皮肉厚的地方打。
不然人家做了鬼还要来找俺们,要经了官就有些麻烦了。
素姐笑道:就是这样,明柏你记住了,咱们家不吃亏的。
回头我叫来贵去打听,若是那家铺子贴了转让,盘下来给你们三个打伙赚些零花钱,好不好?严明柏连忙摇头,小紫萱道:俺不会做生意。
小全哥道:我怕赔钱。
素姐笑道:没有人天生会做生意的,我替你们安排伙计,你们管帐管伙计。
以一百两为限罢,赔光了这些本钱你们三个将来就没有零花钱,若是赚了,你们三个就有零花钱。
小全哥笑道:为了有钱使,咱们三个干了呀。
明柏想了半天方点头同意。
小紫萱笑道:是不是我说什么伙计就做什么?素姐摇头道:不是,所有的事,都得你们三个当我面商量好了方行。
铺子里事,我有话你们可以听,也可以不听。
小全哥磨牙擦掌道:那使得。
只是咱们都不懂做买卖呢。
素姐道:来贵是现成的师傅,明儿你们两个跟在他后边看他买东西。
小紫萱道:俺也要去。
素姐笑道:还少个管帐的呢,你跟小杏花去学算帐。
恰好小妞妞醒了,奶妈抱了她到上房来,三个孩子忙着逗妹妹,就将此事搁下。
素姐抱了小妞妞,瞧她这几天胖了好些,脸都变的圆圆地,心里也欢喜,赏了奶妈一套新衣裳两根银簪子。
果然下午二房里的六八十三位都使了人来请吃年酒,素姐一一应了,错开他们请客的日子,定了初四请他们,因日子近,少不得就要收拾家里,也就忙起来。
谁知到了晚间天阴阴地,素姐怕下雪,正在打发人送衣服到狄大家,外头媳妇来报老太爷府上有人来。
素姐命请进来,原来老太爷打算带了小翅膀跟调羹来府里看花灯,使了人先来跟儿子说。
素姐打发了来人赏钱,却有些发愁,现在住的地方刚够自家人居住。
老太爷来了,总要带一二十人来,下人们实是没有地方住,也只得等狄希陈来家商议。
艰难地更新了,亲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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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不吃亏第一百二十三章 不吃亏 直到二更,狄希陈才回家,见素姐还靠在炕桌上看书等他,忙问道:小妞妞又感冒了?素姐摇头道:孩子很好。
你家老太爷传话来,说是要来府里过上元节。
狄希陈脱了衣裳,还觉得房里太热,素姐忙倒了一杯浓茶给他,狄希陈接了问道:老太爷也七十了吧,不在家好好呆着,跑什么?素姐道:小翅膀跟调羹都来呢,我正愁没有地方给他们住,你当初买房的时候买的小了。
狄希陈笑道:若是够大,老太爷说声想在府里住,咱们还好意思请他走?老太爷在哪里,哪里还能少得了那几位。
素姐道:说那些做什么,老太爷想长住,调羹也不会肯的。
一个小夏荷调羹姨奶奶就招架不住了。
狄希陈道:这又是什么缘故?素姐道:姨奶奶的心腹帐房看中夏荷,要娶她,姨奶奶去说,小夏荷啐了她一头一脸,还说嫁奴才的奴才丢人现眼,逼急了她她也去爬老太爷炕。
不然钱守仁怎么总想着要把女儿嫁出去?狄希陈笑道:我说调羹怎么见了夏荷脸上讪讪的呢,原来他两个不对付。
素姐笑道:听说才吵的那一阵儿,调羹见神见鬼,跟着老太爷寸步不离。
后来听说是小夏荷吓她的,才罢了。
狄希陈道:这个孩子倒有些主意,是个不吃亏的主儿。
素姐笑道:其实我心里极喜欢她,因她刚强,所以去成都就将她留下了。
她跟秋香两个。
攻守兼备小全哥才不受人欺负呢。
又伤感道:咱们不在家这两年,孩子不知道受过委屈没有?就觉得他太懂事了。
不似小紫萱,傻是傻了些。
却是个有福气的。
狄希陈道:你就没有问问秋香她们?素姐道:秋香跟锯了嘴的葫芦似地,不该说的从来不说。
狄希陈慢慢将手里的茶吃完了。
笑道:睡罢,二哥家里明日不吃酒了,咱们正好在家收拾收拾,东厢两个女儿住了,西厢书房边地那几间收拾出来给老太爷暂住罢。
明儿早起就烧炕去。
素姐替他脱衣裳道:二哥家里什么事你知道不知道?狄希陈道:没说呢,明儿叫小板凳去问问。
素姐道:叫陈嫂去罢,只怕是他家儿媳妇小产了。
狄希陈吃了一天的酒,有些累着了,嗯了一声靠着素姐倒下,两个睡下无话。
第二天一早起来,外头已是一片洁白,映得屋里头也极亮。
狄希陈爬到窗边去看,满天都是细碎地雪花。
忙笑道:又下雪了呢。
今年麦子必好。
素姐忙忙的穿衣裳道:我去叫人收拾西厢房,家人们只有一半在家,要赶着点儿。
你再睡会子罢。
狄希陈道:不睡了,今儿有个庙会。
我带三个孩子。
去买些什么回来罢。
素姐笑道:使得,你们在家。
倒招得人烦。
吃过早饭狄希陈带了三个孩子坐车出门,素姐命人收拾了西厢房三间出来,叫先摆了酒再重新铺陈等狄员外来住。
秋香就去了厨房寻柳嫂子写菜单,小杏花开了楼上仓房寻桌围碗盏等物,挑了两样素净花样的,每样取了一个下来给素姐瞧。
素姐看了道:这些不能用呢,还是使家常用的罢。
小杏花笑道:大人孩子,总要四五桌,咱们家常用的碗盏只有三桌,倒是成都带回来请客用地还有七八桌呢。
只有这两样素些。
素姐道:你休看这两样花样素些,一桌顶那个富贵不断头红花花样的十桌,这样奢侈东西,更不能用了。
叫来贵再去买两桌常用罢。
到了请客日,二房的几位都听说狄希陈极富有,满心想看看有钱成什么样儿,特地从前门进来,狄希陈在轿厅接了他们,顺着回廊经过一个天井,从书房后边穿夹道进上房,一路上也没瞧见什么。
.wap,16K.Cn更新最快.起先都坐在素姐上房里吃茶,狄六夫妻说要瞧瞧宅子,狄希陈笑道:就这么大,东边还有个小园子,里边只一眼泉。
狄六脸上就有些怪相,叫狄六嫂拉了他一把。
狄十嫂笑道:俺还以为五哥家里必是七进大宅呢,这个好像小了些。
素姐笑道:我们住着还好,小是小,开销比绣江大宅里住着少多了呢。
狄十嫂又道:五嫂说的也是,两口子带几个孩子实是够了,若是要纳几房妾却小,总要给人家安排个院子,都挤在一处不像呢。
少时狄大几个来了,狄希陈请了男人们去西厢书房坐地,素姐请妯娌们宽衣,六嫂见她房里一应陈设俱是青蓝布的,连一件半件古董玩器都没有,碧纱橱上摆的都是书本,点缀的花瓶等物俱是他们家作坊出的。
八嫂背地里跟六嫂十嫂说:穷教授家的女儿,有钱都不晓得花用。
房里通没一两件古董。
狄十嫂笑道:做官地人家,买商人的房子住着,不合适呢。
狄六嫂道:庄里的土财主罢了,一个钱就当他有十个钱到处说,你们瞧瞧那边衣架上搭着地,他们两口子家常穿的,里外都是布,只怕是死撑呢。
咱们今天这顿饭不晓得他家要省多少天才补得回来。
说罢与狄八嫂两个吃吃地笑,狄十嫂年轻,看不过她两个这样,换了衣裳出去寻狄大嫂她们说话。
狄六嫂与狄八嫂到底叫素姐陪着在宅里宅外转了个遍,仔细瞧了小紫萱跟小全哥房里,都是一般儿陈设,没有什么值钱之物。
狄八嫂转回来还要看楼上。
素姐笑道:楼上都是空地呢,天这样冷法。
白叫弟妹们上去吹冷风,还是在屋里头坐坐罢。
狄六嫂拉着狄八嫂道:咱们两个上去走走,五嫂去招乎大嫂罢。
也不等素姐。
两个真个上楼去了。
素姐因楼上几间摆了东西的屋子都上了锁,晓得她们也看不到什么。
也不拦她们,只笑了一笑回房,叫她两个带来地人上去扶她们下来。
狄六嫂与狄八嫂到了二楼,一连七八间都是上了锁的,窗格眼里瞧进去什么也张不见。
走到底,几间空房里头都架着竹竿,晒着女人们地衣衫鞋脚等物。
狄六嫂笑道:二妹你死心了罢。
八嫂笑道:咱们堂姐妹不说假话,我舅舅家现开古董店,若是五哥家里只是村,倒可以发他一注大财,咱们两跟我舅舅三三开,如何?六嫂道:都是至亲,表舅舅家那些假古董。
何必拿来哄人家。
狄八嫂皱了眉道:他们要真像人家说的那么有钱,也不在乎这三五千。
我们老八去年欠了一屁股债,若不想个法子还上。
等人家来收帐,咱们只能睡大路上。
六嫂道:八弟也爱赌。
你也爱赌。
所以劝不得他。
还是休要坑五弟,当初咱们老太爷做得就不厚道。
八嫂道:那个我可管不着。
三太爷如今好不手松。
大把的银子借出去,说声不要了,就不要了。
四五千两呢,不如拘来咱们吃饭穿衣。
六嫂劝不转她,因她两个近侍地婢女上来,就掩了口,说风大吹了头痛,扶着自家的丫头下去了。
八嫂又转了一圈,回到西厢,里边摆了两桌,只狄二家没有人来,大家都在等她,忙笑道:我来迟了。
低了头取杯,看见碗箸都是平常之物,新旧掺在一起,不由叹了口气。
素姐见青松地娘也有几分心神不宁,笑道:担心你妹子呢?青松娘站起来笑道:有点儿呢。
素姐笑道:我正有些想她,不如你替婶子跑一遭儿罢,我上次小产吃的些药今儿找出方子来配了几包,托你送去,何如?青松娘忙道谢,狄大嫂知道素姐是关照两个侄儿媳妇,忙道你就在那里守着她罢,也换二婶歇歇。
素姐叫人挑了东西,亲自送她到后门,问她道:几个月了?青松娘道:也有六七个月,生下来就没了气,可惜了好整齐胖大的一个娃娃。
素姐叹息道:俺家小妞妞早产,能活到今日也是佛祖保佑。
背地里为了这个孩子流了多少眼泪,当了人还不敢伤心,怕人家说俺们溺爱孩子。
青松娘笑道:今天我看小妞妞小脸蛋子红红的,身上也有肉了。
五婶子放宽心罢。
素姐道:这里边的药,煎法都写在纸包里了,叫她休要心急,养好身体要紧。
青松娘点头,抢到挑子前边飞跑,素姐走到东厢门口,瞧奶妈正在喂女儿吃奶,放了心回来陪客。
因有了先例,吃了小半个时辰,狄六嫂跟狄大嫂就先后辞了出去,落后狄八嫂跟狄十嫂也辞了去。
只曹氏与素姐坐在一处,离了席坐在炕沿上吃茶。
曹氏笑道:俺明日要去大明湖边地娘娘庙烧香,嫂子去不去?素姐看了看她,小声道:还愿?曹氏红着脸点了点头道:嫂子使人把他叫来,使得不?素姐忙叫站在外边的小雨滴去请老爷跟九叔进来。
少时狄希陈跟小九一起进来,都问什么事,素姐笑道:九弟妹有事找九弟呢,我怕只叫他,他不好意思出来,索性连你一起叫进来。
狄希陈坐了边上吃茶道:我也出来透口气,老八死活要赌钱,说要请几个朋友来。
叫九弟左一句右一句打岔,我们两个应付的累死了。
小九笑道:想个法子散了罢,我瞧二哥家的大侄子坐立不安的。
这样年酒,跟了无趣的人一处吃,一点意思没有。
曹氏直冲小九使眼色,小九才想起来。
笑道:俺们明日去娘娘庙烧香,今儿就辞了家去罢。
素姐笑道:去罢,十五老太爷要到府里来。
那日还要请大家来热闹一日。
小九笑道:十四我就来帮忙,五哥五嫂使唤我就是。
也不要素姐送他们。
自从后门去了。
狄希陈道:后边怎么样?素姐笑道:六与八两位转世界转了一圈,好像不大满意似地。
狄希陈点点头道:防着他们些,从来不来往的人,走得这样近,不由得人不起疑。
宁可咱们小人罢。
不要上了他们当,去他们家吃酒,咱们不要带孩子,你吃几口就装病,咱们回家要紧,不然别人家里要赌几把,我也不好不下场。
两人议定了,狄希陈到西厢房坐了不久,狄大狄二都辞了去。
只他们四个,又不赌钱,又没有唱小曲儿的。
都无味地很,狄八还要拉大家去他相识的一个粉头那里吃酒。
狄六跟狄十只说他吃醉了。
拉着他告辞,狄希陈虚留一留。
送了他们出门就算完了一天地大事。
一连三日在二房三家吃酒,素姐总是见机早早告辞,狄希陈自然跟随。
狄八又使贴子请了一回,狄希陈推有事不肯赴约。
狄八又被妻子缠了个不耐烦,带了妻子地娘舅,开古董铺子的王胡子,抱了一个大包袱上门。
狄希陈因他们是内亲,让到正院书房里坐了。
狄八就道:五哥家里,只少得几轴书画,俺舅舅带了些来与五哥过目,若是喜欢,不妨留下。
那王胡子忙解开包袱,展开几张字画儿,狄希陈怎么也是在拍卖行里打过几年滚地人,虽然自己不会画,也有些眼力,见了这几样东西,只摇头道:这些画画地还好,只是纸都旧了,挂出来不好看。
狄八教土财主噎地说不出话来。
那王胡子不慌不忙,又将包袱里一个大盒子揭开了,笑道:这个稀罕物儿,是前朝宫里地呢。
狄希陈看是个玉石盆,红珊瑚的盆景儿,上边点缀了七八朵梅花,都是指顶大胡珠妆就,忙道:好是好,只是皇上用过的东西,俺买不起呢。
王胡子笑道:俺是三千两收来的,若是老五你要,原价让与你。
狄希陈只是摇头。
狄八道:这个摆在家里好风光呢,若是五哥不凑手,银子过些日子给也使得,有我做保票,舅舅放心罢。
狄希陈绕着盆景,看了半天,方道:若是真的,五千两打不住。
可惜是个西贝货,连舅舅也骗过了,这个俺在苏州铺子里见过,十两银子抱了两盆来家。
回头瞪了一眼站在边上忍着笑的翠凤跟翠花道:去,把上回搬你们秋香房里那个盆景搬来。
给八老爷跟舅太爷瞧瞧。
翠凤真个搬了一盆送到书房来。
红珊瑚却比王胡子这盆还高两寸,看上去更像真的。
王胡子叹了气拉狄八要告辞。
狄希陈拉了狄八站到一边,小声笑道:八弟是个热心人。
你这个老舅不老实呢。
俺在成都当了三年知县,什么样人没见过?哥哥劝你离他远些儿,没得叫他带坏了你名声。
狄八红着脸应了,狼狈而去,两个一路上相互埋怨,王胡子道:你早说过他当过知县,审过案子,俺就不跟你来了。
狄八道:舅舅带这个盆景做什么,不是说了叫你带那个玉香炉的?王胡子道:那个香炉前日撞见一个傻子,卖了他五百两,再说了这个老五不是开过玻璃作坊地?带了来只怕他也是认得。
你要还债,还是想些别的法子罢。
他那些话明是劝你,实是叫你休要招惹他。
狄八叹了气道:我也是听说他为人面瓜,实不料他一点亏不肯吃。
王胡子做生意的人,本就爱钻缝子,忙问缘故,狄八就将他家分家事体说了。
王胡子道:他是个厚道人呢,看老太爷份上百依百顺,不与小兄弟相争,不跟那个妾计较罢了。
他不是个肯吃亏地人,虽然那个妾不晓得事,我劝你也别打那个小的主意。
不然打倒了小地,跳出来大地,谁跟你讲兄弟情份。
狄八道:俺头一回做这样的事,就教人戳穿了,哪怕再做?舅舅借我二十两银子去换换手气罢。
王胡子道:我上回跟着你去赌了几把,欠了一千多两银子,哪有钱借你。
要不是家里揭不开锅我也不做这样行骗事体。
却说素姐等狄八走了,走到书房来见桌上一堆东西,笑道:你买了他地?狄希陈摇头道:叫我说破了,东西都没好意思拿,两个红着脸都跑了。
叫个人来,包了送回老八家去。
素姐笑道:被揭破了还知道脸红,良心还没叫狗吃完了。
想必是穷急了,使人打听打听,能拉就拉他一把罢。
狄希陈冷笑道:也是老太爷多事,叫他们来祭祖。
以后与他们断了来往。
为什么穷,还不是赌的。
拉什么拉,存了心要拉我去赌钱,说的天花乱坠,老六跟老十也帮他几句儿,亲兄弟在那里不拉他,咱们算什么。
素姐道:我也不过说说罢了,你都说了不理他们,我乐得省事,这三家总是厚礼去,薄礼来,比不得大哥他们为人实在。
狄希陈叹了一口气道:这些亲戚,真是麻烦。
不说他们,你娘家初六没来,只怕不得来了。
咱们过了正月十五回去瞧瞧罢。
素姐依了,两口子打叠精神,都不大快活的等狄员外带了调羹跟小翅膀来过上元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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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狄员外进城(上)第一百二十四章 狄员外进城(上) 过了初十一直雨雪不断,狄希陈以为路滑难行,狄员外必不来的。
到了十四日,狄希陈松了一口气,与素姐两个坐在书房外间窗前下围棋。
小全哥跟严明柏一边一个看得津津有味。
唯有小紫萱,因素姐说她要会管帐,要爹爹出了几十道加减法,坐在炕的另一头做算术题。
屋子一角的方桌摆着前几日狄希陈买来的两盆水仙,教热气熏了两天,开了几朵。
来富跟来贵两个都爱它开得好,坐在桌边,一个练字一个算帐。
屋子里静悄悄的,秋香送茶碗进来,在外边轻轻咳了一声,来贵站起来去掀帘子,来富迎上去要接过来,秋香摇了摇头,轻笑道:翠凤送开水来,接她去。
来富真个出去接开水壶狄希陈问:虞先生回来没有?素姐趁机推乱了棋盘,笑道:小全哥去瞧瞧?路上虽是不好走,也该到了。
小全哥应了一声跳下炕,拉着严明柏一起出门,小紫萱抬头看了看,因还有几题没算完,又低了头去算。
秋香笑问:吃什么茶?素姐道:南京买的那个雨前罢。
自到里间橱里取了个茶叶罐递给秋香道:明儿开了楼上箱子,取罐大的出来拿磁坛装了搁茶水房里去。
秋香撮了茶叶,来富冲上开水,小梳子已是送了一大盒点心上来。
素姐就叫他们都去茶水房吃点心去。
狄希陈揭开点心盒子,使盒里的小筷子翻了翻,笑道:总没什么可吃的。
素姐走到女儿身后查她的算术,等小紫萱都算完了,方道:都算对了。
你吃去罢。
小紫萱方将笔搁下,爬到狄希陈身边,叫狄希陈夹了块糕给她。
笑着咬了一口道:俺就觉得点心比饭好吃。
狄希陈忙着吹茶碗里的茶,喂小紫萱喝。
素姐道:就吃这一块,等你哥哥们来了再吃罢。
走到门边掀了门帘去看,只严明柏一人跑回来,见到素姐,怯生生道:来客人了。
小全哥说是爷爷。
素姐叹了一口气道:走罢,后门口接老太爷去。
狄希陈抱了小紫萱下来,摸摸小明柏地头笑道:走,咱们去接新朋友。
素姐本来走在前边,侧了身要让狄希陈先走,狄希陈道:你又做什么怪?素姐笑道:左右不过住几天罢了,也省得老人家罗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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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希陈摇摇头,带着女儿在前边,素姐只跟在后边几步远。
小明柏看看前边看看后边。
不知道跟着谁好,素姐叹气道:你跟紫萱站一块儿,等会叫声爷爷好就使得。
小明柏快走几步。
狄希陈就伸了另一只手拉着他,到后门口。
小全哥已是在阶下站了一小会了。
院子里有三辆车,因一匹马受了惊。
那几匹也不甚老实,都在院子里打转转,老太爷跟调羹小翅膀坐在车上只大声叫:快拉住了。
两三个赶车的死命拉着缰绳,好容易才安顿下来。
调羹满面春风先跳了下来,一个媳妇子上来扶着她下车,还以为狄希陈迎上来要问候她,正要开口说话。
谁知狄希陈跟小全哥都抢上前去扶狄员外。
素姐落在后边笑问小翅膀:吃中饭了没有?,就上前拉了他的手带他跟在狄员外后边。
没人理会这位姨奶奶,连那个媳妇子脸上都讪讪地,扶了她跟到上房。
狄希陈扶狄员外坐了上座,小翅膀自己就跳到另一边坐下。
素姐看调羹若无其事,乐得自己装糊涂。
狄希陈等素姐过来行礼,素姐只站了一边不说话。
小全哥站在母亲身边侧着身指了指小翅膀。
狄希陈道:小翅膀,你下来,这个椅子不是你坐的。
小翅膀笑道:那是谁坐地?狄希陈板了脸道:爹坐了上边,边上这个位子俺们做儿子的坐不得。
调羹忙上前拉小翅膀道:听话,俺们坐下边。
素姐见他站在一边,方过来与狄希陈站并排,给狄员外请安。
明柏跟小全哥小紫萱一排磕了头,狄员外指着明柏道:这是谁家的孩子?素姐笑道:是俺表姐的孩儿,在俺家附学的。
狄员外本以为是狄希陈在外边地妾生的,心里还有两分欢喜,听说是穷亲戚,好生失望,只点了点头。
狄希陈看狄员外面上有疲惫之色,就问:西厢房都归置好了?少时小杏花进来回:还请姨奶奶先去瞧瞧,若是不合意俺们再改。
调羹本来跟儿子坐在下边吃茶,闻言只得站了起来笑道:俺去瞧瞧罢。
狄员外见到儿子跟孙子,拉着小全哥的手问长问短,小紫萱在边上插不上话,总扭头看素姐,素姐笑道:走,咱们到厨房瞧瞧去,看有什么好吃的弄些给你爷爷和小翅膀叔叔吃。
严明柏也是会看人眼色的,就紧跟了素姐和小紫萱到后边厨房里间坐下。
素姐叫煮酒道:有什么现成的?煮酒笑道:有蒸饺儿,俺热热拾一盒送去可使得?素姐笑道:极好,给咱们摊几个鸡蛋煎饼吃,先煮三碗热豆浆来。
先垫垫罢,回头老太爷要吃酒,俺总要亲手做几个菜。
煮酒笑道:柳嫂子中午才到家,不然俺叫她来罢。
素姐道:也叫她歇歇,明儿才是她当班呢。
你跟煮茶两个也都先吃些,老太爷吃的慢酒,只怕你们回头没有功夫吃饭。
说话间小杏花已是寻了来,抱怨道:调羹姨奶奶说房里被褥太薄,叫再加两床皮褥子。
煮酒道:这样热炕还要铺皮褥子。
也不怕上火流鼻血。
素姐微微笑道:老人家体虚也是有的。
你跟调羹说,咱们家没有那个东西,已是叫人去买了。
先垫床被罢。
果真叫狄白袜去买个狼皮褥子。
小杏花去了。
素姐跟两个孩子接着吃点心喝豆浆,夏荷走来找她娘。
瞧见桌上还多了一份儿,笑道:俺去叫小全哥来罢。
也不知她去说了些什么,小翅膀并没有跟来。
小全哥扑到桌边,笑道:饿死我了,煮酒姐姐再替俺摊一个。
俺现在最怕跟小翅膀一起吃饭。
不如吃饱了去陪他。
小紫萱笑道:俺有些肚子痛,要回去睡觉,明柏哥哥你肚子痛不痛?明柏正想摇头,又想起狄员外不喜欢他,还在迟疑。
素姐笑道:你真吃坏了什么东西,也罢,晚上清清静静饿一顿就好了。
夏荷笑道:小紫萱是个小滑头,抢不过小翅膀就不肯跟人家一桌吃饭。
小紫萱道:不是俺抢不过他,俺一看他满地打滚就难受。
歪了头想了半日道:娘总说。
眼不见心不烦,说他吧,他又不改。
还总端着架子说他是我叔叔。
素姐道:还有这话,小全哥。
他也这样跟你说来?小全哥笑道:去年祭祖时。
七叔家的那个谁捞了个鸡腿不肯让给他,他满地打滚妹妹拉他起来。
他就这样说来。
素姐笑道:你两个都说要帮他改掉坏表病呢,想到好法子没有?两个孩子齐齐摇头。
素姐道:说过地话要算数地,你们两个快些去想。
明柏你比他们大些,也去帮他们,喏,去书房商量好了再去找你们小翅膀叔叔玩。
夏荷就带了他们三个出去。
素姐看了看厨房里的菜够明日摆酒,就自走到西厢房后边两间耳房找秋香,要写贴子请族里几位兄弟来吃酒。
秋香坐在小炕桌边,气呼呼拿了笔敲算盘。
见素姐进来,忙道:俺挪了三间房给老太爷带来地人住,他们还道住不下。
素姐道:来了多少人?秋香道:十一个,有三房是两口子都来地,非要一家住一间,俺叫他们分了男女且住几日大炕,他们说没那个规矩。
素姐道:除那三个屋,还有另地空屋没有?秋香道:虞先生那个院里,因有新先生要搬来,柳嫂子就搬了出来住。
来富跟来贵搬过去住了西边那间,空着一明一暗两间留给先生地。
素姐道:这样,除那三间之外,别的空屋子都锁起来罢,调羹那边地人要问起来,就说前几日丢了东西,正查贼呢。
索性到二楼的楼梯门也锁上罢。
秋香笑道:俺知道了。
素姐笑道:调羹跟前服侍的都是媳妇子们,回头在外间加两床铺盖,叫他们自己人上夜。
小杏花找到后边来,笑道:那个小翅膀满地里寻小梳子呢,她躲到哪里去了?秋香笑道:却是我忘了说,小梳子是我方才打发她去大老爷家去了。
素姐笑道:叫她在那里帮几日忙罢,等小翅膀走了再来家。
也是奇怪,小翅膀就爱欺负她。
秋香笑道:小杏花还有什么事?小杏花忙道:调羹伏侍老太爷歇觉呢,叫俺拿个香炉点盘香,说炕里有烟气。
俺就想书房里使地那个不成,还要另拿一个才好。
素姐道:书房里博古架上那个玻璃的拿去使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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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狄员外进城(中)第一百二十五章 狄员外进城(中) 来贵买了狼皮褥子来家,素姐亲自送到西厢房,调羹接了笑道:老太爷才睡着。
咱们外头说话去。
两个走到书房门口,听见里边狄希陈跟小九说话声,素姐就引调羹到上房东里间。
调羹瞧房里并没有什么陈设,只窗台上摆了一盆水仙一盆腊梅,其余家常日用的东西,俱是从前明水时置办的家伙,因笑道:大嫂也要添一两样呢,这样素净,大节下亲戚们走动不好看。
素姐淡淡地道:要守三年孝的。
调羹闭了嘴坐在炕边不好接口,因翠兰跟翠花两个送了茶上来在边上侍立,没话找话道:这几个孩子都是成都任上买来的?素姐道:是。
调羹笑道:还是大嫂会调理人呢,个个都水灵灵的。
素姐笑道:哪里,她们几个都不如夏荷呢。
调羹心里极不喜欢夏荷,闻言直道:夏荷那个妮子生的是还好,我只厌她眼睛长在天上,一个丫头,也敢对着小全哥跟小翅膀呼来喝去的。
素姐笑道:她一向志气不小,连我跟老爷都让她三分呢。
调羹愣了一愣,还要说话,素姐就道:老太爷边上没人可不行。
翠兰去瞧瞧小全哥房里谁闲着,叫个人去西厢房伺候茶水。
调羹叫素姐挑着了心里头的刺,就有些坐不住,素姐留她道:姨娘到了俺们家,也歇几时。
调羹只得又坐下来与素姐闲聊。
少时翠兰来说小全哥房里夏荷走不开,那两个都放了假走亲戚去了。
调羹偷偷松了口气笑道:就劳烦这个姐姐走一遭儿罢。
俺带来的几个媳妇子只怕也收拾好了带来的东西,叫她们到老太爷外间守着罢。
小全哥要带小翅膀去东园里看泉水,来问素姐要角门钥匙。
素姐命翠花去开门。
调羹因跟前无人,就笑问:难不成五老爷要纳夏荷?素姐笑道:守着老娘的孝他纳什么妾!从前俺也有心替他寻一两个。
只是寻常地人物他也看不上眼,总要知书达礼,身家清白。
好人家的女孩儿谁肯做妾来?婢女出身的他又不肯要,就是童寄姐那们样地,生的虽然好。
他都嫌人家名声儿不好呢,不然早纳了她,哪里等得到狄三偷她到手。
调羹点头道:若说俺见过地这些人里头,只小桃花跟春香生得跟她差不多。
只是她心肠也太坏了些。
素姐道:如何不是呢。
童奶奶母女两个京里惹了祸事,拉她们一把俺们是行善积德,反倒叫她们祸害到咱们了。
听说知府大人正严查放债的呢,年底还当堂打死了一个。
调羹吐舌道:这么厉害?素姐笑道:不是为了童奶奶放帐牵出老太爷来,就冲着她想烫小紫萱,我就第一个去出首。
调羹心里怦怦直跳。
忙问素姐胳膊可好些了。
素姐挽了袖子给她看,已是结了一层壳,素姐拿指头按了按。
笑道:还好是冬天,要是热天。
这胳膊就算是完了。
调羹笑道:她家小妞妞说是教个房里人打了几下。
受了惊吓病了,三侄儿也不管。
还是他家两个儿跑来问俺借银子。
也是好笑,他们老子日日赌钱吃花酒,就少那几钱银子请郎中?素姐叹息道:三哥待儿女平常,只孩子可怜。
调羹道:三侄儿无事就来问老太爷何事与他说亲,俺们也不好替他做主,正想问五老爷那个吴氏还回来不?素姐侧着头想了半天,笑道:那日遇见她,跟四品的官老爷一路,我瞧她满头珠翠的,也不像个妇人打扮。
回不回来我也说不准。
难道三哥没有四处贴告示寻逃妻?调羹笑道:写了几十张,都贴学宫门口了,吴学官丢了女儿不算,还赔了几百两银求他不要贴,所以后来不曾贴告示寻人。
.Www,16K.cn更新最快.素姐道:我虽是个女人,老爷断案子时在边上也听过几回。
这样娘子卷了财物跑了的,轻易替他说亲,只怕人家女孩儿家里不肯地,停妻再娶好大的罪名呢。
调羹点头道:大嫂说的极是。
俺们后门开香烛店的张老六因他还有几两银子,又有些势力,就想把女儿嫁他,也是怕吴氏来家,女儿白叫人睡了还要判离。
素姐道:过了正月,赵大人只怕还要审她,三哥也要走走门路呢。
调羹就把童奶奶如何求见赵夫人,赵夫人不肯见她,童奶奶又来求狄员外,她也没让人进家门都说与素姐听。
素姐虽然不至于幸灾乐祸,也不好接口。
掉转了话头问调羹原是哪里人,娘家还有没有人等语。
调羹笑道:五岁上头就叫俺爹卖了两斗粮食,只记得自己姓刘,连爹娘长什么样儿通记不真。
素姐道:可惜了。
如今外头传的风言风语的,都说俺们想夺小兄弟的钱,俺们都不好回家去的。
若是姨娘娘家还有人,照应着他还好些。
调羹道:四侄儿是个坏坯,惯会说疯话,大嫂休理他。
他那一张嘴说得出来人话呢。
俺如今也不叫他上门,悄悄儿笑道:老太爷要问起,只说他病了。
他跟三侄儿两个哄得老太爷当亲儿子一样待,转过背没一句好话!素姐笑道:咱们自己人是不信他的,外边人听说了可不得了,就是崔姨妈都叫俺们两口子无事不要回绣江,省得人家说出不好听地话来。
姨娘不知道,外人说的可恶,什么怪话都有活灵活现的通当他们亲眼见了一般。
俺们如今连点心吃食都不好送回去。
调羹笑嘻嘻道:老太爷跟俺心里都有数,小翅膀虽不是五老爷嫡亲兄弟。
你们待他实在好呢,理他们做什么?素姐只是微笑并不接口。
调羹等了半天,只得开口道:老太爷从前请地那个帐房。
年前辞了回家。
俺寻思着,再请帐房。
一来靠不住,二来一年也要不少银子,倒不如你们家用秋香省心。
如今小春香在崔姨娘家住久了也不像,不如叫她到俺家管帐罢,俺另收拾个院子给她住下。
也和在家庵里似地。
素姐笑道:给姨娘管帐倒没有什么舍不得地。
只是人言可畏,她是我跟前最得意地一个,若是她将来出了什么差错儿,人都要说我安了坏心跟小兄弟过不去呢。
姨娘还是另请个好帐房罢。
俺连点心都不好送到小翅膀跟前,何况送个活人去帮着小兄弟数银子?我们老爷丁完了忧还有官要做,俺们不能趟浑水。
调羹其实也不是非春香不可,只是想着素姐素来待小翅膀大方,春香要做姑子地人不好给人,或是小杏花。
或是小梳子,要一个回家,又管了帐。
又省了工钱,过几年再给儿子做了房里人。
省心省力。
实没料到素姐说话干脆。
挑破了自己地心事,直言他们两口子要避嫌疑。
调羹听了肚内思量,他两口子现在要避人家闲话,过两年还要出去做官,若是带了小全哥任上去,十年八年再回家,自家小翅膀也长大了,自不必看他们脸色过日子,就略略放下心里,脸上笑容也多起来,与素姐说些亲戚们间事体。
素姐留了心,怕调羹还要打春香主意,等翠兰过来说老太爷醒了寻姨奶奶,立时站起来送调羹到西厢门口,托了借口也不进去,就到耳房里寻秋香道:后日叫两个媳妇子去明水接春香来家住几日。
只怕谁又要打她主意呢,叫调羹先来探口风来了。
秋香听了笑道:俺就写信叫她回来。
素姐瞧着天差不多昏黑,叹口气道:点了灯去请大老爷跟二老爷来陪老太爷吃酒。
秋香应了一声寻笔,素姐自己扶着墙一步一滑回房,却见四个孩子,个个跟落汤鸡一般,站在炕边脱衣服,连翠花身上都潮了一半。
小夏荷跟小杏花,正给小全哥跟小紫萱脱衣裳,明柏自己脱自己地。
只小翅膀扭来扭去不叫陈嫂近身。
素姐道:陈嫂帮明柏换衣裳罢。
翠花你快回房换衣服去小翅膀见是嫂子,笑道:俺不冷,里边是皮袄,嫂子叫小全哥再跟俺去东园玩?素姐摸摸他里边穿的上下都是狐皮,忍了又忍,还是替他脱了上下这两件,寻了小全哥的旧衣来替他换上了,就将这两件皮衣铺在炕上。
方道:天都黑了,明儿还要出门玩呢。
打水来你洗个脸好不好?陈嫂子拎了三个孩子的湿衣服出去,素姐摸了摸他们三个的手,还是热地,板了脸坐在上边道:你们三个是怎么回事?小全哥跟小紫萱都满腹委屈,低了头站在下边不敢做声。
严明柏看了看小翅膀,也低了头站边上。
小翅膀坐在东里间炕上吃茶吃点心,因屋里总无人说话,抬头瞧见素姐板着脸在生气,就走到素姐跟前道:嫂子,是俺叫他们陪俺堆雪罗汉玩,不小心大家都跌到水池里去了。
素姐脸色稍缓和,道:这样冷天,叫叔叔冻坏了如何是好?今儿看小叔叔替你们求情份上,每人十戒尺先记下,明儿再叫小叔叔衣裳上潮了一星半点,叫你们仨跪天井。
小翅膀吐了吐舌头,掀了帘子自跑去西厢找调羹去了。
素姐方道:你们没有穿皮衣裳。
全身都潮了也不晓得早点回来换,找打呢。
严明柏到底大些,听出来素姐是心痛他们,方笑道:娘,俺们跟小翅膀叔叔打雪仗玩,其实不冷的。
素姐笑道:玩倒无妨,也要爱惜自己才好。
明儿伤风了,谁不吃药,我照样打他手小紫萱还没有贴到素姐身上,就打了一个喷嚏。
素姐又好气又好笑。
还没说话,小全哥跟小明柏也接二连三的打喷嚏,素姐忙道:快叫厨房煮姜汤来。
紫萱今儿晚上搬小全哥房里睡去。
小全哥跟小明柏都十分懊恼,不快活道:妈又不许俺们抱小妹妹了。
素姐叹气道:小妞妞比不得你们是足月生出来的。
你不记得小紫萱了?她五个多月的时候胖得你都抱不动,小妞妞都六个月了,还只这么一点点大。
小紫萱已是流了鼻涕出来,寻张草纸擦了笑道:俺不回俺屋子里去了,杏花姐姐替俺把铺盖搬哥哥房里罢。
夏荷笑道:你们三等好了挨板子罢。
晚上这顿饭也省了。
饿两顿再说。
一手拉了明柏,一手拉了紫萱道:回房泡脚去。
素姐点头道:明儿你们小翅膀叔叔要出去玩儿,你们三就在家呆着罢。
夏荷哄了三个愁眉苦脸的孩子出去。
素姐还有些不放心小翅膀,就叫小杏花道:去跟煮酒说,多煮一碗给小翅膀送去。
陈嫂已是拎着个大食盒进来,里边一壶姜汤,素姐叫小杏花送一碗到西厢去,自己亲自到儿子房里,看着三个孩子喝完了。
替他们脱了衣裳都赶到炕上捂汗。
又吩咐夏荷不许他们出门。
上房菜已摆齐,已是四处寻素姐,素姐因狄二家里都没有人来。
少不得问候一二,调羹带着小翅膀坐在边上也没顾得上问他着凉了没有。
调羹就有些不快活。
狄希陈奉狄员外上座。
狄大跟小九陪客,拉小翅膀跟自己并排坐下。
素姐就让狄大嫂与曹氏那桌上座。
狄大嫂坐了上手,曹氏瞧了瞧男客那桌,就比照着小九地位子坐下了。
素姐顺势坐在下手,四方桌就只有一边空着,素姐让调羹坐,调羹笑道:俺跟你坐一处罢。
素姐笑道:使得。
真个并排坐在下边。
狄员外因人少,就问儿子:孩子们怎么没来?素姐忙站起来笑道:今儿在东园里玩,着了凉,在房里捂汗呢。
狄员外皱了眉道:大节下,也不看着点儿,一个两个都病了。
素姐只是陪笑,小翅膀道:他们跟俺一起玩,俺穿了皮袄身上就不潮,嫂子明儿给小全哥他们穿皮袄罢。
还怕人家不晓得他穿的是什么,离了席跑到炕上将放在炕上的皮袄皮裤举给狄希陈看,笑道:五哥,就照这样给小全哥跟小紫萱做几件罢。
狄希陈看小翅膀衣服边上出地一圈风毛儿是红狐狸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只看着狄员外发呆。
狄员外咳嗽了几声道:怎么穿了这个出来?不是有羊皮袄吗?调羹站起来,涨红了脸想叫素姐替她说话。
素姐只道:俺去烧两个菜来。
跟狄大嫂与曹氏告了个罪,将筷子架在小碗上就出去了。
边上斟酒地小雨滴忙放了酒壶来扶素姐。
素姐到了厨房还只是笑,煮酒问笑什么?小雨滴就将方才地情形说了,煮酒冷笑道:这位姨奶奶真上不得台盘。
素姐道:俺早就想说她了,只是不好开得口,还好老太爷不算糊涂。
因小翅膀喜欢吃鸡腿,素姐年前就留心凡是吃鸡都将鸡腿留起,吃点心时就将摆在雪地里的鸡腿化冻,拿调料腌了两大盘,此时正好拿面粉蛋清糊过下锅油炸。
煮酒取了两个盘子来,素姐笑道:少了,再拿一个来。
煮酒以为要送去给小全哥他们吃,笑道:少爷那里煮了粥地,只怕吃不得油腻地东西。
素姐笑道:他们那粥里回头放些鸡汤跟碎鸡肉就使得,这个是给小翅膀地,不然又为个鸡腿满地打滚,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煮酒将沥了油地鸡腿装了盒,素姐看小雨滴直吞口水,拎了一个给她道:下午没吃点心?小雨滴接了笑道:吃了,就是觉得夫人做的什么都好吃。
素姐笑道:其实鸡腿没有鸡翅膀好吃,小全哥他们吃饭,都抢着吃翅膀呢。
煮酒笑道:这才是会吃呢。
鸡腿上的肉死拍拍的,哪里好吃起?只有这样炸过了,沾点调料的香,还有点吃头。
素姐又看着煮酒跟煮茶两个炒了几样菜,亲手端了送桌上,小翅膀见了鸡腿,果然大乐,只一盘摆在他面前,还嫌不够,非要将两盘合成一盘摆在他跟前。
狄大与狄希陈、小九都皱了眉看他胡闹,狄员外到底有些下不了台,喝道:像什么话,快放回去。
小翅膀教爹爹说了两句,就不快活,推开碗筷赌气不吃饭。
素姐上完了菜又去女人那桌,调羹忙站了起来接菜,狄大嫂就道:让姨娘来罢,五弟妹这样客气,俺们岂不是都要站起来?曹氏就拉素姐坐下,素姐半推半就坐下。
调羹好不容易上桌吃个饭,叫狄大嫂一句话支使了上菜,心里本就不快,何况小翅膀在那边赌气,有心要过去哄哄又不敢。
曹氏跟狄大嫂待她也不似素姐那般客气,是以调羹如坐针毡,好容易上完了最后一道汤,就忙不迭站起来道:小翅膀,吃饱了没?也不等儿子说话,就拉了他回西厢房去了。
狄员外因调羹母子丢了他脸,心里也不怎么快活。
狄大看老太爷脸色似有话要跟狄希陈说,指了个缘故儿连小九一起拉走了狄希陈扶了老头进里间坐地,狄员外道:素姐呢?叫她也来。
素姐在外边听见,忙应声笑道:就来,俺看小翅膀没吃什么,去厨房叫人做点子什么送去。
狄希陈亲自捧了茶送到狄员外手边。
狄员外等素姐来了,方道:俺们家那个帐房,大年三十卷了帐房里两百多银子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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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狄员外进城(下)第一百二十六章 狄员外进城(下) 狄希陈与素姐对看一眼,只等狄员外下文。
狄员外咳嗽了几声,方道:急切间寻不到可靠的人。
俺看那个小杏花不错,不如给了你小兄弟罢。
将来叫小翅膀收了房,也不算亏待她。
狄希陈目示素姐,素姐微微点头,开口笑道:姨娘也跟俺说要借个人去使。
俺寻思了半日,也跟姨娘商量过了。
俺们的人不好借的。
外头说的风言风语的,都说俺们背后抱怨分家分的不公平,俺们在算计小翅膀的钱呢。
狄员外实不料素姐将他的大心事揭破了,不免有些心虚,结结巴巴道:谁这样胡说来?狄希陈忙道:分家时爹说要叫小翅膀跟俺们住一起,崔家姨妈不是说过?若是没有风声儿传到亲戚们耳朵里,姨妈必不会叫咱们跟小兄弟分居。
素姐微微笑道:倒不是儿子媳妇舍不得个把人,实是不能给。
俺跟前得力的人去帮小兄弟数银子,旁人听了还不以为都把银子搬给咱们?陈哥他还要不要做官呢?狄希陈抱怨道:爹,俺不是你儿,俺要为这个丢了官儿,您脸上光彩?狄员外道:大过年的,休胡说。
实是你小兄弟太小,旁人看着眼红,所以故意造出这些话来。
狄希陈站了起来道:说起来小翅膀也该管管了,守着热孝还穿个红狐狸皮,他若是娘亲生的,俺一早就拎了娘灵位前打屁股。
狄员外语塞,半晌方道:只怕是穿错了。
狄希陈冷笑道:方才大哥面前怕跌了爹的面子。
不好当场问爹,小兄弟既是无心,底下人这般无法无天。
也要敲打敲打。
儿子来做这个恶人罢。
走出去站了门口传柳荣带几个人来。
狄员外虽然偏心,只是小翅膀这事一来狄希陈占住了理。
二来人前人后先替他留了地位,三来又教狄大小九几个侄儿侄妇都看见了,他自己就不好张得口,只看向素姐,心里想着素姐向来有眼色。
去拉住狄希陈就罢。
素姐因狄员外看她,忙站了起来屏息静立,做出一副小媳妇的姿势听公公说话。
狄员外等了又等,素姐还低着头站他面前。
外头一阵脚步响,柳荣带了大虎二虎跟狄白袜几个都来了。
狄希陈只叫柳荣进来,当了狄员外面道:平常给小翅膀穿衣裳的那几个人,叫到上房来,我有话说。
狄员外还道:只怕都睡了,明日再说罢。
狄希陈冷笑道:这些人没了管束。
通跟个没笼头地野马一般。
今儿眼里没了老太太,明儿就能不把爹放在眼里,儿子替您管教罢。
狄员外本是娇惯小儿子。
怕他爱不得冷,调羹替小翅膀穿了狐狸皮袄只当看不见。
这回教儿子说开了。
将来他过身若是小翅膀还这样穿。
实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心里不由得有些着恼。
就觉得那几个媳妇子是要打几板才好。
就坐了回去吃茶。
少时柳荣带着两个媳妇进来,道:怕吓着姨奶奶,只说老太爷有事,叫她两个来问话。
狄希陈道:跪下。
那两个媳妇子看老太爷沉着脸坐在上边,素姐含着笑站在边上都不说话,只当是有赏,忙跪下了。
狄希陈就问:今儿谁给小翅膀穿的衣裳?一个媳妇子笑道:平常都是俺们两个。
狄希陈道:小翅膀守着娘的孝,穿不得红狐狸皮,你们两个欺他小孩子家不懂事,替他穿上这个,眼里还有没有老太爷跟老太太?那媳妇子低了头回道:俺们小户人家,从来没穿过皮地,不晓得有这些规矩。
素姐笑道:上回祭祖,你们姨奶奶也是错穿了衣裳,俺拉着她回房换的,不是你们在边上服侍地?现在倒推不知道了?分明是欺负姨奶奶好说话呢,存心想叫人说她跟小翅膀不肯守孝是吧。
那媳妇子还想回嘴,教边上一个拉了一把。
素姐笑道:还有什么话,你说罢。
边上一个在狄家也有几年了,忙磕头道:是俺们错了。
那媳妇子还嘴硬道:是俺们错了,也只姨奶奶说得。
狄希陈道:你们眼里只有姨奶奶呢,老太爷坐了上边都当看不见。
极好,极好。
把这两个目中无人的家伙捆了,正经老太爷老太太都不放在眼里,请家法来,传齐了所有家人到廊下,这两个人各打四十板。
柳荣忙叫了几个人进来按住两个媳妇子,那两个媳妇子吓得已是软了,不费力气就被狄白袜跟钱守仁两个拉到院子当中。
大虎一路小跑,传齐了所有家人进来。
上房里素姐丢了眼色给翠兰,也传齐了女孩子们都站在东厢廊下。
狄希陈跟素姐扶着不太快活的老太爷站在台阶上,柳荣取了四指宽的两根板子上来给狄员外看了,头一个狄九强就接了板子过去,第二个狄白袜,他两个是有名力气大的人,旁人按着那两个媳妇子,只两板子打下去,就杀猪一般尖叫。
..调羹跟小翅膀在房里听见外边聚集了家人,巴了窗户在那里瞧。
调羹见要打地是她的媳妇子,本想出去,又因狄员外跟狄希陈都板了脸站在上边,就有些胆怯。
小翅膀要出去看热闹,调羹抱住了他道:休出去。
死死拉住不放手,心里打了十七八个主意,就是不敢跨出门槛。
起先两个媳妇子只叫疼,打了几板子,那个新投来的媳妇子就昏了头,只叫:姨奶奶叫俺们给小翅膀穿什么就穿什么。
实不是俺们的错。
狄希陈跟素姐站了狄员外边上只当听不见。
狄员个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调羹在房里急的打转,巴不得狄九强几板子将她敲死。
满院子里的人鸦雀无声,调羹带来地那些人都吓着了。
生怕这板子打到自己身上,通没一个敢上前。
素姐看看打的差不多了。
喝道:住手罢。
拿眼睛扫了调羹带来的人一圈,才盯着地下地两个媳妇子道:姨奶奶待你们从来宽厚,你们反倒欺负她,守着老太太的孝三番两次让姨奶奶跟小翅膀穿错衣服。
小翅膀这个不孝地名声儿传出去,与你们有什么好处?狄希陈因与素姐从前说好了地。
以后他当恶人,接口就道:败坏主人家的名声,敲死了才好,接着打!狄九强手快,又打了两板子,那个媳妇子吃不得痛,哭喊道:俺再不敢了。
素姐拦:罢了,到底是姨奶奶跟前地人。
打几板子叫她们长个记性罢。
又道:姨奶奶跟小翅膀再穿错衣裳,做错了事。
俺们只问你们两个。
狄希陈问狄员外:爹,您还有什么话要说。
狄员外晓得这板子明里打在媳妇子地屁股上,其实是落在调羹脸上。
哪里有什么话好说,只道:打地甚好。
打地甚好。
狄希陈忙道:外边凉。
俺送爹回房罢。
与素姐两个左右扶了老太爷回西厢。
调羹要接,狄希陈拿眼一瞪。
就缩了回去。
狄员外坐在炕上缓过气来方道:你们也早些回去歇歇罢。
素姐就先退了出去,叫家人们都散了,亲自走到那三间屋里点了调羹带来的一个媳妇子去西厢服侍。
狄希陈替狄员外倒了杯茶,坐着说了几句场面话,夸了小翅膀几句聪明,总算挨到素姐进来,两个一道回房。
秋香打帘子接他两个进来,道:俺方才去瞧过了,她们两个打的都是屁股,养七八日就好了。
已是送了药过去。
素姐道:狄九强下手重了些,还好没真打坏。
秋香笑道:那个媳妇子从前跟他娘子打过架,仗着是姨奶奶的人,见谁咬谁,背后没有不骂她的。
素姐道:那起人还吵着不肯住?秋香道:都老实了。
方才还在厨房赌钱呢,几板子一敲,老老实实分了男女回那三间屋去睡了。
狄希陈道:咱们去看看孩子们去,一个小翅膀一来,就招得三个人都病了。
素姐笑道:这却不怪小翅膀,也是他们三个自己要玩的。
其实小翅膀心地不坏,就是教调羹惯的。
狄希陈道:慈母多败儿,老太爷老糊涂了,说都舍不得说声儿。
因廊下无人,轻笑道:还好咱两是穿来的,要是亲爹,我非叫他气死不可。
素姐拍他一下,道:我要不是穿来地,也招架不住老太太,每日里总要念几十遍这不是你亲妈,才有勇气跟她照面叫她事事损我。
你爹妈要那样,咱俩三天就得离婚。
狄希陈道:知道你不容易的,忍了又忍,每回我想替你表两句功,老太太都能挑出你毛病来。
自古婆媳就不相容,想开点吧,老太太已是去了。
素姐站在拐角处道:念着她对你的好,那回我才拼了命去救她。
狄希陈拍拍她道:若遇着老太爷噎着了,千万千万,保重自己跟孩子要紧。
素姐啐他道:老太爷自有调羹护得周全。
狄希陈摇头苦笑:脑子发昏要娶妾,老太太居然也让他娶,若似你一般打死了也不许人进门,省多少事。
素姐哼哼两声,踢了狄希陈一脚。
狄希陈敲了敲东厢门,小杏花来开门,落在后边拉素姐衣角儿问她:是不是调羹姨奶奶要讨俺?素姐奇道:是有这话,你是哪里知道地?小杏花跪下哭道:俺不去。
狄希陈正要进小妞妞的屋,退了出来道:起来罢,谁都不给她。
小紫萱房里伸出四五个头来,都问素姐:真地?素姐笑道:真地。
小杏花擦了眼泪笑道:夫人最疼我们地。
自己就站了起来。
跟小露珠几个只是傻笑。
狄希陈好笑道:惯得你们都没规矩了,又哭又笑地。
几个女孩子越发笑成一团。
素姐笑道:谁跟你们说的?小杏花红着脸道:那几个媳妇子总在我跟前说些乱七八糟地话。
素姐道:她们在夏荷跟前敢打个呵欠?小露珠憨笑道:夏荷姐姐极好说话的,故意装了凶巴巴地样子吓他们的。
素姐敲了她一下道:她会。
你们不会?一面进了小妞妞的房里,奶母已是带着小女儿睡着了。
只陈嫂坐在灯下做一双小紫萱的鞋。
见了老爷夫人进来忙站起来请安。
素姐摆摆手儿。
拉着狄希陈又到儿子院子里转了一转,三个孩子也都睡着,夏荷跟她娘两个也是坐在灯下,一个给小全哥做鞋,一个给明柏缝汗衫儿。
狄希陈摸了摸三个孩子都不烧。
放了心道:多给他们喝白开水。
素姐道:多点个灯,咱们走罢。
夏荷送素姐到上房,笑嘻嘻道:今儿才出了我一口气。
素姐带她转到西边,秋香跟煮酒正坐在桌边对帐,安排十五的菜单子。
素姐见桌边一叠梅红洒金贴,拾了起来看,只写了请狄大狄二与小九,还有三张空着。
素姐迟疑了半日,道:那三位都写上罢。
秋香忙填了名字。
煮酒替素姐倒了钟茶。
又问夏荷,夏荷道:俺自己来。
主仆四人坐了桌边闲话。
少时给狄希陈打洗脚水地翠凤跟翠花也过来,小杏花也溜了进来。
笑嘻嘻都围着素姐坐下。
素姐笑道:你们又有什么话要说?夏荷冲西厢看了看。
笑道:夫人还是心慈手软了。
那两个媳妇子惯会咬人,多打几下才好。
秋香笑道:打几下就罢了。
这十几板子打在姨奶奶的脸上。
回家这两个人只有革了不用。
已是砸了他们饭碗,少打几下也罢了。
素姐道:我不在家这几年。
收了这么些夯货,真是招人烦,若是个明白道理的,调羹要穿狐狸皮,拦着些也罢了,咱们瞧见了,不说是不孝,说吧,老太爷护小鸡似的,生怕我们把小翅膀生吃了。
夏荷冲着小杏花笑道:这不是个明白人?小杏花红了脸要啐她,煮酒拦了中间笑道:这回安心罢,分家时就要过一回,那时不给,哪有现在给的?素姐坐正了道:明儿起,当了老太爷面客气些,别丢了咱们家的脸面。
秋香冲夏荷眨眼道:俺们都跟夏荷学就是了。
听说老太爷在家总夸她呢。
夏荷一本正经装出调羹在狄员外跟前三分老实三分温柔四分恭敬的表情来,道:伺候老太爷是婢子的本份。
众人都嘻嘻哈哈笑成一团,素姐拍拍她道:小心些,装得过了火,老太爷要讨你你怎么办?夏荷笑道:不怕,姨奶奶防我跟防贼似的。
如今也不似从前总支使我做这个拿那个了。
今儿下午俺还故意到西厢房里打了个转,吓得她茶碗都差点脱了手,拦了里间地门直说老太爷睡着了。
素姐看了菜单,笑道:怎么没有鸡?秋香跟煮酒只是笑,素姐道:上元节的礼,备得都是什么?秋香笑道:一盒玫瑰馅的汤圆,一盒各色细点心,两坛家酿地酒,两只烤鸭。
素姐点头道:这样极好。
明儿叫狄九强跟狄白袜跟了去送罢。
第二日狄希陈一早就带了狄员外跟小翅膀,还捎上了小全哥跟小明柏,带着七八个家人出去逛。
小紫萱还想去,教素姐拦住了道:等姑姑家的依霜依雪来了,你们几个去逛罢。
素姐这里忙着送礼收礼打发赏钱。
虞先生又带了胡秀才来家。
素姐请小九来陪吃中饭,替胡秀才安排房间,命人打扫书房。
陆续又有家人回家销假。
上上下下忙地团团转。
调羹到上房走了几趟,素姐都没空跟她说话儿。
只得坐了西厢房里发呆。
到了下午,狄家妯娌们都来了,坐在上房里说话,素姐见了调羹进来,就道还要去厨房瞧瞧。
只招乎了一声就走了。
二房里那三位比不得狄大嫂狄二嫂还点点头儿,通不把她放在眼里。
调羹站在那里说也不是,坐也不是。
狄八嫂又要打马吊,大二两位都推不会,曹氏自衬输不起,也不肯打。
狄六嫂才道:可惜了,三个人打终归无趣。
调羹忙道:俺来陪三位侄媳妇打罢。
就坐了狄十嫂对面。
狄十嫂看了她半天,笑道:侄媳妇也是你叫得?快快改了口,不然五嫂不好意思把你怎么着。
俺就当了三伯娘地灵前给你两个耳光子。
狄六嫂道:姨娘,这里比不得你们明水乡下没规矩,这里没你坐的地方。
狄八嫂肚里另打了主意,就站了起来拉调羹地手笑道:三个人也打不成。
走。
姨娘,咱们去你住的屋里说话儿去。
翠花见调羹走了。
才去厨房叫素姐,素姐叫人摆了点心上来道:八弟妹呢?曹氏笑道:西厢房呢。
素姐叫人送了两碗过去。
方笑道:你们先吃着,老太爷只怕在外头玩的快活,要晚点才来家,我去书房送点心去。
书房里早摆开一桌马吊,狄大狄二跟小九都坐了炕边闲话。
二房里缺一,兴致却不小。
素姐让了他三位到里间下围棋。
因几个侄儿都没来,免不得问一声。
狄大笑道:他们三个读书不成,我们两个老地寻思着,就门前几间铺面,开个小铺子,召两个伙计管着,他们寻人去了呢。
素姐笑问小九道:听说你家也要开铺子,少不少人使?小九笑道:不开,过了十五找人把前边隔断了租出去。
俺家人手少,要开了铺子哪里抽得开身,还是考秀才要紧。
年前托嫂子福也赚了些钱,够一年吃饭穿衣了。
素姐笑道:有可靠能干的管家也要找一两房。
小九道:一个白身,人家也不来投,且等俺考个秀才罢。
嫂子地胳膊好些了?回去歇着罢,这里俺们都算半个主人,不必招乎的。
素姐笑道:苦读几个月罢,不知道今年提学道几月份行文岁考。
小九笑道:罢罢,嫂子比我妈还烦,去罢。
狄大跟狄二都笑道:可不是长嫂如母。
素姐笑着出去,从西厢窗下经过,窗外瞧见狄八嫂哄得调羹眉花眼笑,皱了眉要进去,抬了脚又退回来,虽然心里猜狄八家是想卖假古董给调羹,此时撞进去就是好心也叫调羹当了驴肝肺,不如在狄员外那头提醒几句的好。
就走到后边厨房寻思如何说话。
坐了盏茶功夫,狄员外已是回来,管家们大包小包提下车,狄希陈带着孩子们先下车,方扶狄员外下来。
小全哥跟严明柏手里也拿着几样玩具,素姐跟前行了礼,一溜烟跑去找小紫萱。
素姐使了眼色叫狄希陈落后两步道:八弟妹在拍调羹呢,八弟卖假古董的事你挑个机会跟老太爷说说,休中了人家圈套。
狄希陈点点头道:我心里有数。
说是当说,听不听可由不得咱们。
素姐白了他一眼,道:不许赌钱。
狄希陈笑着冲素姐拱拱手,快走几步,扶老太爷到书房里去了。
狄员外见狄希陈把二房的侄儿都请了来,跟前济济一堂都是自家骨血,十分快活,狄六狄八拉他打马吊,他也欣然坐下,小翅膀就坐了他边上瞧,指手划脚叫他打这个,吃那个。
六八十三个因不算输赢,有心奉承,明里暗里给狄员外凑牌,白叫狄员外数着竹筹快活,吃罢了晚饭,老人家极有兴头,还要再打。
狄希陈苦劝道:爹若有兴,明日再打,夜已深了,早些歇息罢。
狄大狄二也道:三叔歇歇罢,要打马吊什么时候侄儿们不能陪你打,老年人熬不得夜地。
狄员外却不过大侄儿面子,不情不愿回房去睡。
狄六狄八还要拉狄希陈添茶回灯重开赌,狄希陈笑道:明儿还有正事呢,不好奉陪,几个弟弟在俺家拘束了半日,此时红烛高烧,翠袖举杯,还是那里乐去罢。
狄六笑道:哥哥是同道中人,一起踏雪寻芳何如?狄希陈摇头道:俺要守孝,弟弟们自去罢。
这三位还要拉小九同去,小九道:俺不去,俺没银子。
直接跟了狄大狄二从后门走了素姐跟狄希陈开了前门,在轿厅送走了这几个人。
素姐道:老太爷什么时候家去?狄希陈笑道:急什么,明后日巧妹妹来了,调羹必飞也似的回去。
又问,胡先生来了呢,明儿中饭正经请他跟虞先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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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物克一物(上)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物克一物(上) 从前狄婆子在时,口内只有儿子跟孙子千好万好,素姐在跟前就挑素姐毛病儿,调羹在跟前就挑调羹的毛病儿。
素姐还罢了,实在受不了在狄希陈跟前尚能抱怨几句,何况素姐一向只把公公婆婆当从前办公室里的经理,不当老两口儿是亲爹妈,再挑她,转过背自过自的日子,实没往心里去。
素姐去了四狄婆子单把小全哥当了宝贝捧在手里,整日只拿调羹与小翅膀消遣,调羹再老实的人,眼见自己心爱的儿子不受待见,也叫狄婆子磨得有了二心。
童奶奶寻了来,狄婆子厌恶童奶奶多事帮狄员外寻妾,也没什么好脸子给童奶奶瞧。
童奶奶有心结交,与调羹就成了个知己,她是个人精,巴不得狄家不和,一来给狄希陈和素姐寻点不痛快,二来人家兄弟相争,外人才好从中取利,三来有了狄员外这座大山,自家母女也不必受狄三的气,狄婆子那里施不得爪儿,调羹却是个老实好哄的。
是以童奶奶与调羹近一日,调羹为自家打算的心思就重一分。
童奶奶放债,狄希陈与素姐斩了她的黑手,调羹虽也快意,不免心痛她那两三千银子,狄员外拦着没要大儿的,狄希陈跟素姐又是不把几千两放在眼里的人,就罢了。
调羹却心痛的夜夜睡不着,狄员外心疼爱妾,千般温存,调羹本来叫童奶奶挑唆的扶正的心又活动了,说与狄员外听,狄员外起先只道:若是只有小翅膀一个儿,自当扶你为正。
如今我大儿做着官,叫他奉你为母。
不免难堪。
调羹委委屈屈抱怨家人都不听使唤,没有名份她管不住管家们。
狄员外老来得子,到底心疼小儿子些。
也怕自己过身奴大欺主,还要防大儿子将来吞了小儿子的财产。
不好教狄希陈来照看小翅膀,只得先哄着爱妾道:小陈哥向来孝顺,为着我必不为难你的,回头与他说说罢,你且放下心思。
小翅膀吵着要到府里玩。
调羹巴不得趁着老太爷还有几口气儿在狄希陈面前说开,就磨着老太爷到府里来。
谁知到了府里,素姐两口子面上极客气,揪着了错处儿,下狠手打了她两个心腹。
晚间调羹又提扶正之事,狄员外叹气道:好好儿地给孩子穿什么狐狸皮,传出去十亭里有九亭都要说你的不是,从此休提扶正的话。
调羹一向心愿,哪里是狄员外几句话拦得住地?想着素姐一向待她比狄希陈待她好得多。
就忘了素姐说狄希陈不纳妾那几句是叫她休要想着扶正,大清早起来寻素姐说话。
素姐耐着性子听她抱怨家人不服她,嗯嗯了半天也不接口。
调羹只得直言:老太爷年纪在那里,老太太在时。
说一是一说二是二。
如今俺一个妾,管家们都有二心。
不伏俺管。
俺就想着……素姐忙笑道:小翅膀定亲了没有?调羹道:也有一两家来说合,老太爷嫌人家不是做官的人家地正经小姐,通没应。
素姐点头道:俺们为了避嫌,小兄弟的事不好插手。
极该寻门正经亲事,有了妻家势力,一来小翅膀也没人敢小看他,二来俺们也不怕人家说俺们压着小翅膀,也好来往。
调羹提到儿子的亲事,也是发愁,来提亲的人家都是冲着小全哥来的,狄员外跟狄婆子心高,只道儿子将来还要高升,孙子必能寻门好亲,上门来提地都推了出去。
想与小翅膀结亲的也有几家大户,狄员外总想着等大儿子升了官,替小儿子找个更有势力的岳家,也都推了。
调羹在边上白着急也没有用。
此时素姐拿这个来转移调羹的注意力。
她被勾动了心事,只道:五嫂说的极是,只是急切间寻不到合适的人家。
素姐笑道:这事却急呢,将来再提,俺们一个字不好掺和的,就是有相识人家的女孩儿合适,也不好替小翅膀牵线。
趁老太爷在,早些将此事定下才好。
调羹笑道:就是这话,俺这就去说!掉了头就出门。
狄希陈等调羹去了,从里屋趿了鞋出来笑道:她大清早的倒了一坛子苦水,为地是什么?素姐笑道:为是想做你妈。
狄希陈失笑道:她昏了头了,前儿那事我故意传齐了家人来看,明后日就能传得全绣江县人都知道,老太爷要提调羹扶正,当崔姨妈跟小巧姐是泥捏的还是当相家舅舅是摆设?素姐拉他回里间坐下,替他梳头,笑道:我跟她提小翅膀结亲,只怕她想不明白,她真扶了正,连乡里土财主都不会与她结亲,差不多的人家女孩儿,谁肯认个上灶地妾做娘,日日磕头请安?狄希陈自镜中看着素姐只是笑,素姐停了手道:笑什么?狄希陈道:她要听得出来你话里什么意思,就不是调羹了,你这个是对牛弹琴。
..素姐笑道:我还对琴弹牛呢,弹了狄希陈脑门儿两下,停了停道:你说的是,我前日说地那些话,想必她都没听明白,不然今儿早上也不来唱这么一出。
少时狄八两口子不请自到,先去狄员外房里请安,比小翅膀还像调羹亲生地孩儿,陪坐在狄员外跟前左一句姨娘能干,右一句小翅膀乖,哄得调羹眉花眼笑。
狄员外有昨日狄希陈灌的迷魂汤打底,到不觉得什么,调羹自从与童奶奶断了来往,久不闻此调矣,待狄八两口子极是亲热。
狄希陈梳洗过了,带妻子去请安问好,就将早饭摆了在西厢房里。
素姐见调羹直接就坐在狄员外手边,人来了也不晓得让让,就道:俺去厨房瞧瞧。
小紫萱去给俺搭把手去。
就拉了女儿出来。
小紫萱道:娘,还要做什么?素姐道:不做什么,你小奶奶没矩规。
爷爷也不说她,娘瞧不顺眼。
怕忍不住当场说她。
小紫萱问道:为什么要说小奶奶?素姐笑道:你想想去舅舅家,外婆吃饭时,小外婆有没有坐外公手边?紫萱摇头道:没有,就是大外婆叫小外婆坐,小外婆也是跟俺们坐一处地。
素姐笑道:不错。
虽然娘不大把这个当回事,只是你八叔八婶是客,总要有个待客的礼数,这般惹麻烦的话,做儿媳妇的不好说公公,交给你爹头痛去吧。
果然素姐不落座,狄希陈就知其意,一直拉小全哥站了边上与狄员外说话,都不肯坐下。
狄员外在家调羹本是坐惯了地。
满屋子的人只大儿子孙子站着,老太爷才有些知觉,对调羹道:坐不下了。
你盛碗粥坐炕上吃罢。
调羹忙笑道:俺就忘了,只当是自己家呢。
忙让狄希陈坐。
狄希陈欠欠身坐下。
道:小翅膀让你八哥八嫂客座。
你坐了小全哥上手罢。
小翅膀不大情愿起来换座位,道:俺在家想坐哪就坐哪。
狄希陈板了脸教训他道:胡说。
你是叔叔,若是坐了小全哥下边,像什么话!狄八嫂忙笑道:虽然辈份在那里,其实还是孩子呢,规矩总要慢慢儿教。
狄员外老脸微红,沉了脸将饭桌上的规矩一一说与小翅膀听,完了道:都记住了,下回再错,少不得请家法。
小翅膀看了狄员外一眼,站起来道:俺不吃了。
撒腿就跑,调羹忙追出去。
小全哥因狄员外脸上下不来,爹又板着脸,忙夹了根春卷递到狄员外跟前笑道:爷爷尝尝,俺娘早上现炸地。
凉了就不好吃了。
狄员外接在手里咬了一口,脸上才有些笑。
狄八与狄八嫂忙使出老莱子的本事,哄狄员外说笑。
狄希陈看不上这两位,只板着脸喝了几口粥,就拉着儿子出来了。
走到夹道门口,小全哥道:俺还没吃饱呢。
狄希陈道:咱们厨房吃去,你娘必在那里跟你妹妹吃好吃地。
寻到厨房门口,柳嫂子笑道:老爷请回,夫人在小全哥院子里等呢。
狄希陈摇摇头,寻到小全哥的外间,果然另摆了一桌早饭,素姐跟明柏紫萱在等他们两个。
狄希陈坐在素姐空出来的上手,笑道:你怎么自个跑了,叫我做恶人?素姐笑眯眯道:我不如你跟老太爷亲,这些得罪人的话,你说了老太爷不往心里去,换了我说,必在心里说我没事找事。
又对着孩子们道:帮别人改正错误,不是说你为了人家好,就什么都说得。
像这样会跌老太爷面子的事,做儿媳妇地去说,就没有做儿子的去说好,这个叫做疏不间亲。
狄希陈笑道:几个孩子都叫你教成滑头了。
这几日说要帮小翅膀改毛病儿,就没看他两个真开过口。
小紫萱有些委屈,道:俺一说,小翅膀叔就说他是叔叔我是侄女,俺说不得他。
小全哥笑道:俺是他侄儿,更不好开口了。
狄希陈笑道:你看看,你看看。
素姐道:娘虽没开口,可是你爹说了,老太爷想必也教训了小翅膀吧。
小全哥道:嗯,小翅膀叔叔气跑了,小奶奶追出去了呢。
娘,俺觉得要劝小翅膀叔叔改掉毛病,就要得罪小奶奶似的。
小奶奶总说叔叔没错。
素姐笑问小紫萱:你呢?紫萱道:俺都得罪小翅膀叔叔了,昨儿都说要带我出去玩,只他叫不带。
素姐笑道:你们再好好想想,为了让小翅膀叔叔改好,要不要得罪他。
狄希陈道:快些吃罢,吃完了找他玩去,今儿里边穿皮衣没有?三个孩子齐齐掀了衣角给他看。
里边都是羊皮的,狄希陈方放心笑道:还有两三天就开学,玩半天罢。
中午跟先生们一处吃饭,下午就温书。
素姐还是有些心痛小翅膀。
毕竟也是她跟前长到几岁的孩儿,从前极好一个孩子,吃完饭装了一盒点心叫小全哥三个拿着去寻小翅膀,问狄希陈道:八的那位,你跟老太爷说了没有?狄希陈道:说了。
听没听进去就难说。
看今儿这情形,只怕是没听进去的多。
你请他们来吃饭做什么?素姐道:你以为我想请呢,本来二房三个都不想叫来地,调羹说老太爷要见见侄儿们,又不好不叫,六十两位还好,单不叫八,倒是为难。
犹豫了半天才写的贴子,心里想八必不好意思来。
谁知还是来了。
狄希陈道:为了钱不要命地都有,他怎么不来?素姐笑道:老太爷当初可是劝过我地,不要给银子给兄弟。
为着此事嗔着我几年。
想必吃过大亏的人,不会再上套。
狄希陈道:但愿如此。
两个人就住了口不提。
商议庄里孩子们来上学。
住哪里。
素姐道:女孩子们,收拾了楼上东厢楼梯上去头两间给她们住。
外头叫两个媳妇子守着罢,男孩子就是那三间屋,等老太爷走了就能住地。
狄希陈道:单住楼上冬天太冷,就没有别的屋子了?素姐笑道:没了,西边这几十间下房,两位先生就占了一个院子,那三个院子都挤得满当当地。
狄希陈道:不如庄里地孩子们先不要叫来,待新庄收拾好,连这些孩子都带到庄里去罢。
素姐道:这样也使得,家里这些孩子们,也能挑几个出来跟着大的学学,说起来,买人家女孩儿我总有负罪感。
狄希陈道:挑几个罢,家里这些副小姐们也是要上学地,今年总要嫁几个出去,小妞妞房里要有贴心人使唤才是。
素姐道:我省得,今儿请先生,要叫九弟来么?狄希陈道:不必了,也叫他歇歇,静了心好生念书,今儿我正经请他两位。
素姐道:摆前边书房吧,我叫人现去收拾烧炕。
狄希陈就走到书房里,叫了几个管事的家人安排庄上的事务,素姐怕老太爷还没走小巧姐她们来没地方住,重新收拾自己住的房西边两间跟东厢,到了中午还要安排里外两边吃饭,都没空后边陪老太爷,只在厨房跟秋香几个一处吃。
柳嫂子站了门口边吃边道:下了一个月的雪了,如今的菜,贵的离谱。
素姐笑道:年底庄上有菜送来就好了。
正说着家里的流水帐,后门守门钱守仁的一路小跑来报薛二舅跟三舅还有计伙计都来了。
素姐道:这个时候怕是都没吃饭,快请了厨房里来喝碗热汤。
丢了碗接出去。
薛三先跳下来,抱了两个侄女下车,看素姐出来忙道:姐姐休下来,看滑。
依霜依雪就跑了素姐后边找小全哥跟小紫萱,素姐拉了她两个地手道:进厨房里喝口热的,奶奶来了没有?她两个摇头道:奶奶有些咳嗽,不来了。
素姐接了巧姐龙氏进来坐下,龙氏还道:怎么在厨房吃饭?薛如兼道:一路上吹了冷风,先进来暖和暖和罢,哪里吃饭不是一样?秋香看了一眼薛如兼,放了碗筷出去料得车马。
巧姐白了薛如兼一眼,坐下道:俺们先吃罢,孩子们实是饿了。
小全哥呢?素姐笑道:前边请先生吃饭,在那边陪先生呢,只怕也就吃完了。
老太爷来了,在西厢吃饭,你们喝口热的那边吃饭去?巧姐点点头道:那是得去。
计伙计因都是女眷,只道要去寻房子,素姐忙叫了来贵带他去寻先前买房地金老实。
柳嫂子送了鸡汤上来。
众人喝了,素姐送他们到西厢,龙氏跟在后边也要进去。
薛老三拉了她一把道:妈,你进去做什么,姐姐屋里去罢。
素姐拉龙氏笑道:俺厨房里还有事。
也不进去了,妈陪我去罢。
龙氏有些不快活。
道:这是俺女儿家,俺跟亲家见个面怎么了?素姐笑道:他们是怕你在边上站着不好意思,走,咱们厨房吃好的去。
调羹也来了呢,晚上你跟她一处坐罢。
龙氏道:也罢。
我先去瞧小妞妞去。
素姐笑道:先吃饭罢。
拉了龙氏去吃饭。
叫厨房里新烧了巧姐喜欢地几个菜送上去。
饭后无事,母女两个去东厢看小妞妞。
就听得西厢里头有摔碗摔碟子地声音。
龙氏要去看,素姐拉住她道:休去,没咱们什么事龙氏笑道:总是你家,做主人地总要露个脸儿才好。
素姐笑道:一边是爱妾,一边是爱女,我拉哪边都得罪人,等小陈哥去调和罢,俺留了几样好东西给妈。
走,妈到我房里瞧瞧去。
龙氏道:不去不好呀。
素姐拉着龙氏回房,笑道:去了才不好。
叫秋香几个开箱子。
寻出几件素色缎子地衣料并三块小羊皮道:妈你自己做着穿罢,这几块皮子虽不是狐狸跟灰鼠。
却是我成都挑了许久的好东西。
不比狐狸皮差。
龙氏摸了果然轻软厚密,笑道:真是好东西呢。
原来羊皮也有这样好地。
小杏花取了一盒珠花送到她跟前,笑道:这样的皮一共才十块,夫人通没舍得自己做件把,这个是替您做地珠花。
龙氏揭了盖子看,里边一排儿珠花,共十二件,各色花样都有,还有五双坠子,花样儿都精致可爱。
她推了出去道:这个留给小紫萱做嫁妆罢。
素姐笑道:收着,你不好戴金的,这个比银的好些,巧姐跟三弟妹俺另替她们穿了些。
这个是单留着给你的。
龙氏道:这要多少银子呢。
素姐笑道:不值钱的,就是费些功夫。
俺在南京买地多就便宜,您这一盒要不到一百两。
劝了半日,龙氏才收下了,又小心问道:调羹有没有?她若是没有,俺不好戴吧?素姐笑道:没有。
人家穿的都是狐狸皮,一两万银子的身家,俺可不好意思拿这些不值钱的东西给她。
妈放心戴吧。
龙氏点头道:似她这般,也算做妾的好下场了。
素姐笑道:妈也是有福气的,人家受了十年的气呢,俺爹娘可没有有事没事挑你毛病龙氏哎了一声道:将来俺跟着你三弟,只怕好些,大的二的两个都是面子情素姐小声道:三个兄弟都待你好,说这个做什么?龙氏忙点头笑道:是是,叫姐姐们替俺找个箱子装起来罢。
小杏花道:姥姥给俺,您地衣箱摆在紫萱房里了,俺替你收起来。
此时外边吵得越发热闹了,素姐从窗子里张见狄希陈进了西厢,龙氏还要去瞧,素姐只拉住她坐在窗下,待狄希陈使了人来请她过去,她才叫龙氏呆在房里休出去,重新整妆,命房里的女孩子们前后跟随,摆足了长子嫡妻的架子方进去。
狄员外坐在炕上只呼呼地生气,小翅膀被调羹糊了一脸眼泪鼻涕,不情不愿要挣脱调羹的手,调羹却抱得他甚紧。
小巧姐站在推倒了地桌边横眉冷对调羹,狄八两口子早退到墙边,与薛三一处站着。
薛如兼怀里抱着两个女儿,也在瞪调羹。
素姐瞧依霜脸上有抓痕,调羹地脸也肿了半边,进去了只站在狄希陈边上,并不说话。
小巧姐冷笑道:嫂子来了也没用,今儿我只问老太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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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一物克一物(中)第一百二十八章 一物克一物(中) 狄员外拿眼睛扫了儿子,又瞄媳妇,连墙角的狄八夫妻两个都以目示之。
狄八嫂动了一动,就叫狄八拉住了。
狄员外等了半日,本以为素姐来了必要给台阶下,岂料素姐只站了狄希陈身边夫不唱妇相随,不似从前总能及时上前一步给公公婆婆台阶下。
狄员外往日不喜素姐凡事自作主张,狄希陈反退到第二,今日素姐只看他儿子脸色,老人家又恨她贤惠太过。
小翅膀不停使劲,终于挣脱了调羹的手,跳起来扑向巧姐,边哭边骂:你打我娘,我杀你全家。
巧姐措手不及,被捶了几下,险些跌倒,薛如兼松开女儿,冲上去捉了小翅膀的手,连声道:住手!小翅膀还要拳打脚踢,狄员外站起来喝道:住手!狄希陈递了眼色与素姐,素姐忙上前拉过小翅膀,小翅膀晓得素姐向来待他好的,老老实实由着素姐推他到狄员外身边。
巧姐怒道:娘去世还不满一年,你哪里又有个娘?狄员外在边上只是咳嗽,小翅膀不省得,偏了头恨恨道:那个死老太婆才不是俺娘。
此言一出,休说巧姐跟狄希陈有一肚子火,就是存心看热闹的狄八跟薛老三都摇头。
狄员外声音都发抖:这是哪个教的混话!巧姐冷笑道:还要杀我全家呢。
指了狄员外跟调羹道:这是俺爹,这是俺爹的爱妾,小翅膀,你杀呀。
素姐看众人都不好劝得,狄员外气得已是摇摇欲坠。
此时若不劝,老太爷当场气死了也未可知,忙拉着巧姐笑道:小翅膀才多大点子。
说话哪里知道轻重。
妹妹休与他一般见识,小兄弟犯了错。
自有爹跟姨娘慢慢儿教他。
又道:依霜依雪,走,陪你们娘到舅妈房里消消气去。
一阵风拉走了她们母女三个,薛如兼拉着薛老三紧跟着后边也到了上房。
巧姐坐了桌边还有气,道:嫂子拉我出来做什么?素姐道:爹的脸色不大好看呢。
若是气病了怎么处?薛如兼也道:传出去是你气倒了爹,可不是什么好名声儿。
素姐搬了依霜的脸细瞧,粉嫩嫩的脸蛋子上几道指甲痕,忙道:快打水来,洗净了好擦药,这是谁抓地?依霜抽抽噎噎哭道:是小翅膀舅舅。
巧姐猛拍桌子道:那个小杂种哪里是你舅舅。
以后不许叫他舅舅。
素姐只是不理,等洗脸水送上来,与巧姐两个替依霜先洗了脸,找出药来替她擦了。
劝着众人都坐下。
小杏花送上热茶,巧姐接了,吃了两口放下又要站起。
薛如兼道:大哥自会与你讨公道,你坐下罢。
龙氏只拉薛老三的袖子。
问他:怎么好好的吵起来了?薛如兼道:孩子带了几个荷包在身上。
小翅膀要。
依雪给了他一个,又问依霜要。
依霜说他已是有了一个。
不肯给。
小翅膀抢不到手,满地打滚,调羹那个不知天高地厚地就强问依霜讨。
巧姐气呼呼道:她一个上灶的,摆什么太太奶奶地架子,惯得小翅膀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见着好的都往自己怀里搂。
薛如兼道:可不是,依霜说一人一个,她身上那两个是要留给小全哥跟小紫萱的,小翅膀道他是叔叔,小全哥的就是他的。
两个抢起来,调羹还拉偏手,帮着从孩子手里强抢,叫小翅膀刮花了孩子地脸。
巧妹妹去拦,还叫小翅膀踢了一下。
素姐听了皱眉,龙氏耐不住骂道:上灶的娼妇算个什么东西,他狄家就没个上下?俺去把这个调羹打几棍。
薛如兼拉住她道:这是人家的事,俺们休搀和。
素姐也道:调羹也太惯着小翅膀了。
早上你们五哥说了小翅膀几句,那孩子饭都没吃就跑了东园里边玩,调羹捧着点心盒子跟在后边哄他一上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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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姐劝道:巧妹妹休气,且看爹怎么处。
巧姐冷笑道:爹老糊涂了,只小翅膀是他亲生的,俺们都是世人呢。
素姐不好接口,端了茶碗低头慢慢吃茶。
薛老三笑道:小全哥呢?俺们来了这半日都不见他们两个。
素姐突然想起来,对着薛老三道:俺家投来一个孩子呢,说是俺远房表姐的孩儿,俺明明记得没有这个亲戚的,只是那孩子着实招人疼爱,就收下了。
倒是叫来弟弟们见见。
使人叫他们三个回来。
薛老三一眼就认出这是林大家的那个儿,这个孩子他倒也有几分喜欢的,忙拉过来笑道:实是老亲,俺记得俺见过地,你记得我不?素姐忙推他上前道:这个孩子叫严明柏,来见见,这是二舅舅,这是二舅妈,这是三舅舅。
那边是小外婆,你都见个礼。
严明柏提心吊胆上前行了磕头大礼,薛如兼跟巧姐心里都有些诧异,薛家自搬过明水后,与河南老家久不来往,突然寻来个亲,怎么不去明水找薛家,反来寻素姐?不过一个穷亲戚,没什么要紧处,只点了点头就丢开手。
薛老三虽浑,从来素姐说什么听什么的,林天赐改名字叫严明柏,必是要避林大人的耳目,自当与他遮挡一二,当下亲亲热热拉了严明柏与龙氏坐了一处说话。
待小全哥跟小紫萱行了礼,素姐叫孩子们都回小全哥院子里玩去。
龙氏因孩子们都不在眼前。
方道:俺想不起来俺们薛家有哪个嫁到严家地。
素姐道:俺也记不真,只怕是远房旁枝,三弟说见过。
那自是咱薛家亲戚了,这个孩子可怜。
光脚走了几百里路寻到府里,万幸遇到个好人送了来。
不然就死在外边了。
薛如兼道:看上去是个聪明孩子呢,只是薛家亲戚,姐姐家不好收留他的,叫他到咱家去也使得。
巧姐推他道: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在谁家不是一样,俺们跟哥哥嫂子分什么。
素姐笑道:他读书极好地,比小全哥也差不多少,我有心留他与小全哥一处读书,将来巴结个秀才,也是薛家地好处。
龙氏坐了边上不悦道:正经三弟你们不管,管人家孩子做什么。
薛老三苦笑道:妈,俺不是读书的材料儿,放着小全哥这样地外甥将来做了大官儿。
谁不让俺三分,怕什么。
薛家人仿佛都不把小翅膀放在心上,别人罢了。
素姐也不提,巧姐心里不悦。
坐在边上看他们说笑。
忍了半日,站起来道:俺去瞧瞧。
素姐忙拉住她道:休去。
你与调羹向来不睦,调羹又日防夜防怕咱们夺小翅膀地钱财,今儿老太爷必要打他的,何苦把仇恨引到自个身上。
巧姐因素姐说地有理,重新坐下来,冷笑道:调羹傻了,嫂子从前作坊还分红与他,若是贪钱的人,容不下小翅膀才生下来就弄死了他,,哪里有她如今的好日子。
素姐坐了她身边道:我累了。
她要分家就依她分家,不想人家说俺们欺负小翅膀,远远的搬了府里来住。
好好一个孩子,叫她宠的无法无天,将来还不知怎样呢。
少时狄八两口子过来,顺着素姐跟巧姐,说些谁家儿子中了举人,哪家新生了儿子之类地话来。
正说着,趴在窗上看西厢的龙氏笑道:那个是你们家的大管家柳叔吧,取了家法进去了呢。
薛如兼忙道:妈快下来坐好,只怕转眼就使人来叫,俺们都别去罢,巧姐你陪姐姐去就是。
果然狄希陈板着脸亲自过来,叫了素姐与巧姐去。
老太爷亲手执了竹板,叫左右脱了小翅膀的裤子,止留单衣,按在板凳上,咬着牙狠狠抽了十来下。
小翅膀从来没有被打过,此时吓得哭都不敢哭。
调羹舍不得儿子,自己不敢上前拦,一双眼睛瞪得牛样大。
巧姐自是不理会,狄希陈只当没看见,素姐脸上虽是有些舍不得,眼睛盯着小翅膀。
狄八跟狄八嫂察言观色,狄员外手下一板比一板轻,必是等人来劝。
将来小翅膀若是不学好,此时狄希陈两口子若是劝了,将来必受调羹埋怨,他两口子必不会劝。
因此狄八上前拉住狄员外道:三叔,打得够了。
小兄弟还小,道理慢慢教他罢。
狄员外等人来劝,已是等的久了,就势收了手道:不是看你八哥面子,今日打死这个不孝子!丢了板子只是喘气。
素姐推了巧姐一把,道:快扶爹去歇歇。
狄希陈与素姐心意相通,晓得她不肯将这个人情留给狄八,此时狄员外已是收了手不会再打,不如好人揽来自家人做,忙道:柳荣快去请跌打郎中来,巧妹妹,你扶着爹歇会子,俺来抱小翅膀到炕上去,家里有现成的七厘散,取了童子尿跟黄酒搀合了送来。
素姐忙应了一声亲自去寻。
原来狄希陈在成都做了三年知县,免不了要打人家板子,他觉得若非罪大恶极,拿板子当堂敲死了就是他致人死地,因此问过郎中,自备了七厘散,若是衙役们手重,打得人犯重伤,一半内服,一半敷外,十个能救活得九个半。
后来成都府上下通知道这个县太爷心软,衙役们乐得事前收人家些银钱,下手都不甚重。
狄希陈配的七厘散还有许多不曾用,都带了回家。
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少时素姐取了一瓶送来。
狄希陈亲自替小翅膀洗了屁股,先取了粉末外敷,又拿等子称了七厘。
与温黄酒童子尿混在一起,给小翅膀灌溉下去。
调羹躲躲闪闪,不能上前。
要去狄员外跟前哭泣,小巧姐坐了狄员外身边板着脸。
她又近不得身。
好容易等小翅膀哭出声来,狄希陈道:无事了,等郎中来再说。
今儿倒叫八弟看笑话了。
狄八笑道:谁家孩子不淘气,这还算是好的呢。
拉了狄八嫂赶紧辞去。
狄希陈素姐送他们出门。
调羹得空坐了小翅膀身边,只是哭泣。
巧姐听了骂道:俺兄弟还没死呢,你哭什么?调羹委委屈屈收了声,偷眼看狄员外。
狄员外碍着女儿都在跟前,只道:小翅膀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都是你手下那几个黑心媳妇子教地,明儿把这几个都赶出去!待狄希陈接了郎中进来,先使人叫巧姐回避,巧姐走到门口,回头喝道:调羹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还当自己是上灶地媳妇子呢。
也不怕丢小翅膀的脸。
调羹眼泪汪汪看向狄员外,狄员外道:你且跟着巧姐去避一避。
她只得垂头耷脑跟着巧姐出来。
巧姐站在拐角无人处,骂她道:俺家自有长子有嫡孙。
以为生了个小翅膀你就一步登了天。
扶了正俺们好叫你娘,你做梦。
你一个买来地媳妇子收了做妾。
俺们亲戚里都抬不起来头。
还想上前一步,俺先打烂你地狗头。
脱了那身狐狸皮。
老老实实服侍俺爹罢,不然俺替俺爹另娶几个好地妾来,也好再生几个小兄弟与小翅膀争家产。
调羹只是低头无语,巧姐冷笑几声自去了,留了调羹站在风口里发呆,还是她带来地媳妇子远远张见,拉了她去厨房里坐地。
柳嫂子送了碗茶给她,道:姨奶奶吃茶。
调羹眼泪滴滴答答,对柳嫂子道:俺服侍了老太太十来年,孩子也这般大了,怎么就扶不得正。
柳嫂子心里暗笑她不认轻重,面上带笑劝她道:俺们低下人说不得这个事。
姨奶奶扶正的明水也没几个。
俺在成都任上,听太太奶奶们说起来,做了官地人家,都讲究身家清白,就是庶出的儿女,人家轻易都不肯结亲。
将来小翅膀找媳妇儿,听说老太爷意思,也是要寻官家小姐的?调羹点头道:俺就想着俺扶了正,俺儿子就不是庶出地了,自能寻门好亲。
柳嫂子笑道:从前老爷才中的举,老太太老太爷也抱怨过夫人是妾生的,配不上老爷。
俺们夫人气得几日吃不下饭,有没有这话?调羹点头道:是有这话,当着五嫂的面还说过一二回呢。
柳嫂子又道:若是龙姨奶奶将来扶了正,俺们夫人还算不算庶出?调羹张口就道:薛亲家老爷好好儿的扶她为正做什么?……柳嫂子见她话说了半截住口,料她说不下去,掉了头自去忙厨房里的活计,丢了她跟绣江带来的几个媳妇子枯坐。
狄希陈送了郎中出去,狄员外命人四处寻调羹,调羹方有气无力回去照看小翅膀。
其实狄员外只头两板子打地重些,狄希陈又及时替他吃了药,都是些屁股上的皮外伤,并无大碍。
那大夫连药都不曾开,只叫还用七厘散内服外敷。
狄员外放下心来,就觉得大儿家里住不牢,叫调羹收拾家伙,明日回绣江去。
调羹巴不得一声儿,晚间连饭都不曾吃,急急忙忙的收拾好了家伙,第二日一早都回绣江。
狄希陈与素姐连句客气话都没有,带着儿子送到城门口就回来了。
巧姐觉得不解气,偷偷找了素姐道:俺要买个会来事地女人回去服侍老太爷,也叫调羹过不得安生日子。
素姐笑得要死,拦她道:从来没有女儿给老子拉皮条的,你出了气还罢了,传出去,依霜依雪两个还要不要嫁人了?巧姐红了脸道:使不得就使不得,嫂子笑话我做什么。
心里拿定上主意,必要寻个人与调羹过不去。
且说计伙计和薛二薛三跟着金老实满城里转了几天,在城西门江家池寻着了一间铺子,门面两间,到底三进,薛二薛三都嫌那房子窄了不好住,计伙计就自家买下。
薛二薛三又寻了几天,还是在芙蓉街关帝庙左近寻了一处人家,东西两个院子一个三进一个四进,里边是通的,前头另开个门就是两家。
他亲兄弟两个住下正好,就一人出了一半地钱买下了。
薛如兼住了四进的,就说翻修地银子钱他出,薛老三自是听从。
此处离着素姐家住地兴业坊也隔得不远,巧姐与龙氏都极喜欢。
因薛家老两口还在,不好声张,就托了狄希陈照料。
薛家两位舅爷住了几日自辞去。
狄希陈因家里无事,带了人到明水新庄看种树预备春耕。
素姐在家,一头照看孩子们读书,一头还要替两个娘家兄弟收拾房子,也是极忙。
转眼过了二月将到三月,素姐打点家里上下换季衣裳,这一日正寻了几个裁缝在家做活,自家带了女孩儿们站在边上看一个女裁缝裁剪衣料,就听得有人来报,说是绣江有事,老爷请夫人速去。
素姐问是何事,那人道:老爷没说,老太爷身子还好,想来是别的事。
素姐只得传了管家媳妇们,分派好了管事,只带着夏荷,起了个大早直奔绣江我家恶龙合起来是五百。
今天出太阳了,带儿子出门,恶龙说去百脑汇买白菜价地内存来着,结果我们坐公交坐错了,一直坐呀坐呀坐了两个小时,坐到底站又坐回来,再花了两个小时,事后总结,四块钱,坐了四个小时车,好划算,饿得。
找了个M当劳吃了六十多块钱。
话说,俺儿子那个能吃呀,一个大薯他就吃了一半。
我有罪,罚恶龙今天没有魔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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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一物克一物(下)第一百二十九章 一物克一物(下) 第一百二十九章一物克一物(下)素姐先到明水见过薛教授夫妇,因老两口儿精神都甚好,素姐方去绣江。
下午到了狄员外家,上房里只巧姐坐在上边,面上虽冷冰冰的,眼睛里却露出一点笑意。
她见素姐来了,忙让素姐坐。
素姐站了桌边笑道:你哥急急忙忙的叫了我来,有什么要紧事?巧姐道:没什么要紧事,不过是调羹跟个厨娘吵嘴。
素姐道:那叫俺来做什么?俺家里还有许多事呢。
巧姐拉了素姐坐下,笑道:大哥旧年在京里买了几个全灶,打发了一个来家。
俺因调羹过年忙不过来,就送了给她使唤。
谁知她两个日日吵嘴,闹得爹不得安生,叫俺们来主持公道呢。
素姐并不信她,重又站起来道:爹在哪呢?俺先去请个安。
巧姐道:爹到他三侄儿家打马吊去了。
俺哥只叫你来,他怎么不来?素姐道:庄上还有许多事,一时走不开呢。
狄员外不在,就又坐下来慢慢吃茶。
夏荷听说有人跟调羹吵嘴,就寻了借口出去,半日方回来道:是不是那个穿着秋香色斜襟比甲,头上还带着个抹额的?巧姐笑道:就是她,如何?夏荷道:俺去时她正在厨房里边骂狄周婶子呢,狄周婶子从来不肯吃亏的人,当着她跟前就跟个吃奶的孩子一般低头挨骂,俺猜就是她。
素姐听了奇道:狄周媳妇连俺们都不大卖帐的,居然怕了她。
也是一物降一物。
巧姐冷笑道:她的本事大着呢。
又比调羹还有几分颜色。
俺叫她送点心上来,嫂子瞧瞧就知道了。
就叫身边使唤地人去厨房要两碗鸡汤面送来。
少时一个二十多岁的大丫头送了两碗面上来。
素姐先看的是面,面上只一撮青葱。
面汤里浮着几片香菇,闻起来十分地香。
里然不放作料,只汤的鲜,面地精斗,就能看出手艺高低,素姐吃完了将碗筷搁到桌上。
笑道:这个姐姐从前没见过呢。
那个丫头笑道:俺是新来的,原来在大舅老爷任上,姑奶奶将俺送给老太爷做饭,也只这两个月的事。
..素姐点点头,道个赏字,夏荷取了二钱银子给她,她哪里肯要,百般推辞道:虽是分了家,倒底是俺主子。
哪有一碗面就赏赐这许多银子的。
巧姐道:桂枝,收下罢,再这样俺就恼了。
桂枝方收了赏封儿。
笑道:姑奶奶说话了,俺且先收下罢。
素姐细瞧她一身打扮。
除了比甲是本色。
身上穿的淡青色中衣,同色棉绫凤仙裙。
素白半月水波腰封,都是狄婆子地旧衣,免不得多看了几眼。
桂枝忙笑道:这都是姑奶奶赏的呢。
素姐只道:这几件衣裳容易惹脏,厨房里穿极要小心的。
巧姐看看外边,笑道:姨奶奶怎么还没出场?话音未落,只听得外边三四个人脚步声,房里此时只桂枝跟夏荷两个婢女,素姐跟巧姐听出外边有调羹的声音,都坐在桌边不动。
夏荷看素姐伸了手细瞧指甲,就站了她身后低了头说些闲话。
调羹在外边等了许久,也没人道个请字,只得装出笑脸来,自己搭讪着进来,笑道:其实只是丫头淘气,没想到惊动了五嫂。
桂枝笑道:姨奶奶这是说俺呢。
方才五奶奶可是才夸的俺,俺哪里淘气来?调羹十分不快,掩了七分下去,还有三分浮在脸上,素姐跟巧姐坐在上边通不说句话。
调羹着急,骂道:上不得台盘的私窠子,还不滚回厨房去看火桂枝一些儿也不恼,只笑眯眯道:俺偷主人没什么帐算,姨奶奶从前也是灶上呢的,俺要是私窠子,姨奶奶就能高贵些不曾?顶的调羹哑口无言。
调羹呆了半晌,方冲着素姐道:五嫂瞧瞧这个丫头,通是疯了一般,又没招惹她,有的没地说了一车怪话。
素姐此时心里已是雪亮:这个桂枝必是与老太爷偷上了,不把调羹放在眼里,所以现如今她两个无事吵嘴,狄员外就躲了外头不肯来家。
巧姐在边上,从心底里笑出来,因调羹是冲着素姐说话,就等着素姐开口。
素姐想了想,笑道:俺瞧她还好呢,手艺不错,生的也好。
她自个都认了偷主人,也算是敢作敢当,姨娘何苦骂她。
大家都是全灶出身,只有相敬相抬,才是过日子的正理。
调羹实没想到素姐说出这样地话来,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教素姐挤兑的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转。
那个桂枝是个有眼色地,晓得素姐就是不站她一边,也必是两不相帮,自个有正经姑奶奶做主,实不用让她。
因笑道:姨奶奶也是刀子嘴豆腐心,夫人休要吓着她。
调羹这几年只在狄婆子跟前低头,何曾教人这般当孩子似地说。
自分家以后,家人们只背后抱怨,当了面也还伏首贴耳,自从巧姐送了这个桂枝来,起先因她嘴甜,也还喜欢她,谁知她甚不老成,休说家里年轻些的管家,遇着了要冲人家笑笑,就是老太爷跟前端个碗,也要挨挨擦擦。
调羹几次下手要将她卖了,反叫狄员外说她:桂枝这孩子极好,背后从来只说你好地,平白无故的卖了她,传出去亲友们笑话你容不得人。
桂枝有了老员外撑腰,哪消三两日,就不把众家人放在眼里,想说就说,想骂就骂,就是厨房里做活,也只做狄员外一个人的。
狄家老人也有几个,从了调羹旧例,都猜这位桂枝是新姨娘,哪里肯得罪她。
再过了半个月,调羹骂,桂枝也能对骂,调羹说声要打,桂枝就去厨房捞两把大菜刀,这出戏偶尔唱一回还有趣,一天演个三五回,闹得狄员外头痛,只是一个新欢一个旧爱,都是心头肉,两边都下不去手去,总躲在狄三家输钱也不是个事,只得使人去寻巧姐跟狄希陈来家。
狄希陈倒是打听的清楚,只是这种事他这个做官的儿子不好开口,若是纳,那是给自己寻个小妈添不痛快,若是不许纳,又塌了巧姐的台反叫调羹得意。
是以叫了素姐来,也不跟她说缘故,那意思就叫她搅搅稀泥算了。
素姐也猜狄希陈不想真让狄员外再添个妾。
这个桂枝看上去就不像个安份的,因道:姨娘带了桂枝下去罢,晚上老太爷要人吃酒的,菜都备齐了?调羹应了一声就去厨房,走到半路才想起来,已是分了家,素姐在她家充不得当家主母。
她折了回去,跟在后边出来的桂枝,因四下里无人,故意伸了脚在她裙下,将她拌跌倒,还要妆好人去扶她。
调羹气急了的人,爬起来就想甩桂枝耳光。
桂枝哪里会让她,还手虽然不敢,拦个胳膊,趁隙还要伸出来个把指甲,渐渐反是调羹吃了亏。
调羹身子高大,近十年来把狄婆子抱起来把屎把尿,有一把子力气,真火上来了,掐着桂枝的脖子扯了她的衣领,骂道:你去死。
那桂枝跌倒了正想爬起,眼角瞥到狄员外来家,就怎么爬也爬不起来。
狄员外虽然心里偏着小翅膀,调羹也是他眼中爱妾,怎奈新来了一个颜色生得好的,性情儿又柔顺,他做男人的总要歇力要一碗水端平,站了边上嗯呀啊呀只差伸手去扶桂枝。
调羹哪里受得,登时哭闹起来。
桂枝只抱着肚子皱眉叫哎唷。
素姐站在窗里看的明白,奇道:这是唱的哪一出?怎么都没人来拉?巧姐笑道:天天如此,管家们都看得烦了。
就是爹也不怎么拉的,你瞧,爹放了手来了。
素姐忙退后三步,站在门口等狄员外进来。
等了好半日也没进来。
巧姐笑道:必是又躲出去了,俺在这里看了两天戏了,差不多天天都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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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见第一百三十章 靠山倒了第一百三十章 靠山倒了 素姐再张窗外边,已是无人,坐了巧姐身边笑道:哪里寻来这么个人?巧姐冷笑道:听说在任上就跟薛大人几位爱妾斗得热闹,薛夫人束手不管,薛大人只得把她先送了来家。
这个桂枝还不老成,不是在俺冬哥跟前提鞋,就是跟着三弟磨圈,叫小桃花敲了几棍还不改,婆婆怕大哥大嫂回来闹,丢人!说是送人也罢,卖了也罢。
俺就想着送她跟调羹做一堆,必能生出些事来,果然。
素姐道:咱们站岸上就好,这个桂枝也不是个老实的,若是真做了妾也是麻烦事。
巧姐点头道:嫂子说的有理,俺不打偏手就是。
素姐道:这里没什么大事,咱们回明水去,府里你们新宅都替你们收拾好了,明儿你们也去瞧瞧,依霜依雪两个总想家呢,吵着要跟来,我通没许她们。
巧姐道:冬哥跟俺家的小宝都有功课,只俺跟你去就使得。
立赶着叫人收拾衣包,与素姐两个走到后门坐车去了。
却说调羹旧年辞了先生,过了年再请,有些学问德行的先生都不肯来,肯来的又嫌给的银子钱少了,寻了十来日未果,狄员外索性将小翅膀送到县里一位做过榆林县教谕的许乡绅家附学。
那许乡绅治家甚严,家中子弟俱能守着耕读的家训。
待孩子们不免严些个。
小翅膀初去一二日,就闹着要回家另请先生。
狄员外倒没什么,觉得许家不好,送了狄希陈家上学也使得。
调羹哪里肯,一来舍不得娇儿。
二来又不愿儿子跟素姐太过亲近,只是县里着实请不到好先生,日日早上送小翅膀去上学。
都是要哄的。
小翅膀在许家家学一两个月,久入芝兰之室。
就比从前懂些事,也晓得读书才是正途,就弃了玩的心思,跟着先生老老实实认字背书。
调羹跟那个桂枝日日闹笑话,他早出晚归。
并没有亲眼见过。
那桂枝晓得狄希陈跟素姐亲兄亲嫂两口子,都是疼爱小翅膀的人,当了小翅膀面她就是个正经人,待孩子极好。
调羹虽是恨她,要对着儿子抱怨做爹地那些事情,她也说不出口。
是以家人们背后嚼舌头尽有,风言风语传句把到小翅膀耳里,他一个十一岁的孩子,不似小全哥早慧。
也想不到那许多。
素姐遇着了什么事情,得空总要旁敲侧击的将人情世故教给孩子们,小翅膀一来年纪太小玩心重。
二来毕竟是小兄弟,不得时时在素姐跟前。
三来懂事地这几年素姐去了成都任上。
一个不识字的全灶跟一味偏爱儿子地狄员外哪里教得好他,不过粗通吃喝玩乐四个字罢了。
所以调羹跟桂枝斗了个把月。
他竟是一无所知。
这一日小翅膀放学,听来接的家人说素姐来了,他满心欢喜回家,只看到素姐跟巧姐的车都出了门向明水方向走了,就拉着守门的问:俺嫂子怎么去了?那守门的道:不知道。
小翅膀扬了拳头喝道:快说,不然俺揍你。
这是小翅膀在许家上了几日学,略比从前懂些事。
偏偏守门地这个家人生得一双会看人的势力好眼,冷笑道:还当是你是老太爷的心肝宝贝呢,明年新姨娘替你生个小兄弟,连学都不让你上的日子都有。
小翅膀捏紧了拳头,照着守门家人的鼻子只捣得一拳,那人鼻血就淌了下来,糊了胸口好大一块,酸痛难忍得破口乱骂,小翅膀起先还在边上拍手笑跳,听了几句,听出桂枝跟他娘过不去,两个日日争吵,他娘还落了下风,掉了头就真奔厨房。
跟从的家人起先没有拦住小翅膀打人,听看门的开骂,怕惹祸上身,早溜了回家。
因此小翅膀气冲冲跑到厨房,桂枝还将出一盘点心给他,笑问:可是学里有人欺负你了?小翅膀只是不理,挤到案板前,切菜的媳妇子手里抢了菜刀,就要砍桂枝。
..桂枝毕竟是个大人,与调羹又是日日操练的,身手敏捷,顺手取了锅盖挡在面前,脚底下踢倒了一条板凳,就拌了小翅膀一个狗啃屎,那菜刀反把小翅膀地手划了一寸来长的一条大口子。
桂枝待小翅膀好,也是在狄员外面前讨好儿,并不似素姐是心里真有几分疼爱,已是撕破了脸,就现了晚娘面孔,捡了菜刀冷笑道:别以为俺下不了手打你,就你那个没本事的妈,斗不过俺。
小翅膀横行多时,只因狄家调羹这边地人当面都拍着他;素姐那边,一来晓得素姐待他不错,二来小全哥先就让着他,旁人也无人真跟他一个小孩子计较,有什么错儿都归到调羹头上了。
从来都是人家吃他的亏,并不曾吃过人家地亏。
今儿拉了老大一个口子,血滴滴答答掉在地上好大一摊,小翅膀早吓得两腿发软,叫桂枝几句狠话一吓,哭着跑回上房。
调羹本坐在窗边生气,看到儿子衣裳上沾着血哭地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跑来,忙找来素姐给地七厘散,替儿子擦上,一边骂媳妇子没有看好小翅膀,一边给儿子换新衣。
边上站着的两个媳妇子不伏气,都扁了嘴相互挤眉弄眼。
小翅膀止了血,不似方才那样惊慌,不等调羹问他,就将跟桂枝争斗反伤了自己的事说与调羹听。
调羹因素姐跟巧姐两个方才明里暗里都偏帮桂枝,狄员外又躲了出去,正在气恼。
此时儿子又受了人家欺负,格外的恼怒,又有了收拾桂枝的幌子,不怕巧姐跟狄员外偏心。
忙忙的点齐了几个心腹的家人,带了绳子板子,拉着小翅膀到了厨房门口,自个不敢进去。
只叫人进去捆桂枝出来。
桂枝不晓得巧姐跟素姐走了,笑嘻嘻道:调羹姨奶奶都不敢把我怎么样,贼臭肉们好大的胆子。
俺去与姨奶奶说理去。
调羹见她自个走出来,一边倒退。
一边尖叫道:她想杀小翅膀,快捆了她送去见官。
一个管家只得道声得罪了,将绳子套在桂枝身上缠了几圈。
调羹口内还道:捆地结实些。
小翅膀松了他娘的手,跑过来照着桂枝的屁股,下死命踢了十七八脚。
骂道:叫你骂俺们。
踢死你。
调羹看真个捆地结实了,就叫将桂枝捆了树上,取了板子,只照桂枝的脸抽。
桂枝只被抽了一下,脸上就肿得老高。
调羹还不解气,手里下力,板板都重重落在桂枝脸上。
桂枝硬气,并不讨饶,打落了两颗牙齿。
还吐了出来。
边上人见了都不忍。
狄周媳妇眼见得不好,就溜了出去寻狄员外。
小翅膀从来没见他娘这样凶过。
桂枝被打得满脸是血,面目凶恶地似鬼一般。
恶狠狠只盯着他,吓得小翅膀连连倒退。
靠在墙边额头冒冷汗。
待狄员外赶来。
夺了调羹手里的板子,桂枝闭了眼只轻声叫老爷。
老爷被鬼一般的脸唬了一跳,忙扭了头,又看见他那个心肝宝贝小翅膀昏倒在墙边。
狄员外抢上前几步喊道:小翅膀。
调羹也唬了一跳,抢到前边抱了儿子只是哭。
狄周忙劝道:老太爷休要着忙,小翅膀这是吓着了,叫东街的吴道婆来收惊,烧两道纸就好了。
狄员外忙叫他去找。
调羹在边上眼泪与鼻涕一色,咒骂与痛哭齐出。
狄员外心烦意乱,一脚踢在调羹腰上,喝道:这个时候还骂桂枝,好好的孩子叫你唬成这样。
自己伸手抱起儿子要去上房。
狄员外毕竟七十多地老人家,这几个月又教酒色财气淘空了身子骨,硬撑着一口气把小翅膀抱到上房床上,自己朝后一倒,就站不起来。
调羹掩了面只是哭,边上人推她道:老太爷怎么了?姨娘快瞧瞧。
调羹拉狄员外,拉了又拉,狄员外总是不能起来,调羹才着了忙,爬到床里从背后将狄员外扶起来,老人家牙关紧咬,已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调羹忙掐人中,好半日狄员外方睁眼醒来,长长吸了一口气,叹道:只怕是不中用了,巧姐呢?叫小陈哥回来。
调羹忙回道:姑奶奶跟五嫂走了有大半个时辰,想必是回明水去了。
俺明儿一早就使人去叫。
狄员外只是叹气,好半日才道:罢罢,都由你。
小翅膀呢?小翅膀已是醒了,睁了眼只哭道:娘,俺怕,桂枝要杀我。
狄员外听到儿子哭出声来,又听边上人说孩子是吓的,料无大碍,松了一口气,又道:把桂枝送回明水薛家去罢。
调羹忙应了一声,叫人就赶车送人走。
狄员外咳嗽了几声,费力哄小翅膀道:桂枝送走了,你放心罢。
小翅膀只是哭,调羹去了心头刺,心里喜欢,看得儿子无碍,忙道:老太爷,俺扶你起来靠靠,只怕是方才扭着哪里了?她力气极大,只轻轻一捞,就扶了狄员外坐起,小翅膀跳下床,取被子放在他爹的背后。
狄员外喘了几口气,自己觉得好些了,方道:你怎么下这样狠手,反吓得孩子这样。
调羹委委屈屈道:她要杀小翅膀呢,小翅膀手上拉了老大一个口子,流了够半盆血。
捡了小翅膀的血衣给狄员外瞧。
狄员外此时不似从前偏听偏信,只是儿子可怜,不忍说她,住了口要调羹扶他起来解手。
调羹扶了老人家到后边净桶解手,因狄员外行动不便,真个当他是方才脱力了,怕传出去人家说是她气倒了老员外,并不晓得去寻个郎中来给老人家瞧瞧。
第二日狄员外还能起来走动,此后一日比一日力弱,叫调羹使人去明水叫儿子女儿回来。
调羹只嘴上应承,哪里肯真使人去叫。
巧姐跟素姐到了明水分手,巧姐回家收拾替女儿做的几件衣裳。
落后娘家送来桂枝,将打得半死的人丢在后院就驾了车走了。
薛如兼气得半死,将巧姐好一通臭骂。
还是薛婆子拦住道:俺们快寻郎中来,治好了果然好。
治不好,悄悄儿埋了也罢。
寻了跌打郎中来替桂枝瞧,并没有性命之忧,只打脱了几颗牙齿,薛家松了一口气。
巧姐是个好面子的人。
第二日早上去寻素姐,就不肯说,与素姐一路到府里去了。
过了两天,狄希陈与薛如兼跟薛老三都上府里来,忙着薛家新当铺开张,哪里有人想得到狄员外在家等他们回来。
调羹一心以为狄员外歇几日就好了,不肯将狄希陈跟巧姐叫回来,她手下使地那些马屁精自是不会在外头传说。
有一天半夜,狄员外咳嗽了半日。
教一口痰堵在喉咙里,偏生调羹去哄做恶梦地小翅膀,房里本来使唤的几个媳妇子。
调羹怕自己不在,跟狄员外搅在一处。
都寻了事情打发出去。
待她回来。
老太爷已是咽了气。
调羹忙使人去狄四太爷处报丧,要请狄四太爷来主持丧事。
狄四太爷先前还道:他自有两个儿,叫俺去做什么?狄三狄四都道该去,此时趁他家无人主持,正好多捞些银子,狄四太爷也是穷了地人,说地动火,真个带了儿子侄儿去,趁机捣鬼弄钱自不必细说。
先前调羹还不想让狄希陈来,狄四太爷几个问她要银子她却心疼,只推无钱,不得不使人去叫狄希陈来。
狄希陈跟巧姐都在府里,得了消息赶回绣江,已是第三天。
狄四太爷跟狄三狄四操办,狄希陈一来就理直气壮问他要钱。
狄希陈火大,怒道:俺跟小翅膀两个亲生儿又没有死,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操办。
又骂调羹:老太爷去了三天才使人跟俺们说?姨娘是死人啊。
一把拎了房里玩耍地小翅膀道:灵前跪着去。
冲同来地狄大拱拱手道:大哥,一切仗您。
就带了小翅膀跟小全哥到灵后棚里去跪。
狄大收了各样帐本,与狄希陈家的来富来贵秋香杏花几个一处算帐,走到后边厅里问素姐:都是各处先欠着地,这些银子从哪里支?素姐道:银子自有,只是这个帐不见得真,又不好计较的,传齐了调羹这边的下人,一样一样点过数,都付了罢。
从今儿起所有花消,还请大哥看着些儿,只叫咱们地人去买东西,调羹那边经手的,俺们不用。
打开帐本看了总帐,只板一项就是八百两银。
素姐叫了调羹来问她:老太爷跟老太太的几块板,都备下了几十年,漆了也有十层,这个是哪里买来的?调羹实是不知,又找了狄四太爷来问,狄四太爷说是旧板不好现买的。
素姐冷笑道:俺方才老太爷跟前磕头,那分明就是旧板合的,当初每年上漆的时候是俺照看的,俺都做了记号儿。
四叔休叫黑了心的木匠骗了。
将笔涂黑了这一条,又道:这样地花费只怕还不少,姨娘当面俺们不说假话,谁再虚报,俺也不拿大板子打人,只送了县里说是恶奴欺主!调羹实是心痛银子,忙应了道:使得使得。
狄四太爷碰了狄希陈两口子两个大钉子,只得装病不来。
没了他,狄三狄四又不敢在素姐跟前伸头。
素姐跟狄希陈守孝,不问世事,只付银子,狄大料理的就顺手,因此尽成个体面。
调羹起先还心里捏着一把汗,怕素姐问她要钱。
眼见着银子流水样花出去,就是家里的米面菜蔬,都是现拿银子买,不曾用她仓里半升面,心里窃喜。
其实狄希陈跟巧姐生剁了调羹地心都有,素姐拦住了道:家和万事兴,老太爷已是不在了,寻她的不是,不是打老太爷地脸?万事自有公道。
这些银子俺家又不是出不起,当她是个摆设罢了。
狄希陈与巧姐也觉得老太爷才咽气就寻调羹地不是,大家脸上都不好看,这些帐以后慢慢儿与她算,先发送了老太爷要紧。
直等狄员外入了土与狄婆子合在一处。
家里又做了水陆道场。
狄希陈已是从小翅膀处问清了原委,深感调羹愚昧,没了半点找她算帐的想法,劝住了巧姐去不叫她去绣江。
自家也坐了车回府里。
调羹拎了了几十天地心也不敢放下来,关了门与小翅膀过日。
只有狄八两口子来与她亲近。
狄希陈与巧姐都当她不存在,百日烧纸也不约她,等她到了坟上,人都散了。
调羹心里空落落回转,小翅膀问:为什么哥哥姐姐不理俺们?求推荐票的分割线,投过票的请无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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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绝爱之小受皇后》书号为了拯救心爱的羽穹,他莫名其妙的就被雷给劈到了一个连卫生纸都没有的臭古代,那个叫朗月的皇帝说什么?做他的皇后?要死啊,他可是个男人呢!不行,赶快跑吧跑来跑去,他竟然陷进了一堆男人之中,胡虏王子?苇箔国君?还有亲爱的干哥哥?天,他该怎么办?第一百三十一章 凉拌(上)第一百三十一章 凉拌(上) 调羹想了又想,哄他道:你五哥跟姐姐怕是有事先走了。
小翅膀不大信,还要去狄希陈新庄问他哥,调羹怕遇到狄希陈跟巧姐当着亲友的面责问她,还要她分摊银子,哪里肯去,任小翅膀哭闹,径回县里不提。
且说狄希陈在前庄请了十二位僧人给狄员外老两口念经,摆了酒请亲戚们。
崔姨娘在后厅问素姐道:办事的花费,你们跟小翅膀怎么分摊的?素姐道:俺们去接手,连指布都是赊来的,调羹一个钱都不曾出,反叫四叔开了不少花帐在里边。
俺也不耐烦跟她们算这个,俱是俺们出的钱。
崔姨娘骂道:没见识的奴才小妇,外头都传小翅膀不是老太爷亲生的,她倒好,一个钱也舍不得出,明儿看外头怎么说小翅膀。
素姐迟疑道:她虽可恶,小翅膀到底是老太爷的亲骨肉,俺还是问她要些吧,不然小翅膀长大了反抱怨俺。
崔姨娘点头道:使得。
不问她要,将来有是非指了这桩人家就能治死她,她有了祸事,你们家少不得沾上边就要破财。
席上连夫人也道:极该问她要的,已是分了家当,自当二一添作五,少一钱银子,都是不当小翅膀是老太爷的亲生儿呢。
素姐叫两位老太太点明关窍,急命秋香抄了开销总帐,共计三千零六十八两银子,写明小翅膀该出一半,想着来贵说话可靠。
就叫来贵去办这个差事。
薛婆子借口更衣,拉了女儿出来问道:当真要的回来么?素姐道:俺在她家那些天,米仓都是上了锁的。
使人问她要钥匙,她说是丢了一时寻不到。
只怕这一千多两银她舍不得拿出来。
薛婆子道:当初就不该纳这个调羹。
生个小的还罢了,偏偏还让她当家。
你不在家,叫巧姐回家住一时也罢了,叫她管得帐房家人通和她一伙,生生架空了你婆婆。
素姐道:彼时自有公公婆婆做主。
俺跟巧妹妹都不好说什么。
薛婆子叹息道:总是有你公公在她背后撑腰,做儿女的怕伤着老地体面。
如今老的去了,看她将来怎处。
俺们将来却不知如何,你大兄弟也不像个贴心的。
素姐忙劝解道:爹娘身子都好,休想那些。
扶了老太太出来散闷。
时近四月底。
东边竹园里边一片青翠,沿着青砖小路两边,还种了好些花草,此时玫瑰开得正好,一丛丛紫红粉白嫩黄。
香气扑鼻,薛婆子时时止步,笑道:这却有些意思。
跟你爹挂在书房里那个画儿差不多呢。
素姐道:这是前庄,后边还要好些。
叫人套了车跟娘后边看看去?薛婆子道:罢了。
只怕厅里也要散了,你做主人地也不好走开。
俺们回去罢。
一时巧姐寻来,扶了薛婆子坐车回家不提。
素姐与小紫萱送走了客人,自有管家们收家伙打扫厅堂。
狄希陈跟孩子们送客回来,套了车到后庄上去。
素姐一路留心,看新栽的树都发了青叶,心里颇喜欢。
过了山间夹道,里边地种了几顷麦,眼见得就是丰收,因问道:后边的粮仓都收拾好了?狄希陈闷闷道:收拾好了,盖的新仓,敞了大门在吹风呢,只等这几天麦收。
..小全哥跟小紫萱跳下车跟来富来贵他们一处走路玩,车上只有他两口子,片刻到了后庄。
狄希陈到了内室方道:俺今儿被崔姨父说呢,调羹迟了三日才叫我们回绣江,我们怎么连个屁都没得放?素姐诧异道:崔姨妈可是没有提这个,只说花的银子要我问调羹要一半儿。
狄希陈恨恨道:调羹那里哪扣得出一枚铜板,问她要什么!素姐道:不是真为钱,外头不是传小翅膀不是老太爷亲生的么,崔姨妈跟连夫人都说此时不叫他出银子,就坐实了小翅膀不是老太爷地狄希陈道:休去要,叫外头人嚼去!我想着老太爷入了土,正好收拾她。
素姐笑道:我心里也巴不得调羹不好过,老太太那头是一直对她不好,她凉薄些也是人之常情,到老太爷这里,居然一个钱都舍不得出,连个样子都不妆,实在奇怪。
姨妈提到小翅膀,我心里又有些不忍,到底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孩子,还是使了人去好好说,若调羹是个有造化的,多少出一点也罢了。
狄希陈冷笑道:你还当人家是兄弟,调羹可是没想过。
俺们作坊这几年经了她有眼总有四五万,她起了意想分个作坊走,没如她的意,自是眼红咱们的银子多,心痛自家得的银子少。
如今她自个过日子,能少花一分就少花一分,横竖咱们不好让老太爷失了体面。
素姐叹道:她怎么就想不明白,作坊是我的,分不到她头上。
狄希陈道:谁叫你分红利给她?叫她有了指望,胃口越养越大。
素姐心里也有气,微微提高了嗓门道:自从你中了举,老头老太太就说我是妾生的,配不上你大老爷,明里暗里跟我过不去,又时时提要给你纳谁家谁谁为妾。
你不在家时我想吃点什么东西,厨房里都不给做。
你当我在狄家过的少奶奶地好日子呢,就是一个受气包。
还好作坊在我手里,我分出银子与兄弟们跟小翅膀,薛家自然是我靠山,就是调羹,跟你狄家的管家们,晓得我手里有钱舍得花,待我们就客气。
行事自然方便。
老太太跟老太爷拿了我的银子手软,才不似从前视我如木鸡,当了面随心所欲地说那些话。
狄希陈听了难受。
拉了素姐过来揽着她的腰问道:这些事,你怎么不跟我说!素姐道:我说了又能怎样?咱们两个是什么人?你卖点酒都能叫人占了去。
看了看管家跟媳妇子们都在厅外。
小声道:我们两个什么都没有,又生了两个孩子,总不能都做受气包。
明朝人都是势利眼,你一中举,家里送钱送地地无数。
连着老太爷老太太都当了自己是上等人。
等你做了官回家,人人传说你船上带了个京里地小姐做二房,你没有带我一路走,又有人说你要休了我另娶。
招了小全哥天天躲了人哭泣……狄希陈苦笑道:你这是跟我秋后算帐呢。
打也打了,什么都依着你好不好?素姐擦了擦眼睛,笑道:你在外边应付官老爷们不容易,我在家应付公公婆婆也不容易,作坊是我的,挣了钱我花些出去买别人对我高抬贵手。
有什么不对?狄希陈拉了素姐地手拍拍小声笑道:换咱们那时候,没有什么不对。
只是明朝人大多不识字,没分家。
连根草都是大家的。
你又给了甜头人家,老太爷跟调羹自以为作坊能分一半与小翅膀。
他们比不得崔姨妈几个不晓得底细。
可恼俺当初分家没有跟小翅膀争。
老太爷跟调羹都以为俺们银子多了烧手呢,当俺们避了崔姨妈地眼还要分些与小翅膀。
素姐笑道:这话你却没跟我说过。
狄希陈摇头道:正月老太爷来咱家。
避了人跟我说过,我只说作坊本是你私房,俺狄家一钱银子没出,虽是使了几个家人,分红给姨娘的银子也抵得过工钱。
卖作坊的银子都是小全哥跟小紫萱的,不可能分给小翅膀。
素姐冷笑道:难怪小翅膀说小全哥的就是他地呢,原来老太爷打的这个算盘,他也太贪了吧。
狄希陈苦笑道:老太爷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只要是姓狄,就想着要一碗水端平,最好的是均贫富。
他自个吃了大亏,有老太太帮衬实没吃过苦头。
到儿子这辈上,更是见不得一个极富的。
何况这年头拿了妻子的私房养活全族人,平分了与兄弟的山东也有几个,士林里传诵,都说是高风亮节呢。
老人家以为我也是那样的圣人,总抱怨是你挡了我的路,叫我寻借口休了你另娶贤妻。
素姐被最后一句噎着了,半日方笑道:叫你另娶个调羹那样地就好了。
狄希陈道:古人比今人难做,咱们……压低了嗓门笑道:大学同学,那个李超,跟他老婆感情好得很,就为了他妈不喜欢他媳妇,闹到后来还是离婚了,你不记得?素姐唏嘘:李超老婆结婚时娘家给了首付,又陪送了一辆车,当时那死老太婆说什么写儿子名字在亲戚面前好看,写多了没用。
那傻妞都答应了,结果离婚时老太太满地打滚,她赌了一口气净身出户,后来后悔的什么似的。
狄希陈叹道:所以我吸取经验教训,都放你名下,就怕万一狄家看不惯你现代人地作派吵死了要休你,若是我不在家护不到你,你也有争斗的本钱。
素姐笑着推开狄希陈地手,万福了道:老爷地心意妾身领了。
不知调羹现在死了这条心没有?狄希陈道:那天小翅膀跟巧姐相争,你拉走了巧姐,我就把话挑明了,狠狠骂了调羹一场,跟调羹说就是我家小全哥日后生不出儿子来,这份家财我捐了出去修桥铺路,也不会分一个大钱给小翅膀。
可惜你没看到调羹当时的脸色,跟天塌了一样,小翅膀还哭,说我占了他那份银子,我只骂谁不安好心教孩子这些话,教外人听了拉他去打官司,大不了俺白丢几千银子,大家拼个活不了,也让小翅膀叫官儿们挤个干净去讨饭。
老太爷吓着了,下狠手地甩了调羹两个耳光,后来才舍得打小翅膀。
素姐想了想道:难怪你给孩子上药,小翅膀看着我哭的怪伤心的,原来打他不是为了对老太太不敬,为的是怕他儿子将来惹祸。
狄希陈冷笑道:崔姨妈分家时,帐面上的分得极公道。
叫孩子明白了打官司只是白花钱得不到好处的道理,何况你素来待他好,想必小翅膀不会任由别人拿他做幌子来敲咱们的钱。
素姐笑道:你放心罢,,都传他不是老太爷亲生的,调羹自己就站不稳脚,过几日由着第四的那位跟她闹去,咱们不必站出来,就有她好受。
狄希陈道:第四的到底想干什么?低头想了半天方笑道:若是这么着,还叫巧姐不要去闹,咱们只袖手罢了。
若是跟调羹闹,还是当她自己人。
不闹,人人都晓得我们不理她,那些人必不放过她的。
素姐微微摇头道:我起先拦着叫你们不要闹,又不问她要钱一来是怕老的死了咱们跟小的为难,到底是对死者不敬,二来真闹了起来,难免给了有心人可趁之机,灵前提起小翅膀不是老太爷亲生的,咱们认不认帐都落了下风,何苦把一族的人脸都丢尽了,将来孩子们怎么出去见人。
只是崔姨妈想的比我周全,叫我还要去要一次,那意思是叫咱们把面子做足,以后有借口断了来往,因着小翅膀,我到底有些迟疑。
狄希陈哼了一声,冷笑道:就这样好,明儿等巧姐来,她必去问崔姨妈讨主意的,咱们再说。
因孩子们都来家,两口子就停下不说话。
小紫萱跑得一身是汗,直嚷太热,四下里寻凉茶,小全哥跟在后边道:妹妹慢些,慢些。
狄希陈跟素姐一肚子的不快都教儿子这句话吹散了。
忙命人在后院子里摆了桌子,一家子吹风吃茶,看看云,背背诗,倒十分自在。
小全哥跟胡秀才师生处得十分相得,坐了一会就抱了盘点心去寻胡先生。
这些天虞先生要岁考,小九要考秀才,狄家又是有事,学里放了两三个月假,因此管家们的孩子们尽数带到新庄上来。
那胡秀才也不去府里考试,跟着孩子们到了庄上,就把后庄一个偏厅当了学堂,以教字为乐。
散了学还在庄里四处转,看到哪里有木匠做活,还要上前跟人家说几句,若是看不顺眼,还要抢了来自己做给人家看。
狄家人都道这个先生有些呆气,狄希陈却十分的敬他,因此小全哥执礼甚恭。
家人们待胡先生反比待虞先生亲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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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凉拌(下)第一百三十二章 凉拌(下) 却说小全哥在湖边寻到胡先生,将点心盒子放在大石上,胡先生也不叫他行礼,揭开了就吃,笑道:坐下罢,这个地方看的好风景。
湖边果然好景致,狄希陈有钱烧的,把池塘挖出来的土运到别处肥田,靠了宅院一边做成了斜坡,安了石阶不算,还辟出了好大一块地方,填了无数的鹅卵石,沿水线种了柳树。
高低错落堆了不少石块。
胡秀才最爱坐了此处读书,是以小全哥一找就着。
素姐打听得小全哥跟胡先生在一处,又命紫萱跟小明柏送茶去。
胡先生就与三个孩子对些对子做耍,一时不察。
点心盒子里爬满了蚂蚁。
小紫萱淘气,就顺着一路蚂蚁找到蚁窝,将块点心都捻碎了倒在外边,看蚂蚁搬吃食做耍。
因有趣,连胡先生都丢了先生的样子,大小四个人都趴了地下看。
狄希陈寻来时,只见四个人在地下乱爬,胡先生到底有些不好意思,爬起来笑笑。
孩子们都说蚂蚁搬了吃食不进窝,只朝高处去,要狄希陈帮着找蚂蚁新家。
狄然陈低了头细细察看一回也觉得有趣,狄九强路过,笑道:蚂蚁搬家,只怕要下雨呢,老爷还是快安排麦收罢。
狄希陈深以为然,就招乎孩子们跟他一起回家。
胡秀才道:看这天气就是下,也不过一时半天,贵庄里都挖了沟渠,还有蓄水池塘,想来不妨事。
狄希陈道:这几天麦子通没收。
就怕他下两三天呢,还是现寻人来抢收的好。
带了孩子们回家,叫了柳荣等几个管家来。
张罗收麦。
新庄上还好,只几顷地种的是麦。
全庄几十人一齐动手,点了火把抢割,到半夜歇息已是收了一半。
绣江一带通没人家麦收,都打得是再晒几日的主意,就是下点儿小雨。
也无妨,再多晒晒罢了。
柳荣连夜到各处觅了几百个打短工的觅汉来,把一半送到薛家跟崔家庄上,自家还有一两百人同时下手,主人上心,收地极快。
等第三日变了天,各处眼瞅着是雨从小变大,都在抢着雇短工冒雨抢收,他家跟小九家的麦脱了粒都到仓里藏好了。
这场雨一下了两三日。
到天晴许多人家麦子都烂在田里,薛家跟崔家本来不信会下大雨,起先却不过情面。
狄希陈送了短工来,叫管家看着慢吞吞收了两日。
还有一半没有收上来。
别人家可想而知。
小翅膀名下地土不少。
俱种的是麦,调羹哪里张罗得来。
人家还能抢得一二分归仓,他家竟是颗粒无收。
狄希陈忙着督促各处补苗补秧,各处察看,比不得大多数人家死拍拍全种地都是麦,自家损失并不大,还有玉米土豆番薯等作物可以找补,也就放了心。
却说巧姐风风火火到了狄家庄上,狄希陈拉她进书房说了半日,两个方满面笑容出来。
狄希陈自去庄外看家人做活。
素姐与巧姐在后边厅里说闲话。
巧姐道:嫂子,三哥家的那位前日生产,生了一天一夜,好容易生个男娃娃,养了四五天还是夭折了。
听说县里这几天就要审她呢素姐道:赵大人任期要满了,第三地那位还有一二千银子,必要挤他的。
巧姐冷笑道:三哥来俺家求俺来说情,俺说了不管,只怕他还要来庄上寻哥。
素姐道:俺家不许他跟第四的那位上门的。
巧姐道:换了俺必想法子治死他。
哥哥嫂子好性儿。
素姐叹气道:治死他容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将来若有人捉了这个来跟你哥过不去,轻则倾家,重则送命,何苦来。
如今他两个不敢上俺家门,省了多少事。
..巧姐笑道:俺不好不让他来家,冬哥是个要面子地,三弟跟妈寻了扫把要赶他出去呢,还教冬哥拦住了,说是至亲,要以礼相待。
素姐微微笑道:一家子过日子,总要有人做恶人,有人做好人的,万事都与人留个退步才好。
二弟的苦心你要多体会呀。
巧姐默默低了头,半日方道:嫂子跟俺哥是不是这样?素姐点头道:从前你哥只是个秀才,我做恶人;自从做了官,人都有些怕他,就换了他做恶人。
其实行事俺们都是商量好的。
巧姐点头道:俺明白了。
就说成都回来,哥哥嫂子都改了脾气呢,原来是这样。
俺回家也跟冬哥说去,万事都是俺出头,他倒落得做老好人。
素姐笑道:只要你两个齐心,谁做恶人都使得。
果然傍晚前庄来人说狄三要见狄希陈,狄希陈推累病了,谁都不见。
狄三吃了个闭门羹,此处下不得手,跟狄四两个又算计调羹。
来贵在调羹家住了七八日,无论怎么游说,就差挑明了跟她说不出钱,人家真当小翅膀不是老太爷亲生的,调羹也不明白其中道理。
她心痛自家麦子都烂在地里,今年没收成,此时就是叫她拿出一百两银来都如割肉一般,哪里是肯。
狄四心里暗乐,只挑唆狄四太爷跟狄三传话给调羹,说是狄希陈有钱,还这般计较,是不把去了的老太爷放在眼里,支招叫调羹当街哭闹,说狄希陈是好面子的人,下不了台必不跟她算帐。
调羹从前没有什么弯弯绕的心思,教童奶奶哄了几年,只认得要把银子牢牢把在手里的死理,钻进了牛角尖,拧起来没完没了。
此时又失了童奶奶这个狗头军师地指点,只认得银子真,真个拉了来贵到后门口数落。
来贵也不是吃素的,站了门边道:老太爷在日就分了家。
如今老太爷的大事,小翅膀出份子,也是尽礼尽孝。
边上有人就道:这位姨奶奶也是不讲道理。
不出就不出罢了,还在这里败坏大儿地名声。
果然妾没一个是有良心地。
别一个道:人家大儿是官身,不求人家照应,反去得罪他,不是疯就是傻。
管家大哥走罢,跟个疯子计较什么。
拉了来贵走开。
调羹自以为得计。
偏还有好事地人拉着她细问。
县里有名地一个臭嘴路过,笑着接口道:这里头有缘故,大家只想着他家尊亲四太老爷,跟三爷和四爷地为人,就知道了。
调羹问道:俺们家侄儿怎么了?那人看众人都看着他,笑道:他们到处传说你家老太爷头上地帽子有颜色呢。
说罢扬长而去,围了地众人都笑了,纷纷散去。
调羹气了个倒仰,扶着门发了半日呆。
寻了家人来问,方晓得旧年分家时就有人四处传说小翅膀不是老太爷亲生的,一个县里都传遍了。
只老太爷跟狄希陈几个不知道。
此时她急得团团转,不知道如何是好。
童奶奶不能信。
狄四太爷又不能信,狄希陈那里。
怕他晓得这些话越发要收回家产。
算来算去,调羹无计可施,独自一人在狄员外灵前哭泣。
小翅膀寻到调羹,问她:娘,都说俺不是爹亲生的儿,是不是真的?调羹哭道:那是人家胡说,你生的跟老太爷一模一样,能不是你爹亲生地么?小翅膀道:那是许家人胡说,俺去找他们算帐去。
挽了袖子就去寻板子。
调羹忙拉住问他原委。
原来小翅膀到了许家学里,上了半日课,许老爷出来,亲送他出门道:俺们家不收你这样不孝的学生,你走罢。
不许他再上学。
小翅膀自个在街上转了半日,就有人指了他说是野种,他气不过跑回来问娘。
调羹听了又是怒,又是气。
小翅膀道:他许家才是教谕,俺哥是知县老爷,叫俺哥来打他板子。
调羹哭道:你哥一直问你要银子呢。
小翅膀道:娘常说他是哥哥我是弟弟,只该他把银子我用,他为什么问我要银子?调羹道:说是分了家,你爹身后事的使用要你出一半。
小翅膀想了半日道:上次府里问他要银子,他不给俺,这回俺们也不给他。
恨恨的跺了两脚,跑出去玩了。
调羹想到自家无人可依靠,拍着桌子一口一个老太爷的哭骂到半夜,下人们来哄劝着收拾睡了,第二日起来又哭。
却说狄三狄四老早下了套子,以为狄希陈和小巧姐必会跟小翅膀过不去,或是当着老太爷的灵前,或是满了百日,就要闹起来。
到时他们再帮小翅膀到县里告上一状,就可以两边取利。
无如左等右等,狄希陈那边就是没动静儿,亲自上门,人家门都不开,他两个只好在县里将小翅膀不是狄员外亲生的旧话重提,要逼狄希陈出来寻调羹的不是。
狄希陈从前在成都就办过长兄弱弟争产的案子,深知其中关窍,是以虽然极是不满调羹所为,几次发狠要收拾她,到底还是忍住,打算徐徐图之,先要剪断了狄三狄四两个黑手。
狄员外头七时,赵大人也使了家人来吊,狄希陈与素姐商议了半日,回家以后偷偷回赠了他一份千余金地厚礼,捎了几句恭维赵大人秉公执法的套话。
赵大人收了厚礼,也自诧异,细细问了家人,又传心腹去外边打听,方晓得狄希陈为什么要花这个钱,自是心领神会,立等童寄姐生产,就使了差人拿了票子去拘她上堂。
狄三走了黄捕头的门路,也不过宽限一个月罢了。
却说这日提了狄三跟童寄姐到堂,童寄姐受了童奶奶教训,只推说那日在调羹家吃酒,晚间骂两句是有地,并不曾动手打人,是小珍珠自个不小心跌倒小产,与她无干。
到底拉扯出调羹上堂做证。
调羹不得不心头割肉一般送县太爷一百两银,使了个狄周出头。
狄周叫县太爷唬得见神见鬼,老老实实说童寄姐不曾吃醉。
狄三只要自己脱罪。
哪管这个下堂妾的死活,事事俱推到童寄姐身上。
赵大人因儿子地事。
本就厌恶这个童寄姐,一直碍着狄希陈不好下手,此时狄希陈说了要秉公执法,自然要秉公执法,雷厉风行审了小寄姐。
要敲四十棍,小寄姐才坐完月子地人,打得只有一口油气,哪里能招供。
黄捕头还怕狄三在公堂牵出他们来,打了童寄姐二十棍,到底央求赵大人停了手。
又劝狄三拿出银子来打点。
狄三舍不得,道:此事都是童氏所为,打死她了帐,凭什么要俺出钱?黄捕头跺脚道:我地哥哥哎。
进了官府没有不花银子钱地。
你家老五也是做官的,你去了任上打秋风难不成没有教过你?狄三想起狄希陈在成都任上,休说是当过县令地人家。
就是四品五品致仕回乡,有什么事还是要送他。
狄希陈虽有推辞。
多少也收一两样。
当时狄三还对着小九笑话那些官儿官越大胆儿越小。
此时想来,狄希陈是有钱的人。
收人家东西不是为了求财,必是怕破了旧例,会挡后来人地财路。
狄三想通了,忙道:俺家里现在无人,黄大哥不如随俺回家取银子去。
黄捕头就唤了个赵大人的心腹管家,带着狄三抬了童寄回家,原担架抬了两百银子走了。
赵大人估量还能挤出银子,自是先要松松手,生怕不小心把人家敲死了,挤不出他家的银子来,只说还有二十棍待童寄姐养好了伤再敲。
隔了两日,有个外州县的人寻到县里,投了一封书信与赵大人,当晚赵大人就带着衙役们径去狄三在县外的小庄,抄出庄上地几十袋私盐,一头就锁了狄三来,怕他乱说话,黄捕头亲自动手,当场就将他敲死了,顺顺当当将狄三的家产充了公,奴仆都收了来发卖。
狄四太爷是亲爹,还被黄捕头强要去了五十多两银。
彼时小寄姐将息的好些了,赵夫人还想将她治死了帐,赵大人道:她生的也有几分颜色,已是活不了的,不如趁着有口气交给官媒发卖了也有几两银。
赵夫人冷笑道:她为娼方遂了我的意,不许把她卖给良家。
狄四太爷去狄希陈家求他到赵大人跟前说情,狄希陈只是闭门。
狄四太爷无法,又搜刮了几十两银子送与黄捕头,才将两个孙儿跟孙女接了回去养活。
唯有一个童奶奶,本是亲戚借住,抄家的人因她年约四十许,生的也有三五分颜色值几两银子,胡乱与童寄姐一处关了两三日,一个福建来的商人看中了童奶奶,八两银子将她买走。
赵夫人总想着把小寄姐卖给娼家,无如小寄姐生地虽好,已是养过两个孩子的人,又打坏了屁股,谁肯买她?从二十两降到十两,再到五两,最后三两银教一个四十来岁的屠夫买了去做妾,童寄姐养了两三个月好了,还是旧时那般脾气,那屠夫地大娘子也能杀猪也能剁肉,就收拾得小寄姐服服帖帖,此是后话不提。
赵大人受了人支使,给狄三安了个贩私盐的罪名治死了他。
自家算算帐,从狄家前前后后也挤了四五千两出来,又讨了那位大人地好,又不曾得罪狄希陈,却是好买卖。
却说狄四吓破了胆,在乡里藏了一个月,听说赵大人高升了,方敢伸头。
他因狄希陈不肯管,狄三就家破人亡,猜到调羹之事,狄希陈必不会出头,就大着胆子将早先寻来地一个长得有五分像小翅膀的地一个村汉拉了调羹家门口要认亲,调羹关了门死都不开,日日大门口吵得都极热闹。
有好事的亲友去问巧姐,巧姐和狄希陈只一口咬定实是老太爷亲生的儿。
他兄妹两个除了这句,并无别的话说,也不替调羹出头。
虽是一个县里都闹的沸沸扬扬,只一个狄四在背后使坏罢了。
因狄希陈跟巧姐那里下不了手,狄四又教那个村汉去县里告状要亲生的儿认祖归宗,想着调羹必要花银子打点,一族里旁人都不理会她们,只有来求自己。
他这只螳螂想的虽好,还有府里的黄雀,盯着调羹不是一日两日了,先前惧怕狄希陈不敢对小翅膀下手,听说了这样好事,狄希陈摆明了袖手,狄八两口子撒着欢儿就奔了县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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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本来有六千多的,想分开发,删了一早上,就这么点了,先送上吧。
不许PIA我。
群亲一个,漂走。
第一百三十三章 来富最开心第一百三十三章 来富最开心 龙去脉却说这年五月底,今上驾崩,太子继位。
京城里风云变幻,消息传到明水,狄希陈晓得大事不妙,只说要守墓,闭了门不纳外客,就是自家亲眷,除了薛家崔家相家三家至亲,别人家都不肯来往。
相于庭新升了通政司通政使,因与宦官们不大合得来,才两个月就告了病奉老父回明水休养。
旁人都道相于庭有些呆气,只狄希陈猜到一二分,必是刘谨的手爪伸的有些长了。
相于庭是个读书人,叫他对着皇帝的无良舅舅拍拍马屁无妨,对着东方不败拱手,那是打死也不肯的。
因此相于庭在家,只与狄希陈能说得上几句话。
这一日调羹的事传到相于庭耳朵里,他自个骑了头黑驴,叫个小僮牵了到狄希陈庄上来寻表兄说话。
狄希陈因小九考中了秀才不必再上学,狄大狄二两家一般儿都在绣江县里庄上住,早把家学迁到明水来。
散了学请两位先生在东边竹荫下吃茶说话。
闻得相于庭来了,虞先生就有些惶恐,坚请辞去。
胡秀才只得随了他。
狄希陈到家,素姐已是带着儿子陪着相于庭说了半日闲话,因他回来了,笑道:俺去做几个菜,你们说话罢。
相于庭拍拍小全哥道:玩去吧。
狄希陈会意,拉了他到前进院子书房里说话,支使开了边上服侍的人。
相于庭就问他:听说有个人在县里告呢,说要认了小翅膀回去。
狄希陈无所谓道:闹了几个月了,也没闹出什么名堂来,理他做什么?相于庭笑笑道:原来你知道呀。
狄希陈也笑道:你既知道,何必问我?相于庭思索半日道:你不好下手。
俺替你拨一拨罢。
狄希陈道:借老四的手罢。
他两个闹得够了,知县大人自会有公断。
俺守着孝呢,烧香烧纸之外。
通没心思管这些。
相于庭笑道:使得,亲自动手到底落了下乘。
可惜白丢了这们些钱。
狄希陈摇头道:老太爷生了小翅膀。
俺心里就有定数。
已是分了家,调羹想怎么花,由她。
相于庭一笑,晚间与狄希陈一醉方休,回家相老太爷问起。
相于庭道表兄另有主意,相老太爷厌调羹为人,狄希陈如此行事其实甚合他老人家的心意,也就丢开手九月崔姨妈家第六个孙女儿出世,狄希陈、素姐去贺。
素姐得便要去家庵寻春香,就请崔姨妈叫了个婢女梅香带路。
那家庵却在崔家庄后一里许的一座小山上。
到了庵里,先到菩萨前磕了头,崔家姑娘不并肯见外人,素姐只在门外问了好。
梅香引着素姐到后厢一间小房。
春香正坐在窗前低头纳鞋底,见了素姐和秋香进来,又惊又喜接出来。
素姐先瞧她还是俗家打扮。
心里就松了一口气,再瞧她比从前还瘦了些。
想来必有什么难处。
就想着要劝她回家。
秋香早拉着春香的手,笑着抱怨道:三番五次捎了信来。
你也不理俺们。
小杏花她们都想你呢。
春香只是微笑,让了素姐到房里坐下,对梅香道:麻烦姐姐到厨下说一声儿,叫他们送壶开水来咱们泡茶。
素姐趁着她们说话地当口,细瞧春香住的小房,靠西窗盘着小炕,窗台上摆着一叠叠的书,最上边几本书皮都有些卷起,炕桌上摆着文具,一个小碟里两三块墨都只剩个角儿。
桌角还压着十来张油竹纸,密密麻麻都是极小地正楷,看得出春香下过一番苦功。
墙上还贴着幅字,是春香抄的《心经》,素姐晓得两个香有话要说,一直站在墙边一行一行看字。
两个香说完了梯己话儿,因素姐总盯着墙上地字细瞧,春香红了脸送碗茶上来道:俺那字见不得人的,夫人休要笑俺。
.wap,16K.Cn更新最快.素姐就便在炕沿坐下,接过茶笑道:这里的日子真舒服,我来了都不想走。
春香只是笑,秋香推她道:跟俺们回家去吧,这里再好,总是别人家。
素姐道:我方才看这个多心经,有许多不解,问你可使得?春香含笑道:夫人请说。
素姐亦笑道:骨子里还是这个不服输的臭脾气,方才看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这两句,我就着实的不明白,你说说?春香想了半日,实不说好得,还在沉思。
素姐又道:俺想起来一句五柳先生地诗: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却不晓得跟这两句的意思是不是差不多?秋香聪慧,虽大不明白,也猜出素姐是在劝春香回头。
春香低头,良久方道:俺想明白了,跟夫人回家去可好?素姐微笑道:从前却是我的错,瞧你把多心经贴在墙上,经文我不解,只这三个字,也能猜得到你处境如何。
说得春香眼圈儿有些红了,连忙摆头道:崔家待我其实极好。
素姐道:正月里调羹还问我讨你呢,想必也有个什么样缘故儿罢。
春香涨红了脸道:崔家有个亲戚王老爷,想讨俺去做妾,许了崔家二百两银,碰了个大钉子又去央调羹来要,叫俺拿大条帚赶出去了。
素姐微笑道:明儿俺要备份礼去谢王老爷,俺家出来的人,叫他抬的这样高,将来你们嫁出去了,夫家必定敬你们。
秋香在边上笑得东倒西歪,春香又羞又恼,跺着脚要与她算帐。
秋香看她真恼了,忙附耳道:那个后来跟了狄三爷的童寄姐,狄三爷抄了家。
有个人三两银买了她去回去,听说叫大娘子收拾的伏伏贴贴。
夫人说若是那家三十两买去,必不舍得叫她天天在肉铺子里做活。
若是三百两买去,必当以金屋贮之。
素姐笑骂道:秋香也学会嚼舌头了。
分明是两回事,就叫你缠了一处说。
那个童寄姐还比不上咱们春香一个脚趾头呢。
女孩儿家若是肯尊重自己,就是喜欢上了谁,发乎情止乎礼,谁会瞧不起她?俺们春香这般的。
就是好女孩儿。
不枉亲戚们都疼爱你。
春香的脸红得都要滴出水来,秋香推她道:俺不说瞎话,当初俺也喜欢九爷呢。
只是人家瞧不上咱们,丢开手就罢了。
何苦一棵树上吊死。
素姐笑道:秋香说地极是。
没有缘份,丢开手就罢了。
看天待下雨了呢,咱们去辞了姑奶奶,先回去罢。
春香道:夫人休去碰她老人家钉子,俺去说罢,秋香帮俺收拾下炕上那几本书可使得?素姐猜这位崔姑奶奶要出家。
也是个由着自个性子来的人,不然崔家也不会特为她在庄边盖了家庵,还拨了七八个人使唤。
主仆两个把春香的东西归置了两箱。
春香回来,还有个青衣女童相随。
送了本绸面儿地《金刚经》给素姐道:这是庵主给夫人的。
素姐忙站起来双手接了道:槛外人多谢庵主。
那女童还了礼。
又笑嘻嘻道:春香姐姐家去了,记得常来瞧咱们。
俺去帮你叫几个人来抬衣箱可使得?春香忙道:多谢妹妹。
自己从箱子里取了好些衣裳去分送了庵里地下人们。
将两箱合了一箱,等来人抬走,方与素姐到庄里去。
素姐带了春香去辞崔姨娘,崔姨妈笑道:你调理出来地好丫头,自从她来了俺家,俺家那些亲戚里有好几个都来讨呢,都叫俺姑娘拿大棍子赶出去了。
素姐福了一福谢道:多谢姨妈和姑奶奶照顾她这许多时候。
崔姨妈笑道:俺们家这些女孩儿们,就找不出一个比得上她的,不疼她疼谁。
俺总想着她要是投胎到俺肚里才好呢。
又对着春香笑道:此去休钻牛角尖了,寻个好女婿过好日子去,无事常来俺这里走走。
春香忙跪下给崔姨妈磕头,口内称是。
崔姨妈又道:俺家两个大地孙女儿都有十岁了,想着寻两个好的服侍,想必问你要你是不舍得地。
俺想着送几个人到你家,叫她们教两年规矩如何?素姐忙应下来,崔姨妈就叫了四个小女孩儿,通只有十一二岁,先到素姐跟前磕了头,叫人收拾东西,明儿送到狄家庄上去。
头一日素姐接回春香,第二日崔家又送了四个小女孩儿来,素姐连同自家挑出来的七八个十岁的小女孩儿,一起交给春香管教。
狄希陈笑道:崔姨妈这是怕我家人不够使呢?素姐悄悄儿笑道:职业培训,想是要给她两个孙女做陪嫁的,所以送来的四个小丫头,要长相没长相,要身材没身材。
狄希陈哭笑不得,道:你这张嘴啊,使唤的女孩子们,聪明能干就够了,皮相有什么要紧。
你瞧瞧你当初挑的那个小桃花,生的是好,论本事比她们几个差的远了。
素姐笑道:秋香生得不如春香跟小桃花,可是现在你看两个香站一处,都是美人儿,可见还是俺教地好。
狄希陈道:你可别再乱点鸳鸯谱了,我瞧小春香说话做事都露着怯,不似从前爽利干脆。
素姐点头道:嗯,所以我先将家里挑出来的那些小女孩子们交给她教规矩,再教教识字算帐针线,等闲不跟管家们打交道。
过几个月想必就好了。
狄希陈点点头道:忙完了秋收秋种,咱们还是搬府里去住,就是相于庭,我都觉得跟他走得近了些。
素姐笑道:他与你相处也算极好,你怕什么?狄希陈道:他的意思是打算把调羹除了。
我只怕将来哪天,我们挡了他地道,也是这般对我们。
素姐笑道:你想的太多了,你跟他也算至亲。
他要倒霉你也走不脱地。
你要出了错,他也不能推不知道。
何况我猜他与内相们不合,他家老太爷身体又不大好。
只怕不是丁忧,他必会辞官。
狄希陈想了想道:你说地有理。
我这样的小白能想得到地,他必能想得到,咱们只怕跟相家是紧紧地捆在一起了。
可恨我历史记得不真,不然也不必这样小心过日,生怕不小心得罪了哪个将来的大佬。
素姐笑道:你运气不好。
别人穿越都是送全无敌技能,只有你,送了个老婆,穿越地最大福利都没有了。
狄希陈也是笑,十七八个的收老婆,那些女人还神奇滴又团结又和谐,也只是故事罢了。
他到明朝这些年,哪家不是明争暗争?谁家大老婆要是对妾好点儿,不明面上为难小妾。
就极不易了。
春香来家,只照管小丫头们,轻易不出后院儿。
来富无事都要跟着来贵到后边去。
来贵跟秋香说话儿,他总要朝外头张张。
却一次都没看到春香出来。
秋香察觉。
因道:来富哥,你休找了。
她在东院子里头教女孩子们做针线呢,你真想见她,每日后晌前边胡先生教女孩子们识字时你在路上等着。
来富让秋香说中了心思,红着脸走开,第二日先安排了他手下的庄户跟短工在山上锄草做活,自个看着日头,估量着时候差不多了,慢慢走到山脚。
果然春香煮酒带着几个翠跟十来个面生的小丫头一路说说笑笑经过。
煮酒年纪大得多,知识渐开,又是跟春香好的,见了来富站在路边晓得他是等春香,就拉了女孩子们道:俺们比比,看谁先跑到前边竹林子里去。
女孩儿嘻嘻哈哈都牵了衣裳朝前跑,春香后边笑骂:小心跑丢了鞋,一个两个都疯了。
转眼只她一个落后好远,若要她也跑,却不大好意思,只有脚下用力,尽量走地快些。
到了来富跟前,来富红了脸,轻轻问她:你还好吗?春香本无他念,大大方方道:好呀,来富今儿怎么了,是不是穿多了,脸这样红法?来富的脸越发的红了,掉了头就跑,连那个装样子的锄头都弃在道边,春香喊了半日,一个觅汉跑来拾了去。
春香实没有想到那上头去,一路走到东边竹园里,点齐了人数送到东院里胡先生处,就照旧例四处逐一察看。
狄希陈的家学名声不显,又是男女混在一处。
想来附学的不少,狄希陈只说家里的女孩儿们都在此处读书,等他日分了男女才好收得,尽数都挡了回去。
又物色了几个月,虞先生虽荐了几位,只是良师都有馆,不好半路辞了他就。
虞先生这边只有十几个孩子,比不得胡先生那边日日几十人,有时下雨,狄府管家们无事,都来学认字,更是挤得满满的。
这两处都在东边,别处却是空着的时候多,因此春香每日这一两个时辰无事,就要四处巡查。
每间房都一一看过,再逐间锁起,十分地严紧。
短工们都住在前庄西边一带群房,前庄住的人也不少,却没有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俱是管得严地缘故。
春香查完了前边又转到后边厨房,狄家今年种的各样蔬菜极多,院子里晒着干扁豆干豆角等物,都插不下脚去。
狄忠媳妇见春香来了,忙着搬凳子出来道:今儿姐姐来地有些迟了呢。
春香笑道:路上走地慢些了。
揭开锅盖瞧瞧,里边是包子,春香取了一个道:嫂子休笑话俺贪嘴,实是有些饿了。
狄贵媳妇笑道:俺们手艺没有后头的好,将就吃罢。
另打了碗豆腐脑来道:尝尝,加了辣椒酱跟小虾米春香想起来问:叫打豆腐地捞豆腐皮,重阳节送礼的点心里有一样要用的,差点我就给忘了。
总得四五十张,赶紧些,吃不了的你们领了油炸油豆腐罢。
狄忠媳妇忙亲自去隔壁打豆腐的那里分咐,却见前边守大门的一个管家苦着脸进来道:县里小翅膀家又使了人来呢,说非请俺们老爷去主持公道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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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荒的同学去看看咯第一百三十四章 调羹上当有年头第一百三十四章 调羹上当有年头 狄忠媳妇本是小翅膀乳母,忙道:你去问问春香,若是她应了到后边说说,你就出去打发了来人罢。
春香前事早已知晓,家人来问,她就板了脸道:上头怎么说的?他家的事咱们不好过问的,不必报上去的,你怎么还来问?那家人讨了个没趣,走出来狄忠媳妇问他,他道:这个大姐,比夫人还凶些,罢了,俺还照前日那话打发人走罢。
却说调羹,那几年素姐不在家,投来一个童奶奶,一来二去就跟童奶奶成了知己,有时无人处抱怨狄婆子几句,童奶奶总说:休看你家素姐待你好,不过做给老太爷看的。
老太太不喜欢你家小翅膀分她儿的家产,难道她就舍得?又说:素姐极是阴险,面上常带三分笑,哄得小翅膀跟你不亲,将来小翅膀只听她的不听你的,就是老的去了,也轮不到你当家作主。
就怕像对付俺们小寄姐一般,施了毒计把你卖了呢。
彼时素姐不在家,童奶奶从前教她在狄婆子跟前低头伏小,在狄员外跟前从不抱怨,狄员外极是待调羹好。
调羹得了童奶奶的好处,跟狄员外两个都当了童奶奶是张良再世,哪里晓得童奶奶暗藏了祸心,起意要叫素姐回来过不得舒心日子。
何况现有狄四太爷家的旧例在那里,两个大儿没有半点疼惜小的,四太爷也是无可奈何。
狄希陈又向来不待见她,调羹没有什么见识的妇人,渐渐离心,后来童奶奶更进一步。
教她支了帐房里的银子放帐,把帐房跟家里的大管家们都拉了下水站了调羹这边,调羹在家里一呼百应。
尝着了做当家主母地好处。
哪里受得素姐回来当家。
只想着老太爷身子康健,必能活到一百岁。
将老的哄得跟自己一条心,就不怕大的把自己怎么样。
..因此面上待狄婆子越发恭敬,狄员外跟前极是柔顺。
狄员外地心自是一日比一日偏,本来待小翅膀跟小全哥一般疼爱。
小全哥晓得童寄姐就是想挤进他家的那个妾,自是对童奶奶跟童寄姐没有好脸色。
狄员外就觉得孙子倔头倔脑性子有七八分像素姐,不讨他喜欢。
童奶奶又在背地里使些手脚,挑唆小翅膀跟小全哥相争,头几回老太爷还能公道,后来也教童奶奶说地心里活动了,心全偏到小儿子身上。
还好小全哥懂事,晓得童奶奶不是好人,总不理她,又有夏荷跟秋香两个忠心护他。
倒没真吃过亏,夏荷护着小全哥,跟调羹斗的越凶。
调羹跟狄员外心里就越怕将来狄希陈待小翅膀不好。
狄员外从前就有一个大心思,素姐嫁了来。
如狄婆子一般。
嫁妆都是夫家财物,那两个作坊是素姐银子建的。
自是狄家的,有大儿一分,自当有小儿一分。
不是自家儿子中了举有本事,她一个乡下妇人有什么本事管作坊挣大钱?偏偏狄婆子、素姐跟狄希陈三个人齐心,又收买了小巧姐,把这两个作坊把的滴水不漏,不容自己跟小翅膀插手,老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气在那里。
童奶奶点拨了他地心头刺,他越发觉得狄希陈跟素姐只是面子情儿,将来自己死了不会待小翅膀好,所以日也算夜也算,就想着趁自己还活着,必要个作坊给小儿子。
他若是不生了这个心,调羹跟童奶奶说的天花乱坠也打不动他,他存了这个心,就是调羹不吹风,那怀疑的种子也要生根发芽。
所以狄婆子一去,狄员外急吼吼就分了家。
狄希陈分家时什么都不肯计较,原本就没当他是亲生的爹,打得主意是欠了他家的人情还了,使了他家的银子还了,日后两不相欠。
他越发得意,跟调羹两个得寸进尺,只说大儿有钱,搬些来给小的天经地义,却不知狄希陈和素姐根本不买这个帐。
现代人,就是亲兄弟,遇着了均贫富的爹妈,也不会百依百顺。
叫两个现代人到了明朝,没有灭了小翅膀独占家产已是万幸,狄希陈跟素姐算是好人,不肯沾狄家便宜,觉得狄家的家产,到他两个手里番了一翻,都归小翅膀就对得起狄家了。
叫他两个把自己挣地钱分给名义上的弟弟,那是门儿都没有。
老太爷找了狄希陈暗示几次,狄希陈都不曾松口。
老人家做事有些不谨慎,在调羹跟小翅膀跟前透了口风,调羹越发以为那钱财是她儿子应得的,狄希陈不给,恨不得去抢了来,从心底里没法儿跟狄希陈两口子亲近。
自从狄四暗地里使坏,找了人来告状,调羹有了狄八嫂出主意,花了银子四下里打点,本可将此事压下。
可惜新来地县令是个积年的典史升上来地,最会看人下菜见风使舵,打听了来龙去脉,知道小翅膀这一枝背后无人做靠山,亲兄弟因着调羹报丧不及时不肯跟他们来往,就放心大胆地挤银子。
老父母大人有的是手段儿,不轻不得不紧不慢地敲打,几个月也敲了她三千多的银子。
调羹因夏粮无成,眼看着秋收,旧年的粮食虽有,总要花钱雇人买肉,自家算了几天,却不知道银子都花到哪里去了。
请了狄八来算帐,才晓得不知不觉少了三千多的银子。
狄八头一回做这种事,多少有些不顺手,这三千多里只落了二三百两银子,还顶不得利钱,狄八嫂就出主意叫调羹送县太爷厚礼,调羹舍不得。
他们明知狄希陈不肯帮忙的,故意出主意要叫她去碰壁,才好把送礼的事都交给自己,因道:小翅膀本是三叔亲生的,若是叫外人认了去,五哥脸上也没光彩。
姨娘不如请他来商量。
这几个月他恼你送信送的迟了些,想来气也消了,还是使个人去请罢,他是个要面子的人,必不会让小翅膀跟了别人姓。
调羹起先极是不肯,到底叫八嫂日夜游说,松了口叫人去请,一连两次在前庄就叫人挡住了。
那家人回去报与调羹知道,调羹抱怨道:白叫人跑了两回,俺就说不必跑他那一处的。
狄八道:这么着,只有多送些了。
知县大人这是明着要钱呢。
哄着调羹拼凑了一千两银子,装了食盒,抬到外边,狄八取了一百,狄八嫂道:你送了衙里,他哪里知道多还是少,再取三百。
也好还了这个月利钱。
果然六百两送到县衙。
知县大人收了,留狄八一盏清茶,送了出来。
狄八先打发了妻子回府里还人利钱,自家一头想心思,一头朝调羹家去。
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拉住他,狄八被唬了一跳,抬眼看是,却是他哥狄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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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书《我来自火星》非常的赞哦第一百三十五章 圈第一百三十五章 圈 狄四拉着狄八穿过一条小巷,拐进一个旧宅院,前边一层左边是个烧饼铺,右边是个裁缝铺,门口还有三四个穷人家的孩子在玩耍。
狄八心里极厌恶,本不待进去,怎奈狄四拉的甚紧,不由他推辞,过了穿堂,第二进上边三间就是狄四家,东西两厢也是租给人家住,院子里架着竹篙,晒着无数的衣裳,地下一群母鸡在刨土,到处是鸡屎。
狄八被狄四拉着,一脚踩到两滩鸡屎,不免有些恼怒,因道:四哥,俺两个井水不犯河水,你拉我来这里做甚?狄四龇牙一笑,推开门,里边狄四嫂正和几个妇人打马吊,见他跟狄八进来,狄四嫂忙道:俺家还有事,明儿咱们接着乐。
就把手上的纸牌丢到桌上,搅乱了。
那几个妇人见狄八穿着绸缎,一脸不耐烦,都相互使眼色,收了桌上的碎银铜钱轻手轻脚走了。
狄四嫂还要扫地上的瓜子壳。
狄四道:你也出去,俺跟俺八弟有话说。
若是换了从前,狄八哪里肯理他,如今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自家身上背着几千两的债,虽然债主看着岳家情面还不曾逼债,然六十两个必不会替他出钱,只得自己另想法子。
狄八不肯坐,站了门口道:有话就说罢,俺还有事呢。
狄四道:俺费尽心思一年前就定了计策,如今大头都叫你拾去了,也当吐些出来。
大家一起发财。
狄八冷笑道:各人看本事罢,调羹家不许你上门,怨不得旁人。
狄四陪笑道:实是哥哥这几个月也花了有百来两银子。
一时情急。
还要烦八弟带个话儿,若是调羹她肯出一千两给俺,俺就叫那人撤了状子。
何如?狄八心里算计,这样打官司。
银子钱从自个手里流到接手的衙役,再转了师爷到知县大人手里,自己打夹帐实落不下多少来,不如官司歇了想哄着调羹买上几千两银子的古董。
想到无债一身轻指日可待,就把所剩无几的良心尽数喂了黑狗。
笑道:你肯和解,俺就替你传话罢,只是你要的也太多了些。
只怕调羹不肯出。
狄四搬了本帐给他看,道:这是她家逃走地帐房丢下的,叫俺字纸堆里拾了起来。
这些年三叔的私蓄都在调羹手里,也有千把两,调羹自己地私房拿出来放债,足足的够五千两在她手。
还有那些房子地土,当初人家投充了来地。
一个钱不花,这几年打下来的粮食也卖了无数。
三叔因老五做官有钱,通没分他一粒米。
我猜测她手里加起来有两万。
狄八听了心中动火,只是他想的还要深些。
若是此时逐了四哥的心愿。
叫调羹防备他,将来他的假古董不肯给钱。
却是亏了,因此两个一番讨价还价,将价钱讲到了四百两。
狄八方回去与调羹说。
调羹手里地现银差不多还有千余两,她叫县太官讹的胆寒,此时事事都听从狄八主意,就打点了四百两,道:俺信不过四侄儿,银子虽有,还要八侄儿替俺出主意才好,不能就这么白给他。
狄八忙道:无妨,他明日就叫那村汉去撤状纸,后日就具了甘结来。
姨娘收了再把银子与他不迟。
果然第二日狄四哄着那个村汉真个去撤了状纸,知县大人深知狗急跳墙的道理,此事挤了人家二千多两,也是一注大财,不如先丢开手,且看将来。
..就准了。
狄四还要哄村汉在甘结上按指印,那村汉因狄四许了他事成了分了五百两银的,拖了几个月都不曾见到银子,已是火大。
任狄四说得口干舌燥,只要银子。
狄四道:人家送给县里许多银子,上下都打点好,如今是打不成官司了,现在他肯出一百两买和解,已是不易。
你在这上边按个指印,俺分你五十两罢。
那个村汉哪里肯依,非要狄四给足五百两的实数,两个在家里争吵起来。
因他两个声音越来越大,狄四老婆在边上着急,拾了边上一个板凳吓那村汉道:快住那村汉只是村,并不傻,抢了板凳骂她道:俺不怕你们,你们不给银子,俺就去县里出首,说你们要骗三房的银子,哄了俺告假状。
狄四换了副脸来拉住他道:若是告准了,五百两尽有,已是撤了状纸,只给一百两俺们,分五十给你还不够?那村汉哪里肯依,推开狄四,口内不干不净的骂,就要出门。
狄四嫂急了,拾了地下的一个称坨朝他头上一砸,那人吃痛,掉了头抢回去,揪着狄四嫂就要打她。
狄四晓得闹大了必不能善后,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心一横,从脸盆架子上拉了条湿手巾,从后边勒住了村汉的脖子,一边小声跟他娘子道:快,快按住。
狄四嫂吓得两腿发软,狄四骂她道:他不死,就是咱们死,快。
那村汉挣扎中踢了狄四嫂一脚,狄四嫂忙跳起来,扑倒在村汉身上。
她这样用力一坠,狄四使力,村汉要喊又喊不出来,狄四嫂百十来斤压在他下半身,挣扎地越大力,勒的就越紧。
过不了一会,就不动弹了。
狄四松了手去查看,还有些些气,事已至此,必不能容他活,忙叫妻子还压着他,自己去后间取了一叠纸来,在盆里打潮湿了一张一张糊到那村汉的脸上。
那村汉喉咙里呼噜呼噜地,狄四两口子按住他手脚,直等他不动了,两个人俱是一身冷汗。
狄四还不敢松手,只叫妻子来,搬着死人的手按了指印,直等那人身上冷了,方道:你去外头瞧瞧。
院子里可有人没有?狄四嫂推开外间地门,从缝里看,只几只母鸡在院子里乱跳。
道:无人。
这个人怎么办?狄四松了一口气道:俺在后院东厕边刨个坑,将他埋了罢。
狄四嫂还有些怕。
狄四道:无妨。
刨得深些就是了。
东厕本来就臭,不怕别人闻见,等过些天庄里来淘粪,再把他装大桶里运到河里绑块大石扔掉。
狄四嫂哆哆嗦嗦道:真地无事?狄四咬着牙道:俺和死鬼老三从前跟着黄捕头,这样的事也做过四五桩。
无妨,烂了扔水里泡一两个月,开春就是浮起来也不知是谁。
他虽不是做惯了挖土刨坑地人,到底也做过几回,在后院东厕边挖了一个时辰,刨了个极大的深坑,将死人竖直头朝下放进去,如载树一般,填土拍实了。
上头还空了两三尺的空坑,索性将墙角一盆月月红打碎了盆移到坑里种下。
两个人收拾完了,一夜无眠。
大清早起来到后院去看,并无异样。
才放心将了两张纸去调羹家。
调羹收了揣在怀里,狄四跟狄八两个抬了装银子地食盒出来。
狄八问起那个村汉。
狄四只道:因告不成状,他偷了俺几十两银子,连夜走了。
狄八明知他说的是假话,只是官司已了,忙着回家找王胡子寻几样东西来哄调羹要紧,狄四地事还不少搀和为上。
替他在街了寻了个大车,就得回调羹家。
调羹还问给给告状的人多少银子。
狄八哄他道:分了二百两呢,他已是将着银子外府里去了。
姨娘不必担心。
狄八替调羹消弥了这场祸事,调羹却不晓得将些银子出来谢他,只嘴上说多谢,狄八心里多少有些怪她不懂人情世故,拱了拱手道:已是无事,俺回府里去了。
调羹只装了盒子家里的板栗给他捎上,狄八哪里肯要。
拱拱手走了。
却说狄希陈明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使了人打听消息,听说狄八从中取利,他只是笑。
到后来听说狄八牵线,叫狄四那边撤了状子,他心里有就些怀疑。
再使人去打听狄四,才晓得芒种前后各家都受了灾,狄四那三四顷地种的都是麦烂了不算外,因请不到短工,后来种豆也没赶上天时,几乎没有收成。
又要打点官司,供人吃喝,花了过百银子还没捞回来一个大钱,实是穷得无法可想,一个三进的小宅院除自己两口子住地三间,都租了出去。
想必调羹有狄八支使,给了他银钱叫他撤状。
素姐晚间见狄希陈哎声叹气,说起来,他道:可惜了,我以为要闹几个月才收场呢。
素姐笑道:也差不多了,明儿满城人听说是调羹花了银钱人才撤了状纸的,小翅膀后晌就真成了人家生的,你愁什么?狄希陈笑道:你不是心痛小翅膀吧。
素姐微微摇头道:我从前疼他,也是因为狄家只他是真心待我好,所以也以真心待他。
老太爷去了,他只知道玩,我都怀疑他不是老太爷亲生了。
狄希陈冷笑道:你都如此,外人如何可以想像。
她还蠢得隔了一天才报丧,生怕咱们管她要银子钱,锁的严严实实才敢让咱们去。
我本是想把她在老太爷灵前打几十板卖了的。
只是这样小翅膀必得咱们管。
我傻了啊,养个仇人在家,难保他长大了不跟小全哥争家产。
由着她得意去,她两个不守孝在先,糊涂官司在后,别人的口水都能淹死他们。
就是穷了她来打秋风,不知道他是不是我亲兄弟,我只不理她。
素姐叹气道:也罢。
只是那个八弟没捞着好处,他也跑了两三个月了,就肯收手?狄希陈笑道:送知县他能不打夹帐?他欠的利滚利,到这个月也有四千两了吧,今年收成好的又没几个。
想必别有花招,咱们再等着看戏罢。
调羹母子跟咱们一没关系二没感情,咱们又没亏待过他们,管他们做什么。
第二天,狄大狄二家使了人来问狄家什么时候回府里住,他们也好一起搬。
狄希陈与素姐算了几天帐,今年因两处庄上都有出产,粮食蔬菜跟柴炭猪羊鸡窖藏鸭等物都不必买,从七月份收得多支的少,居然还有结余,拢到九月底,虽是区区三四百两,两个人都极喜欢,算计着搬到府里好好乐一回。
他家果树还有几年才长成,豆子并不多,花生、番薯、土豆都收了,晒干地晒干,窖藏的,只等经了霜收大头玉米,庄上实是没有什么农活,因此赶紧的叫人拾棉花,收豆子、烧炭。
先将大宗吃用之物运了回家,又放了学生们五天假,各自搬家。
春香还有些不大好意思,不想同去府里,素姐就留她照看学里地孩子们,来富央了狄希陈,也就留了下来。
庄上内外有他们两个照管,狄希陈也不必似去年,隔几天跑一回明水,自安了心在府里居住。
却说狄八嫂找来了她的舅舅王胡子,跟狄八商量了许久,才寻了几样假字画儿。
狄八嫂先行,一个月去二三回,陪调羹说话解闷儿,头一二回总是哭穷,后来变了脸总有喜色,半吐半露道她家将发大财。
惹调羹追问,又不肯明说。
调羹因小翅膀地官司挤了四五千地银子出去,狄希陈那里早就没有指望,睡梦里都是想把亏空补回来,听说狄八嫂要发财,如何不眼红?狄八嫂越不肯说,她越是动火,觉得必是发了大财,日思夜想着自己也得这么一注大财才好。
因小翅膀外头附不了学,还是在家请了个先生来教。
此番狄七已是不与调羹来住,狄四太爷调羹又不许人家上门,小翅膀说一个人上学无趣,她也挑了两三个管家的孩子陪读。
先生不过是为钱罢了,随他上不上学,那两三个孩子又是奴仆,哪里是陪读,分明是陪玩,惯得小翅膀把从前许家学地点儿规矩丢在脑后,重又骄横起来。
调羹只要儿子跟自己亲近,旁的通不理论。
且说狄八放了长线吊了调羹两个月,两口子借了狄六家的新衣裳,备了份厚礼来瞧调羹,说话间露出极粗的金镯子,假元宝装了一大箱来,说是要买地。
调羹眼热,问他们道:八侄儿哪里来这许多银子?5啊5啊,今天好冷下边例行求票,投过的票的同学可以无视或比视黑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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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羹又问:什么生意这般赚钱?狄八嫂笑道:俺娘舅是做古董生意的,常常几十两收来的些好东西几百上千两卖出去。
如何不赚?调羹羡慕道:敢情比种地好多了。
狄八忙道:休听她胡说,这行生意也不易做,若是眼生买了假的,赔钱也极容易。
她娘舅也赔过不少钱呢狄八嫂将身子一扭道:俺娘舅做这行几十年了,带着你也赚了许多,你提那些什么?狄八笑道:俺怕你说的太好,姨娘以为这行生意容易做,也去贩古董来卖,若是赔了钱可不是你的罪过?狄八嫂故意装了不快活,掩了口不提。
调羹哪里忍得,晚间拉狄八嫂一床睡了,苦苦问她,狄八嫂道:他不依呢,俺可不敢乱替你说这个事。
调羹笑道:俺还有些银子,凑些与你合伙可使得?狄八嫂只推不肯,调羹求了她半夜,方松口道:明儿问问你侄儿,他若肯,自是极好,不然还是罢了。
调羹一个贪字横在心口,又亲眼见着他两个暴富,黄澄澄的金子,白花花的银子掉到眼里就拨不出来,狄八两口子说倒赔钱,她只当人家不肯分财与她,越发的以为是发财的捷径。
第二日又求狄八,狄八道:这一行实是说不准,虽是极有赚头,也容易赔钱的。
又要本钱大。
姨娘做不得,有银子不如买几顷地罢。
调羹抱怨道:俺家招了官司花了四五千银,哪里还有钱买地。
前儿我家小庄隔壁的姚大户还问俺卖不卖他呢,开了二两五钱一亩地价钱。
俺总舍不得卖他。
狄八正中下怀,笑道:俺不如姚大户家有钱,也不出起他的价钱,不然就问姨娘买几顷地。
如今能出到二两就是上上签了,他肯出这么多。
想必是因你家的庄在他上水。
狄八嫂插嘴道:其实小翅膀没有功名,要这许多地,也要交不少赋税,还不如趁价钱好卖了。
收着银子等小翅膀考了进士举人,自有人送田送地。
调羹点头道:可不是呢,今年俺家赋税真个交了不少。
俺说俺们家从前没交出一个铜钱地,如今为什么问俺要?他们说俺家无人做官,所以必得交税,哪有这样道理。
狄八道:做官的田地多些无妨。
姨娘这样地就可惜了,实不如银子在手划算。
调羹被说动了,真个请狄八做中人。
将姚大户隔壁庄上的那三十顷好地卖了,收了七千多两银在手里。
就要跟狄八合伙做古董买卖。
狄八两口子推辞了两三天,躲回府里不来。
调羹眼巴巴等了十来天,再三的使人去请。
狄八觉得火候已到,跟王胡子装了一箱东西假装路过,到调羹家歇脚。
调羹听说了那几样东西价值一万多两,非要瞧瞧。
王胡子故意不肯,狄八做好做歹,将王胡子寸步不离的一个箱子打开,里边止几轴字画儿跟两本破册页。
调羹要拾起来看,王胡子翘着胡子道:都是好东西呢,摸坏了你赔?调羹问道:这几样破烂就值许多钱?狄八笑道:这是汉朝左伯的字,这是唐朝张旭地狂草,还有这几样,都是上千年的好东西,俺舅舅花了六千多两银子买来,杨尚书要送国舅爷礼,肯出一两万银子买,俺们赶着到他家去呢。
.www,16K.Cn更新最快.王胡子道:俺前些日子看走了眼,赔了许多银子,如今手里无钱使用,不然也舍不得卖给他家,再等等儿,两万三万两也能卖得出去。
调羹是个不识字的妇人,听他两个这样胡吹,信以为真,忙道:俺还有些银子,俺跟舅舅合伙罢。
王胡子不肯道:前时跟外甥女合伙,赔了些银子,俺外甥女好不抱怨俺。
俺们做这行生意,又考眼力又靠运气,总是有赔有赚,比不得种田可靠。
狄八也道:姨娘又不少银子使用,何必跟俺们做这个,若是赔了钱,俺们受得,姨娘受不得的。
调羹心里只认得那二三万两,哪里肯依,再三的要入伙。
王胡子做张做致,就是不肯。
正在相执不下。
狄八嫂使了人来飞车来寻他两个,说是王胡子的娘子得了急病,叫他两个都家去。
王胡子跺脚道:这个女人迟不病早不病,俺们两万两就要到手,她偏病了。
失了这个机会,他杨家另买了古董送国舅爷,俺欠的债可怎么还?将屋里的茶碗都砸碎了。
狄八只是劝他,调羹急了,壮着胆子道:俺买你的字画可好?王胡子道:俺要卖两万两,你哪里有这许多银子。
调羹结结巴巴道:俺问侄儿借些。
狄八摆头道:俺们地银子上回又赔了些,哪里有闲钱。
不是舅妈病重,俺就自个去了杨家。
实是晦气,白丢了这许多钱。
掉了头替王胡子出主意道:舅舅,就在绣江找个买主罢,宁可少卖些。
王胡子呆了半天方道:也罢,俺们赶天黑走,就去寻买主来。
狄八飞一般出去,寻了几个事前说好的同党,在外边吃了半个时辰的茶,才一起到调羹家看货。
这起人围了那个破箱子,摇头晃脑地说了了半日,都说是好东西,若是遇到杨尚书家那样的大买主,卖二万极容易。
王胡子开价最少一万八千两。
那些人中有一个取了张旭地字看了半天,笑道:这个却不像真地,拢一堆二千两俺就买下了。
王胡子啐了他一脸唾沫道:就你黑心。
上回跟俺抢这两张字,出五千两的不是你?那人擦了脸怒道:此一时彼一时也,你不卖。
就罢了,俺走就是。
恨恨地走了。
那几个因他还了二千,都不肯出大价。
最多地一个出到五千两,道:东西都是真地。
也只得这个价钱,卖就罢,不然过了这几日,杨大人家另买了字画古董,你这个也卖不上价了。
俺们比不得你跟他们管家相好。
若是俺们去卖,有一万两就到头了。
调羹在边上听得眼睛都发直,王胡子还在那里咬紧了价钱道:俺不能赔钱,七千两,少一个字儿不卖,大不了再捂一两年。
那几人摇摇头都走了。
调羹已是等的喉急,听他们说的这几样字画能卖到一万是稳稳地,自己就是出七千,送到杨尚书府里。
转手就是净赚三千,忙道:俺买下罢。
王胡子有些意动,狄八只劝调羹道:俺舅舅去卖足足两万。
他们跟杨家没交情,去卖个一万就不得了了。
杨尚书家认不得你。
你去了,他不肯买下可怎么处?调羹笑道:别人家罢了。
杨尚书家买了俺家明水的旧庄跟作坊呢,几个管家俺都认得,不妨事。
王胡子方道:也罢,卖与你罢,可恨俺家娘子重病,到手地钱财丢到水里。
当着调羹面关了箱子上了锁道:银子搬来,箱子你拿去。
调羹飞一般叫人搬了七千两银出来,亲自抱了箱子回上房收起。
狄八与王胡子立时赶车出了绣江县,在离城二三里一个野店,会着方才的那几个人,分与那些人一千两,又分了王胡子一千五百两,狄八将了这四千多两去还债,还落了二三百,连家都不回,顺路就去了一个吉祥赌坊,跟一群好朋友坐了一处开怀畅赌。
调羹抱了那个箱子,吃饭都不肯放手。
小翅膀问道:这里是什么好东西?调羹笑眯眯道:这里值一万两银子呢,明儿去杨尚书家里换了银子给你讨媳妇好不好?小翅膀就要看。
调羹十分小心,开了箱子盖给他瞧了一眼就合起道:明儿俺就去寻杨家的管家。
小翅膀你在家等俺罢。
小翅膀见了是灰扑扑的破字烂画,失了兴致,道:俺要吃燕窝调羹笑道:好,娘就叫人去泡燕窝。
只要你喜欢,天天给你煮。
话说狄大狄二家今年种的俱是花生,果然都卖了好价钱,才一入秋,各点心铺子里都有花生糖出售,眼瞅着花生芝麻翻着跟着涨价,连狄希陈都忍不住把家里地花生都买了。
他两个又都寻了伙计,狄大家开了个南货铺子,狄二家开了个绒线铺子,虽是小本生意,每日里趁的钱也够一家老小穿衣吃饭。
计伙计与薛家合开的当铺,因为本钱厚,计伙计为人又好,利钱扣的不高,当得起生意兴隆四个字。
这几个人与狄希陈相处,自是越处越亲厚,狄希陈两口子在府里就是不与官宦人家来往,也不觉得寂寞。
这一日夏荷说替小妞妞绣小斗篷上的花儿,还少几色丝线,要去狄二家配线。
小全哥听了,就要跟着去。
夏荷晓得他的心思,回了素姐真个带他出门。
小全哥记挂着那家杂货铺子,等不及先到狄二家铺子,直奔着前边去了。
夏荷怕他叫花子拐了去,对着接出来的伙计道:俺回头再来。
也跟着到了大街上,果然小全哥在那家铺子外头转圈圈,看见夏荷寻来,指着外头贴的一张招租的白纸。
笑道:关门大吉了,俺们快回家去。
夏荷白了他一眼道:快些走罢,买了线俺们去你九叔家瞧瞧,方才看你九婶娘家嫂子在门口一晃,只怕他家有事。
小全哥笑嘻嘻道:俺猜得到,只是俺去不得。
你去看看罢,俺寻青松说话去。
夏荷啐了他一口,看着他进了狄大家,才进铺子挑了几支丝线,掉了头去小九家。
小九正在要厅里团团转,见了夏荷进来。
忙道:嫂子有事?夏荷忙笑道:九爷好些天没到俺们府里去,老爷跟夫人都问呢,叫俺来来瞧瞧。
可有什么事没有?小九红了脸道:无事。
正说着,房里曹婆子大声喊道:怕是要生了。
收生婆请来了没有?小九忙应声道:福伯才去。
夏荷明白曹氏是要生了,忙笑道:恭喜九爷,看来就是这两日了,俺这就回去禀报夫人。
出了门见小全哥笑嘻嘻站门口等她,夏荷红着脸道:你从哪里知道地。
一个男人家,打听这些事,羞不羞!小全哥笑道:俺娘说的,还说九婶只怕就在这几日……夏荷捂着脸跺脚道:不许说。
小全哥正色道:将来你跟小桌子哥哥也是要成亲的,难道就不生孩子了?男女居室,人之大伦。
夏荷已是红着脸先走了。
小全哥有些疑惑,自言自语道:娘说地一点没有错,这些事真是做得说不得地。
九叔都要生孩子了还脸红,夏荷姐心里总想着跟小桌子哥哥成亲。
也不能当面提。
一边摇头一边慢慢走回家。
素姐知晓曹氏就要生孩子地事,忙叫人打点礼物。
狄希陈瞧她跟几个大丫头手忙脚乱,问道:他家这个是晚产?素姐笑道:两个傻蛋。
过年就以为有了两三个月。
到了四月份说肚子怎么还没长大,小九吓得带了曹氏来问俺。
俺请了郎中来瞧。
说是才两个月。
古代人地生理卫生知识啊。
狄希陈闻言,笑得要死。
道:果然有趣,两个傻孩子。
素姐笑道:所以我特地抽了个时间教了小全哥孩子是怎么来地,会怎么生。
狄希陈闻言,手里地茶碗都掉下来滚到桌底下,结结巴巴道:你跟儿子说这个干嘛?素姐微笑道:放心,不会泄露了身份,事先找了几本医书,只略点了点,叫他自己去瞧,还跟他说了这事不许跟人说地。
狄希陈只是摇头道:教这个干嘛。
素姐笑着抱了他胳膊道:当年你跟着你那个生了孩子的同事,学了不少妈妈经,我生小全哥坐月子就没怎么受罪。
若不是咱两个是现代来的,一直注意卫生跟消毒,孩子们哪能长得这么壮?这些知识现在又不是超前,本来就有的,不过知道的人太少了,跟孩子说说有什么关系呢?狄希陈道:话虽是这样说,回头儿子跟丫头们闹出孩子来,可不是好事。
素姐笑道:我对儿子比对你有信心。
狄希陈只是笑,小全哥进来说那个杂货铺子关门了,狄希陈忙叫来贵去问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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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希陈道:明儿叫那个经济金老实来,叫他去问价钱。
若是合算就买下,不然,另买间铺面也使得。
素姐笑道:这么着,咱们也要忙起来了,好容易闲了这半年。
原来素姐因那日路上遇见到泰山进香的人群,就想着开个卖盒饭的铺子。
她本不耐烦跟明朝妇女们打马吊话家常,若是日日吃了睡睡了吃,闲来看看书,不与外人交往,怕自己脑袋生锈,是以必要寻样生意打理,每日里也好有些事情做。
明朝没有盒饭一说,说起方便食品,各处俱是卖攒盒的铺子,通称为五荤铺,这种铺子除了攒盒,还卖烧饼等主食,价钱不算太便宜,图的就是一个方便。
学道对面那家五荤铺生意极红火,狄希陈也曾买过一个来家,里边一半是干鲜果品,一半是酱肉香肠之类的凉菜。
回家才揭了盖子就后悔那二钱银子丢了水里,大笑上了古人的当。
其实狄家饮食精致,若真是不堪,各处铺子生意哪会那么红火。
素姐觉得铺子挣钱倒在其次,狄家种的玉米、辣椒、土豆、番薯这几样,若能借机推广开来,实是大大的好事。
狄希陈听了素姐滔滔不绝一大篇,笑道:原来你打的是推销咱家的土豆跟番薯的主意,若是能做个榜样挣争钱,肯种的就多了。
咱们家这些亲戚们种一点两点,不过做零食罢了,我一直想着说服他们多种以备荒年。
人都不知道怎么样吃它。
种得多又有什么用。
还是你这个法子取巧。
不过开铺子选址很重要,家门口那个铺子不合适。
素姐笑道:门口这个铺子我是想着让孩子们多吃些亏,若能明白无论是做官还是做生意都是做人地道理。
哪一样都不容易,我的目地就达到了。
狄希陈道:那么着。
那个铺子只租不买罢,我实不看好那个铺面,要那么多房产又有何用?存心要叫孩子们吃苦头,咱们只给银子,再挑几个笨些的人交给他们。
说了又笑起来道:换了现代。
咱们这样教育孩子,也有些过了。
素姐白了他一眼道:从无到有,白手起家做生意其实是最好地学习方式,你当初在拍卖行吃那碗安稳茶饭,哪里知道讨生活的苦。
咱们地孩子,不求他们做大官大财主,总要学些为人处事,才好安稳过日子。
狄希陈一笑,第二日寻了金老实来。
三十两租了那个杂货铺半年,又叫金老实各处寻访合适的铺面。
自己带着孩子们到那个铺子里前前后后看了一圈,问他们想做什么生意。
严明柏说要开书铺子兼卖笔墨纸砚,小紫萱说要开绸缎铺。
小全哥两个都不同意。
低了头只想心思。
狄希陈见他们仨还没开始就意见不统一,也不发话。
带着他们回家。
素姐当场称了七十两碎银子的本钱,拨了柳三虎、田二家的二儿子田归仓、还有庄上的一个张大牛这样三个推一推才动一动地老实人给孩子们使唤。
狄希陈就道:本金一百两,三十两租了半年,这里七十两你们拿去,想做什么生意你们三个商量。
这三个人你们使唤。
别的爹娘都不管,只看你们的了。
打发他们带着三个仆人去小全哥的院子里办事。
一连三四天放了学,小全哥三个不算,连顺姐几个大些的都聚了小全哥院子里帮出主意,小全哥到底头脑灵活,觉得自家劳而无功,就拉了来贵说话,来贵因素姐没说不许帮出主意,自衬出手不行,但可以说得两句,就道:不如卖酱菜罢,咱们家种了那许多菜,豆子又多,晒上酱,再腌上些菜,做些豆腐干,本钱也就够。
小全哥跟严明柏都觉得有理,顺姐几个女孩子都道:又脏又臭,做那个做什么?换别的罢。
严明柏笑道:你们说要开绸缎铺,那总要上千两的本钱,俺们哪里有。
来贵哥的主意实好,眼看着入了冬没有菜吃,俺们家那些泡菜、酱菜都是好东西呢,穷人家里也能吃得起。
狄二家的两个女儿,掌珠十四岁与顺姐同年,秀珠十二岁,都是半懂不懂地年纪,只因明柏且笑且言,就先点头称善。
小紫萱没了大孩子支持,虽然心里不快活,也只得依了小全哥他们,教小全哥跟明柏哄了几句,重新又笑起来。
却说掌珠回家说起小全哥要开酱园,狄二心中一动,去寻狄大说话,狄大叫了顺姐来细问,顺姐笑道:是先前小全哥受了那家杂货铺子的气,所以非要接手他的铺子好出口气。
..谁知五叔五婶没有买,只是租了半年,他忍着一口气要赚钱把铺子买下来呢。
狄大摇头道:生意是生意,怎可这般任由孩子戏耍。
狄二道:只怕五弟另有深意,俺们且先看着罢。
提到做生意,俺们两家虽是请了伙计,到底不是自家人,俺就想着绣江调羹家打发出来不少人,好几个其实做生意都是一把好手,不如跟五弟说一声儿,他若是不要,俺们收来家罢。
狄大笑道:料他不会再要,不过还是说一声儿好些。
老兄弟两个真个到狄希陈家跟狄希陈说了。
狄希陈想了半日道:他打发出来地管家前些日子也有人来投俺家,只是俺家人手足够,用不上他们。
若是大哥二哥想寻管家,还是先使个人打听下,确是调羹辞出来的才招了来地好。
狄大狄二都笑道:无妨,俺们比不得你还要避避嫌。
又坐下说些闲话。
素姐亲自奉茶。
狄二比狄大还要好茶,尝了一口道:这还是旧年地陈茶?俺吃着就觉得好。
狄希陈笑道:这是今年的买地六安瓜片。
其实俺不甚爱。
旧年俺还带了好些茶子来家,种在新庄水塘边的小山上,长的还好。
再过二年看看可中吃。
狄大狄二齐道:若是使得,俺们也寻了茶子来家种,一年只茶叶钱就不少呢。
狄希陈笑道:不错。
我们家上上下下都是爱茶地。
虽然这一二年吃茶不曾花银子,将来可也吃不起。
因吩咐边上的小梳子道:去跟夫人说。
上次那瓜片包些出来给大老爷二老爷。
他家四川带回来地茶叶不少,狄希陈本是想着送人的,无奈山东地方水咸苦的多,人爱的都是花茶,或是加了果子等物。
这样吃清茶的不多。
这个东西就有些送不出手。
放一二年白霉坏了可惜,便尽数倒在大箱子里,卖把南货铺子,倒小赚了一笔,狄希陈顺手还在人家铺子里买了十来斤瓜片。
素姐装了两盒,笑嘻嘻送了出来道:府里卖茶叶地几家,总是要掺些花朵在里边,就是瓜片这样的茶叶,也要一箱子里边放些香花。
实在让人忍无可忍。
狄二因道:此风实恶,俺也是满城买不到好茶叶,才厚着脸皮来讨茶吃。
狄五笑道:二哥说哪里话。
几根茶叶算什么。
狄大因天色已晚。
与狄二辞了出门。
素姐等狄希陈送客回来,问他道:大哥二哥今天来打转。
所为何事?狄希陈摇头叹息道:看中了调羹辞出来的那几房管家。
哎。
这个调羹,得用的人尽数辞了。
看她将来怎么办。
素姐冷笑道:方才大哥二哥在这里,俺不好说得,才杨尚书家使人来说呢,调羹抱了几轴假字画去他家卖。
他家的大管家因着咱们的面子请了他家一个清客出来瞧,说俱是假的,当即打发了她回家,还怕咱们上当,使了人来说。
我才包了二百银谢他。
若是人家杨家也看走了眼买了她的画,这笔烂帐就要算到咱们头上。
狄希陈道:来人走了?素姐道:怕大哥他们瞧见,已是打发走了。
还捎了话与大管家的,叫他散话出去,调羹行事与咱们不相干。
狄希陈笑道:这个大管家当初咱们下了大本钱,如今算是派上点用场。
调羹地假古董必是帮狄八卖的。
快快使人打听消息去。
知己知彼,就不怕别人借机生事。
过了几天,小全哥他们买了二三十口大缸,又买了几十个陶瓮,又问柳荣要豆子。
柳荣得了狄希陈的吩咐回说:这是做生意呢,虽是家里地出产,也要拿钱来买,不然俺这里的帐不好平。
小全哥跟严明柏小紫萱三个心里不快活,晚间吃饭都低了头闷闷不乐。
素姐尽知,与狄希陈两个都装不知道,也不问他们。
小紫萱终忍不住,抱怨道:娘,柳叔不肯把豆子给俺们用。
狄希陈板了脸道:已是出了本钱与你,你自把本钱去买就是。
若是样样都是家里出,你们赚地银子算你们地还是算家里的?小全哥连忙道:俺们花钱素姐笑道:咱们自家人,给你个折扣罢,打个九折。
明柏道:那是多少钱一石?素姐抿嘴一笑,两手一摊道:这个你们自去打听罢,不是派了二虎他们给你们使?小全哥还要借来贵,狄希陈哼一了声,道:若是人不够使,要么你们外边招伙计,要么家里再派人给你们,来贵去了,还要你们干什么。
小紫萱本来直冲素姐使眼色,见爹爹黑着脸,吓得忙低了头吃饭。
还好奶妈抱了小妞妞过来,素姐就抱了小女儿在膝上,喂她吃稀饭。
小全哥抹了头上地汗,教小妞妞说爹娘。
狄希陈才微微露出点笑,自去书房。
如来佛一去,三个孙猴子挖空心思哄素姐,素姐不为所动,只道:靠别人不是真本事。
若是靠了来贵赢了,难不成你们三个加起来还不如他一个?这话所扎得孩子们痛了,小全哥跟明柏都捏紧了拳头。
小紫萱笑道:他是大人,自是比俺们强。
素姐笑道:他十五岁上头就能打理作坊。
明柏今年也有十四了?小全哥也有十三了。
就是紫萱你,念的书也比来贵他们多几年,居然自认比不过只念了二三年书的人。
我怎么觉得脸上燥的慌?小全哥羞得满脸通红,拉了妹妹道:走,咱们自己想法子去。
三个孩子撒了手又回房里。
陈妈心痛道: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他们三个,称星都看不明白,就叫他们做生意,也是太难了。
素姐笑道:不吃些苦头,哪里晓得如今这等好日子不容易。
却说狄希陈打发地人去绣江细细寻访了四五日,回来报与狄希陈夫妻知道,那调羹卖了几十顷地,换了七千多两银买了狄八的假字画,在杨家被管家拦了回去。
她慌得连家都不曾回。
真奔府里。
狄八哪里肯认帐,抵死了说是杨家人看走了眼。
调羹在狄八家住了二三日,狄八嫂算计了几天。
调羹手里的银钱只怕再骗不出来,就换了晚娘面孔道:俺们看小翅膀面上。
叫你一声姨娘。
当初那们拦着你,说买卖古董你做不了。
是你非要强买,若是你卖不掉来找俺们,俺娘舅找谁去。
送客出去。
唤出几个健仆,架了调羹出去,又赶了她带来地几个管家出来,架了马车叫个家人将她们一路押回绣江,还唬小翅膀道:姨娘撞了邪了,到处胡说呢,看着些儿,休叫她出来丢你的脸。
调羹在车上已是哭地发昏,到了家歇了半日,略觉得好些,自个前思后想,又不敢找狄希陈做主,赌了气在狄员外灵前将那几张烂字纸扯碎了,又自后悔当初。
果然有些魔怔,不是坐在大门口哭诉狄家无一个好人,就是坐在碎纸片发呆。
狄八的行径俱是路人从她口内听来的,连猜连蒙,倒也连了个八九不离十。
一连闹了两三日,狄四太爷亲自门口问她是不是真疯了,她才清醒过来,抢了门栓赶出狄四太爷,方关了门梳头洗脸。
家人劝着,面上再不许人提这事,更不许半个姓狄的进门,其实心里日日含恨,从此狄希陈放过一边,深恨的是狄八狄四和狄四太爷几个。
待小翅膀明白调羹叫狄八骗了七千银子去,他倒重新想起狄希陈地好来。
嚷着要叫他哥报仇。
调羹生怕狄希陈有了借口说她管不好家,顺势要接了她的家当去掌管,哪里有个肯字,只道:俺们跟你哥已是分了家了。
他管不到俺家的事。
你只好好读书,将来考了状元,把你八哥杀头。
说罢不解恨,又道:再抄了他跟那个王舅爷的家,把钱拿回来。
小翅膀似懂非懂,收了心上了几天学,无奈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过了这几天,重又吃喝玩乐。
调羹到底惯他,不舍得说他,由着他的性子罢了。
只是白丢了这许多银子,日日夜夜都是痛。
,家里的管家们,也有一两百人口,田产去了一半,真是养不起了,寻了借口不是打就是骂,辞了只有两三房心腹,搬到一所三进小房去住。
要卖这个大宅,县里人到底有些惧怕,虽想下手捞了这块肥肉,也不怎么敢动手,因调羹卖大宅,有人胆大,半哄半赚出了一千八百两,调羹也就肯了,收了银子藏起,越发的一毛不拨起来。
就是本来还与他家来往的几门亲戚,也都闭门不纳。
狄希陈听了只是冷笑,素姐猜他动气,是因为狄八行骗不把他放在眼里。
劝他道:照调羹自个说话来推测,假古董是她非要买的人家地,怪不得别人行骗,到底是一个贪字害了她。
狄八你就不必收拾了。
他得来的银钱容易,还要再做这个,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俺们插上手,惹到官司还不是平白让官儿多个搂钱地缸?狄希陈道:照她这个败家法,再有一年就精穷了。
素姐笑道:她吃了这么一个大亏,当了缩头龟,也是上策,与咱们……狄希陈接口道:与咱们一般。
说完了也是笑。
他两人是穿越来的,虽是做了官,到底小心太过,虽然闺房之内也自嘲是缩头龟,出了门,总是小心再小心,生怕自己情感战胜理智,说话行事叫人看出海底眼来,大祸临头。
因小九生子,狄希陈觉得是时候将小庄还给他,替他算清了一年地出息,使人请他来说话。
小九笑道:又要过年了呢,难不成请我来吃酒?狄希陈道:来问你,你那个小庄怎么办?小九摸了摸头,笑道:我跟孩子妈提过,她虽有些嗔我瞒着她,因我说当时不曾成亲,怕我爹强要了去,也就消了气。
原想着来跟五哥说地,有了孩子穷忙就混忘了。
狄希陈就将地契,仓房的钥匙跟帐本都交给他道:叫你家福伯去庄子上罢,再用我们家地管家可不大妥当。
小九翻了几页,笑道:什么都有,今年过年都不必买了,不如五哥再替俺管几年罢。
狄希陈笑道:你倒是会偷懒,替你管倒使得,只是弟妹已是知道了,还是你们自个管着好些。
就叫了柳荣来说:明儿到小庄上去跟守庄的人说,样样都先清点好了,等九老爷去接手。
小九郑重谢狄希陈跟素姐道:多谢哥哥嫂子替俺成就家业。
素姐笑道:只盼你好好过日子,也是你辛苦得来的,休要胡乱花费了。
狄希陈笑道:这口气,跟妈似的。
素姐跟小九一齐道:要你管狄希陈哎呀了一声笑道:罢罢,吃了中饭再回去罢。
小九笑道:丈母娘在家呢,我一时不在家,就要跟孩子妈吵几句嘴,我回家去罢,想个法子把她送回去再说,横竖过年还要吃酒的,必要摆了酒谢五哥五嫂。
说摆也不要狄希陈送,就自去了。
曹氏跟着小九也略识得几个字,先看了帐本,听说居然有十顷地,已是喜出望外,地里还有出产,庄上还有三进宅院,梦里都是笑。
待第二日素姐捡了小九寄放的几个箱子送过来,曹氏收了查看,休说把小九当了天神一般,就是对狄五夫妻,也是感激到骨髓里,不似从前只是面子情儿。
她乍富的人,哪里守得住财,第三日就搬了小庄上去,开了仓一样一样看过,每看一样都要念声阿弥陀佛谢狄希陈跟素姐。
小九受不了,拦她道:罢了,罢了,五哥待我极真诚,倒叫你说假了。
以后不抱怨他们两口子不拉俺一把了吧?曹氏笑道:原该这样办,你家老太爷,油锅里的银子还要找出来花了呢。
就是俺娘,也是个喜欢沾便宜的,要防着她搬了咱们的东西给俺哥。
小九笑道:你做主,只是孩子休要惯着他,不然养成小翅膀那样,我的身家可不够他花。
曹氏道:调羹算个什么东西,也只三伯昏了头当她是个宝。
小九道:不说他们,谁对咱们好,咱们对谁好就是。
明儿把前院退了租,咱们买寻几房家人也好过年。
被打的肿成猪头的黑狗爬上来报道。
更新容俺慢慢补好不好?天天两更,一更两千也算,可是人家不好意思。
超过五千,基本上质量就不大好保证了,毕竟黑狗是看家的,没有八小时工作制,55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情,还没有处理好就赶回来了。
以后估计还有不少麻烦,眼不见心不烦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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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发展(中)第一百三十八章 发展(中) 不只狄家搬到府里的三家寻家人,就是薛二舅跟薛三舅,自与计伙计合伙开了当铺,也狠是赚了些银子,在薛婆子默许之下,各召了几房家人来家,他们这头日子过得越来越有起色,倒衬得绣江县里那几家越发的败落了。
因狄希陈家里头今年春在庄上建了几个玻璃大棚育种育苗,虽然不曾真的在里边结出几根黄瓜来,可是各样菜蔬都比别人家的早上桌,是以下半年头一个相家财大气粗就建了十个,又与狄希陈商议,又与杨尚书通了气,三个人联名将这个法子进了上,杨尚书家里出玻璃,相家出人力,狄希陈出技术,三家在京郊皇庄里建了数十个大棚,小皇帝年少喜事,去逛了逛,深秋季节外头已是极冷,里边却温暖如春,各样菜蔬嫩生生水灵灵的晃人的眼,偏偏近侍又说了几句逗趣的话,龙颜大悦,三家俱有赏赐。
狄希陈本就是要传播开来的,并没想着出头揽什么功劳,是以相于庭一说,他就应了。
狄希陈从来就不是贪心的人,觉得自家就是明面那七八万的家产,不多不少正正好。
山东世家大族无数,他只在绣江算个有钱的,搬到府里好似落到大海里的一滴水,不怕风吹雨打。
狄希陈这半年多来逍遥自在,胖了好些。
这一日狄希陈跟素姐回明水庄上查考孩子们的功课,并查一年来庄上的出入帐目,问三个孩子可同去,连最爱玩的小紫萱都摇头道:俺不去,俺们这几天也要查帐的。
忙。
狄希陈跟素姐只是笑,孩子执意不去,她们两口子就带了几个算帐地家人自去。
留了柳荣两口子在家。
到了明水先至薛家,薛教授老病已久。
薛如兼悄悄的在筹办后事,薛婆子也不似上半年精神。
留着吃了饭,龙氏送出来,红着眼圈跟素姐道:你们回来的正好呢,只怕就是这几日了。
叫孩子们都来家罢。
素姐点头,因薛夫人地情形也不甚好,吩咐龙氏道:妈,不只爹那边,就是娘那边也休缺了礼数龙氏叹息道:俺省得。
你且先去罢。
狄希陈等了半天,素姐才上车,在风地里吹得久了,冻得牙齿打架。
狄希陈心痛道:有什么话不能在房里说,偏要在门口吹冷风。
素姐烤了半日火。
方缓过气来道:说是老两口都不好呢,只怕就在这几日,叫咱们把孩子们带回来。
狄希陈道:巧妹妹也跟我提过。
今年冬天也太冷了。
老人家只怕都扛不过去,咱们今年在明水过年得了。
也省得到时借住人家家里不方便。
上回去相大舅家。
大舅也不怎么好呢。
素姐道:我记得相大舅还不到六十,怎么也不好起来?狄希陈笑一了笑。
..小声道:当年说调羹贤惠,也纳了两个人服待。
相表弟怕给他生也几个小翅膀,索性又替他买了四五个,暗地俱给她们吃了药。
大舅因久不见动静儿,不免发奋了些……素姐道:难怪巧姐要送个桂枝给老太爷,原来出处在这里。
狄希陈道:这事极机密的,因药是巧姐帮着配地,我才知道。
你收在心里罢。
不然,叫相夫人知道了,有样学样,就完了。
素姐笑道:不见得是真不知道,他家夭折的孩子不少,这里边只怕也有故事。
狄希陈笑道:这可说不准,这个时代差不多是生两三个才能养活一个成人。
就拿大二两房来说,大伯娘听说足足生了九个,到七八岁上头有排行的才两儿一女。
二房生了足足十几二十个呢。
本来排三四五都是他家的,都是三四岁都夭了。
后来生的三四两神仙,比我都只才大几岁罢了,跟大哥二哥隔地岁数都大。
素姐点头道:你说的也有理,我记得九弟说过四叔家里后来给他添了四五个小兄弟的,咱们来家只见了两个。
狄希陈道:咱们家万事小心,管家们生的多,孩子活下来的也不算太多呢。
说话间到了自家庄上,狄希陈前后庄转了一圈,事事齐备,春香接着素姐进了内院,狄希陈换了厚皮袄,带着家人们将整个庄子巡查了一遍方来家。
素姐早换了家常衣裳,因要长住,正跟春秋二香站在一边瞧人收拾屋子。
狄希陈瞧她穿着本白的布面小袄,下边系了一条青裙子,头上光光的,只家常挽个髻,极是赏心悦目。
因笑道:忙什么呢,明儿再整不迟。
素姐道:明儿有明儿的事,不多几样,摆完了再说。
你写信叫虞先生这几日大考罢,考完了也好放年假,省得孩子们挂心。
赶了狄希陈去西里间写信,自与春香秋香摆花瓶,挂画轴,放茶碗等物。
狄希陈再出来,一排女将排开了一人一把算盘在核帐,来富来贵两个反倒站了边上空手。
狄希陈随口问道: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来富因久不见狄希陈,行了个大礼,笑道:回老爷,来问明儿杀几口猪。
差不多是时候腌腊了。
素姐抬了头道:二十口尽够了,我记得今年养了有五十来口猪的。
来富接口道:春上捉了六十口小猪,上个月送出去八口,还有五十素姐道:明儿多抽些人手,叫大厨房里多多地烧上开水,煮酒看人收拾下水,灌香肠,煮茶管饭,最好明儿一日收拾出来。
煮酒跟煮茶两个都应了一声,来富来贵就出去挑人手。
第二日上上下下忙碌起来,唯有狄希陈是个闲人,大老爷坐了车自去相家说话,到晚回来。
大厨房里还灯火通明,人声如沸。
几口大锅里咕嘟咕嘟在熬着骨头汤,家人们正轮班儿吃汤面。
狄希陈进自家屋子。
却是骨头汤下粉丝,上边撒着嫩绿的小白菜。
还飘着一星两点的香菇丁。
见老爷来家,小梳子忙放下碗筷趁出一碗送上来,狄希陈挑了挑小白菜道:才这么丁点大就找出来吃,可惜了。
一头说,一头吸溜几口就吃尽了。
也不等小梳子接过去,自个到大盆里头捞了半碗小白菜,又浇了半碗汤,吃完了还捞。
素姐瞧他吃得香甜,笑道:大舅家没给你好吃地?狄希陈摇头道:鸡鸭鱼肉摆了一桌子,好容易上盘青菜,递到大舅跟前,我们也不好动筷子的。
他们家地叶菜,本就少。
还要送些回弟妹娘家,哪里够吃。
咱们家一个夜宵吃掉一两斤小白菜,也只你舍得。
素姐笑道:多呢。
足足拨了一筐,明儿包饺子。
我叫人煮肉冻了。
等孩子们来家咱们吃小笼包。
狄希陈道:帐目都算清楚了?素姐指了桌子上一本单放地道:那是给老爷过目的总帐。
狄希陈取了细瞧,果然种地也是有赚头地。
素姐在各项下边都按市价换成银数,再扣除一年的开支一千多两,居然还有近一千三百两地收入。
狄希陈笑道:难怪人家得了银子都要买地呢。
素姐叫女孩子们都散了,方笑道:这个做不得准的。
咱们才分的家,没有一粒存粮,这些只是帐面上好看罢了,一斗都不能卖的。
狄希陈笑道:这就不错了。
今儿相家也在算帐,他家的田地比我们家大四五倍,今年也只得这么多。
论起花费来,只京里送礼就过万了。
素姐奇道:看来他是极肯做官地人了,都送的有谁?狄希陈笑道:左右不过那几个罢了,大舅说有几桩说大不大说小不到的案子怕牵到他头上,所以要暂避避风头儿。
不然好不容易巴结到三品,能不百尺行竿头更进一步?素姐道:难道他的手底也不干净?狄希陈苦笑道:我都不干净了,何况是他这样青云得志的人。
我略在他跟前提了提几个内相,他也说那几位手伸得有些长,在京里占田地,闹得是非不小,咱们山东是国舅爷的地盘,一时半会只怕伸不出手来。
倒是杨家,在京里仗着国舅爷的又开了好几个玻璃作坊,借玻璃大棚的东风赚了一注大财。
相于庭又有些后悔卖作坊了呢。
素姐道:他开销大,只怕没存下多少来。
狄希陈冷笑道:只儿子他就有四个,女儿也有四五个,这么些人,将来嫁娶也要好几万,儿子们再分分家,还能有多少,若是到孙子辈上再分家,更是少得可怜。
我猜他的手伸地也不短。
素姐只是微笑,取了纸笔道:那十万不算,花在新庄上一万多,连旧庄加府里的房子还有六万两呢,别的我通没算。
眼前来看咱们家有几千地现银就够使了。
这些是不是再刨个坑藏起来?狄希陈笑道:你当是小狗藏骨头呢,说刨就刨。
且先搁着罢,咱们多留心,给小紫萱跟小妞也寻两个好庄做嫁妆,先养些忠诚的家人,将来到了夫家也有人使唤。
却说虞生生得了信,真个提前考了试,亲自与柳荣几个把孩子们送回各家,小全哥四个跟依霜依雪,柳荣两口子送回了明水,素姐使了秋香来家关门落锁,安排守夜职班不提。
进了腊月,天气越发地冷,早起白霜都能冻成冰壳,新庄地池塘结的冰足有两尺来厚。
庄上请了许多地短工搓草绳捆小树。
还有一小半不曾捆扎,就开始下雪。
才下了两日,就积了有三四尺厚,连门都推不开。
果然老人家们耐不得寒冷,薛教授头一个去了,第二个相大舅也寻了去吃酒,紧接着因地府里头少人管家,薛夫人也随了去。
薛家因狄家管家们办过两场大事,将春香秋香几个一古脑借了去,自是省事不过。
再过几日,薛如卞带着长子先赶回来,已是事事齐备。
此番不必狄希陈在灵后一跪十二个时辰连着跪七天,他这边尽半子的本份,那边尽外甥的心意,虽是忙了点,却不甚苦。
连氏带着薛如卞几年积蓄回来,素姐才晓得什么是官太太的做派。
这位大弟媳休说两个妯娌,就是素姐跟前也不过唤声姐姐,就回了卧房,服待的十来个妾室流水一般出入,说是夫人赶路累着了,换衣裳的,送点心的,送茶水的,叫郎中的,送洗脸水的,如穿花的蝴蝶一般,直到连家老两口脸上都挂不住了,进去说了几次才略好些,换了孝服出来见人。
素姐冷眼瞧去,事事都是一个叫素依的美妾在拿主意,心里暗笑。
过了头七,狄希陈两口子辞了去相家尽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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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发展(下)第一百三十九章 发展(下) 相家本住在明水镇上,自相于庭入仕,接连买了三四百顷上等田地,离着明水镇二三里建了个大宅,占地足有上百亩,隔得老远就能瞧见黑压压的一大片,说不尽的富贵繁华,因进庄的大道边有六棵大柳树,取了名就叫六柳庄,相家搬进去还不过两个月,只狄希陈走过几遭儿,素姐跟孩子们却是初次来。
狄希陈拉起半边窗帘指给妻子看:顺着小山转个弯,道两边两三百户人家,俱是相家的庄农和家人群房,过了小村子再走一里路方是相家正经宅院。
此时大门洞开,外头停的马车轿子足足上百顶。
接上来的管家相安见是狄希陈,引着他们转到侧门,笑道:挤在外头只怕一时半会动弹不得,到里边下车罢。
狄希陈只在车内应了一声,到了二门才下车,一家子先到灵前上了香,又去相夫人跟前说了会子话。
狄希陈自去前边帮相于庭照应。
相夫人本来就素姐就极说得上来话,只因她娘家一样有事,不好央她来助忙,此时见面叙过寒温,自有相家族亲引了素姐到后边去。
那族亲与素姐也曾见过面儿,先要引她去正房,素姐道:表嫂,上房有人陪没有?那相表嫂笑道:有呢。
请了知府大人的夫人做陪。
官太太们坐了一屋子,表弟妹正好往那里去。
素姐笑道:已是有人陪了,俺去崔家姨妈那边罢。
那表嫂笑道:使得,俺带你去二房的院子,姨妈在那边歇脚呢。
领着素姐自正院东边夹道转回前头去。
素姐前后瞧瞧,东边一排有五个小院子。
想必安置了有五房姬妾,忍不住问道:西边也是这么多房?相表嫂道:他们家只二房是个独院儿,别的都是几房合住的。
西边是小少爷小小姐们住呢。
老太太还在正房后边两进院子里。
素姐到了那个院里。
相于庭的二房李氏迎了出来,接了素姐跟孩子们进去。
果然相家地近亲都在这边,相老夫人跟崔姨奶都显了老态,歪在炕上正一头说一头抹泪,边上的人都拿着帕子拭眼睛。
素姐带着孩子们一一给长辈行过礼,相夫人拉着她挨在身边坐下。
那李氏就将孩子带到另一个屋里去了。
崔姨妈泣道:哥跟大姐都去了。
只剩了俺们几个,活着有什么趣味。
相老夫人也陪着流泪,素姐想到自己穿越前的妈受一辈子苦,下半辈子才享点福,女儿又没了,也是十分悲伤,那眼泪滴滴答答如断线地珠子一般掉下来。
崔姨妈跟相老夫人都当她是哭狄婆子,索性三个人抱着头痛苦了一场。
那个二房李氏急得团团转,好容易插句嘴道:嫂子劝劝老夫人跟姑奶奶罢。
都哭好几天了。
素姐止了泪强笑道:是我不对,本是想着来劝舅妈跟姨妈节哀的,反招两位老人家这么伤心。
..两个老地都拿眼瞪李氏。
李氏哭笑不得,送了三盏茶上来道:吃钟茶歇歇。
素姐接了先奉崔姨妈。
再奉相老太。
最后才握了一杯在自个手里,趁着老太太们吃茶。
走到李氏里屋去,李氏跟了进来还要陪不是,素姐笑道:本是该劝的。
李氏笑道:倒叫旁人瞧着我是拿嫂子做筏子似的,不赶紧陪不是,明儿老太太头一个不饶我。
素姐因她说话俏丽,又带着几分南方口声,因问道:妹妹是南方人?那李氏垂头道:我原是南方人,因爹爹到京里选官,全家都跟着来了,谁料染了时症,只我跟一个叔叔存活,投到相家为奴,是夫人怜惜我,做主抬了我做二房。
素姐笑道:你也是个有福气的,你前头也有好几个呢,只抬举你,自是你家夫人真心喜欢你。
李氏换了笑颜,帮跟来的小杏花打开衣包,素姐换了衣服,那李氏已是捧了镜子送到跟前服侍,素姐整妆毕,自掀了帘子出来,不过陪相老夫人跟崔姨妈话些家常。
冷眼瞧相家地众姬妾,明面上姐姐妹妹,一片莺声燕语,背地里只跟李氏一人斗。
李氏虽势单,怎奈相夫人青目,轻易动不得她。
素姐仔细想想,就明白相夫人是替这起人另设了个目标,自己方可置身事外,做她的贤惠夫人。
素姐回家说与狄希陈听,狄希陈笑道:这个叫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人家在京里颇有贤名呢。
素姐呸他道:我是不肯的,你就白当兔子罢。
狄希陈道:若是似她那般算计,有感情都变得没感情,何苦。
他两口子自从进了京,就一日淡似一日,越发的相敬如冰,一家人生出几个心,不败也是不败了。
取了胡先生拟的卷子给素姐瞧:明儿就考罢,还有算术在里边呢。
素姐看了笑道:这就极不易了,考完了正经请他吃饭。
似胡先生这般,教出来的才是有用的人。
狄希陈点头笑道:你说的不错,这个高人算是让咱们遇上了。
回头将家人能婚配的都先配了罢,过了老太爷周年就把成房地打发出去。
挑些能用的学几个月,到时也能用。
素姐也含笑道:早有此第二日考起来,当晚狄希陈跟胡先生两个在书房挑灯到四更改卷子,第二天一早排了名次,将排在前边年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挑了六个,以云排之:青云、绿云最大,安在小妞妞房里;彩云白云次之,安在小紫萱房里;最少地两个书云、行云安在小全哥房里。
另挑了六个聪明忠诚的小厮,蜀山、庐山做狄希陈地书僮,齐山、松山指给小全哥。
最大地两个黄山跟华山指给严明柏。
小全哥跟明柏两个都有了自个地书僮,极是快活,拉了小弟们回他们地小书房。
又召了小紫萱来,偷偷喊了来富来贵聚在一处说生意。
来富比来贵稳重,问他只是摇头,来贵笑道:已是赔了钱,不如认输罢。
小紫萱跟小全哥都不肯依,俱含着泪摇头。
小全哥道:头一回做正经事,就赔成这样,俺们还存了几十两零花钱,再试几个月罢。
明柏道:都过了三个月了,咱们的酱晒了那许多,都不能吃,只有倒掉。
泡菜虽然好卖,不过保本,七十两已去了五十两。
还是认输罢。
小紫萱抹了眼泪,摊开帐本又算帐,众人都无语。
紫萱算了半日道:还有三个月,只要咱们一个月嫌十几两。
就够保本了。
来贵都摇头道:你们地泡菜。
定的价钱太低了,一坛子只有十个钱地利息。
一天能卖几坛?小全哥低头想了半日,方道:爹娘不是总教我们不要半途而废么,俺们就算要认输,也要再过三个月。
来富只道:事有可为,有不可为。
你们不赚钱,原因不只在酱做坏了。
多想想罢。
夫人还找俺们有事呢,来贵咱们就去罢。
且不提三个孩子又商议了哪些法子,只说来贵来富到了上房,小杏花指着书房道:在那边呢。
书房里只有素姐跟狄希陈两个,他两个晓得必有缘故,关紧了问站在跟前听吩咐。
狄希陈笑道:你们两个坐罢,咱们今儿先说私事。
来贵不必提,来富你有没有话说?来富晓得狄希陈是问春香,红了脸不肯说话。
素姐心里十分抱歉,因笑道:你们两个今年也有二十多,当是成亲的时候,家里比你们大的也不少,你们回头去说说,若是有情投意合的,叫他们跟你们两个说,等女孩子那头春香秋香去问清楚,只要男女都肯,就先定下来,过了老太爷周年就替大家把亲事都办了,可使得。
来贵喜道:俺跟秋香情投意合,不消说得。
小夏荷跟小桌子也好,不消说得。
狄希陈跟素姐都看来富,来富结巴了半日方道:春香姐心里没有俺,休去问她,反倒招得她伤心。
狄希陈问道:你既知她心里没有你,你又何如?来富低头看着鞋尖道:她不嫁,俺就不娶。
狄希陈敬他是个情种,因笑道:你也是个倔的,也罢,哪天想开了,再说成亲地话罢。
来贵忙道:家里将到成亲年纪的男子总有十几二十个,只怕还有好些要到外边另娶。
素姐又召了秋香来问明白,房里使唤的女孩子们,秋香,煮酒,煮茶,夏荷,冬梅五个到了年纪,又有意中人,配来贵、大虎、看庄上后门的刘小二、小桌子、买办马生松,其余都每个与了十两银子四匹红绿布,令他们外头择偶,都订了腊月成亲。
他们也有去帐房领银子合布的,也有说要等来年府里放人的,不一而足。
狄希陈因道:私事办完了咱们说公事,旧年金老实寻了两处房子我瞧着都好,都买下了。
夫人想着开五荤铺的事,你也们知晓一二,可能挑出全适人选来?来贵跟来富都抢着道:俺去。
素姐摇头道:你们两个,只能去一个总管。
他两个推让了半天,来富道:开铺子累人,你成了亲,就要生孩子,顾了生意顾不上家里,还是俺去罢。
来贵笑嘻嘻谢了,因道:田二叔家田满仓跟柳叔家的大虎都是极会说话又肯动脑子的人,派他们先做伙计罢。
狄希陈素姐都觉得甚好,四个人又把素日冷眼看中地挑出来七八个,两个铺子各分派五个,就是来富做掌柜。
定了攒盒里边的花色,家里挑出十来个爱干净的媳妇子交给煮茶,单辟出个院子来做食品加工,素姐当即发了一千两银子给来富。
他自领了人去办事。
就把小桌子跟小板凳提了管庄上地一应事体。
所有执事都重新安排妥当。
狄家就似上了发条一般,一头庄上备春耕,一头府里去开铺子。
过了一个月,府里两个铺子就有赢余,庄上因有玻璃大棚,虽是倒春寒,却无大碍,各色当种的都比别人家早半个月出苗。
因安排地人得当,就不比旧年事无巨细都要来问狄希陈,老爷夫人只十日查一次帐时忙些,平常都是甩手掌柜,没事两口子坐了家里共看一本书,对几句对子,行几句酒令,再不然,逗逗小妞妞,教她说话走路,就是一天地大事。
狄希陈两口子不过逢七去薛家相家烧香罢,闲来无事,叫他小全哥三个来查考他们的小铺子,他三个绞尽脑汁想了各色法子,仍是赔钱。
素姐叫取了帐来,跟狄希陈两个边看边笑,虽是流水帐,十岁多点地孩子,能记清楚也是不容易,别的不说,小紫萱的算术是大有长进,说话做事比前几个月都有耐性了。
小全哥是最难受的一个,从前样样顺心,事事都让他掐尖儿,叫他开个铺子,却处处碰壁。
兄妹两个站了爹娘跟前,都开不得口说话,只低了头掉眼泪。
只有严明柏站在下边若有所思。
那啥,还在卡。
卡的好伤心的说。
明儿见。
有新思路了,再容我想想。
第一百四十章 男人的心(上)第一百四十章 男人的心(上) 狄希陈敲着桌角,半晌方道:赔本是一定的了,说说你们为什么会赔本。
小紫萱哭着道:俺们做不来生意。
小全哥跟严明柏都点头。
狄希陈冷笑着问:叫你们开铺子之前,你们心里觉得自己做得来生意否?严明柏小心翼翼道:俺以为自己做得来。
狄希陈看小全哥,小全哥也道:俺也以为自己做得来。
小紫萱小些,可怜巴巴说实话道:人家不认得字,都能做成大富商,俺们就觉得先生总夸俺们聪明,必比人家强。
素姐笑道:这是心里话呢。
没轮到自己头上,总觉得别人做事容易,就小看了别人的本事,原也是世人的通病。
伸出手揽了紫萱到怀里,替她擦眼泪,安慰她道:别哭了,说说你在做生意里头学到本事没有?小紫萱摇头,扁扁嘴还想哭,因素姐含笑看着她,强忍住了。
素姐取了帐本指给她看,笑道:你看,你算的帐就好,虽然帐目还有些乱,可是没有算错呢。
比做生意之前算十道错三道可强太多了。
又指了她的字道:比从前也好多了,想必下过功夫苦练。
是不是?小紫萱点点头,道:俺的字总比不两个哥哥,写在一本帐上太丢人,自当多炼。
素姐笑道:从前你可不这么说,能糊就糊,得过且过的。
如今晓得自己给自己加功课,也变得细心沉稳了。
这就是你学来的本事。
抬了头笑看两个男孩:你们也说说,随便说什么都使得。
明柏道:做生意比读书难。
狄希陈赞许的嗯了一声,明柏又添了勇气。
道:都说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
可见读书只要管好自己就够了。
做生意却什么都要管。
素姐亦点头笑道:不错,还有什么?明柏红着脸道:没有了素姐跟狄希陈心里都猜他必是瞧不起商人们吃过亏了,又问小全哥。
小全哥道:俺以前觉得俺样样都会,现在觉得俺样样都不行。
素姐笑道:做商人容易吗?三个孩子都摇头。
素姐又问:没有商人中不中?三个孩子还是摇头。
狄希陈清了清嗓子道:不论是读书做官还是做买卖种地,里头都有许多学问。
种地好的人不见得会做买卖。
做买卖得了大利地人不见得书念的好。
伸出了双手,笑道:你们瞧瞧,十个手指头有长有短,可是少一个半个做活就不方便。
读书也罢,种地也罢,做买卖也罢,只要为人处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是正经人,都是俺大明朝地好百姓。
..素姐瞧他说的得意。
怕他人人平等这种话都会倒出来,暗暗在桌下踢了他一下。
狄希陈方醒悟过来,笑道:失败并不丢人。
你们再好好想想,你们开铺子学来地东西。
哪些读书做学问也能用得上。
想几天咱们再来说说。
那个铺子。
捎了信叫来富关了罢。
小全哥虽是不舍,到底同着明柏跟紫萱一齐点头。
狄希陈挥手叫他们退出去,方道:看来孩子们还是年纪小,不能体会失败是成功之母的道理啊。
素姐笑道:人生总是有成功有失败的,样样都叫他们经历些就罢了,不吃亏怎么长大呢。
这个年纪,又是顺境里头长大的,哪能那么容易有体会。
狄希陈咧了嘴笑道:你好些事都比我想得开,怕是从小经历坎坷的缘故罢。
素姐只拿指甲在他额头上轻轻一点,笑道:现在说说别人地家事,我娘家三个兄弟,只怕等不得百日,七七做了水陆功德道场就要分家的,我们怎么处。
狄希陈道:薛家在明水没有族亲,分家只怕个个都不满意。
素姐长长吐了一口气道:二弟三弟其实心里也有数。
大弟做官这几年,捎家里的钱财也不多。
我心里替他两个算算,现在的家产三个平分,每人也能有四五千两。
狄希陈道:这就可以了,我记得大舅才做官儿,家里一共也不过二三千的身家。
素姐笑道:不晓得大兄弟心里头怎么样。
因奶妈抱着小妞妞进来,素姐接过孩子教她说话儿,就将此事丢过一边。
到了晚间,突然有人来报,说是大舅老爷来访。
狄希陈跟素姐都有些诧异,狄希陈忙出去,接了薛如卞到书房,又找了素姐进去说话。
素姐忙自己拎了一个灌满水的小铜壶,后边春香拎了个小食盒,里边是几盘点心并茶碗茶匙,只送到外间桌上,就反手关了门守在外边不许人经过。
薛家三个兄弟里边,素姐跟薛如卞要生分些,自是因为连氏的缘故儿。
薛如卞跟姐姐见了礼,就道:俺是为着分家来的。
想问问姐姐姐夫的意思。
素姐因道:你姐夫跟小翅膀分家时老太爷还在,又有亲姨妈做主,分地极公平,所以无人抱怨。
薛如卞苦笑道:姐姐说的俺都知道,只是连氏她掌着这几年的积蓄,说是要学姐姐地旧例,俱是她的嫁妆,不能拿出来分。
狄希陈有些不快,道:我们做了三年官所得约一二万,虽不曾入家里公帐,分家时实是算进去地,所以俺们分了二十顷地,别地都是小翅膀得。
那两个作坊,本是素姐当了嫁妆建起来的,没有分与小叔子地道理。
大弟妹可曾当了嫁妆为你做官使用?薛如卞只是苦笑。
听到最后一句,面皮微微一红,因道:姐夫休要恼俺。
姐姐地情份,俺一直记在心里。
今儿来其实是为了这个……自怀里掏出两张折子与两个章道:这些连氏通不知道。
是俺的私蓄。
还烦姐姐避了人交给两个兄弟。
素姐拾了起来看,上边分别写着薛如兼、薛三冬在苏州某程姓盐商处寄放了八千两银,凭此折与私章随时支取。
素姐将折子重放到桌上,因道:夫妻本是一心,你这般瞒着她。
必有个缘故薛如卞道:姐姐休笑话俺。
当初带了连大舅到任上,相跟了去的俱是他连家亲戚,俺就是收根草她也知道。
她说地极好听,俺们儿女多花费大,起先她管家,十亭里有八亭都叫她悄悄儿搬回娘家去了,后来俺抬举了素依管家,才没叫她把俺家搬空。
素姐叹息道:你左一个右一个地纳妾不算,又左一个右一个的添孩子。
由不得她不防你。
薛如卞道:俺本也不是想纳妾地,起先只是想着杀杀她的傲气,她家世再好。
嫁了俺也不能踩在俺头上,无如这几个妾不争气。
自素依来了。
才架空了她。
不然后衙哪里还像个家呢,通是个公主府。
素姐只瞧着火盆里的铜壶。
见水开了,掇起来冲了三盏香茶,将盘儿碟儿排在桌上,请兄弟吃茶。
狄希陈突然道:小妞妞白日里有些咳嗽,素素你去瞧瞧罢。
素姐瞪了他一眼,对着薛如卞笑道:有什么话,跟你姐夫说是一样的。
薛如卞站起来送姐姐出去。
素姐到了外间止步叫他回去,瞧着薛如卞的脸上有三分伤感二分无奈五分地伤心,到底女人心软,伸手拍拍他道:外头冷,进去罢。
薛如卞眼角滴出几滴泪来,擦了笑道:姐姐休要怪俺。
素姐点点头儿,道:进去罢。
薛如卞打了帘子送她出门,狄希陈道:一头是娘子,一头是爹娘,咱们男人本就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薛如卞道:可不是,当初原是俺们薛家高攀了他们连家。
俺就是做到四品,也是托了她连家的福。
狄希陈摇头道:孩子也生了,弟妹也叫你架空了,往后还是好好过日子,多说无益。
薛如卞道:其实俺极羡慕姐夫,从小俺姐姐就不喜欢你的,嫁了你非打即骂,也叫姐夫磨得转了性。
狄希陈只是笑,吃了半日茶,方道:这银子俺替你先收下罢,明儿俺就送给他两个,可使得?薛如卞笑道:明儿我打发他两个出门看阴宅,就请姐夫做陪何如?狄希陈点点头,从书架上寻了个小小木匣,将四样小东西收起,又将小匣儿纳在袖内,因问道:你任上,有没有乡绅办过书院?薛如卞道:怎么没有,难不成你也想办个书院?狄希陈道:不错,你既知道,不妨说与我听听,也好依着葫芦画瓢儿。
薛如卞笑道:也没什么难的,现放着相于庭在那里,叫他写几封书信,召几个有名的才子。
连知县跟府里都不必打点了。
办好了,独一份儿的好名声。
狄希陈道:受教了。
有名的好先生俺也请了几个到庄上,这一向也有不少人家要送孩子来附学,头疼的是束修收还是不收。
薛如卞笑道:有钱地就收些,穷的就助他些,其实也花不了太多银子的。
俺们松江那个书院,上上下下也有二三百人,一年不过一二千两罢了。
狄希陈道:这么着俺就先开个馆罢,等学生多了再挂书院地牌匾。
薛如卞放下了心事,又与狄希陈下了盘棋,到了二更,才起身回家。
素姐还不曾睡,一直等狄希陈进房,问他:怎么这么久?狄希陈摇头道:下了盘棋,跟我一样是屎棋篓子呢,想来任上都是连大舅把持。
素姐接过那个小匣儿丢到妆台上,道:还算他有些良心。
狄希陈笑道:物极必反,若是连氏夫人有你一半儿,他半钱银子都舍不得给人的。
素姐冷笑道:她是个傻地,不要提她,明儿那个素依到她头上地日子在那里呢。
今儿这事他做的还算地道,想必二弟三弟背后不会再抱怨他了。
狄希陈笑道:我当时怎么就没想到这招。
素姐道:难不成你也想纳几个妾架空我?仔细我阉了你。
狄希陈道:我是明朝新好男人,跟先帝一般不肯纳妾地。
移到炕桌边道:先生们都请来了,也有不少人家送孩子来附馆,二月十八开学,使得不?小全哥跟小明柏也叫他们住庄上罢。
女孩子们跟着咱们回府里去,虞先生的两个女儿上一天学,他还能教得一天,你觉得呢?素姐点头道:使得。
此事要不要拉你相家表弟一起?狄希陈道:只是家学,倒不必的,将来时机到了挂书院的牌子就容易了。
他两个到底都是现代人,一想到自己要做校长,就有些激动,取了笔写写画画,到了天亮才合眼歇会子,白天起来,素姐带着孩子们去相家陪相老夫人说话儿,狄希陈自袖了那价值万金的小匣儿去替大舅公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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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天下澹台欧博书号177612-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第一百四十一章 男人的心(下)第一百四十一章 男人的心(下) 山上的积雪还没有化,一脚踩下去咯吱做响,拨起脚来就是一个深深的窝。
郎舅三个站在阴宅门口瞧着下人们扫雪,一边跺脚取暖。
薛老三道:这样天气,大哥自个在家,反打发俺们出来吹风受冻。
薛如兼体弱些,守孝的人,又穿不得厚裘,冷得牙齿打抖,裹紧了身上的披风道:早知道外头这样冷法,俺就穿两件羊皮袄在里边。
狄希陈却是常在外头跑的,脚下虽一般是皮靴,却打了皮绑腿,脱了身上的披风原地跑道:你们也似我家一般,每日早起绕庄子跑三五圈,就不怕冷了。
薛老三摇头笑道:依霜依雪两个回了家还要跑,教大嫂瞧见了,好生说了二嫂呢,说不缠脚,还闹得跟野小子一般,生生把小脚跑大了。
薛如兼苦笑道:那日晚饭大嫂还说是过几日出了殡,叫跟大哥家的几个堂妹妹一起缠脚呢,巧姐推翻了饭桌,闹了个不可开交。
狄希陈笑道:说起来,南边儿不肯给女儿缠脚的名士也有不少,只是北方少见。
若是抗不住,还是替两个外甥女缠了罢。
说起来也有几分苦恼,我家小全哥来提亲的极多,到紫萱头上,都是些爱财的,身家清白的世家子弟通没一个。
薛如兼道:小全哥迟些无妨,等他中了举再慢慢儿挑通使得,只是女孩子们还要早些订下才好。
狄希陈道:你们姐姐舍不得,儿子女儿都是心头肉呢,不肯早早订下。
怕结了亲人家孩子有什么不齐全,反误了一辈子。
薛如兼笑道:俺也怕这个呢,上次金大哥说要跟俺结亲。
俺瞧他两个儿子,一个比小全哥大些。
另一个只小一岁,单看还罢了,站在小全哥身边,那就是两个病秧子,就没答应他。
狄希陈瞧外头收拾的差不多了。
再不提那话儿只怕没机会,因道:外头走走罢,都说这一块风水极好,你们家花了大价钱买了十顷祭田在下边,咱们三个去瞧瞧。
薛老三道:俺不去,外头冷。
薛如兼晓得狄希陈一向行事都是替人着想的多,明明他两个怕冷,还要拉他们出去,必是有缘故儿。
笑道:走走也罢,我记得山那边有个小庄,不多几间屋子。
也是要瞧瞧能不能歇人。
明儿好叫人收拾。
拉着薛老三一步一滑下山,狄希陈虽是大几岁。
倒比他们更像小伙子。
只几跳,就顺着一个小坡滑下去。
前后瞧瞧拐角处有大石挡了从人视角,摸出那只小匣儿,托在手上等他两个来。
薛三喘着气道:姐夫,这里歇歇。
就看到那个小匣儿,因问道:这是什么?狄希陈笑道:你猜。
薛如兼笑道:可是西洋来的鼻烟?狄希陈只笑,也不开盖儿。
薛老三胡乱说了七八样,连春线都说出来了,狄希陈道:罢罢,给你们瞧罢,你们大哥昨晚上叫我交给你们的。
开了盖儿将两个折子打开递到他两个眼前。
薛老三见了八千两,手也不怕冷了,自袖内伸出来捏住了细瞧,结结道:这真是他?狄希陈将那一个送到薛如兼手上,又将两个章对着日头看清了,一人分了一个,笑道:他也有一肚子说不得地委屈,到底你们一母同胞,情份儿都在那里。
薛如兼小心收了荷包里,又撞了傻笑的薛老三一下道:快收起。
想必姐夫还有话说。
狄希陈道:没了,你们明白他心意就好。
咱们回去罢。
这里挡不得风,吹多了头疼。
回到车上,狄希陈方与他们两个说明白,分家时还要争争做个样子,薛如兼点头道:俺们省得,这些银子等分完了家再跟娘子说罢,三弟休花费了。
..薛老三笑道:俺们不如再开几个当铺罢,还是这个来钱快。
薛如兼也乐,真道:买地买地。
说罢又伤心起来,道:若是早些让爹娘知道,也省得他们带了心思走。
薛老三道:爹娘在天之灵必是知道的。
拍拍腰里地荷包道:俺不买地。
换了元宝堆在炕上当铺盖。
说得他两个都笑了。
薛家早请了四十九僧众来,在厅里乱轰轰做法事。
狄希陈去泰山泰水灵前磕了头,就要辞去,巧姐坚请留了中饭,到家素姐还不曾回来。
狄希陈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有心去寻素姐,又有些怕人家取笑他们恩爱,闷闷不乐坐在书房里看《史记》。
却说素姐到了相家,先在偏厅上过香,方去后边问老太太安。
相于庭地儿女们挤满了正房的东里间,素姐只认得最大的那两个,相老太太一一指着叫他们小一辈表兄弟姐妹见过礼,命相于庭的长子长女带表弟表妹出去耍。
待屋子里空下来,老太太方道:还有两个不满周岁的你不曾见过呢,天天叫这些孩子们招地我极烦。
话音未落,相老太爷的那群妾又过来请安,素姐忙站了起来,相老夫人道:你坐着,这起人俺都是要打发的,没得叫她们一群十几二十岁的人守一辈子。
正好你来了,就与俺这个老婆子做个见证,问问她们愿不愿意,不愿意的送镇上石娘娘庙做姑子去。
素姐因道:还是问问弟妹罢。
相老太太点点头,一个媳妇子就去唤了相于庭的娘子来,又将此事说了。
相夫人道:愿走的,有家人的叫家人来领了去也使得,托了便人一路回娘家也使得,不愿走的,就照娘说地办罢。
那几个妾就是有想留地心思。
也是不肯去做姑子的,都应了要回家,相夫人爽利一人许了二十两银子盘缠。
相老夫人道:有家人地快去捎信儿,这些天都老实些。
若是做出什么不好地事来,俺就叫了人牙子来卖了她。
唬得六七个人大气都不敢出,给相老夫人跟素姐相夫人都磕了头,一个媳妇子就开了门请她们出去。
相夫人因道:嫂子跟俺出去走走儿?素姐看相老夫人也是想睡地样子,就应了一声。
随相夫人出门。
相夫人叫人开了东边花园地门,笑道:自学你们建了那个玻璃棚,外头这样大雪,里边还跟春天似的,实是个好主意,如今我没事就爱在里边走走。
素姐一眼就瞧见他家那个极大地花园一角,明晃晃一排十间棚,一条游廊自入园处直接通到门口。
素姐跟着相夫人进了第一间,里边比狄家的高大许多。
中间打了极大的架子,一排一排安放地俱是花盆儿,姹紫嫣红开得正热闹。
素姐看了发呆。
相夫人笑道:如今听说京城里南边的花儿匠极是抢手,俺下手的快。
先请了四个来家。
这些花可好?又指着那边道:那一棚俺种的俱是牡丹。
再那边一棚却是兰花,都有几本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名花。
走,俺们那边去。
素姐几次想说:这个本是育秧种菜的。
话到口边又咽了下去,她自个看到玻璃大棚的第一眼也是想种一棚花的人,只是一算经济帐,就自动把花儿朵儿换了秧儿苗儿。
饶是这么着,狄希陈还是放了几盆碗莲在里边,相于庭两口子不晓得稼穑的艰难,莳花又是极雅地事,有此举也不足为奇。
想必京城里边的官儿们都是把玻璃大棚当个新奇的玩意儿,养花种草罢。
相夫人离了她眼前那些闲人,倒还像从前那般心直口快,素姐极爱她那棚茶花,流连不忍离去。
相夫人笑道:嫂子若是喜欢,拣几盆儿去罢。
素姐摇头笑道:俺家没有花儿匠,搬回家白糟蹋了,明儿想看了再来,你偏闭了门不让我进来不成?相夫人笑道:嫂子搬了来住在这园子里都使得。
你家有那许多棚,也极要请几个花儿匠地。
素姐笑道:里边都是菜,还嫌不够呢。
哪有地方种花,说起来也够二十个棚了,里边一共还没有二十盆花儿。
相夫人掩了口笑道:表哥是个实在人,你不肯他纳妾,他就不纳,只这个,就是极重的情份了。
素姐笑道:天可怜见,到任上去没带着老太爷老太太,不然替他强纳几个,俺还真没法子。
相夫人笑道:俺不如你好运气,如今打落了牙也咽惯了。
说话间她地侍女沉香寻了来道:相安来回外头等着搬花。
相夫人因道:开了花园地门,传几个媳妇子牵了车进来搬。
素姐就要告辞,相夫人留她道:前头那几个跟二房又在闹。
嫂子且陪俺说说话儿,等她们完事了再走罢。
素姐笑道:她们只有怕你的,你躲什么?相夫人走近了小声道:都闹到俺跟前,打哪一个,那一位都舍不得他地心上人受委屈,何苦叫俺做恶人,由着她们闹去。
素姐只是笑,相夫人指着隔壁棚子搬出来的盆花,笑道:这个比种地有出息呢,一盆花最少的也有五钱的利息,这个月开始卖俺就挣了有一千多两。
素姐才明白她是卖花儿换脂粉钱,笑道:果然好主意,这几车是卖的?相夫人笑道:梅知府要送人,俺们半卖给半送罢了。
又劝素姐也同她一般种花儿卖。
素姐道:俺家若是种了花,只有送的没有卖的。
相夫人寻思了半日,也道:说的是,就是俺们家,也只半卖半送呢。
若是在京里,也是换不了几个钱的。
留素姐在上房吃酒说话,因她家新来的几个厨子都不大好,到底还是素姐使了小杏花去厨下监厨,相夫人爱她又讨不到,送了几个人到狄家学艺不提。
素姐带着孩子们直到二更才来家,狄希陈不快道:怎么呆那么久。
还有事儿等你来家办呢。
素姐笑道:却是有缘故的,我先去看宝龄,你表弟妹送了她一个玉麒麟。
我一直渥在怀里,先去给她拴上罢。
狄希陈道:我才去看来。
刚睡着。
你回头再去罢,叫孩子们洗洗先睡去。
就先带了小全哥跟小明柏回他们屋。
素姐也赶紧看着小紫萱睡下,替女儿压了压被角,先回转自个的卧房,外间只留了一个小梳子候着。
狄希陈早已泡了一壶浓茶替她醒酒,搁在火盆里温着。
素姐自己洗过之后,将茶放在炕上,寻出两个小茶钟倾了两种茶,掀起被子,里边还有一个点心盒,揭了盖,里边是热气腾腾的几样素姐最爱地点心。
素姐摆在炕桌上,瞧着这几样点心。
不由有些痴了。
狄希陈大步进来,边脱衣裳边道:快吃点,茶水房里我叫她们煮了只老鸭子。
过一个时辰叫她们下些粉丝来。
素姐笑道:今儿相于庭的几个妾吵闹,弟妹不肯搀和。
陪我做幌子呢。
所以回来迟了。
狄希陈道:相于庭自己不管?素姐笑道:今儿你舅妈还把你的一群小舅妈都打发了出去呢。
只怕为着这个,相于庭躲了书房里说头痛。
狄希陈寻了只八宝烧卖递到素姐嘴里。
道:他自找地,管他做什么,你快吃些。
他家的厨子那手艺,我在他家就没一回吃饱过。
素姐咬了一口,笑道:今儿是咱家小杏花下地厨,相夫人跟我讨个会做饭的,我没舍得,许了替她调教几个,她明儿送六个女孩儿过来,回头春香又有事做了。
狄希陈笑道:收她学费没有?素姐呸他道:你去问他要去。
狄希陈道:你若是把小杏花送了她,只怕过两天就让相于庭收了房,还是回绝了的好。
他家里边也是一本糊涂帐,只比薛大舅好一点。
素姐看着他,笑道:你这是自我标榜你的功劳呢?狄希陈道:不敢,俱是你的棒槌之功。
素姐将手里地烧卖塞进狄希陈的口内,恨恨道:打一回,叫你记一辈子也好。
狄希陈一边嚼一边笑道:天地良心,明朝这群女人,有身材的没长相,有长相的没智慧,谁能像我老婆一样,美貌与智慧并重,贤慧与淑德兼有?素姐笑得一口茶喷到被子上,忙放下茶碗寻汗巾擦拭,狄希陈道:笑什么,都让你笑假了。
这群美人儿一个个脸上糊一脸面粉,我猜相于庭晚上都是不吃宵夜的。
素姐指了狄希陈道:你……狄希陈笑道:晚上你吃点心我吃你。
素姐恨不得跳下炕再寻个棒槌给他几下,恼道:你就为着这个等我半夜?狄希陈道:非也非也,是真有要紧事,今儿我无事庄里走走,几个庄头儿都说今年只怕要冷到清明,跟我商量拨了大棚里的菜留出地方来。
素姐笑道:这也是个大事,你自己瞧着办就是。
狄希陈道:没了青菜你吃不下饭的,自然要先跟你说说的。
那到了三月底还冷,就拨了种棉花罢。
素姐将回绝相夫人卖花获利一事说与狄希陈听,狄希陈笑道:咱们要那么些钱做什么。
本来田就不多,多存粮食要紧,靠着我们生活的也有二三百人,若是遇到荒年,亲戚们来投,哪里买粮食去。
多存点儿,毛主席说地,深挖洞,广积粮。
素姐突然想起来道:出殡时,拨两筐菜给相家跟俺娘家送去,池塘里还有鱼,敲碎了一家送一篓罢,再配几样就差不多了?狄希陈道:家两口猪罢,还有咱家的新酒送十坛子。
另外今年的新样儿,还要送亭子地,快找了家里的木匠来做。
他们还要摆酒唱戏,劳民伤财!两口子吃完了茶,叫了外头候着地小梳子收拾了盒子碗,赶紧睡下,第二日一早起来,狄希陈跟素姐一齐到前院儿,看着叫人把西院通中庭地大门加了里外两道锁,从夹道出入,请来的几位先生一人配了一间屋,余者一半做了小厮们地宿舍,一半空下来,选了间没有隔断的大屋子做教室。
又将西边那五间院子里住的家人长工都迁出来,借了小九的庄子暂住。
看着先叫人收拾出三个院子来,来附学的若是带了家人的就派一间儿,若是没带家人的,或是两人,或是三人合住一间。
只安排了一个老仆打扫。
狄希陈因打算收钱的,用自家的厨娘就不大好,还打算另雇两个厨子合帮工。
素姐道:分得那么清做什么?狄希陈笑道:只怕有了些名气,就有人想来沾光,咱们索性做得正规些,收了束修若干,支出若干,我们贴补若干,清清楚楚一笔帐,他想要名声儿,叫他拿银子来换。
更过了,扭一扭,猪头变黑狗。
活活活。
飞吻一个,话说黑狗借了好厚一大本明朝资料,看下来,汗流了一大堆哦,我去看了我家的公票票跟母票票带着小票票们联唱:年青的朋友们,我们来相会,举起票,投过来……第一百四十二章 学海无涯(上)第一百四十二章 学海无涯(上) 狄家家学请的先生除胡秀才教他家的仆人、虞先生教内眷,还有高先生、丁先生两位宿儒,这两位因肚内实有几分材料儿,不肯随波遂流,是以功名一途就有些艰难,府里每年学考俱在前列,几十年都不曾中举,家中又只有几亩薄田,有狄希陈这样尊师重道的人去请,自是肯来。
有高、丁两位先生做招牌,虽然狄家家学离镇上远,来附学的富家子弟也还有七八个,年纪有十二三岁的,也有十五六岁的。
家贫不能设馆的小户人家,转托了亲戚送来的足足有五六十人。
狄希陈思之再三,这些人收来的学费也有限,不如干脆一个大钱不收,出了卷子考罢,只取前五十。
就烦胡先生写了两张红纸,指明了狄府家学收两种学生,一种是一年交二十两银的收费生,不限人数。
一种是凭成绩考来的免费生,今年只招五十人。
一张贴在自家庄前的大道上,一张贴在明水镇一个茶馆门口的树身上。
其时有钱人家请先生在家设馆,一年束修也要四十两,狄家只二十两的时价,却包一主一仆的吃住,实是相当的便宜。
消息传开,二十日那日来考的学生足足有两三百,就是收费的学生来报名的,也多至二十来个。
还好狄希陈事前有准备,将一个教室墙上挖了十来个孔,拿字画挡了,每次放五十个孩子,都发给写有数字的木牌挂在胸前,墙上贴的题目只是个幌子罢了,桌上堆了无数的笔墨纸砚之物,由他们自取。
狄希陈跟几位先生坐在壁后。
冷眼瞧这些人手脚可干净,有没有糟蹋东西,拣那品性纯良。
行为举止大方得体的孩子,拿纸笔记下号数。
等过了半个时辰,就使人去收了卷子,挑出这些孩子来。
到天黑才挑出四十六个免费生,当即抄了名字贴出来,叫第二日来报道。
又出了告示说狄家每年都考地,只要不超过十五岁,明年正月十八还可来考。
苦等了一天,考上的孩子自是欣喜若狂,考不上的不免有些不伏气,只是狄家是不收钱白给吃住地,何况明年还可再考,就有句把不中听的话都咽了肚子里,都等着明年再来。
素姐这天比狄希陈还要兴奋。
早备齐五十床布铺盖并五十套个人用品,带着春香布置出一个院子来,听说还少了四个数。
心下失望,就要收起四套东西。
狄希陈拦她道:收两套起来。
那两套留给小全哥跟小明柏,他们打赌开铺子实是输了。
我跟他们说过,零花钱还给他们,只是得过两年穷学生地日子。
他两个都答应了。
素姐想了许久,方道:这么着,前庄一个咱们自己的家人都不用才好。
狄希陈道:来富前儿我就叫他府里厨工市寻两厨子,短工市寻十个短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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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自己家的那些男女孩子们,都从西边出入,早上迟半个时辰到前庄,中午提前半刻回后庄吃饭,就能错开了。
素姐叹息道:当初没想周全,后庄盖得太小了些。
不然咱们自家的孩子都摆在后边也罢了。
狄希陈笑道:我却觉得是前庄盖小了呢。
多出八九十个人吃饭,你们菜谱安排的怎么样?素姐拉着他回家,书房里秋香跟煮酒两个正在抄菜名儿,素姐照着后世卖盒饭地样子,订了一荤两素一汤,狄希陈取了一本抄好的翻翻,头一页荤菜两个大字下边,第一行就是土豆烧肉,再下边辣椒炒小鱼等等,差不多都是荤菜搭配了素菜炒的。
狄希陈因笑道:这个荤菜可有些名不符实,就没见过一回全肉的。
素姐笑道:人家开铺子的,也不过初一十五两天打牙祭,称两斤肉还要十来个人吃。
我倒想天天给人家几斤红烧肉吃,只怕给不起。
狄希陈笑道:却不是说你小气,这样三菜一汤,算得上极丰盛了。
只是不是全荤,还是把这个改了叫三菜一汤罢。
咱们总要谨慎些,若是这些小地方叫人家拿住了说笑话儿,却没什么意思。
素姐点点头,自取笔抹了这一样。
因与狄希陈商量明儿中饭是哪几样好。
狄希陈道:差点儿,头一个月别给他们吃好,人心什么时候有个足的时候,小翅膀的例子在那里呢,不是咱们总让着他,也不至于调羹心气儿越来越高。
素姐想了想,了中午是醋溜土豆丝、炖豆腐、酸菜炒肉沫三样,主食却是两个大馒头,玉米粥管饱。
晚上吃炸酱面。
狄希陈看了笑道:这个不错,以后晚上都吃面,比不得咱们爱吃米饭,我还真怕你顿顿给他们吃大米饭呢。
素姐笑道:可不是,我也是春香才提醒的。
提笔写定了此后晚上吃面。
又笑道:春香说胡先生说的,孩子们早起背一个时辰书,有个名头儿叫空心书,最是有用不过,所以,早饭开得迟点儿,我看每天就吃杂粮煎饼跟绿豆稀饭。
狄希陈大笑,问道:里边是不是豆腐干、海带丝、土豆丝跟酸菜沫?素姐笑道:是。
狄希陈笑道:咱们家地土豆玉米番薯是不怕吃不掉了。
突然小紫萱跑进来道:爹,娘,俺什么时候上学?原来小全哥跟小明柏说要到前庄去住,今儿在家收拾东西。
小紫萱就有些着急,她自知论女红不如小杏花,论写字背书又不如两个哥哥,早就嚷着要好好念书学本事,只是家中一向有事,开学的日子一推再推,十分的不耐烦,忍不住来问父母。
素姐笑道:大后日你外祖父母出殡,咱们再跟依霜姐俩一起回府里去罢。
小紫萱道:那样。
可是迟了好些天,俺先去写字儿罢。
说罢咚咚咚一路小跑又回她自己地屋子写字去了。
狄希陈十分满意,冲素姐伸出大姆指道:这当头一棒。
总能老实一年半载了。
素姐道:她还好些,小明柏跟小全哥这一向都是一更才睡。
五更就起来,怕是打击的有些过了。
狄希陈道:男孩儿多打击,不是你一向地口号么,心疼了?秋香笑嘻嘻收了纸笔,拉着煮酒出去。
素姐方道:难不成你不心疼?狄希陈只指着才出去地两个人影道:这两个也算人精了。
我们儿子将来能娶到这样的媳妇只怕难。
素姐道:我前些天跟连大舅地娘子坐一处说话儿,她亲生的一个小女孩儿才六岁,听她说话地意思是想跟咱们结亲呢。
狄希陈道:快些推了,他家的家教,中看不中用,都是你大弟媳那样的花架子。
素姐笑道:我只装没听明白,也罢了,她就是想,也还要看我们家小全哥读书如何呢。
不过说说罢了。
狄希陈也就丢开不提。
这些年,差不多是个有适龄女儿的亲戚就想跟他家小全哥结亲,只是他两口子不曾松口。
因一个人家都没许过,倒也不算得罪人。
只有小紫萱是他掌上明珠。
婚事不谐。
到底操心的多些,狄希陈叹了一口气。
叫买办马生松去府里寻金老实,叫他留心有离府城十里八里地好地,有卖的就叫他先来报与他知道,要挑好的悄悄儿备上两份儿给紫萱宝龄做嫁妆。
却说狄家取了四十来名小学生,大半来自明水,也有七八个是绣江县上的。
其中一个姓马的偏偏就住在小寄姐嫁的那个屠夫家隔壁,却是个卖鱼的小贩,本来跟着他爹识了几个字,要附人家的学又交不起学费。
本是抱着万一之想去碰运气,谁料居然考上了。
是日回家,马婆子闻得喜讯,袖着二十来个钱出来割三斤肉。
屠夫娘子笑问:今儿又不是年,又不节,买这许多肉做什么?马婆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一道缝,道:俺大孙子考到狄小善人家学堂,他家不收一文钱,还包吃包住呢。
屠夫娘子道:啊也,有这等好事怎么不说与俺们知道,也叫俺家两个儿撞运气。
马婆子道:俺孙儿也是恰好在明水亲戚家耍,不然哪里晓得。
不妨事,听说明年还要考。
你家两个儿明年再考也不迟。
屠夫在边上听了,拿剁肉的大砍刀狠狠剁在肉案了,擦了擦油腻腻地手,在肉堆里拣出半斤肥肉丢到马婆子的篮子里,唱个喏道:马大婶,有劳你了,明年考时千万跟俺们说一声儿。
上学识字可是好事呢,只是俺们这样人家,哪里上得起?屠夫娘子的声音粗起来,狠狠拍了肉案一下,案上一块二十来斤地肉都跳了一跳,怒道:存了两年的学费,叫你买了个不会做活地女人回来,又替她养了半年病,花了好些银子。
不然,俺两个儿会没有钱上学?马婆子晓得他两口子又要吵嘴,忙拎着篮子转回家,果然屠子打不过他娘子,抱了头逃走。
他娘子气不过,丢了肉摊回家,揪住小寄姐照着她水灵灵地两只眼,冲着眼眶一边捣了一下,浓浓的吐了一口唾沫在她脸上,才又气呼呼出来卖肉。
却说小寄姐也怪,不恨屠夫,不恨屠夫娘子,唯独指着狄希陈地名儿咒骂不休,屠夫自后门溜进来,本有些怜惜她被大娘子打了,听得她咒骂的仿佛是别个男人,顿时翻了好大一缸滴珠儿香醋,扬起拳头,脸上已无处下手,只得改了巴掌在她屁股上打了十来下,骂她:不守妇道的私窠子,俺瞎了眼买你回来,杀得不猪,做不得活,日日还要吃俺的饭念着野汉子。
打骂完了退后两步看了看道:这两拳打得却好,实该隔几日打这们一回。
狠心恶毒的后妈上场,活活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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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学海无涯(下)第一百四十三章 学海无涯(下) 却说小杏花照管家里几个木匠做亭子,领了七八匹锦缎纱罗,几个人比比画画许久都无处下手。
回素姐,素姐也束手,使人去请教连赵完的娘子。
连赵完娘子荐了一个县里有名的胡卖婆来。
素姐在后边小厅见她。
那胡卖婆低眉顺眼请了安,素姐命在下边替她摆个小凳儿坐下,她笑道:府上亲眷多,不如买个花样本子自家做。
县里虽有卖的,却有些粗糙,也只小户人家买罢了。
说罢将三层的食盒一一排在桌上,自最底下一层掏出一叠花样本子来。
素姐因儿子早上去了前边住校,还要等几天才得见面,正心神不宁想着要不要到前边去瞧瞧,对着胡卖婆摆了一桌子的东西视而不见。
那胡卖婆微微提高了嗓门道:哎呀,老身糊涂,不记得放在哪里,请姐姐们帮俺找找罢。
边上侍立的几个女孩子们眼巴巴望着素姐。
素姐回过神来,瞧了她盒里那些珠花翠叶、胭脂水粉,笑道:小杏花替她翻翻罢,回头事完了,你们有钱自去买她的。
小丫头们都兴奋起来,翠竹跟小杏花使了个眼色,就退了出去寻秋香她们。
那婆子高兴起来,心里盘算都说狄府富厚,连家人都是有钱的,今儿必能赚一笔,两嘴角不由自主朝上弯,脸上擦的粉就星星点点飞到她肩头,惹得女孩子们都低头抿嘴忍笑。
小杏花先翻出几本绣花本子来,送到素姐跟前掀开几页。
素姐瞧了瞧,道:都留下罢。
小杏花就随手搁在一边。
胡卖婆拿袖子掩口笑道:夫人好眼力,这几本都是新从苏州贩来的呢。
素姐冷冷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
胡卖婆讨了一个没趣。
瞅着小杏花翻出一本薄薄的双红纸做封面的册子,忙小声道:姐姐,就是这本了。
小杏花翻开果然是各式各样的亭子地图案。
忙递到素姐跟前。
素姐瞧了又瞧,没瞧明白画的是什么东西。
胡卖婆小心翼翼凑上来笑道:俺在苏州一个大户人家住了三四个月,才看出点门道来,不然俺在府上住两天罢。
素姐思之再三,道:也使得,就劳动胡妈妈了。
小杏花叫柳总管来。
领她去木匠们住的那个院子,叫人替她收拾间房。
小杏花将素姐丢在桌上地册子卷在手里,对胡卖婆道:把你那些东西收起来罢,俺带你到厨房那院里去。
胡卖婆忙不迭收拾起来,跟着小杏花出去,恨不得屁股后头再长出个尾巴来讨好她。
小雨滴道:瞧她那个样儿。
那些花翠也好意思拿得出手。
俺去叫个人来擦地。
素姐微微摇头道:明水乡下比不得成都。
这些就是好的了。
小雨滴笑道:还不如俺们自个做地呢。
指了头上一朵粉白的茶花问翠凤道:这个是俺跟春香姐才学来的,胡妈妈盒子里可有哪一样比得上?翠凤笑道:原来姐姐会做这个,俺方才还想回去取钱买她那个头花儿呢。
小雨滴冲素姐呶嘴道:夫人做的最好,只是这几年不做了。
你们通不知道。
素姐笑骂道:这是什么毛病儿,明儿去人家家里做客,你还这样呶嘴。
可是丢俺的人?小雨滴吐了吐舌头,缩头笑道:下回不敢了。
夫人。
不如还教俺们做花儿罢。
俺那时候小没学会呢。
让大家都学会了,也省几个买花地钱。
秋香从外头进来。
正好听到这句,笑道:夫人,俺们家里女孩子们多,不如教会她们做这些相生花儿,一来闲时也有事做,二来也省些银钱好做嫁妆。
素姐点头道:得了闲就教。
等你们都学会了,咱们再开个小铺子,专卖这些花呀朵呀。
如何?也叫你们多存点钱做嫁妆。
俺就省多了。
房里的女孩子们脸都红了,只有秋香笑嗔道:夫人小气,舍不得给俺们嫁妆。
素姐也佯怒道:女孩儿们,识得字、算得帐,不用看男人脸色,有自个养活自个的本事,这就是最大的嫁妆了。
..拍了桌子道:明还要教会你们织布。
秋香笑道:技多不压身呢,只要夫人肯教,俺们都肯学的。
冲小雨滴挤眼道:是不是?小雨滴羞的拍了她一下,掉了头跑出去。
素姐因女孩儿们都朝厨房方向看,笑道:你们都去瞧瞧罢,难得家里来一回卖花儿的。
待她们都去了,秋香方道:来贵回来了,带回来两个厨子还有一个老女人。
她自说是宫里出来的女官,老爷在外边也拿不定主意要不要雇她。
素姐道:考试的那个教室那些洞眼还在吧,放一桌好饭菜,叫她与那个胡卖婆同吃你跟春香做陪,我去瞧瞧。
秋香忙先去安排。
素姐取下头上地冠儿,叫小梳子帮她勒了首帕,换了两件陈嫂的衣裳,看去倒有三二分小户人家妇女的样子,自己揽镜觉得得意,带着小梳子小雨滴西边院里坐车,夏荷也跟着挤上车。
狄希陈闻讯接出来道:你们这是做什么?素姐笑道:来瞧那个老宫女。
狄希陈取笑她:还微服私访呢,是来瞧儿子地罢。
你找了个什么人来陪那个宫人吃饭?一路地下都有白沫子。
方才九弟跟她打了个照面,以为是卖面粉的。
几个女孩儿都笑得东倒西歪。
素姐笑道:吃到兴头上送坛子酒进去,叫春香她们出来。
俺们先去瞧瞧小全哥。
狄希陈道:我正陪先生们吃酒呢,不好在外边呆久了,叫小板凳陪你们去打个转罢。
小板凳跟几个小厮一起扫地,见素姐一行进来。
忙丢了大扫把小跑过来笑道:大嫂,俺带你去小全哥那屋。
素姐点点头,随小板凳进了西夹道第二个院子。
院子本身极宽大,此时挤了二三十个孩子跟几十个大人。
就有些掉不过身来。
小板凳拿身子挡着院子里打闹地小孩子,道:小全哥住地二院三号屋,他们屋里八个人,表少爷住在四号屋,也是八个人。
三号屋子里有两对夫妇。
正各自拉着他们的儿子坐在炕沿吃饭,地下又是痰,又是腊肉皮跟鱼骨头,还有冲鼻子地大蒜味儿。
小全哥皱着眉,可怜巴巴坐在屋角。
素姐本是一脚踏进了门槛,忙又退了回来,拽住要冲进去地夏荷道:咱们出去。
小全哥听到娘说话的声音,喜得跳起来朝外头跑,小板凳忙掏出钥匙打开第四个院子。
又一路小跑回去把严明柏找来。
两个孩子见了娘,一边一个拉着素姐的手,都欲言又止。
夏荷忍不住道:夫人。
替小哥儿们单安排间屋子吧。
素姐摇头道:那和住在家里有什么分别。
原就是要你们吃苦地,这点子苦都吃不了。
你们不如跟着狄九强种菜去。
小全哥结结巴巴道:不……苦。
就是太脏。
素姐道:屋子里有气味儿,你就不晓得开窗?再不然。
就不晓得先避出来玩儿?你们屋子里八个人都住满了,那几个呢?小板凳回道:结伴到东园玩去了。
素姐厉声道:方才进屋,俺就瞧不上你那可怜样儿。
小全哥低着头,肩头一抽一抽,脚下的泥地落下几点子眼泪。
素姐不理他,过了许久才问严明柏:你在房里做什么?严明柏道:俺在房里收拾呢,有一家人来,也是在外头转了一圈没赶上饭点,拿了带来地干粮自吃,吐了一地的鱼骨头跟枣子核。
素姐微笑道:那家的孩子有没有收拾?小明柏笑道:有,他爹娘也一起动的手。
还把蹭到炕上的泥都擦了呢。
素姐冷冷扫了小全哥一眼道:你知道怎么做了?小全哥点点头。
素姐又道:后日你们两个早饭回家来吃,俺还有话问你们。
明柏是吃过苦地,所以跟同屋的人处得好。
小全哥你好自为之。
说罢挥手叫他们出去。
夏荷心疼得在边上左脚踩右脚,只是不敢说话。
好容易哥俩个走了,方道:小全哥从小就没做过粗活,他哪里想得到自个开窗子扫地。
素姐叹息道:我是他娘,心里自是恨不得全天下所有好吃的、好玩的都给他。
可是,总这么惯着他,他哪里能长得大?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这几年多给他吃些苦头,也不致于遇到大事小事就哭着回来找妈妈。
小梳子低了头只是吃吃的笑,夏荷瞪她道:你笑什么?小梳子笑道:俺就想起来孟圣人说的:必先苦其心志饿其筋骨,劳其体肤,曾益其所不能。
素姐笑道:难为你记还记得这几句。
你去把这几句说给他两个听。
俺们去瞧胡卖婆吃饭去。
小板凳忙带在前边带路,引着素姐到了那间房的隔壁,素姐从洞中瞧去。
一张榆木大八仙桌,摆了八大碗又四冷碟,胡卖婆两腿张开如簸箕,左手举着一只大鸡腿,右手一双箸在口里吮吸有声,又在碗里抄来抄去,对春香秋香道:姐姐们吃啊。
二香哪里吃得下,春香板着脸说不饿,秋香眼角都在抖动。
唯有对面坐着一个四十许的微胖妇人,波澜不惊的捧着一碗素面慢吃。
素姐倒退两步小声道:罢了罢了,小板凳去把她两个叫出来罢。
小板凳进去,站了边上道:姐姐们,夫人有急事,到处找你们呢。
二香急忙都把筷子放下,告了罪到隔壁来。
过不多时。
已有家人送了一大锡酒来。
明朝人好酒成风,就是做零工地,到主人家做一日半日活。
也要给他酒吃,所以素姐要拿新酒试那个女官。
胡卖婆抱了那大瓶酒。
嗅得酒香,嫌席上的牛眼儿小酒杯太小,倾了茶碗里的残茶,满满倒了一大钟,凑在唇边唏溜一声。
一口气吸尽,笑道:好酒。
那妇人也有些动容,站起来自倒了一杯,略沾唇尝了尝道:这是内造地太禧白,可惜去年地酒酿地薄了些。
叫你这种蠢妇牛饮,真是暴殄天物。
素姐问道:这真是内造地?秋香摇头道:是相家送来地宫里地酿酒方子,叫太禧白是没错儿,头一回拿出来吃地。
素姐道:这个妇人先留下来教女孩子们规矩罢。
包衣食住,头三个月给她三两银。
过了这三个月。
再瞧她为人如何。
春香忙答应了一声,又道:夫人还没吃饭罢,要不俺们回去再吃些?素姐道:且等等。
小板凳你去瞧瞧小全哥跟小明柏在做什么。
过了半日,小梳子跟着小板凳回来。
回说:小全哥跟他屋里两个人在扫地擦桌子。
表少爷也在小全哥屋里帮忙。
几个人有说有笑的。
素姐放心道:这样。
俺们家去罢。
走到边门坐车,遥看通镇上的大路。
来来去去都是送孩子上学的人,一群少年擦着车身,一路笑闹着朝庄边的一个小土坡跑去,那上边有个小小草亭,又植了株白皮松,也有二三个大些地孩子在那里说笑。
素姐放下窗帘笑道:柳荣要头痛了,今年桃树跟枣树都要挂果呢。
春香抿着嘴儿笑道:不妨事,胡先生说了……素姐头一个盯着她瞧,就是小杏花小夏荷跟秋香都直愣愣冲她笑,春香正色道:胡先生说了,待挂果子时,给他们加功课,他们就不淘气了。
素姐咳了一声音,笑道:咱们且说说咱们家的孩子们,这些天相家也要送几个女孩子来,只怕是要给相家小姐们做赠嫁。
春香,读书写字算帐之外,为人处事、针线厨活,你想到什么,家里谁合适,就定下来,每样都教些。
春香点点头道:俺知道了。
素姐又道:家里没有的,叫来贵去外头寻。
起先样样都让她们学些,日子长了,由着她们的性情儿,一人教一两样就使得。
只怕还有人要送孩子们来,多备几间屋子。
春香一一记下,众人吃过饭分头去忙。
胡婆子虽然招人烦,却也有几分真本事,第二日中午小杏花请了素姐去瞧,两个亭子都做得了,华丽精致。
素姐叫秋香开了胡卖婆五钱银子的工钱,又赏了她一盒子点心,两双鞋面子。
胡卖婆此番前来,也赚了三四两银子,比得上她在县里一两个月,喜欢得要去素姐跟前道谢,口内还一直嚷着过些日子再来。
小杏花笑道:有事俺们自会去叫你,今儿俺家有到县里的便车,你顺路跟着去吧,也省得走到镇上再花钱雇驴子。
打发她去了方回素姐。
春香跟秋香都大松一口气道:这人以后不许她再进门。
却说那个宫人原本姓丁,原是十岁上头选到宫里,因着聪明伶俐,挑了去上了几年学,就做二十多年的女官,好容易跟着一位跟宛平县富家子成亲的公主出宫。
谁料那公主半年就殁了,一干宫人四散,这个丁姓女官跟着她的相好地太监到济南来投亲不着,那人弃了她在短工市,恰好教来贵捡了来家。
如今到了狄家任女教席,自是比仆妇之辈体面。
素姐召她来说了几句话,又请她写了两个贴子送礼,觉得她只是脾气臭些,却是个老实人,心里又怜她又敬她,叫小紫萱称她丁妈妈。
安排她住在那些小女孩子们外间,就将春香挪到对面一明一暗两间的屋子里住。
这群女孩子们才半日就教丁妈妈收拾的上了锁一般,由小鸭子变成了锯嘴地闷葫芦,就是小紫萱,受了这样的气氛感染,说话做事不由得多想想,也多了一二分稳重。
第三日早上才开门,小全哥跟小明柏就一路小跑来家,等不及坐到桌边要吃早饭。
素姐要张口问话,狄希陈拦住了道:先吃罢,今儿是你们最爱地锅贴。
慢慢吃。
吃完了咱们坐了车上慢慢儿讲话。
素姐看他两个尽量斯文地吃相,叫厨房把留的两锅也煎出来,和狄希陈不约而同停了筷子让他们先吃,好容易等他两个吃完了,小全哥方老气横秋道:再给泡杯茶,浓些儿。
小紫萱笑问:哥哥们在学堂里是不是没得吃?严明柏低头吹茶碗里地茶叶沫子,笑道:管饱,就是不中吃。
狄希陈笑道:特地找了两个手艺中不溜的,若是饭食太好吃,你们还有心思背书呢,早饭完了盼中饭,中饭完了盼晚饭,这么三盼,一天可就过去了。
小全哥点点头笑道:俺们屋里有一位就是这么盼着一日三餐的。
先生查考他功课,他说杂粮煎饼好吃。
后来又问他会不会对对子,他说中午的炒菜最有滋味。
说得一屋子人都哄笑起来。
严明柏因道:这样吃,一日总要十几个钱罢。
素姐笑道:按十个钱一日的标准定的。
只是大多数东西都是俺们自家庄上有的,倒不必花钱。
小明柏道:俺们屋里的人都说比他们平常吃的好。
大家算起来,差不多有十五六个钱的样子。
素姐笑道:你们倒有小明柏笑道:俺们屋子里,一个家是开杂货铺子的,一个家是卖菜的,还有一个家干脆是轿夫,日日在市井里讨生活,什么东西卖多少钱,都清楚呢。
狄希陈道:莫言贫贱即可欺,人生富贵自有时。
圣人又说,三人行必有我师。
你们两个都要记着,不要瞧不起穷人。
小全哥跟明柏马上站了起来,小紫萱忙也站起来,三个人齐声道:俺们记住了。
说罢闲话狄希陈带着两个男孩儿骑马先走,素姐带着小紫萱跟抱着小妞妞的奶妈,还有小杏花并翠凤几个,坐了两辆大车并一车礼物和一个极大极华丽的亭子,慢慢朝明水薛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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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号:很可爱的小女生的书,活活。
投票给她吧,话说我看着她的名次流口水中。
不知道我P的时候能不能进前五,好多钱啊,口水中。
第一百四十四章 连氏(上)第一百四十四章 连氏(上) 狄家庄上到明水薛家不过六七里地,小全哥跟严明柏两个好不容易出趟门,就想着跑马,岂料狄希陈早有准备,命人牵了缰绳,不过快走罢了。
一头走,一头指着路边的庄田地土,考问他两个怎么种地。
两个孩子到了学里两三天,都得先生赞许,不免滋长些骄气,却教狄希陈拿这些他们不大瞧得起的播种收割问得汗出如浆。
偏偏小板凳几个随侍左右,他们两个答不出来的,人家随口就能答得清楚明白。
这段路儿说长也不长,两个孩子就渐渐觉得难走极了。
狄希陈瞧他们在马背上扭来扭去,小脸红一块白一块,觉得过犹不及,可以点到为止了。
因薛家的大门还有半里来远,笑道:古人云耕读传家,为什么读书还要放在后边呢?是因为俺们先种好了地,才能吃饱饭有衣穿,才能专心读书,就是读书不成,或是回来种地,或是能去做生意,都有退路养活自个和家人。
若是成了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书呆子,那就是废物!却说素姐带着小紫萱坐车,本来她两口子商量好的,小紫萱也要教育几句。
只是才走半里路小妞妞突然拉巴巴了,素姐无可奈何放弃,忙着收拾车厢,替小妞妞洗屁股,小紫萱因昨夜背书背得太晚,早歪着头缩在车厢一角睡着了。
素姐瞧瞧一大一小两张生得跟她一模一样的小脸,再瞧瞧远远的前边几个黑点,心里让这几个最亲的人塞的满满。
来到明朝这些年,一直以来,素姐总觉得自己跟这个时代和社会隔着一层什么。
直到此时。
她才觉得生活是如此真实有趣。
小妞妞指着要路边地一样什么东西,无人理她,呱一声哭了。
素姐从胡思乱想中醒来。
抱过小妞妞亲了一口,哄她道:宝龄。
想要什么?娘指给你看,头顶,是天空,蓝色的。
那一朵一朵的,是白小妞妞会跟着素姐地手指头看看。
其实并不太懂大人的话,奶妈笑道:夫人,她哪里听得懂。
素姐道:小紫萱像她这么大时,都会走路了呢,见着什么就哥哥妈妈地叫你拿给她,小妞妞只会指,却不会说,总要多教教她。
奶妈就有些惶恐,吃吃哎哎说不出话来。
素姐笑道:不怪你,宝龄房里的女孩子们都太小了,你平常话就少。
明儿叫小雨滴搬过去罢。
她是个爱说话的,宝龄有她伴着。
说话必能早些。
奶妈听得素姐这样说。
才放下心来,笑道:俺实是不爱说话外头薛老三一边迎了出来一边道:紫萱呢?今儿从临清请了个新戏班子的。
舅舅带你到后台去瞧瞧。
素姐忙问:是男戏是女戏?薛老三道:女戏,为首的几个,回头还要扮上了出殡时在前头开道呢。
..素姐想到薛教授老两口一生方正,休说看戏,连小曲儿都不肯多听,若是教油头粉面地女戏子扮了《孟日红破贼》,不晓得老两口会不会气得从棺材里爬起来。
因道:这是谁出的主意?薛老三坐在赶车的边上,小声道:今年都这样,大哥二哥两个在家暴跳半日,到底还是依了。
素姐也道:你捎了信来,说要亭子,想必都是南边传过来的新花样吧。
薛老三点头道:大哥门下一个清客相公主持的,说南边现今通是这样儿,俺们县里也有一二例在前,果然今儿来的客人都说俺家办的体面。
素姐就住了口,拍醒小紫萱道:到了,快醒醒,昨儿丁妈妈教你的规矩都记住了?小紫萱忙坐正了,微微点头道:都记住了。
素姐拍拍她,道:不许穿帮,回了家当猴子都由你,在外头可要守好规矩。
小紫萱慢慢站起来,走到外头,薛老三伸了手要抱她,她两膝一弯,本是想跳下去,又停了停,伸出手扶着门框,侧身伸一只脚下来踩着板凳,站稳了,才将另一只手交给舅舅,小心下车,站在边上。
薛老三绕着外甥女两三个圈儿,道:这是俺家小紫萱?小杏花扶着素姐下车,回道:俺们小姐长大了。
薛老三对素姐家的婢女们从来都是没脾气,摸了摸鼻子道:俺去接表舅妈去。
一路小跑去了。
门前知客晓得是姑奶奶回来,喊了一嗓子,只得听鼓乐齐鸣,倒招得小妞妞唬了一跳,素姐忙将女儿搂在怀里,一边拍着,一边道:自家人,歇了罢。
那知客忙叫吹鼓手收了,点头哈腰在前边引路素姐到灵前礼毕。
小杏花将单子递给门口地帐房,道:俺们不用人引路,先去老姨奶奶处换衣裳歇歇。
原来薛教授静养的一个小院子里,龙氏正坐小厅里呆呆的想心思。
见女儿来了,站起来笑道:怎么先上我这里来?去上房罢。
素姐道:俺不放心妈,先来瞧瞧。
龙氏抱怨道:俺有什么,只是你两个小兄弟,分家吃了大亏呢。
素姐道:俺们四个都是你亲生地,你愁什么。
龙氏冲上房方向点了点,还要说话,素姐忙拦她道:妈,怎么分都亏待不了你,少说两句罢。
龙氏心里不快活,素姐将小妞妞丢到她怀里,道:早上起的太早,叫她在这睡会子。
俺去上房。
龙氏将外孙女抱在怀里,脸上只有笑,道:去罢,俺地小妞妞,外婆怎么疼都疼不够。
抱着孩子笑嘻嘻就进了房里。
奶妈连忙跟上。
素姐把翠凤跟青云留下。
带着小杏花跟翠玉去上房。
连氏病了。
来地客都在巧姐院子里。
连氏院门口的人要拦,小杏花道:大夫人病着,姑奶奶晓得了。
不进去瞧瞧?这是谁家地规矩?那人无话可回,教边上人拉了一把。
素姐带着小紫萱就跨过了门槛。
外间只有连氏嫂子一人,正坐在铺了锦缎桌围地圆桌边抹骨牌。
见素姐进来,忙站起来道:你来的早。
素姐道:听说大舅妈病着,俺带着小紫萱来瞧瞧她。
连赵完娘子道:使得,俺们进去罢。
亲自动手掀了帘子让。
里边点了沉速,青烟袅袅,连氏挽着头发闭眼半靠在一堆锦垫上,左右各站了两个妾,手里不是捧着茶碗,就是捧着手巾。
素姐问她道:可是又病着了?紫萱问你舅妈好。
小紫萱忙正经道了万福。
连氏睁了眼,笑一笑道:大姑奶奶,俺失礼了,快搬凳给姑奶奶跟表小姐坐。
素姐坐下。
叫翠玉道:带小姐去依霜依雪那边去罢。
掉了头冲连氏姑嫂道:这才两个月,就瘦成这样。
连氏有气无力道:也只姑奶奶你跟俺嫂子记着俺,还来瞧瞧。
俺就是个死人呢。
姑奶奶。
俺病了这许多天,你大兄弟连房门都不曾跨过一步。
素姐随口道:想必是忙。
连赵完娘子咳了几声儿。
道:姑奶奶也歇歇罢。
俺带狄家嫂子出去,你睡会子连氏点点头。
素姐就替她把帐子放下了,跟着连赵完娘子出来,到东厢房里边坐下。
连赵完娘子因跟前都是自个家带来的人,笑道:俺瞅着她装病,自个都要得病了。
素姐只笑笑,道:两口子闹别扭呢。
连赵完娘子做了个鬼脸,冷笑道:今儿是正日子,她也不出头,俺连家地脸都让她丢尽了。
回头老太爷来了必要说她。
素姐道:我只好奇,他两口子怎么就闹得这样不可开交。
连赵完娘子笑道:就为了她跟前那十来个人儿。
你兄弟几个儿子里头,只看素依生的那个小官哥最是喜欢。
嫡出地两个儿反排了后边。
所以她两个一提到孩子们,就要争吵。
说起来这个素依也是好本事,她管家倒比俺家姑奶奶管的好。
素姐道:瞧着素依倒还像个本份的。
又谢她道:多谢你荐来的那个胡卖婆,不然俺家可做不出那样的好亭子来。
连赵完娘子摆摆手儿道:自家亲眷,谢什么。
瞧了瞧屋子里地沙漏道:还有一个时辰,俺去请姑奶奶起来罢。
狄家嫂子在这房里歇歇?素姐辞道:二舅妈那里也要打个转。
说罢自去巧姐处。
巧姐的院子里十来间房都坐了有人,素姐一一打过招呼,巧姐已是接了出来,小声道:俺们家那几位都在呢。
素姐得了提醒,自然先留了心,果然东边靠南窗一盘大炕上,狄四嫂、狄七嫂都坐在一处,调羹是另给了个板凳坐在边上。
素姐与妯娌们相互见过礼,才问调羹好。
调羹客气道:五嫂这一向也不到俺家走走。
素姐冷冷道:俺们守着两边的孝,还到处乱跑,像什么话儿?呛得调羹红扑扑的脸直发白。
狄四嫂是两边都不讲话的,坐在炕桌边,自顾自抹骨牌打通关。
狄七嫂道:五嫂,听说你家办家学,自家侄儿看顾些素姐道:侄儿不是附小翅膀叔叔一处上学?狄七嫂道:如今不附了呢。
素姐道:俺们家学收的是俱是十岁上头的孩子,我记得侄儿今年有九岁?狄七嫂笑道:实岁只有八岁半。
素姐道:那可是小了些,在学堂里要住好几天才放两天假回家,等他大些再来罢。
不然你不心疼俺可心疼,俺家小全哥都住在前庄,等闲不得见他。
太小了实不能长住。
调羹开口道:今年春天冷……正好巧姐又接了一众亲戚进来,却是崔姨妈跟她两个儿媳妇,素姐忙站起来迎上去。
崔姨妈见了调羹也在这屋里,板了脸说巧姐道:这是妾呆的地方,你把你几个嫂子安置在这边,倒是越大越回去了。
威风凛凛掉了头去西屋里坐下。
东西屋鸦雀无声,素姐紧跟着也去了西屋,狄七嫂哪肯落后。
只狄四嫂坐在炕上不动。
调羹坐在角落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偏偏狄四嫂翻一张总要瞅她一眼,好半日才笑道:姨奶奶,今儿你本不该来的。
第一百四十五章 连氏(下)第一百四十五章 连氏(下) 调羹张了张嘴,想起狄四可恨,只狠狠瞪了狄四嫂一眼,掉转身子背对着她。
狄四嫂冷笑两声,将桌上的骨牌打乱,哗哗抹起来。
巧姐瞧见了,悄悄拉了拉素姐的袖子,指了指那边,素姐偏只当没看见。
少时狄九两口子到薛家,曹氏抱着她头胎生的个男孩儿,曹婆子跟一个奶妈紧跟着来寻巧姐。
曹婆子因西边人多,就先坐到东边去,跟狄四嫂说话儿。
崔姨妈瞧不上曹氏,不过略点点头罢了。
曹氏也有几分眼色,跟素姐说了几句客气话,也到东边坐下,她对调羹就如崔姨妈对她一般,不过点点头儿,就低着头拍孩子睡觉。
调羹挨到巧姐跟前搭讪道:叫小翅膀跟着他哥罢,俺家里没人呢,肯先回去。
巧姐只点点头,叫个媳妇子送她出去。
待她走了,崔姨娘道:她今儿怎么来了?巧姐冷笑道:她不知从哪里听说了俺相家表哥玻璃大棚种花有赚头,自个又舍不得花银子去买,来求俺跟哥嫂说。
素姐摇头道:杨家的作坊里头,只要给银子,玻璃木头工匠一车一车搬来,要建多少没有?俺们自个搭几个玩玩还罢了,他家如今有得卖,俺们怎好坏人家生意。
崔姨妈道:俺倒是听说调羹才把庄上的粮食贱卖了,有这事没有?。
素姐道:俺们也听说了,陈哥叹气呢,俺们还要花银子买粮食,她倒好。
贱价卖给商人。
崔姨妈微笑道:那家粮庄实是我家一个亲戚开的,你要买粮食,加你二成价搬回去罢。
也叫人家多少赚点。
素姐忙道:那可是解了俺家的急了。
俺们分家一粒粮食没有,如今又办了这个家学。
总要多存些粮食才放心。
崔姨妈又问:你们怎么好好的想起来要办家学,办也罢了,那么些人,怎么不收人家银子。
素姐道:为着好些人家读不起书的缘故,所以再三斟酌。
穷人家地孩子,还是免了学费。
也算是为俺绣江多种几个读书的种子罢。
崔姨妈叹息道:俺们小时候,家家户户,没有不读书的,有钱地单请了先生在家,无钱的就是亲戚朋友们凑分子合请。
现如今那些小门小户,有些许银钱不是吃穿花费了,就是嫖赌,再也没有从前起五更家家户户读书地情景呢。
你们两口子也算为明水地方做了件好事。
将来若是短银子。
和俺说声儿,俺家也有几两银子助你。
素姐忙站起来谢道:如今孩子不多,还够使的。
若是哪一日真的不凑手。
必去姨妈跟前要仨瓜两枣崔姨妈笑道:俺知道你们行事有分寸,这个考试选生的法子倒好。
不然收谁不收谁到容易得罪人。
素姐陪笑道:也有收钱的。
俺家大嫂娘家几个侄孙,都是花了银子来上学地。
崔姨妈道:那二十两值什么?够一年吃饭罢了。
你们请的那两个先生。
束修也不少吧。
素姐道:都是一百二十两一年。
其实不多的。
因外头又有人来,崔姨妈就住了口不再问。
狄七嫂因素姐许了她儿子满十岁上学,也还罢了,狄四嫂在西边远远听见狄希陈家里请先生,一年就要几百两银,实是眼馋。
只是现在素姐跟她见了面,礼数虽不缺,面上是淡淡的,若是到人家里,却是门都不开的,她就是想人家的银钱,却连个下脚的缝都没有,思来想去,有些坐不住,推说解手,到前边央人唤了狄四来,跟他诉说狄希陈花几百两银子请先生,白教人家孩子。
狄四道:俺一时不察,得罪了他们。
此事俺们是下不得手了。
不然谋个管事,也有进项。
狄四嫂哂道:你这几年就没干过一件好事,就那一回收了调羹几百银子,那个死人还害得俺两三个月睡不着。
狄四左右看看,缩了头道:你不要命了,休要再提,上个月县里二爷带了人挖河渠捞出来一副骨架就是他,还好俺们先埋了两个月,烂得差不多了才丢水里,不然教人认出是他,俺们就是个死。
.www,16K.CN更新最快.狄四嫂道:你又不是头一回做,怕什么?狄四道:从前的事,县令大人也有份,不怕犯事。
现在这位太爷,精得跟鳝鱼一般,前儿俺跟黄捕头喝酒,他还抱怨说自这位太爷来了,他们几个半钱银子都过不了手。
狄四嫂道:俺们好容易赚几个钱,叫你输了个精光,还是想个法子罢,不然天暖和了都请不起人种地。
狄四道:等俺想想法子,薛大舅家的几个清客相公也是有意思地人。
说罢鬼头鬼脑伸出头,正好看到来了一队捧着着食盒的管家,他就道:时辰到了,俺先到前头去。
却说到了时辰,连氏仍不肯起身,连举人跟连老夫人到卧房里劝了半日,她才慢慢梳头洗脸出来。
巧姐站在二门口的最前排,不耐烦都摆在脸上,见连氏来了,也不让她,只道:嫂子病了这几个月,还是回去歇着罢。
连氏道:到底俺是长媳,就是病死了,也要撑着来尽本份地。
巧姐冷笑道:都误了大半个时辰,果然是尽本分的好长媳。
上前一步道:把长媳地车赶过来罢。
连氏横了她一眼,一言不发上了车。
只薛如卞地姬妾就坐了满满五车。
巧姐交待了看家的素依几句,方请崔姨妈跟素姐先行。
狄七嫂是没有车地,就合素姐一车坐了,因笑道:俺们巧姑奶奶今儿硬气。
素姐倚着窗子看外边,男人们在前头走。
一条长龙一般,都是花花绿绿的亭子,有做地精致的。
也有拿竹蔑白纸糊的,里头只她家地那个最是显眼。
听到狄七嫂闲话。
心不在焉道:她是个直脾气。
狄七嫂就紧紧闭了嘴,也伸出头来瞧外头。
过了许久,指着路边阳沟里的冰又道:今年真冷,往年这个时候哪里还有冰。
素姐看了看道:是啊,只怕今年粮食又要涨价呢。
狄七嫂笑道:五嫂家里怕什么。
比不得俺们小户人家没有余粮。
素姐坐正了问她:你不算小户人家罢。
狄七嫂露出愁容道:当初分家时,俺们争不过三哥,只分到四顷他不要地田地,现银是一分没有,这几年卖了两顷,仅有两顷。
眼看着春耕,这么冷天,不晓得种什么好呢。
素姐只微微一笑。
狄七还分到四顷地,小九只几架破房。
现在她倒哭起穷来,想必有话要说,静等她下文。
狄七嫂又笑道:俺听说那个玻璃大棚可以先育种出苗。
就想托五嫂去杨家问问,建一个要多少银子。
素姐偏了头。
数给她听:他那里建一个五丈长。
八尺高的,好像是一百两银。
若是建十个。
还送你一个。
狄七嫂吐了吐舌头道:要这许多银子,再有钱的人家也不能拿这个种地呢,真真是富人家的玩意儿。
素姐道:可不是,玻璃若是碎了,修补起来也麻烦。
俺们县里,有力量建这个棚子的,不过十来家罢了。
听说都是养些花儿草儿。
狄七嫂又道:俺听说相大人家里有几十个棚,这样冷天,里头花开地通跟神仙的花园似的,五嫂哪日闲了,也带俺去走走。
素姐淡淡地道:好说。
因车突然停住了,叫小杏花外头瞧瞧怎么回事,小杏花去了盏茶功夫,回来道:一头牛受了惊吓,横在路中间不肯动,已是叫人赶开了。
说话间车又动起来,一路无话,到了薛家阴宅,女人们先进了棚子闲坐。
连氏因装病,还没来得及吃早饭就出来了,此时耐不得饥,就叫她跟前的几个妾上点心。
巧姐几步走到跟前。
伸手打落了点心盒子,指着几个妾的鼻子骂道:还没开席,就先把点心罢上了,存心在亲戚跟前丢大嫂的脸呢?那几个妾忙低了头退下。
连氏晓得巧姐骂的是她,哪里肯示弱,扶着桌子站起来道:二弟妹,俺家的人,轮不到你来说不是。
巧姐怒道:俺们还没分家,叫这几个不懂事的贱人丢俺们薛家地脸,俺怎么说不得?素姐跟连赵完娘子正坐在一边吃茶,都不约而同呛了一口,彼此对看一眼,又捧了茶碗低头吹了吹,接着吃茶。
连氏素来以大家闺秀自重,瞧不起小巧姐暴发户家的出身,拿眼扫了扫,素姐跟她嫂子都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吃茶,连夫人跟崔姨妈两个老太太耳朵都有些背,又怕风,拿屏风隔了坐在里边,这个小棚子并无外人。
她忍不住,压低声音道:长嫂如母,公公婆婆都去了,一家子就是俺大,什么时候轮到你在俺跟前指桑骂槐。
巧姐也小声道:嫂子病了这许多时候,薛家是素依大呢,好在她还懂些规矩儿,见了俺晓得行个礼,大事小事还晓得问过俺才行。
倒比你跟前这几个贱人懂事多了。
也怪我记性不好,就忘了长嫂你是如母地。
提别人还罢了,提到素依,连氏气不打一处来,反唇相讥道:素依没有你娘家的那个勺子有本事,家财都占了去,白气死你娘。
巧姐气得眼泪都流出来了,结结巴巴说不上话来,连氏得意,重又坐下。
素姐听到气死狄婆子这句,势必不能置之不理,上前几步,伸手照连氏地脸尽力甩了她两个耳光,道:俺们感激调羹姨娘这许多年小心侍奉中风地婆婆,所以分家时偏着小翅膀些。
是感激姨娘替俺们尽孝的意思。
你胡说八道,俺家姑奶奶做弟媳妈地不好收拾你,俺做大姑子地打你几下没帐算。
连氏被打得发昏。
趴在桌上半日才回过神来,众妾此时都怕了素姐。
离着连氏足有一丈远。
连赵完娘子等素姐打过了,方慢慢走过来道:姑奶奶,你消停些罢,丢的人还不够么。
素姐已是出了手,索性站了出来道:大弟妹。
今儿这两巴掌给你长点记性。
俺薛素姐是什么人,旁人不知道,没得你不知道,背后说俺是母老虎的不是你?这几年俺收了爪子,真当俺是发病地小猫?却说连夫人听见她女儿被打了两巴掌,就要抢出来,他家第二第三个儿媳妇哪里肯松手,都拦住了婆婆悄悄儿劝道:这是他薛家的家事,今儿百日。
俺家姑奶奶足足装了九十九日病,也叫他薛家发作下,您去了火上浇油。
不孝地大帽子再扣下来,俺们连家还有脸见人呢。
连夫人也是无法。
坐了里边左一碗右一碗吃茶。
偏崔姨妈还拉着她的手儿与她闲话,东家长西家短说个不了。
连氏等了半日。
她娘家人也没出来替她撑腰,装了头晕,只朝后一倒。
小杏花机灵,上前两步伸手一捞,嘴里故意装童言无忌道:大舅太太心虚,又装病了呢。
素姐喝道:小杏花,人家流言你怎么也当真。
给俺大弟媳妇灌碗茶吃,今儿她长媳不上去磕头上香,可是不孝。
连氏无奈,咬着牙睁开眼道:俺怎么不去。
素姐方坐下来,捧了茶碗闲闲道:你不去,俺还要老大耳光子抽你。
气得连氏差点一跤跌倒,崔姨妈坐在里边差点笑岔了气。
连老太太无话可说,扁了扁嘴道:这个素姐,可是一张刀子嘴。
崔姨妈道:俺这个外甥媳妇,其实心肠极好,不然怎么舍得跟庶出的小兄弟平分家产?这话暗暗弹着连氏把家私搬回娘家,连老太太只有闭了嘴低头吃茶。
却说连氏将薛如卞做官所得藏了大半,教哥哥捎回娘家买地置产,用的都是她生的两个儿子地名字,连家沾了关系又没落下好处,再加上连氏跟着连老太太一条心,不太拿几个嫂子当回事,是以妯娌们都与她离心。
连赵完跟到薛如卞任上,也赚了近万,偏偏连赵完娘子因连老太太强替大儿子纳了两个妾,心里把连家人都恨上了,跟这个小姑子不过是面子情儿,论心里,还不如跟素姐这样说得来的人亲近。
今天素姐抽连氏两下,连家几个做嫂子的心里都巴不得再抽几下,把这个眼里无人的小姑子抽老实了才罢,哪里肯出头帮她。
素姐也是算计她们不会出头,才下手抽她两下,连家人从来要脸,到不怕她们传出去,崔家与狄家亲厚,自然不会乱说。
因板着脸道:休要再误了时辰,都收拾收拾,出去休要丢了薛家媳妇的脸。
自个扶了小杏花先跨出去瞧,山上男子们都上过香磕过头,礼生来请,就侧了身子让她们妯娌三个在前头,自去边上另一个棚里,把薛家的女孩子们都唤出来,跟在她们后边,最后方是自个跟紫萱两个,爬了半里多的山路到坟前行礼。
这一路下来,只小紫萱跟依霜依雪三个走路的小女孩儿没有缠脚,走的极容易,还能扶着各自地妈妈,连氏并她这一房里的四五个女孩儿,莫不是东倒西歪洋相百出。
棚子里众亲戚都在神主跟前烧过了香,齐到阴宅的大院子里坐下,开锣唱戏,说不尽地热闹繁华。
唯有一个连氏,时时的想逃席,素姐又板着脸坐在那里,想挑这个大姑子地刺,人家半分都没有错处,就是平常猴子样地小紫萱,举着筷子都比她女儿还像大家小姐。
她坐在那里,只有盯着台上那起伊伊呀呀唱的戏子发呆罢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地墙,不多时,薛如卞跟狄希陈都晓得了素姐方才发彪,狄希陈抱歉道:你姐姐她……薛如卞道:不妨,也要有个怕的人才好,俺姐姐若能打醒她,还罢了,不然回家俺再打她两下薛老三憨笑道:姐姐也打过俺呢,俺现在想起来,实是打的好。
狄希陈气馁,道:旧事休提,旧事休提,边上还有外人呢。
薛如兼猜素姐必是寻了个理由先收拾了大嫂,将来龙氏就不必看连氏脸色过日子,忙道:哥,嫂子一时半会怕是不能消气,将来妈还是跟着俺跟三弟过罢。
薛如卞想了想道:使得。
狄希陈看薛老三想说话,忙从碟里夹了只虎皮青椒递到薛老三碗里。
薛老三毕竟跟狄希陈一桌吃过几年饭,省得姐夫的心意,学姐夫低了头只吃饭不说话。
连举人听说自家女儿挨了揍,借口换衣裳,悄悄儿到后边来问连老太太,第二的媳妇把缘故儿说了,连举人哎了一下,跺脚道:你当娘的,当时就该先打她两下。
当初还是俺们劝狄老太太收的调羹。
这会子说狄老太太是调羹气死的,素姐不打她两下儿,等着这话传开了一县的人骂俺们呢。
连老太太抱怨道:当年分明是你多管闲事。
女儿不是俺一个人的,从小儿不是你惯着她,说她聪明懂事不用教规矩的?结果教成这样!连举人道:俺说不教,你做娘的就真的不教?她那个悍妒的性子,分明跟你一模一样。
薛如卞留心老丈人出去好大一会,自个告了罪出来找,结果老两口在一间厢房里吵嘴。
忙过来劝道:前边还等着开戏,泰山还是到前边坐坐罢。
连老两口对这个女婿其实是极喜欢的,他连家亲戚里做官的不少,偏自家几个儿都只是秀才,都没有这个女婿出息。
连举人因道:俺们前边去,跟她妇道人家没什么讲头。
薛如卞冲连老夫人行了礼,扶着连举人前边去了。
连夫人叹息道:这么好的女婿,偏要跟他赌气做什么。
前世的冤孽。
一步一叹,让二儿媳妇扶着,席间坐了小半个时辰,就辞了去。
却说调羹本是想借着机会跟素姐巧姐商量狄员外周年要办场大法事,谁料崔姨妈一来,几句话就把她送了回家,小翅膀是她的命根子,哪里放心得下,在家吃过中饭,就忙忙的赶了车到坟上去。
因薛家请了新戏班唱戏,又是女戏子,哄动了一镇的人都来看戏,挤得一条山道水泄不通,调羹的车哪里过得去。
狄周道:姨奶奶,俺们就在这边等罢,散了戏再过去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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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票啊第一百四十六章 暗流(上)第一百四十六章 暗流(上) 却说小翅膀咋遇到小全哥,说不出的亲热,直到席上吃酒,都粘在小全哥一处。
小全哥兄妹三人是来之前受过丁妈妈教导的,跟明柏两个在人前一言一行都无可挑剔,就衬得小翅膀自个都觉得自个村,磕磕巴巴学小全哥拿筷子,斯文吃菜看戏狄希陈瞧小翅膀举止也还得体,提着的心放下一半儿,放心去尽半子的本分。
这一日本来极冷,待太阳西向,宾客们都坐不住,渐次辞了去。
外头看戏的人也都四散,调羹挨到薛家阴宅门口,探头探脑地唤小翅膀。
一个新来的管家不认得她,喝道:这个地方你乱闯得?惊了老爷们打你板子,快去!调羹道:俺是府上亲眷,来接俺儿子的。
那管家肚内寻思:若是女眷,是从里头出来,没有外头找进来的理。
只怕是个贼婆子,俺且先将她哄进去关起来,明儿拿老爷贴子送到县里去就是。
掉了一张脸陪笑道:我是新来的,认不得奶奶们,奶奶跟着俺到里边去罢。
那调羹被他一声奶奶叫得浑身通泰,就真当自个是太太奶奶了,摆起架子叫管家在前头带路,她要学人家奶奶小脚走路,扭扭捏捏的分外像个贼,那管家自以为得计,哄着她进了间厢房,道:俺就去寻小舍人,奶奶在这里等等罢。
将门一带,悄悄儿倒扣住,要去告诉主人家。
谁料薛如兼使他送崔姨妈回家,就浑忘了这事。
调羹在房里等了许久,拉门不开。
才慌了神,先是拍门喊人,后是破口大骂。
彼时院里头乱纷纷的。
戏子们忙着收拾衣箱,主人家忙着送客。
薛家的管家们只说关了个贼,谁肯理会调羹?小全哥因小翅膀交给他看管,左等右等调羹不来,他明日还要上学,今儿的功课还要回去补上。
跟小明柏两个急得团团转。
小翅膀道:小全哥,俺们捉迷藏耍子呀。
小全哥不快道:小叔,你没有功课?天都待黑了,怎么还没来人接你?几个人信步走到后院里边,一堆人围了间厢房指点,小翅膀听见他妈的声音,忙道:那不是俺妈,想必在里边吃茶。
跑上前拉扯众人,管家们哄他。
里边头关着个假妆夫人地疯婆子呢,小翅膀半信半疑。
倒是小全哥留心,听那声音嘶哑。
实是调羹的调门儿,喝道:是不是。
开了门再说。
素姐今儿耍了一把姑奶奶的威风。
这起奴仆们哪敢似从前怠慢,一个人忙开了门。
侧着半个身子道:小舍人当调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扑出来,寻着小翅膀,搂在怀里,骂道:你们这些狗奴才,这不是俺地儿,这个不是俺的孙子?严明柏看小全哥一脸为难,忙道:这是狄家先老太爷地一个妾,想必你们不认得。
先前那个赚了调羹进来关起的人忙冲小全哥跪下道:俺实不认得她,她只说自个是俺家亲戚,俺喊她奶奶她也应了。
俺因她说话不像,才当她是疯了,先将她关起。
若早说是位姨奶奶,哪有这事。
小全哥点头道:这事怪不得你,起来罢。
抽身要走,又有些不好意思,冲调羹道:小奶奶,天都黑了,家去罢。
小翅膀不依,跳起来拉着小全哥道:他们欺负俺娘,拿大棍子打他们。
小全哥皱了眉,斯斯文文道:俺奶奶去了有两年,小叔叔你哪里又来个娘?小奶奶你说是不是?调羹满肚子委屈说不上话来,拿袖子挡了脸只是哭。
严明柏瞧了瞧两边,笑道:这事管家大哥也有错儿,给小奶奶陪个不是罢。
小全哥忙道:左右的快把小奶奶扶起来。
看看天道:俺们走罢。
冲小翅膀拱拱手,拉着严明柏先走了。
那人有些不伏气,与调羹磕了三个头,起来站到一边抱怨:一个妾,到亲戚装什么太太奶奶,谁家的妾这般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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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经主人一个都不在眼前,奴仆都尽数哄笑起来,各自走散。
小翅膀被调羹拉着出门,到了车上,方敢说话:娘,你拉着我做什么,我捡块石头砸死那个狗奴才。
调羹道:惹不起他们,俺们回家去罢。
小翅膀道:哪个说惹不起,今儿俺嫂子还给了薛大嫂子两掌,打得他家人连个屁都不敢放。
调羹听说素姐打人,到唬了一跳。
狄周在外头笑道:你嫂子才嫁到俺们狄家来时,管教你哥就跟官府里头管贼一般,说声打,哪一回不是打上几十上百下,白叫俺爹俺娘心痛,通没人敢上前劝劝儿。
今儿这两巴掌小意思。
小翅膀却是头一回听说,觉得有趣,忙问狄周,狄周就将从前的旧事一一说与他听,小翅膀不信,道:俺嫂子从来好脾气儿,那几年小全哥还打过几下,通没弹过俺一根手指头。
他就舍得打俺哥?调羹也实是忘了素姐从前地本事,想起来全身发冷,结结巴巴道:俺以为她改了性儿呢。
狄周笑道:都分了家了,改不改都跟姨奶奶没什么相干,姨奶奶,俺劝一句儿你休恼。
如今你手里也有万余的家事,守着小翅膀几辈子也吃用不了,寻他们做什么呢?调羹道:不是为了老太爷周年,俺也不来薛家。
老太爷养了个做官的儿,总要体体面面给他做场法事才好。
狄周晓得调羹是舍不得自个出钱,他本是个先有自己再有主人的人,最会见风使舵,就闭了嘴不回话。
一路无话到了县里。
跟调羹相与的一个姑子早等在厅里,瞧调羹眼睛发红。
猜她碰了壁,只得寻些闲话与她解闷。
第二日姑子辞了去,走到县里一个伍乡宦家里吃早饭。
伍奶奶问她哪里来。
那姑子道:狄老善人家来。
伍奶奶想了半日,笑道:是那个告了大半年状说老生儿子不是老太爷亲生的那家?姑子合掌道:阿弥陀佛。
就是她家。
她起愿说要给老太爷念经,哄得俺在她家等了一日呢。
伍奶奶道:做场大法事也要二三百银,只怕她穷了做不起。
那姑子道:她也有两万的家事,前番教人哄着买了六七千地假古董,着实的心痛。
如今花钱就有些舍不得。
伍奶奶笑道:只是她吃了这样大亏,狄家那个大儿没有不替她找回来地理,俺们也听说来,都当是假地呢。
姑子笑道:狄大人待老太爷言听计从,分家并没半个不字的。
谁料老太爷去了,调羹姨奶奶自个有算计,惹恼了狄大人,不肯跟她来往呢。
伍奶奶抚掌笑道:原来是这个理,亏你打听地清楚。
这个调羹可不是有些傻。
平白的得罪大儿子做什么,偏他家地大儿还是个好性儿,只不理她完了。
那姑子道:实是好性儿。
不然人家怎么叫他小善人。
伍老爷从妾房里出来吃饭,因那姑子说地有趣。
他自有心。
将调羹家事打听得清清楚楚。
姑子走了,伍奶奶道:你问人家那些做什么?伍老爷拈须笑道:喜姐还不曾许人家。
正好合他家对亲。
伍奶奶啐他道:你是疯是傻,喜姐虽不是俺亲生的,也正经是个小姐,叫她向一个上灶妈妈子地磕头叫妈,如何使得。
伍老爷道:难得她家有钱,俺喜姐嫁过去就是当家奶奶?她一个庶母算什么东西。
那份家事就不姓狄,跟俺们姓伍了。
伍奶奶肚内盘算了半日,横竖喜姐不是她肚里落下来的,论身份也相当,嫁给调羹得一注大财礼也不亏,就允了。
说起来,一个绣江县,论举人不过十来位,论乡宦才二十多家。
伍乡宦家也有七八十顷好地,在县里算得头一等的好人家。
调羹做梦都没有想到会来跟她提亲,媒人说什么应什么,忙不迭答应下来。
虽然三千两的彩礼要的调羹肉痛,只是这样的家世,打着灯笼都没处找去,忙忙的就打点齐备送上门去,换了婚书跟生辰八字儿,自以为替儿子择了良配。
狄家因忙着相大舅的百日,并不曾留心。
好容易几件大事完了,狄七两口子来庄上换土豆跟番薯,说小翅膀跟伍家的喜姐订了亲。
狄希陈跟素姐都诧异,只是事不关己,理他做甚,送走狄七,安排了庄里农事,自搬回府里居住。
却说薛家分家,因连家被素姐两个巴掌打消了气焰,没人跳出来指手划脚,三兄弟将公帐上所有东西均分为三,各取一分。
薛如卞拿出一千两给两个兄弟,独住明水地大屋。
薛如兼跟薛冬两个搬了各自房里的家活器皿,自去府里新宅。
薛婆子留下的些许衣裳首饰,本是有遗言留着龙氏地,只连氏说道几句,薛大也没理她,尽数让生母带走了。
薛大也要买田地造大宅,狄希陈荐了那个经济金老实与他。
这一日天气突然转暖,东园水边的桃柳争妍,狄希陈请妻舅们来赏花吃酒。
因并无一个外人,素姐奉龙氏坐在上边,龙氏不肯道:使不得,俺跟孩子们一处坐罢。
抵死坐在孩子们那桌地下手。
薛老三笑道:姐姐休要再强妈,她一辈子惯了,平常在家,俺们单放张桌儿给她吃饭。
素姐看巧姐跟王氏都有些不以然,只得罢了,坐下来道:府里住了这些天,何如?薛如兼点头,薛老三咧了嘴只是笑。
巧姐道:冬哥整日里不着家,不是寻同年,就是访道观。
薛如兼道:俺做了十来年秀才,今年也寻个门路,若是贡了。
排二三年选个教官,你也好穿件袍儿做夫人。
狄希陈道:如今你也有些钱,不如纳个中书。
就是见了府里太爷。
都是平起平坐。
倒比见了县太爷要磕头地教官体面。
薛如兼因问要多少银子。
狄希陈道:这个俺却不知,使了人问相表弟去就是了。
他与京里常通消息的。
薛如兼摇头道:相大哥实是可惜了,好好地告病做什么?狄希陈笑道:他只是告病罢了,在他前头,一个兵部,一个吏部尚书。
都告老还乡了。
伸出两根手指朝半空里虚剪了一下,笑道:刘谢二位老大人为什么被黜,你还不明白么?薛如兼便举杯喝酒吃菜,薛老三不懂得还在那里乱问,素姐在那边席上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就收了声,笑道:俺寻了个匠人做得好大美人风筝,小全哥什么时候来家?俺带他们去大明湖边放。
素姐笑道:你只记得玩,分了你十来顷地一个小庄。
你就不操一点儿心。
薛老三指了指王氏笑道:有她跟桃花呢。
对了姐姐,俺们当铺的生意着实地好,添些本钱再开几家可使得?薛如兼道:这些银子还是买地好。
狄希陈道:你们放着现钟不敲。
来打我们这块铜做什么?去问计伙计去。
薛老三不好意思笑道:俺听姐夫的。
素姐笑道:听说大弟在三十里铺买了个庄子,离着咱们倒近。
想必也要在府里另买宅罢。
狄希陈道:他跟我提过的。
我也劝他到府里买个宅子,不晓得为什么。
总觉得庄里住地不安稳似的。
薛老三道:若是俺们这里也照那年陕西粮长造反,还是府里住着安稳。
这么大这么厚地城墙,又有泉水又有粮食,围二三年也不怕他。
狄希陈点头道:是这个道理,俺也怕造反,去年收成平常,不晓得今年怎么样。
薛如兼笑道:姐夫休教三弟唬着了。
俺们绣江天下有数的好地方,怕什么。
龙氏道:那年发大水你不记得了呢,俺们家冲得光光的。
那两年饿死多少人。
小紫萱跟依霜依雪三个听这些大人讲话,都觉得无味,推说温书,自去寻虞先生的两个女儿耍。
王氏带着桃花也先回了家。
薛如兼把龙氏也支去瞧小妞妞。
素姐晓得他们有话说,忙将丫头们支开。
薛如兼道:小翅膀跟伍家结亲,姐夫可知道?狄希陈笑道:有这事,怎么?薛如兼道:这个人,从前做官官声就很不好,俺猜他必有所图。
狄希陈道:我却没跟他打过交道,不晓得他的海底眼。
薛如兼冷笑道:如今这位天高八尺地县太爷,跟他就是好相与。
能是好人么。
狄希陈问道:这门亲,算是小翅膀高攀了,只怕调羹做梦都在笑。
俺们打拦头雷,中不中?薛如兼想了半日,道:不中。
罢了罢了。
巧姐道:俺在家就跟冬哥说来,这事俺们管不得。
提他做什么。
爹的周年,俺们做场大法事罢?素姐道:极该做的,这银子俺们包圆了。
巧姐不肯道:俺不是爹娘生的?俺们出一半!素姐笑道:是我错了,给姑奶奶陪不是,你爱出多少都使得。
狄希陈道:两位姑奶奶当家,二舅三舅,俺们出去走走罢。
拉了薛二薛三出门。
这里素姐跟巧姐两个商量好了在绣江有名的会仙庵,请四十九位比丘尼念经。
到了日子知会调羹,调羹还罢了,常在调羹家走动的那个姑子嗔道:姨奶奶,会仙庵那群贼秃惯会拿乔做势,背地里无所不不的胡闹,还有桶下孩子的呢。
这起人念经如何有用?调羹道:阿弥陀佛,真是这样,天雷不打她。
恰巧亲家伍奶奶得了消息来送礼。
调羹告诉伍奶奶,伍奶奶道:论理说你主不得他们的事,不然你另做场法事也使得,亲家老爷地周年,小翅膀不好一个钱不出的。
调羹道:不晓得要多少银子呢,俺又不好打听的。
伍奶奶道:他们要念七天,还要放焰口施舍穷人,只怕没有五六百两搅缠不下来。
调羹肚内算算,脸了现了苦相道:俺比不得他们有钱,且把那对金镯子换些银子送去罢。
伍奶奶心里瞧不上她小家子气,坐了会子回家道:实不该结这门亲事,他家做那么大法事,调羹一个钱都舍不得出,难怪大儿大女都不肯跟她来往。
实是丢人。
伍老爷笑道:老死不相来往才好,不然前儿那三千两哪那么容易得来。
伍奶奶道:没见过你这样黑心地丈人,他家若是穷了,你女儿不吃苦受罪?伍老爷道:喜姐是庶出,将来也把与人家填房的命,嫁了他没得公婆管束,又有几千地家事,俺们做爹娘地,也算对得起她。
伍奶奶不过说说罢了,想起来道:芳儿跟菲儿的嫁妆应当置办,你总说儿子中进士要使用,有一千两也够了。
那二千,俺们办两分体面嫁妆,年底嫁出去你伍家脸上也光彩。
伍老爷笑道:当办,这个女婿穷了也不怕,放着哥哥姐姐都是有钱地,饿不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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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暗流(中)第一百四十七章 暗流(中) 调羹带着小翅膀,起了个大早到府里,守门的钱守仁晓得她是有正经事,也不通报,领她母子进去。
调羹俱以为是她新与伍乡宦家结亲之故,心里得意,牵了牵小翅膀衣领,道:将来呀,等你娶了亲,做了官,俺们也盖这么个大屋住。
小翅膀道:俺喜欢这里,俺们搬来合哥嫂一处住罢。
调羹慌得捂住他的嘴,道:休胡说,已是分了家,再住在一处像什么话?钱守仁闷着头带她两个到二门口,交给守门的媳妇子道:姨奶奶跟小翅膀来了,嫂子里头说声那媳妇子也晓来调羹来所为何事,笑道:这几日天气甚好,夫人跟姑奶奶都在园子里呢,姨奶奶跟俺这边来。
小翅膀等不及,撩起道袍的下摆冲进夹道,慌得调羹跟狄周媳妇子都在后边跟着跑。
那媳妇子摇摇头,仍回去守门,道:这个小翅膀,如今浑不成样子。
钱守仁道:主人家的事,俺们休提。
摆摆手自回去看门,路过厨房,跟他娘子道:小翅膀来了,休等上头来要,你先送盘点心上去。
钱嫂子忙洗了手,翻出一个掐丝海棠花样的小盒子来,去隔壁院子跟管事的道:来客了,俺装个点心盒子。
那管事的道:俺记下了,你去掇吧。
钱嫂子就捡绿豆糕、玉米松、番薯丸子跟土豆片四样装了一盒,回来给管事的看过记帐,送到东园门口,果然素姐使小梳子出来要点小梳子道:钱妈妈,俺有些头晕。
您帮着送进去吧。
俺去换翠玉来。
说摆一路小跑去了。
钱嫂子只得抹抹头发,将点心盒子送到柳树下的大石桌上。
素姐笑道:正找你呢,晚上开桌客饭。
掉了头对调羹笑道:小翅膀现在喜欢吃什么?小翅膀埋头在盒子里挑土豆片吃。
举着一片土豆抢着道:吃这个。
素姐道:使得,土豆烧肉。
香辣土豆丝,油炸土豆条,煎土豆饼,这些够不够?小翅膀点头,笑道:嫂子。
俺明儿搬来府里住好不好?。
素姐看着低头吃得正香的小翅膀,想起他两三岁的时候,跑到自己怀里睡着了地样子,不禁微笑。
调羹急得脸上一滴一滴出汗,眼巴巴看着素姐。
巧姐冷笑一声,道:小翅膀,你跟着先生念书,现在念到哪一本了?小翅膀听到念书,扭来扭去。
突然抱着点心盒子跑到假山后边去了。
狄周媳妇子忙追上去,素姐跟巧姐听得她一口一个小祖宗,都在心里叹息。
调羹抱怨道:今年请的这个先生不好。
两三个月也没写几篇字巧姐站起来道:既是不好,叫小兄弟搬来跟俺家的小石头一处念书。
调羹结结巴巴说不上话来。
一时间桌上无人说话。
只有小翅膀埋头哧哧嚼土豆片跟玉米松。
素姐走几步递了一瓯热茶给小翅膀。
小翅膀吃了几口问道:紫萱跟小全哥怎么不来见俺?素姐笑道:小全哥在明水念书呢,紫萱想必就要散学。
回头他们要到园子里来吃点心地,你且等一会儿。
厨房送了两个炭炉并一应家活来,就在水池边支起了一张桌子,一个炉子上热着一大铜壶豆浆,一个却是摊煎饼的平等锅。
..小翅膀好奇,站在锅边转来转去,问道:这是做什么地?煮酒回道:回头吃点心呢,叫她们自个做。
调羹技痒,问道:可是煎饼?县里也有卖的,一个要二文钱,好贵的东西。
小翅膀听说是煎饼,吵着要吃,素姐道:煮酒先摊个给他吃罢。
调羹目不转睛看着煮酒扯断一小团面,拉成一个面口袋放到锅上煎,拣只蛋磕在碗里,又挑上一勺葱跟火腿丁,取筷拌均了,拿锅铲在面口袋了切了个小口,将蛋汁灌进去。
小翅膀嗅到蛋香,等不及就要伸手去抓,调羹忙拦道:儿呀,等等。
煮酒快手快脚将饼夹起放到炉里边烘板上,问巧姐道:姑奶奶吃一个?巧姐点头笑道:摊一个小些的罢,今儿依雪说她要摊给我吃呢,俺先尝尝有多好吃。
煮酒忙又做了两个,第一个送到小翅膀跟前,第二个一切两块送到巧姐素姐跟前,第三个才是调羹,第四块就给了狄周媳妇。
素姐将面前那块夹给了小翅膀,道:姨娘来是有事?调羹取出五锭十两的银子推到素姐跟前道:老爷周年,这是俺们那份儿。
巧姐黑着一张脸正要说话,素姐忙道:不拘多少都是小翅膀地心意,俺们收下。
那一日早些来,只怕亲戚们都要送礼来的。
调羹点点头道:俺那日一定早来。
三人又坐了半日无话,调羹就要辞去,笑道:俺们跟亲家奶奶一路来的,晚上还到她娘家吃酒呢。
素姐点点头,叫人送他们出去。
小翅膀不肯道:娘要去自去。
俺在嫂子家歇。
巧姐的脸霎时拉了下来,拍桌子怒道:姨娘!这算什么话!素姐对这些古人的礼法,并不以为意,只是巧姐说的是正理,忙道:小翅膀,从前没人教你也罢了,今儿嫂子正经跟你说,你虽是姨娘生的,可叫不得她娘,叫姨娘叫妈都使得。
叫错了,外头人听说了要笑话你的。
小翅膀还问:为什么不能叫娘?调羹涨红了脸拖着小翅膀道:走罢,你丈人只怕等急了。
一步等不得一步拉小翅膀走了。
巧姐道:嫂子,小翅膀半点规矩也不懂得,调羹可恶。
素姐不以为然。
道:孩子们放学了呢。
一群女孩子们和青松兄弟三个如同一群小鸟样飞进来,顺姐跟掌珠两个为长,领着妹妹侄儿给素姐和巧姐问了好。
自去倒豆浆,烙饼。
小紫萱跟依霜依雪两个算是主人。
等到最后众人都吃上了,才到池边的水渠里洗手各自烙了两个饼,捧到桌边就着豆浆吃。
素姐不见虞先生地两个女儿来,问顺姐,顺姐跟掌珠两个都不肯回答。
扭着衣角只是笑。
紫萱比去年稳重得多,也只是笑,还是掌珠的妹妹秀珠道:她两个跟俺们姐姐一般,都在家绣嫁妆呢。
顺姐握着脸不好意思见人,掌珠羞道:你说这些做什么。
赶上来要撕妹妹地嘴。
素姐笑道:这是喜事呢,她两个什么时候出阁?顺姐地声音像蚊子哼哼,掌珠道:她两个都是明年正月。
巧姐笑道:她两个多大了?就要出阁了?素姐道:好像一个十六,一个十四。
紫萱摇头道:娘,您算的少了。
她们一个十八,一个十五。
巧姐笑道:嫂子总爱扣着月份算年纪,这么多年都改不了。
素姐道:才学算术地时候错了。
一直记着要改,总改不了。
明年正月就出阁。
得备两份礼才好。
小紫萱道:就是。
明明俺十二岁了,娘非要说俺只有九岁。
又伸出四个指头道:还少了两份礼。
此番连掌珠地脸都红了。
巧姐忙道:你们两个也是明年出阁?素姐笑道:顺姐我是知道地。
你娘旧年就替你攒嫁妆呢,掌珠什么时候订地亲事?孩子们嘻嘻哈哈推掌珠推到素姐跟前,掌珠急了,道:五婶婶老不正经,问人家这些做什么?紫萱道:俺娘才不老呢,掌珠姐姐是过年订的亲,那……掌珠恼了,一溜烟跑到园门口,喊道:俺去先生家。
素姐好笑,点了点紫萱的额头道:你们吃完了?吃完了园子里走走,休到大棚里捣乱。
就请巧姐回房里说话。
巧姐道:这两个侄女成亲嫂子送什么?素姐道:两对金戒指,一副四两重银手镯,四个绸,两套洒绣衣裳。
巧姐笑道:这么着,俺们送她们各二十两压箱银罢。
素姐笑道:你比我还懒呢。
倒是小翅膀,他成亲只怕也就四五年的事,俺们怎么处?提到小翅膀,由不得巧姐把笑脸收起来,道:他订亲也不跟俺们说一声儿。
眼里没俺们,照着九弟地例,俺送些东西过去罢了。
素姐道:这么着,我也折礼银给他罢。
侧了头道:着实的有些担心,伍家名声儿不大好呢,就怕小翅膀家业都叫他家占了。
巧姐道:看她今儿那样,生怕小翅膀跟嫂子亲近,俺都懒得理她,生生把个好孩子宠成这样。
素姐道:那几年小翅膀跟着俺,论品性,跟小全哥也差不了多少,俺去了二三年,回了家通变了个人。
巧姐冷笑道:自从那个童奶奶来合调羹做伴,调羹教她挑拨得就会存私房钱,阳奉阴违放印子钱,那姓童的两个,实是害人精。
想起来又道:嫂子,上回有人还找到明水,说是寻她们,一个街坊原是欠了童奶奶钱的,指天画地的把姓童的骂了个臭死。
素姐忙道:什么样的人?巧姐道:好像是两口子。
素姐微笑道:必是来投亲的,只怕见了她们如今的样子,也不会认她们。
依霜依雪两个手牵着手儿进来,跟她们娘道:娘,家去罢。
爹回家了,使人来接俺们呢。
素姐站起来道:二弟来家,俺就不留你吃饭,霜儿雪儿明儿别迟到。
亲自送她们到后边坐车。
狄希陈已经回来,小紫萱坐在他地马上,狄希陈正牵着马在院子里转圈依霜依雪两个眼巴巴地看着舅舅,巧姐道:家去罢,改日到大舅舅庄上,再带你们骑马玩。
拉着两个女儿自去了,马车都出门了,两颗小脑袋才依依不舍的缩回去。
紫萱咧着嘴只是笑,素姐拍她一下道:这么嚣张做什么?也没瞧你功课上比人家强多少。
紫萱将头一扬,道:现在先生只单给俺讲书,她们才念到《孟子》呢。
狄希陈笑呵呵道:那是你两个哥哥不在家,你念了多少年书,不跟好的比,没出息。
小紫萱只当爹爹夸她,牵了缰绳笑道:爹,您放手,俺自己跑两圈狄希陈果然放了手,素姐有些怕,叫狄希陈道:看着些儿。
狄希陈看素姐直往马边走,忙牵着她地手道:无妨。
拉着她上台阶,笑道:今儿跟你二弟去县里瞧个同学,遇见个妙人儿,都有五十来岁了,袖里装着五色的假胡子,走几步路,换个颜色,那起人还说他真名士,自风流。
素姐忙问:都是什么色?狄希陈笑道:葡萄紫、鹦哥绿、天蓝、茜红、还有狗屎黄。
素姐听到最后一个,笑得脚下一软,若不是狄希陈扶住了她,就要滚到台阶下去。
狄希陈道:还有好些好玩地事呢,紫萱下来罢,马也累了,回家说给你们听。
紫萱也不要人扶,身手利落跳了下来,得意扬扬先回屋子去了。
素姐到底有些不放心,问他:你在县里,可听说了什么新闻?狄希陈道:没什么,倒是街上行走地少年书生,一个个都穿了大红的道袍,脸上画地跟猴屁股似的。
当今天子小儿态,这世道风俗也淡薄了。
素姐道:听说京里有人来找童奶奶了。
狄希陈看了看素姐,道:这样,使个人去瞧瞧,不是还要做法事,头一个四哥,跟四太爷,都得打听清楚了,省得跳出来闹事,咱们摸手不及。
却说调羹带着小翅膀到了伍奶奶娘家,也没人正经当她是个客,随便指了间厢房给调羹,就叫了小翅膀到内室。
伍奶奶有心,摆出丈母娘的身份来,待小翅膀无微不致的好。
到底富贵了几代的人家,比不得狄家村,狄希陈跟素姐又是只爱朴素的,小翅膀进了后宅,看见帐幔都是绸缎的,他就喜欢,看到摆设的金银玉器耀眼,他就注目。
伍奶奶拉着他的手,轻声细语一样一样指给他看,又取了极精致的绸缎衣服替他换上。
小翅膀毕竟是个孩子,就将调羹丢过一边。
第二日伍奶奶又带他去庙里边看戏,去湖里游湖,去千佛山逛,都不曾带调羹同去。
调羹一人在厢房里边急得团团转,又半步不敢出门儿,央了到她房里收拾的一个媳妇子道:叫俺儿子出来说几句话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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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暗流(下)第一百四十八章 暗流(下) 那媳妇子笑道:姨奶奶,俺们姑奶奶带着小姑爷出门了,明儿再见罢。
调羹此时比不得初来时硬气,央她道:俺家小翅膀从没离开过俺半步,嫂子替俺进去说声儿,来家叫他出来俺见一面。
那媳妇子笑道:使得。
到晚上去回话,恰巧小翅膀在边上听见。
他本是玩心重,这几日也玩的够了,此时想起娘来,忙道:俺去找俺娘去。
拨腿就跑。
伍奶奶的嫂子不快活,道:你怎么挑了这么个女婿,半点规矩都不懂得。
伍奶奶坐在灯下,捧了盏茶笑道:他家出了三千两的彩礼。
满屋子的人都咂咂有声,恭喜伍奶奶觅得佳婿。
伍奶奶的嫂子笑道:这般说来,姑奶奶就当把你的乐姐嫁他才好,便宜那个喜姐做什么。
伍奶奶道:就是喜姐配他一个暴发户,也是他家高攀了。
伍奶奶的嫂子忙问缘故儿,伍奶奶就将调羹的底细一一说来。
她嫂子想了半日,问道:他哥的儿子女儿都不曾订亲?伍奶奶道:不曾,县里差不多的人家去说,都没有许。
难不成嫂子想去说?她嫂子盘算半日方道:东大街那个五荤铺就是他家的本钱,一日卖一二百银子呢。
他家又不曾有妾,只一个儿,将来这份家私没人争,可不是一等一的好人家。
伍奶奶就有些不乐意,若是她嫂子将孙女真说与了小翅膀的侄子。
就不好动得小翅膀了,想了想忙道:只怕他眼里没俺们这些亲戚,两边通不来往。
她嫂子笑道:他们到俺家来之前不是到他哥家去了?到底是兄弟。
明儿俺们请他来家走走。
伍奶奶只得依她,第二日叫家人带调羹和小翅膀烧香去。
姑嫂两个先投了贴到狄家。
狄希陈只逗小妞妞,头也不回道:说俺们不在家。
素姐道:拿来我瞧。
再叫来富来说话。
将贴子给来富看,道:这家是什么人?来富看了笑道:这是东门柳家,从前出过尚书的,只是如今说不得了。
子孙们一个举不曾中,也渐渐穷下来。
素姐笑道:想是看中了小翅膀的钱才跟他结地亲,当初结亲的时候叫俺们去倒不好推的,平白地长了一辈儿,俺们去做什么。
只说俺们在庄上呢,叫秋香写个贴回了她罢。
将贴子随手递给小梳子。
也去跟小妞妞玩。
却说伍奶奶等了好半日,只等了两张回贴来,说主人不在家,自是称她心意。
她嫂子虽是不舍,也只得先丢开这根肠子。
调羹受了冷遇,又有狄周媳妇子在一边数说。
死活要带儿子回家,伍奶奶瞧不上他母子在厢房里吵闹。
只得跟他们一路回绣江。
此后伍家也时常的接小翅膀去吃酒看戏。
调羹也跟着去了一二次,无奈她一个妾上不得台盘。
总是受冷落地多,慢慢心上就有后悔之意。
却说小板凳到县里细访了一日,回来先寻狄希陈,狄希陈道:有什么话要回避夫人的?小板凳点点头儿,狄希陈道:不必,等夫人来一起说。
使人叫了素姐到书房来。
小板凳道:俺到县里,先访的那个屠夫家紧邻,说那个童氏做不得活,也没什么爱宠。
有一回实有一对京里来的夫妻说是寻姐姐,访到他家,见了童氏说不是,又走了。
.Wap,16K.cn更新最快.狄希陈问:那伍家呢?小板凳笑道:伍家得了三千银,取了二千出来给正房的两个大女儿备嫁妆呢。
狄希陈显然不快活,道:留一千想必是给小女儿罢。
小板凳道:那个喜姐,是妾生地。
正房倒是还有个差不多大的叫乐姐不曾订亲。
狄希陈头痛道:还有呢?小板凳道:这些天,伍老爷都把小翅膀带着,日日吃酒看戏,通当他是亲生的儿一般。
素姐冷笑道:他亲生的儿在书房里边读书罢。
小板凳道:是,他家几个儿,都从了严师读书,半步不许离了书房的。
狄希陈拍案道:可恶。
素姐比他冷静,问道:这个伍老爷,是不是穷了?狄希陈道:不必问,必是穷的。
他亲族里边都有谁?小板凳摇头道:俺没问得。
狄希陈挥手道:罢,罢,叫来贵再去打听,你跟他好好学学。
来贵在庄上管事,小板凳去寻他,他笑道:这种事哪有亲自去街坊上问的,你跟我来。
带着小板凳到县里一个小茶馆坐下,给了茶博士几个钱寻来常到伍家走动的一个王媒婆,丢了五钱银子桌子道:跟俺家说亲的是你?王媒婆将银子抢在手里,才笑道:俺说亲地人家也多,小哥儿问的是哪家?来贵道:少罗嗦,就是狄家跟伍家,是你说的媒不是?那婆子道:就是俺,小哥儿是狄家呀,俺怎么没见过。
来贵道:俺是五老爷地管家。
那婆子忙站起来见礼,陪笑道:原来是都管,俺有眼不识泰山。
来贵冷冷的道:有什么说什么,休藏话。
原来伍老爷做过半任通判,得了个官带闲住来家。
他家虽有七八十顷地,一妻二妾倒生了有五六个儿子,四个女儿,家里过得紧巴巴地,还要时常到伍奶奶娘家打秋风。
四个小姐里那三位都是正室所出。
只跟小翅膀订亲地那位喜姐是庶出。
本来他家大二两个女孩儿去年就当出阁,只是办不出两份体面嫁妆,又舍不得卖田地才拖到如今。
三亲六眷里边只伍奶奶娘家尚可过得。
也是一日不如一日的光景。
来贵打发走了王媒婆,又带小板凳到童寄姐嫁地那条街寻了个茶馆坐地。
喝了几钟茶,笑嘻嘻取两块糕给路边玩耍地孩子,那孩子就把屠夫家那个妾的故事都说了一遍,跟小板凳打听的不差,就是来人曾出三两银要赎童寄姐。
屠夫非要五十两,谈不成各自走散,那孩子又问来贵要糕道:再给俺吃两块儿,俺还有故事跟你说。
来贵又扔了两块给他,那孩子笑道:那个童姐有一回半夜偷偷跑出去会男人,俺出门尿尿撞到她们,还给了俺两个钱呢。
来贵道:那男人是县里地?那孩子摇头道:不认得,仿佛是外路人。
来贵丢了两个铜板给他,笑道:果然有趣。
你骗了这个故事骗人家吃食也不少了。
下回换个新鲜的。
那孩子道:我地哥哥哎,你真大方。
小板凳握了拳要去敲他,已是做了个鬼脸跑了。
来贵吃了盏茶道:这事只怕有些麻烦。
俺们去城门口瞧瞧。
又到城门口给了守门的几个钱,借出簿子来翻。
翻出一个童小虎。
上边写着两口子投到城西一个来升客栈,忙忙的又寻到来升客栈。
老板抱怨道:来住了有两个月。
欠了俺十来日饭钱跟宿钱呢。
引着他们到院子里。
来贵远远瞧了一眼,那童小虎果真生得有四五分像童寄姐。
一个京师打扮的妇人倚着门边哭边骂:好好差事辞了,到这个所在来投亲,上不着天,下不落地,又一文钱没有,俺们如何过日?童小虎道:且等等罢,俺娘必回来找俺们的。
转了几圈,劝他娘子道:你去黄大爷家走走?他娘子变了脸,楂出手指掴了他一巴掌,骂道:俺是好人家地女儿,做不来那等腌脏事。
脱了上下两件绸裳道:你去当了,饭都没得吃,还要这等虚面子做什么?来贵怕童小虎出来撞见,就拉了小板凳出门,问他:你都瞧明白了?小板凳道:瞧是瞧明白了,来贵哥有话说?来贵道:罢了,跟俺回府里罢。
小板凳道:俺到童氏家打听,那童氏背着人还叫俺捎东西给老爷呢,俺没敢拿出来。
来贵忙止了步问他:是什么,拿来瞧瞧。
小板凳取出一个纸包,里头一缕青丝。
来贵哑然失笑,道:这个童寄,俺们老爷本是不想纳她的,不然京里选官来家路上就把她睡了,没得清白女儿不要,要她一朵残花。
走,还给她。
休说夫人,就是老爷知道你收人家这个,必打你板子。
小板凳道:俺也是瞧她可怜。
忙一路小跑到童寄姐家,将纸包丢到肉案子上,道:还给你家童寄姐。
屠夫见是上来回过的那个清俊小厮,正在那里做酸,冷不防他娘子拆了纸包,里边一缕头发油光发亮,正是寄姐之物,忙抢过来冲回家。
听得他院中乒乒乓乓响了十来下,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屠夫娘子将一块五八肉都剁成了肉糜,才见童寄姐娇娇怯怯跟在眉开眼笑的屠夫后边出来,取了一块猪耳朵进去。
众人哄笑走散,来贵摇摇头,第二日到府里禀报狄希陈跟素姐。
狄希陈黑着一张脸沉思了半日,方跟素姐说:你说怎么办?素姐心知他说的是寄姐,此时她心中早无芥蒂,笑道:看这几年,无人敢再提给你纳妾,省了我多少心,说起来,还要谢她成全。
不如送几十两银子给她兄弟,赎了她家去罢。
狄希陈道:你呀你呀。
掉了头跟来贵道:帐上支六十两银子,五十两赎了童寄,十两去给童小虎,叫他们走罢。
想了想又道:跟她说,狄家的女儿自有我狄家人养活。
我生她就生,我死她也活不成!来贵点头,拉着小板凳一言不发退去。
素姐方问:这个伍家的亲。
是想法子退了他?狄希陈摇头道:论家世也算般配,若是退了。
调羹没完没了的闹还罢了,小翅膀也要恨咱们一辈子,咱们还不如不管。
素姐道:三千两,他也好意思要,我就奇了。
调羹怎么就舍得给。
老太爷周年,她巴巴儿来,只送了五十两。
狄希陈笑道:咱叫他吐回来。
说到底,钱财上的事俺不好开得口,小兄弟日日吃酒看戏不学好,比不得老太爷还在,忍着动不得手。
素姐伸出手指头来比个四字,笑道:若是没有这位,只你一家独大不是?狄希陈笑道:这位……将来九弟地苦日子在后头呢。
必都丢给他照管。
这么着,还是曹氏比春香合适他啊。
素姐板脸道:你就会找借口,九弟自春香来家。
就极少上咱们家来了,何苦。
狄希陈道:事不宜迟。
我明儿去明水。
上回找金老实去问隔壁卖不卖,他来了你传话叫他明水庄上找我去。
素姐道:到县里多带几个人。
要不要打点送知县的礼?狄希陈摇头道:这个他要管,也只有挤伍老爷的钱。
我又不是去跟他打架,怕什么。
替素姐整了整衣袖,又退后几步看看,笑道:外边地事都交给我。
现在没人怀疑我们不是古代人。
就是那个五彩胡子,也比咱更像穿越,可是你瞧人家活的那个滋润。
素姐想到那个什么黄,忍不住又笑了。
狄希陈一本正经道:笑什么,事了请他来家吃饭,你瞧瞧就知道了。
却说来贵寻了个外地人,教他去把童寄姐买下,那屠夫一口咬定五十两,外地人因来贵许了他,压下价来,多少都是他得,只肯出十两。
屠夫娘子道:拿二十两来,人你带走。
屠夫还在那里左一句便宜了,右一句卖贱了。
屠夫娘子将两个银元宝抓在手里回家,一只手捏着卖身地官契,另一手拎着童寄姐地衣领,扯到外地人面前道:走罢。
那人喜滋滋捉紧了小寄姐的手道:小娘子,见老板去。
童寄姐道:是俺兄弟叫你来买俺地?换了笑脸道:俺跟着你走。
那人只笑不言语,带着她出了城,登上一辆车,到了临清下到船里,小虎子跟他娘子也才到。
姐弟两个抱头痛苦了一场,寄姐道:你哪里来的银子?小虎子道:俺没银子,是这位大哥替俺给了店钱,叫俺在这里等你。
童寄姐忙笑道:俺就知道地。
理衣裳提鞋又到水边照影儿,小虎子媳妇子看着她,两眼冒火。
来贵板着脸自后边进来,道:我们老爷有话说,你走就罢了,休打狄家女儿的主意。
她自有我们老爷看顾,若是你从此不回来,这个侄女自有赠嫁,狄家生她就生,狄家谁不如意了,她头一个活不成!又对小虎子的娘子道:这船俺们给过银子,直到南边。
到了地界,船家自给你五两银子做本钱趁生活,若是半道上走了,你们只有呵西北风。
走到跳板上,回过头来冲童寄姐笑笑道:你家女儿是死是活,都由你。
说罢冲船主拱了拱手,命他立刻开船南下,童寄姐还要跳下船去跟狄希陈拼命。
童小虎拦住她道:姐姐,俺们南边寻娘去,罢了罢了。
将来外甥女嫁了人,你再来找她罢。
他娘子冷笑道:什么好名声儿,人家跟着做官的叔叔,将来嫁了好人家,能认你一个屠夫的妾做母亲?尖叫,推荐票,推荐票,还有没投推荐票的朋友们,快来把推荐票投给狗头吧,狗头很需要推荐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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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花落花开(上)第一百四十九章 花落花开(上) 第一百四十九章童寄姐张牙舞爪扑向她弟媳妇,小虎子揪住姐姐道:休要闹了,俺们身无分文,且到了地头再想法子。
童寄姐道:怎么没有钱,搭上俺的身子,管你两口儿吃香喝辣的,打上他狄家的招牌,还怕没有银子!小虎子住了手,看向他娘子。
他娘子忍无可忍,一人甩了一巴掌,又踢了小虎子一脚道:滚。
俺怎么跟你这种贱人成亲,你把休书给俺。
船老大听得仓里吵闹,伸头进来笑道:狄老板说了,那五两银子只给这位小娘子,你们是休是不休,休了也省得俺们空船跑这一遭。
小虎子忙跪下抱住娘子的双腿央道:俺是一时糊涂,娘子休恼。
他娘子冷笑一声,推开他道:到了南边,俺们做小本生意赚够了本钱再去寻你娘。
第一不许走歪门斜道,第二指着小寄姐道:你要是不守妇道,自甘下贱,俺可认不得你是大姑子。
第三,所有银钱俱是我一人掌管,你们两个不许沾手。
童寄姐还想骂,教她兄弟拉到角落里劝道:姐姐,俺们身上一个钱没有,不如先依了她罢。
一文钱难得到打老虎的武松,何况是穷怕了的小寄姐,不知不觉点头。
贴在外边听壁角的船家松了一口气,一路到瓜州,在税闸前转了两三天。
正好有个出海的商人因船上少人手,十两银将他三个买到船上做活。
船老大打酒请船上伙计们吃了半日酒,回山东只说他三个在瓜州下船,与他们五两银自去。
瓜州渡口一日来来去去总有上万只船,谅人家也查不出什么来。
行船回去寻来贵讨赏不提。
却说素姐在家,她一向谨小慎微惯了的人,总怕狄希陈在县里吃了伍老爷的亏。
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不是嫌狗拦了道,就是觉得鸟雀太吵。
煮酒瞧在眼里。
找了个借口去寻小九道:九老爷,俺家老爷夫人为着小翅膀的事烦心呢,您跟九嫂去劝劝罢。
小九道:久想去望望哥哥嫂子地,春妮,俺们过去走走?曹氏的心思俱在孩子身上。
偏孩子正在吃奶,就不肯去,道:你去罢,替俺问五哥五嫂好。
小九换了件新做的儒衫,坎上软巾,出了门问煮酒道:谁叫你来地?煮酒忙道了万福,笑道:是俺自个的主意,老爷到县里去了呢,夫人在家急地要不得。
小九奇道:什么事儿?这样急法?煮酒就将狄希陈跟素姐两口子处置童寄姐。
要对付伍老爷二事说了。
小九想了想,笑道:这事家里几个人知道?煮酒笑道:只夫人跟俺说过几句,别人通不晓得。
小九笑道:俺去劝劝罢。
素姐正是不耐烦之际。
见了小九,忙道:你今儿得闲。
小九微笑。
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道:得空来寻五哥闲话,五哥呢?素姐凡事都不避他的。
笑道:那个童寄姐最近不大安份,所以你五哥安排人把她送走了。
小九道:早该如此。
五哥怕你不快,你怕五哥不快,都不好对她下手的,到底是一根刺扎在那里。
素姐叹息道:何尝不是,俺若下手,他脸上无光。
他若下手,又怕我多心。
天幸她家有人来寻她,正好这回一了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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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幸万幸。
站起来长揖到地。
素姐笑道:却是你五哥带累了你,若是当初不招惹她,哪有这许多是非。
小九眯着眼睛笑道:不杀她给人看,只怕回来三伯父也要十个八个给五哥纳妾,嫂子可怎么处,说起来,童寄是做好事呢。
素姐只是微笑,煮酒送了碗茶来,小九接了又问道:送了他们回京?素姐摇头道:瓜州。
小九会意笑道:那边走海路地人不少,果然是好地方。
五哥知道否?素姐笑道:俺不过在来贵跟前提了提瓜州是个好地方罢了,你哥知不知道,有什么要紧。
煮酒在边上咳了一声,又送上来一盘点心,小九才想起来还有伍家,忙道:五哥去县里了?童寄走了,俺带春妮家去瞧瞧,若是使得,先把她家的小女孩儿带府里来养着罢。
素姐站起来行了个礼道:那烦你走一趟,帮着你五哥些儿。
小九回礼道:嫂子这是把我当外人呢,那俺去了。
嫂子放心,万事有俺。
素姐送他到门口,就先进去了。
小九回头,瞧着素姐的背影转过高墙,一阵风吹来,一枝自东园斜挑出来的桃花,花瓣尽数飘落,小九伸手捉住一片,沾在潮湿的手心里,苍白干瘪。
小九紧紧握住拳头,走进家门,就听见曹氏道:又吐奶了,快关门窗换衣服。
小九忙抢进去,反手先关门,后关窗,待儿子擦拭干净换了新衣裳重回曹氏的怀里睡觉,才想起来手心里的那片桃花,伸出手来,掌心空空如也。
小九跟曹氏商量回县里把三哥的女孩儿先抱来家养活。
曹氏不肯道:还有七哥呢,凭什么非要俺家养活她。
小九道:这个女孩儿若是不看好她,童寄偷偷回来抱走了,有那样的娘,能有什么出息,到底是俺狄家地女儿,俺们死了可没脸见列祖列宗。
曹氏道:养活她也使得。
只是你家还有那一串大的小的,总不能都是俺们养活。
小九道:放心,那几个。
供他几年念书,再一人给几十亩地。
有五哥在银钱上自不会让俺们为难。
曹氏道:若是这样打算,还罢了,先养活他们也使得,俺就怕将来还要给他们娶媳妇,俺们这些小产业能禁得住几个?小九笑道:有病。
老太爷也只丢给我们几间破屋,我照样还他们罢了。
明儿我们同去瞧瞧老太爷罢。
曹氏便依了他,到晚间素姐使人送了两个大食盒来,小九收了笑道:明儿回家不必买礼了,这样两盒,花银子买,极少也要二两银。
曹氏揭开一个看,一共三层,每层都有六格。
里边各样干果子,时新点心、油炸地小鱼,肉干等物摆的满满地。
不由笑道:只怕不只呢。
这样礼物回家极是体面地,就是这两个食盒。
都不少银子。
奶妈在一边道:二钱银一个。
前儿对门吴老板家要送礼,舍不得银子。
只买了他家一个空食盒,还没这个精致,足足的二钱银。
第二日到了县里,小九才开口,狄四太爷就把个脏兮兮地小女孩儿丢到小九跟前道:俺知道你如今有钱,养活他们兄弟几个不过几添双筷子罢了。
小九叫福伯把女孩儿先抱回曹家,方道:俺家规矩大,两个侄儿,爹先教教他们规矩罢。
丢下食盒自去了。
狄四太爷也不恼,自搬了张梨花木四出头官帽椅从后门出去换了二钱银子,买了小半坛好酒,挑好的吃了一半,剩下的春桃重收拾过,又添出两碗咸菜,一大锅粥来,招呼全家人吃晚饭。
狄三的两个儿狼吞虎咽吃了两碗粥,看秋桃给小叔叔又添了小半碗,才想起妹妹来,都道:俺妹子还没吃呢,小奶奶留些给俺妹妹罢。
春桃没好气道:她到你们九叔家吃肉去了。
丢你们两个在这吃粥。
秋桃素来跟她不对付,又比她有些良心,忙道:也说接你们去来,只是碍着你们九婶婶,怕你们不守规矩。
大的那个想了想道:九婶婶不打人罢?只要不打俺们,俺们一定听她地话。
春桃将他两个的碗都抢下来道:吃吃吃,你们是猪啊,十四五的大小伙子,做活找不见你们,吃饭偏吃的最多。
秋桃不敢跟她动手,只道:休理她,收拾收拾,明儿俺带你们去九婶娘家。
说起来,你们九叔像你们这般大,吃的苦也和你们差不多呢。
想到自己母子将来,不免掉了两滴眼泪。
却说曹婆子在家吵吵嚷嚷,不许小九养狄三的孩子,曹氏起先不作声,后来道:俺们九哥,若不是五哥看顾,能有今天?侄儿侄女们看顾些也罢了,难不成看他们讨饭!曹婆子啐道:他娘老子都不是好东西,能屙出什么好屎来!依着俺,送到你们五哥家去罢了。
他家大业大,白养着几十口学生,多这几个不多。
曹氏不理她娘,问嫂子讨了几件侄女儿的小衣裳。
替女孩儿洗了澡,换了衣服挽了头发,却是极标致一个雪白可爱的女孩儿。
曹氏爱她,问她:你记得你爹娘吗?小女孩儿道:有个疯女人前些天夜夜来俺家窗子外头,说是俺娘,要带俺去过好日子。
婶婶是俺娘吗?曹氏迟疑了下,那女孩儿就道:原来婶婶也不是俺娘。
小九想了想,这孩子也有三四岁,想来也记得些事,不如说开了好些。
就道:俺们是你九叔九婶,你爹娘就是俺们哥哥嫂子,他们贩私盐犯法,皇上把他们处死了,你再也找不到他们了,以后就跟着叔叔婶婶过日子罢。
小女孩儿其实也不大记得爹娘,点头道:俺会做活,吃的也不多,叔叔婶婶养活俺,俺不白吃饭。
小九道:叔叔替你取个名字叫紫晴罢。
先叫奶妈带了去睡觉。
曹秀才请了小九到他书房里吃茶,道:你家老太爷把他几个都交给了你?小九笑道:大舅,真人面前不说假话,那个童寄被她娘家人接走了,俺看着她地孩子。
到底放心些,不怕她死鱼翻身再来惹害咱。
曹秀才道:想必是你们五房不好出头罢,这件事也赚他几两银子使使。
小紫晴生的好模样呢,养几年换几十两银聘礼也极划算。
小九笑道:可不是。
因话不投机。
略坐了一会就回去睡了。
第二天一早秋桃把两个侄儿送来,曹氏就有十二分不乐意,只是不好在娘家人面前跌男人的面子,忍着一肚子气把两个孩子收下。
小九看他曹家上上下下脸上都写着不乐意两个字,也不多话。
带着两个侄子到自家庄上,交给一个老实无子地庄户抚养,板着脸对侄子说:我家不养闲人,你们要想有饭吃,有衣穿,就跟着他们做活罢,你们肯,就留下,不肯。
俺还送你们回老太爷家,就是将来老太爷去了,俺也不管你们地。
大地那个道:叔叔不叫他打俺们。
俺们情愿种地。
紧紧扯着兄弟地手,不教他说话。
小九道:使得。
老实做活。
俺每个月都来瞧你们。
打听得狄希陈在庄上。
一个人走到后庄寻他。
狄希陈使了人去县里打听伍老爷消息,正在等机会。
闻得小九来了,在书房见他道: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小九道:俺听说五哥要拉小翅膀一把,来瞧瞧能不能搭把手。
狄希陈道:你嫂子和你说来?小九笑道:说了些,俺回家把三哥地孩儿接了来,女孩儿带到府里养活,男孩儿叫他先在俺庄上吃几天苦。
狄希陈沉默了许久,方道:不教那女孩儿跟他两个兄长见面,将来远远地嫁了她,嫁妆俺们出。
小九笑道:俺也是这么想地,三哥家的两个侄儿倒罢了,在童寄手上很是吃过些苦头,如今大了,也还懂些事,我瞧着本来不坏。
狄希陈点头道:若是改好了,等明年虞先生嫁了女儿,俺把家学搬前庄来,领他们来读书罢。
若能做两个正经人,大家省心。
小九道:且不说他们,五哥想怎么收拾那个伍老爷?狄希陈道:比不得老八那个王八蛋做的巧妙,叫俺不好下手收拾他。
我只打听的哪日他要带小翅膀吃花酒,直接去砸了他的酒席,把孩子带来家罢了。
小九笑道:俺们分分罢,砸场子这种事俺去,五哥还是装好人罢了,偏他跟知县是相与,也防他一防。
狄希陈笑道:你有什么鬼主意?小九道:他家大地那个跟俺同案中的秀才,本是同年,他久有心跟俺结交。
头错眼花中,勾心斗角真难写啊,想到当初老师说:你要给你家一杯水,你自己得有一桶水,哎,我这一桶里边,全是肥油,木有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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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哥你先去小翅膀家找小翅膀,跟调羹闹一场……狄希陈听到这里,已是明白,点头道:果然你想的周到,比俺冲上去打一场更能站住理。
就依你。
当即传了十来个高大强壮的家奴来,一人发了根棒子,道:只许打伍老爷的屁股跟胳膊,休伤了旁人。
别的都听来贵的。
说罢叫了来贵进书房,主仆三人又商议了一回,来贵出来将这十来个人约齐了又吩咐一回。
却说小翅膀家里一个管家递出来消息,说是再有两日就是伍老爷一个朋友生日,在一个王六儿家请吃酒。
伍老爷要带小翅膀去见朋友,已是提前知会,叫调羹备礼物。
狄希陈忙使人去跟小九说,小九飞速去县里,寻一个同案的陈秀才道:俺后日得闲,大家聚在一处吃一日酒罢。
陈秀才本就不是个好人,闻得有酒吃,心想还要有妓陪才好,笑道:寡酒无味,还要几枝花儿来陪才好。
小九笑道:陈兄台说的极是,俺听说县里头一个有名的粉头就是王家的六儿,不如就是她家罢。
只是俺家娘子厉害,只说是文会罢,回头你们到她家寻俺,咱们且乐一日。
那陈秀才自是乐意,写了个文会的请贴。
小九就在下边写了名字画了知,当场给了管家狄一苇二两银,叫他就去王六儿家里订桌酒。
七八个同案考取的年青秀才。
自考中了秀才,都当自家是风流才子。
如何肯不来?只有伍秀才在爹娘跟前说了无数的好话,只说到陈秀才家有个文会,人人都去,他不去不行。
伍老爷使人去打听,真是个文会。
到了那一日早上才松口放他去陈秀才家。
却说一群小秀才到了陈秀才家,在他家那半亩大的园中,围着一株只有几朵残花地桃树,吃浓茶赏桃花,提起圣人,个个无趣,说到风月,人人振作。
伍秀才人虽坐在别处,一双眼睛只盯着小九。
陈秀才打趣道:友棠。
只恨你身为男儿身。
小九面有愠色,伍秀才忙道:俺是觉得友棠兄今天穿的这身衣裳极讲究,多看了两眼。
陈兄如何这般打趣他。
陈秀才笑道:人家是友棠兄,俺就是陈兄。
文才兄何必厚此薄彼?小九索性站起来道:俺比不得你们穿的苏样。
笑话俺村罢了。
故意赌气先走了。
伍文才要去扯他袖子,偏教陈秀才挡住了。
众人都笑道:今儿这一出唱地有趣。
当浮三大白。
还要做篇好文章。
陈秀才笑道:其实友棠有个好去处,他这几日刮上了王六儿,必在她家逍遥快活,俺们到那里闹他去。
看看是他嫖了粉头,还是粉头嫖了他。
众人都推开面前纵横交错的薛涛笺,丢下手里做一千个梦也不肯开花地妙笔,整理了身上的衣裳,齐齐的去王六儿家。
且说狄希陈借住在县外二里许狄大的小庄上,见了小九溜回来,又打听得伍老爷已是带着小翅膀去了王六儿家,就带齐了十来个家人,骑着马到调羹门口,下马亲自使马鞭子敲门。
..调羹买的小宅只有三进,开门就是厅,容不下这许多人马。
十来二十匹马挤住了街道,就有人围住了看。
狄九强是个大嘴巴,见人围了上来,就对了人道:俺们老爷今儿特地来瞧他小兄弟书读地如何。
边上人有知道的,俱笑道:他家小翅膀哪里肯读书呢,又去吃花酒了不是。
来贵喝道:胡扯,俺们家小翅膀才多大点子,又有孝在身,能去哪里吃酒?大嗓门扯得调羹在屋里边都能听见。
调羹一直说小翅膀是亲家接去问功课了,狄希陈本来还在跟调羹弯弯绕,听了外边来贵的话,腾地站起来,怒道:调羹姨娘,小翅膀真是去吃花酒?调羹吃吃哎哎,说不出话来。
狄希陈推翻了桌子,喝道:狄周呢?狄周躲躲闪闪挪进厅里,道:亲家老爷来接小翅膀时实是说要带他去吃酒的。
狄希陈道:小翅膀才十一二的孩子,就由着他这般胡闹,什么亲家老爷,俱是托辞,他结了亲要请酒,俺亲哥哥怎么不请!命人道:你们都去寻寻小翅膀,想是躲在谁家耍子。
来贵先使了狄九强等两三个大嘴巴的管家四散了去寻,另叫个人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就带了狄希陈去王六儿处,狄九强等人还骑着快马各处去访问,闹得半个县里人都知道了小翅膀被丈人带去吃花酒,他哥到处寻找。
且说那群秀才们进门,鸨子接着,带到王六儿卧房,笑道:九老爷来了不曾?陈秀才道:俺们就是来寻他的,他人呢?鸨子道:俺家六姐跟七姐候了这一日,也不见他来,方才去厅里唱去了,若是寻不到九老爷,回头必嗔怪俺。
陈秀才笑道:必是他跟你家六姐打得火热,嫌俺们碍眼,不肯出来见俺们,咱们且各处去寻寻罢。
这些小秀才,从前都是在书房里死读书,极少到行院人家,好容易来一遭儿,又都是年青好事的,个个哄然叫妙,四散开下到处寻找。
那鸨子却不认得伍秀才是伍老爷的儿子,引着他们到前边,开了扇窗教他们看道:里边是伍老爷跟柳老爷吃酒,俺不骗你们,狄九老爷真不曾来。
那伍秀才见了他爹。
唬得魂飞魄散,掉了头就想跑,却说厅里边王六儿王七儿都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一个琵琶一个月琴都弹地七零八落,听得外头妈妈说话。
只当是日盼夜盼的九老爷来了,也顾不得伍老爷跟柳老爷脸上好不好看,拎了裙子跑到窗边喊:妈妈,什么事?伍老爷哪里是肯让人的人,一肚子恼火走到窗边要拉两个粉头。
却瞧见人丛里一个人像是他儿,急忙跑出去,人背后扯出来,果真是他大儿,随手捡了根晒衣架上地竹篙就打,伍秀才,直挺挺跪下来受打。
这等父子同嫖的事极是少见,小秀才们散到院外,见老地捡了根棍子子在敲小地。
都跟隔壁的婊子乌龟一齐扒了墙头看热闹。
院子里打骂地正热闹,狄希陈带了一群狼虎一般的仆人闯进来,后边还跟了一大群瞧热闹的街坊。
来贵一眼就看见趴在窗边笑嘻嘻看热闹的小翅膀。
叫道:在这里了。
先跑进院子里抱出小翅膀。
小桌子就揪住了鸨子骂道:俺家小翅膀才十一岁,你就哄他来嫖。
跟俺们去见官。
那鸨子指着愣住的伍老爷道:天爷爷哎。
分明是伍老爷带来地客,俺就是再爱钱。
也没有去哄个十岁孩子的理。
谁家把银子给这们大孩子嫖。
柳老爷想逃,前后都是看热闹的人堵住了路,只得藏到两个粉头身后去。
伍老爷眼珠咕碌碌转了几圈,换了笑脸到狄希陈跟前道:俺实是来寻俺家这个孽子。
狄希陈板着脸道:俺问了半个县城,都说是你带着俺兄弟到王家吃花酒,不然俺们哪里晓得寻到这种腌脏地方?伍老爷结结巴巴笑道:这是谁胡说呢。
俺这不是来寻儿子的么。
才打了一半呢。
鸨子也赔笑道:是呢,伍秀才到俺家来,伍老爷是来寻他儿的。
狄希陈冷笑道:放屁,寻儿子能在厅里吃半日酒!你们打着伙要哄俺兄弟走邪路。
跺了跺脚儿,抽了小翅膀的屁股一马鞭子道:谁带你来吃花酒的?小翅膀哭的山响,指着伍老爷道:是他。
狄希陈道:给我打!众管家们都抽出了棒子,将伍老爷围在中间,把先前被打的头破血流地伍秀才扯出来,照着伍老爷的腚跟胳膊,雨点一般敲。
伍老爷躲闪不过,大喊道:俺是你们老爷长辈,谁敢打俺?狄希陈喝道:狗屁,谁家长辈带孩子来吃花酒,再给我打。
伍秀才怕他爹给敲死了,挣扎着到狄希陈跟前道:俺爹实是来寻俺的。
狄希陈命人住了手道:你身上这伤,是令尊因为你嫖打地?伍秀才点头道:这里这许多人做证,实是俺爹因为俺来嫖,打的俺。
来贵揪住鸨子地包头,扯到人前问她:这个伍老爷是什么时候来地?鸨子道:晚饭前。
来贵又问:那群小秀才呢?鸨子道:晚饭后。
话脱了口又改口道:中饭后,实是俺昏了头记错了。
小桌子踢了她一脚道:是中饭是晚饭?伍老爷死命的冲她使眼色儿,鸨子自衬狄家势大,不如说了实话,也少吃眼前亏,索性道:小秀才们是晚饭后来地,伍老爷带着小翅膀是中饭后来的,先是教他打叶子戏,又教他打双陆。
小桌子松了手将鸨子推开,狄希陈道:再打。
伍老爷道:俺是你长辈,你做子侄打不得俺。
就是到县里去,也没有俺的不是。
狄希陈冷笑道:头一回听说,左右的给我掌嘴。
来贵拉狄希陈道:老爷,俺们听说了他家问小翅膀借了三千两银子周转,拿小女儿抵债,他就当自个是丈人了。
伍老爷气得胡子直抖,道:那是聘礼。
狄希陈左手的鞭子在右手上敲了半日,冷笑道:俺是小翅膀亲兄长,他跟你结亲,怎么俺就不知道,你一个庶出的小女儿,也值三千两银?分明是想借着嫖赌要哄俺兄弟的银子呢。
对伍秀才道:这等引诱人家清白子弟的丈人,俺家不与他结亲。
去把三千两还回来,俺们私了,不然,俺跟你家到京里打官司。
狄希陈素来不笑不言语,人都当他是个老实人。
只是老实人都有些牛脾气,不撞南墙不肯回头。
伍老爷肚内算了这许多时候,知道若是真要告,哪里会有这些闲话,自是要将他银子挤出来。
他胆敢引诱小女婿嫖赌,也是仗着跟知县处的好,狄希陈又不肯管小翅膀,所以大胆。
狄希陈肯花钱与他打官司,他哪里打得起,忙道:俺打个欠条可使得?狄希陈不肯道:银子还来。
否则俺们到京里说理去。
他口口声声都是京里,伍老爷越发的胆怯,道:回家跟你娘说,将那三千两银子还给人家动。
狄希陈将他带到调羹家门口等着,伍夫人亲自送了银子来,狄希陈叫调羹收了,才道:你家女儿已是名声坏了,料想也许不得别人家。
跟调羹道:取五百两银给伍家。
扔出两张双红贴,道:这是婚书,有相大人为媒,便宜你们伍家了。
那伍老爷喜出望外,拾了起来道:原是俺的错,明日俺就去相大人府上谢媒。
狄希陈又道:小翅膀若是考不上秀才,俺还要问你。
临走又轻轻抽了小翅膀一鞭子道:老实在家读书,再有人引诱你嫖赌吃喝,哥哥连你一道抽死。
调羹冲上去紧紧搂住小翅膀,吓得说不出话来,眼睁睁看着狄希陈一行骑着马飞奔而去,留下一路灰尘。
却说知县大人那日在后宅,将县里有势力的乡绅一个一个排开,在那里算计哪个要巴结,哪个要打压,只盼多几个小翅膀的人家。
突然听说伍老爷吃花酒,先打了儿子,又被狄希陈打了一场,又还了人家两千五百两银,他的心就活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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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真名士不风流第一百五十一章 真名士不风流 第二日县尊亲来探望,伍老爷倒履相迎,接到厅里奉茶毕,知县大人故妆不知问他为何走路一瘸一拐。
伍老爷若无其事笑道:昨儿骑马颠着了。
二人各怀鬼胎说些今年的钱粮等语,消磨了许久,衙里有人来报,说是一位张翰林立等大人说话,那知县才不得不走。
伍奶奶恨恨道:县太爷特意来问你,如何不将实情说与他听。
也叫他替你出一口气。
伍老爷咳出一口浓痰在痰盒里,喜滋滋拿出婚书来抖一抖,小心收进匣内道:狄家认了俺这门亲,又是相大人为媒,就这几个字儿,也值五千两银。
六亲同运,俺跟他过不去就是跟俺自个过不去。
伍奶奶不忿道:他若肯当你是亲,怎好打的你。
伍老爷咳嗽几声,方道:你妇道人家懂个屁。
靠上这棵大树,几个女儿就是没得嫁妆,嫁到婆家夫主也自爱敬。
伍奶奶啾啾唧唧,还在那里抱怨,守门人来报狄家请新亲后日到明水庄上吃酒,等不得伍老爷吩咐,伍奶奶就兴兴头换衣裳,找首饰,将四个女儿打扮的花枝招展,到了日子自家一辆车不够,又雇了辆车才将全家都装到明水狄家新庄。
伍老爷见到前庄极整齐宅院,已是赞不绝口,到了后庄大门口下车,四围的香樟都长的有丈把高,亭亭如盖,暮春天气里,一阵阵软风吹过来,花香熏人。
粉白的小蝴绕过粉墙飞来飞去,隐隐还听得墙内有女子的娇笑嬉闹之声。
休说伍家几位小舍人心神荡漾,就是伍老爷都有些心痒难耐。
来贵跟小板凳在门口接着。
都假妆是头一回见伍老爷,客客气气引着男宾到外书房。
小板凳把女客送到二门。
自有秋香上前接手。
伍夫人因素姐不曾到二门来接她,心里不甚乐意,沉着脸到上房的院门口,又是一般儿大两个十三四岁穿着青竹布夹袄地小婢接出来。
她本当狄家是暴发,心里还有轻视之意。
今儿还不曾进门,先见三个大小丫头,说话行事都娴雅稳重,倒比自家女儿更像小姐,伍奶奶不由得将心提了提,脸上换出喜容来。
素姐正跟春香几个坐在一处说话。
见客来了,快步接到门口笑道:是俺怠慢了,这是小翅膀的泰水?伍奶奶本不识字,回不得这样文绉绉的话。
煮酒不咸不淡提点道:伍奶奶。
俺们奶奶是问你可是小翅膀地岳母。
伍奶奶忙道:就是呢。
俺们从前没打过照面,狄夫人好。
走到左边跟素姐对行了礼。
素姐本就不愿以长辈之礼待伍奶奶,伍奶奶走到左边跟她行平辈之礼。
顺水推舟请伍奶奶坐了客位,跟四个女孩儿一一见过。
拉着喜姐的手问她:几岁了?上过学不曾?喜姐不敢答话。
伍奶奶小心答道:十岁了,还不曾上过学。
素姐端着茶碗半晌不言语。
等一碗茶吃尽了,方道:俺家没有不识字不上学地。
喜姐嫁过来就要当家,若是看不来帐本记不得帐,小翅膀那份家当都教人哄去了还替人家数钱呢。
伍奶奶笑道:就等着过了这阵儿就叫她进书房。
素姐方换了笑容,道:如此甚好。
喜姐读书还要用功,你的侄女们个个都是起五更睡二更,除了要读书识字明道理,那些厨活女红算帐管家,都肯下苦功的学。
..喜姐可不要被她们比下去了。
命人取了一对寿字金簪来,亲手插在喜姐发上,笑道:以后你就是俺狄家人,年节边上常来走走。
伍奶奶忙叫喜姐道谢。
素姐看着这个小女孩儿如牵线木偶一般,心里叹气,若不是满县里再找不到这样合适的人家,跟这样的人相与什么。
伍奶奶又要请孙小姐出来见,素姐只道:在府里念书呢,不曾回明水来,改日再见罢。
命人在厅上摆了吃一看一地席面,完了送她们出二门就止步道:得闲了就来走走。
叫秋香送出去。
却说伍老爷吃的半醉已是坐在车内,见伍奶奶阴着一张脸进来,傻笑道:他许了俺送个儿子到他家学里去呢。
你喜不喜?伍奶奶道:吃了一肚子气来,有什么好喜欢的?伍老爷道:进了他的家学,自是他这一脉,将来科举做官,狄家不必说,就是相家薛家都要照应一二,这等天大的好事,就是日日拿热脸去贴他家的冷屁股也划算。
说完倒在伍奶奶身上睡去。
伍秀才跟他几个兄弟面皮都紫涨的似茄子,忍到回家,都逃也似躲到书房不肯出来。
伍老爷酒醒自悔失言,偏伍奶奶受了冷遇跟他抱怨。
两个话不投机争吵起来,平常伍老爷在家总要让着伍奶奶三分的,如今有了好亲戚,偏不让她,自走到喜姐生母房里去睡。
伍奶奶独自想了一宿,第二日清早就让她自己生的那个三儿子收拾了行李,也不等伍老爷起来,亲自送了儿子到狄家学堂,先生得了吩咐收下不提。
素姐其实心里还有些俱怕,狄希陈安慰她道:实是我们小心太过了,你看我们打了姓伍地,叫他来,他不是老老实实来了么,要圆要扁随咱们捏。
素姐道:俺还是有些怕。
狄希陈冷笑道:我许了他送个儿子来咱们家学,他若送来了,以后还敢动弹么。
他不敢动弹,那个青天大老爷也只得干吞口水罢了。
大不了小翅膀那头赋税吃些亏。
我倒乐得见调羹多吃些苦头,要她晓得些进退。
素姐道:当真无妨?狄希陈道:以前总是咱们小心太过了,生怕人家说我们是穿来的,其实大可不必。
想了想笑道:俺去请五彩胡子来吃酒,还有他那群奇人异士的朋友。
也叫你瞧瞧明朝时尚人士。
果然狄希陈在后庄湖边摆了极丰盛地两桌酒席。
请学里三位先生做陪。
素姐带着一群小女孩子们躲在看家楼上,瞧见四五个怪人。
有一个高帽子极阔大衣服的人,绕着梅树吟咏。
走三步就自袖里掏出假胡子来换个颜色。
还有一个戴了顶又尖又高地白帽子,一手执壶一手紧紧握着一个墨绿色地竹节琉璃杯。
自己吃一杯,还要喂那个胡子吃一杯。
素姐虽是隔的远,也能瞧出来这两个人之前有说不尽剪不断地那什么,捂了嘴只是笑。
春香跟秋香都不大懂得,皆问这是何故。
素姐随口笑道:耽美。
小杏花道:这样两个胡子乱糟糟的臭男人,当在哪里美?素姐掩饰道:名士都是这样子地,俺们凡夫俗子哪里懂得。
煮酒虽不懂素姐的话,看那二人的情形,也猜到四五分,附小杏花的耳说了几句,春香跟秋香都附过去,个个面红耳赤,一边笑一边挤在窗边争着数那个胡子有几色。
小杏花突然道:那个白帽子手里拿的不是俺家上回做地玻璃笔筒。
他怎么拿在手里当酒钟使?席上坐着的两个都是雄纠纠的武夫,各背了一把剑在身上。
一人抱着一个羊腿大啖,糊的全身上下都是汤汁油腻。
那两位先生坐了一会子就辞了去。
只有胡先生被狄希陈拖着,不好走得。
偏一位侠士还不肯放过他。
拨出身后的剑来。
一套乱劈柴流剑法使的如同行云流水一般,看得素姐恨不能使煎饼的铁锅挡在狄希陈面前以防误伤。
胡秀才无人替他担忧。
站起来拱拱手一路小跑去了。
看家楼里边女孩子们笑成了一团,那个白帽子偏生听见了,跟狄希陈道:那上边的,想是内眷?俺们通家至好,不妨请出来见见罢。
狄希陈为了解素姐的心结,就使人去请。
素姐下了楼,将柳嫂子装成狄希陈地远房姑母,自个装个媳妇子,跟着柳嫂子出去。
狄希陈一边抽抽一边配合素姐演戏。
那个五彩胡子因有长辈,将胡子取下来纳到袖里,正经坐在桌边吃酒。
素姐站在柳嫂子身边布菜,瞧着一脸络腮胡子的白帽子翘着兰花指把盘里的一块鸡屁股夹给胡子男。
胡子男深情无比滴又夹回去,两个人细声细语地推让,素姐就觉得身边的柳嫂子在不停颤抖,忙丢了筷子问:姑奶奶,是不是又头痛?柳嫂子道:教这风一吹,就疼起来了,俺们回房去罢。
一边说话,一边等不及掉转了身子,背朝着这几个人,好容易慢慢走进院子里,撒开两只大脚飞奔到角落里,抱着一根柱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素姐也扶着院子角上地一棵树只是笑。
少时狄希陈回来道:我也受不了了,上回只有一个胡子还罢了,他哪里找来这几个活宝。
素姐笑道:今儿他们住前边?狄希陈道:说是要去府里访朋友,雇地车在前庄呢,你封几两银子跟些礼物,打发了他们罢。
素姐封了五两银子,一盒点心,又一只烧鸭子一对水晶肘子又装了一个盒子,又叫称二钱银子替他们给了车钱。
狄希陈还不放心,叫小板凳骑着马送他们,又把房里使唤的人都支走了,问素姐道:这群人你怎么看素姐笑问道:真是名士?狄希陈道:千真万确,他每到一地,都有当地名士跟他唱和。
还送了俺一本诗集呢。
在小书架上翻了翻,找出一本蓝绸面地册子来,上边贴着白绫,写着墨猪般的三个大字:芙蓉集。
素姐掀了前边几页,指着一首《秋江引》咬牙切齿道:这个叫诗集?秋深最好是枫树叶,染透猩猩血。
这几句,我记得我们第一次的第二天,你抄了张小纸条给我,上边就是这个,你还说是你写的。
狄希陈接过来看了一眼。
红着脸道:穿越,本来就是不合逻辑的……素姐恨恨道:分明古人抄的你。
将那个册子抢过来,在脚底下踩了几脚。
高声道:小梳子,把这本破书拿到厨房去垫桌子。
狄希陈自己越想越觉得好笑。
道:说不定人家也是穿来地。
素姐呸他道:分明是一伙江湖骗子,我敢打赌,今儿半夜,两位侠士不知哪里偷个猪头来,要骗你说是仇人的头。
央你保管,还要问你借钱。
狄希陈笑道:行,跟你赌,要不是猪头,就是你输。
那节儒林外史又不是只有你记得。
两个一觉到天明无事,第二日因小全哥休息,在庄上当再住一日。
却说中饭时,素姐亲自下厨,细笋炒肉丝、酸菜鱼、炒田螺、烧海参做了一大桌。
小全哥跟严明柏正吃的快活。
守门人来报说昨日地客人有一位回来,神色慌张,说是有要事寻老爷说话。
素姐笑道:那话儿来了。
狄希陈摇头道:走。
大家都到书房里间呆着去,俺在外间跟他说话。
看你们娘的卦准不准。
却说素姐叫小全哥院子里捡了四五块拳头大小地石头。
拿个锦盒装好了,又使个青布面的包袱包严实了。
狄希陈才命请那人进来。
却是昨日一直坐着吃酒的那一个。
左手握着剑,右手拎着个皮囊,大步跨进来,在狄希陈面前跪下道:先生救我。
狄希陈强忍着笑扶他起来道:若有用到某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人道:俺实是有个仇人在济南府,昨日在府上吃的大醉,晚间不该由着性子去割了仇人头。
先生大义,替俺埋了这头,俺还有这把剑,价值千金,权做个信物儿,问先生借二千两银子去海上避避。
狄希陈犹豫道:这个……那人振臂一挥,将剑连鞘解下,的一声放在狄希陈面前地圆桌上,道:这是俺祖传的宝剑。
镇远大将军许俺黄金千两,俺都没舍得与他。
实是今日紧迫。
还望先生成全。
狄希陈道:俺去取银子给你。
溜进里门,小全哥跟严明柏两个吃了一惊,将素姐挡在身后。
见是爹爹,才让开来。
素姐将手里的包袱交给狄希陈。
狄希陈掂了掂,倒有二三斤重,拎出来笑道:银子实是没有,恰好亲戚还了几十两金子在这里,都与你了罢。
这剑俺替你收起,过了这阵先生再来取罢。
那人郑重接了包袱,道:大恩不言谢,来日再会。
头也不回大步出去了。
狄希陈亲送至大门,回来看素姐三个围着那皮囊跟剑,都是想看又不敢动手。
忙道:我来。
先去拨那剑,怎么也拨不出来,又去解皮囊,才拉开袋口,里边一股血腥之气冲鼻。
狄希陈叫小全哥拿洗手的铜盆接着,顷出一个血肉模糊的头来。
素姐早扭过头去,问:可是猪头?狄希陈仔细瞧了瞧,笑道:你输了,是个剥了皮的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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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去埋了罢。
狄希陈叫个人来,将去埋在相家送来的一丛牡丹下边,笑道:也算死得其所。
倒是这剑,为什么拨不出来呢?小明柏跟小全哥将剑拿在手里细细的瞧,指着机簧处道:这里不是活动的。
狄希陈拿起来细瞧,原来此处坏了,又拎起来掂掂,笑道:价值千金呢,挂起来罢。
跟素姐两个笑眯眯把它挂到书房壁上,都觉得极好。
两个孩子到底不大明白,素姐跟狄希陈为了给孩子增长见识,搜肠刮肚,把从前听说过的、书里电视里看过的骗子故事,挑了些能说的改头换面跟孩子们说。
严明柏听了点头道:实是有这样事的。
小全哥不相信,睁大眼睛道:俺不信,人心哪里有那样坏。
那些上了当的人又怎么那么笨?素姐叹息,狄希陈无力。
小明柏想了许久,道:俺说不好,只是有人明知被骗,还是要去上当,俺有见过这样的人。
素姐忙道:你们调羹奶奶就是这样的人,明明俺们提醒过她,那位八叔拿假古董来我们家没捞着好处。
她为一个贪字糊住了心窍,教人家哄着,便宜卖了田地,将银子双手送给人家。
狄希陈冷笑道:她哪里有心窍,实实的一个眼儿没有。
人说两句好话,就由着人牵着鼻子走。
狄希陈看两个孩子都在那里想心事。
又道:其实,若想不上当受骗,第一要不贪。
第二要增长见识。
多交朋友还是有好处的,比方昨儿那几位。
不亲眼见一下,你们能想像的出这世上还有这样人?小全哥点点头,道:俺在学校里住了这许多天,才晓得跟人相处也是学问。
明柏哥的朋友就比俺地多。
明柏忙笑道:其实俺的朋友也不多的。
想了想又对素姐道:娘,今年让俺去考秀才吧。
先生都说俺考得。
素姐只看狄希陈,狄希陈道:先生说你去得,那就去罢。
小全哥眼巴巴望着他爹道:俺也想去。
狄希陈想儿子去了定是能考得上地,只是到底年小,还想让他跟学里的孩子多相处,不肯让他出风头,摇头道:再读一年书,明年考罢。
素姐也道:明年罢,娘去烤羊肉串给你们吃。
小全哥笑了一笑。
低着头使脚在门槛上画道道。
素姐忍了又忍,虽是舍不得儿子不快活,还是按下了说情地念头。
去了厨房。
狄希陈拍拍儿子的肩膀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炼达即文章。
你还得再磨一年。
明柏比你通达,又比你大两岁。
爹还有些不放心他呢。
先生说过你去得否?小全哥闷声道:不曾。
小明柏颇有些为难。
站在边上说不得话,狄希陈冲他指指外边。
他就回前庄,在院子里遇到几个要好的同学,一起去东边竹林背书。
过了许久小全哥找来,递给他一把纸包着的竹签笑道:娘给你的烤肉。
严明柏打开纸包,一人分了一根,又递了一根给小全哥道:姨父让你考了?小全哥摇头道:不肯。
..一个小胖吃完他手中那串,舔了舔嘴唇上地油,笑道:这个好吃。
你们家天天吃这个?小全哥不做声,严明柏将手上最后一串递给他,笑道:一年也吃不上一遭儿,不然俺兄弟巴巴带来给俺们吃做什么?拉着小全哥走到一丛竹子边上,劝他道:休恼,就是再过五年去考,你还是小秀才呢。
小全哥道:八个人一间房,俺住不惯,一天都呆不下呢。
明柏道:这是姨父要你吃苦头,想来哪一日你跟他们处好了,就许你家去住。
小全哥道:俺不是瞧不起穷人,只是他们脏,一双袜子十来天都不洗。
明柏笑道:阿弥陀佛,将来保佑你娶个大脚娘子罢,若是小脚,那可臭多了。
小全哥道:你哪里听说小脚臭,俺娘就不臭。
明柏想了想,道:俺家那个继母,一双小脚就臭死人。
且不说这个,俺们去胡先生屋里玩去?听说他做了个小马车,叫狗拉着满地跑的,俺们瞧瞧去?小全哥平常老成,其实玩性也重,听他说的有趣,由着他从前边绕到胡先生住的院里,里边围着一群男女小学生,看小狗拉车满院子跑。
胡先生坐在窗前的一张桌子上,正拿着刀雕个什么东西。
小全哥跟明柏就自个搬了板凳坐在边上看。
胡先生生就一张圆圆脸,手指头上尽是小口子,笑眯眯使一把雪亮小刀,木屑似雪片般积了厚厚一层,手里那根木棒就显出一根簪子的形状来。
胡先生弯着嘴角划最后一刀,吹了吹,笑道:成了。
明柏,今年你们十来个人加冠,先生没什么好东西,一人送根簪罢。
小全哥还不死心,结结巴巴道:先生,俺也今年加冠,使得不?胡先生笑眯眯摇头道:你得到明年。
自抽斗里取了一个木头小人镇纸给他道:这个给你顽罢。
正说着,春香找来问:你们两个,谁把外书房里那只玻璃笔筒取了,说一声儿也罢了。
小全哥跟明柏都摇头。
春香想了想,笑道:是了,是那天那个名士取了当酒钟使,想是没还回来胡先生道:那个林梅山?俺也想起来,那日他问俺。
俺跟他说那个是绿琉璃,外国进贡的好宝贝,想必是他顺手揣走了。
春香笑道:什么好的。
俺们家哪个月不跌碎一两个。
拍拍袖子上的灰,临走道:好了。
有了下落就罢,小全哥晚上请三位先生来吃晚饭。
小全哥应了一声,把玩手里地木头小人,突然发现眉眼有三分像春香,忙扯明柏道:你看这个像谁?明柏先瞧胡先生。
胡先生伸头看了看,自个先笑起来,道:像你们春香姐是不是?两个孩子傻傻点头,胡先生取出三四个小人来,一个一个比给他们瞧:这几个都是照着你们春香姐雕地呢,只小全哥手里那个最像。
小全哥想问:为什么不雕俺们,只雕春香姐。
心里模模糊糊觉得不妥当,将那个小人往胡先生面前一丢,一边跑一边道:俺去请先生去。
胡先生收了桌凳。
又自狗身上解下小车,把地下都收拾干净,锁了门带着小明柏去寻那两位先生。
一行五人去后庄不提。
且说小翅膀挨了狄希陈两鞭子,装了几日病。
调羹哄他去上学。
他不肯,偏要去先去看一日戏。
正在那里满地打滚。
偏狄希陈使了家人狄白袜来瞧他,狄白袜得了狄希陈的吩咐,哪似从前对调羹以礼相待,见着小翅膀打滚调羹在边上千般地许愿,拎起小翅膀丢到角落里,骂调羹道:俺们五老爷怎么说地?他再不肯上学,俺就带了他回庄上家学里去。
调羹道:俺再哄哄他。
狄白袜冷笑道:姨奶奶,养儿不是这等养法。
你当不好家,再惯出个傻子来,将来再去投奔五老爷,可是吃粥吃饭由着俺们给了。
调羹气地说不出话来。
狄白袜靠近了小翅膀吓他道:俺过十日再来瞧你,没有十张字给俺看,你五哥说少一张打一板子。
你小心些儿。
说罢扬长而去。
调羹气地真跳脚道:了不起了,他一个奴才秧子,也敢指使俺。
跳了半日还在宅门里,不曾真敢出去,偏生隔壁人家一个高嫂子在晒台上晒酱,都看在眼里,笑道:嫂子管不好儿子,自有他亲哥替你管,也是为你家小翅膀好的意思,比你那个只晓得带女婿去喝花酒地亲家好多着呢。
小翅膀在那里滚累了,想起狄希陈那日在王六儿家打人胆寒,老老实实拍了拍身上的灰,走到书房里问先生要纸笔写字。
调羹见了儿子这般有出息,忙去房里取了一片燕窝,拿只大碗浸水,她还不肯让狄周媳妇子收拾,厨房里打了水又搬回自个房里去。
狄周媳妇子跟站的高高地高嫂子抱怨道:俺们这姨奶奶,如今越发的小气了,什么好东西,还要藏着掖着。
高嫂子笑道:可不是,说起来你们家也是大户人家,住了这等小房,就是秋天打下来粮食,也没处搁呢。
狄周媳妇子叹气道:若是老主人当家,哪似她这般,小主人吃山珍海味,俺们初二、十六打两次牙祭。
又不是吃用不起,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高嫂子道:上回你们家五老爷闹了一场,替她要回来两千五百两银,她连个谢字也没有,也难怪今儿管家来了都没好声气儿。
狄周媳妇子冷笑道:姨奶奶这几日哪里有谢字,背地里还抱怨没替她要回买古董的银子呢。
高嫂子笑道:这银子姓了伍,自当替你要。
逃不了还是姓狄,都是他一家子,搅缠上了,哪一头都落不到好,傻子替你出头呢。
伸头看了看外头,笑道:你们亲家来了呢。
缩了头下梯回房。
狄周媳妇开门,接进伍奶奶两口子,还有个青衣老仆挑了两个盒子礼物。
这却是结了亲头一回有礼来,狄周媳妇请到厅里坐着,一路小跑到调羹房里敲门道:姨奶奶,亲家老爷跟亲家奶奶来了,厅里坐着呢。
只听得里边关柜关箱落锁,好半天调羹才开了门出来问:他们来做什么?狄周媳妇道:不知,倒是带了两盒礼物来。
调羹到了厅里,伍老爷跟伍奶奶自坐在上边,不过欠身意思意思罢,调羹坐在右手第一张椅子上问:亲家来有事?伍奶奶微微笑道:今儿你们五老爷使了人到俺家来说,要十日一查考小翅膀的功课,俺家三儿已是去了你们狄家家学,明儿叫小翅膀搬到俺家住小三的屋子罢,也好早晚用功。
调羹心里似割肉一般痛疼,哪里舍得小翅膀离了她,摇头道:俺家自有先生,俺守着他罢了,不劳亲家费心。
伍奶奶变了脸色,还要说话,伍老爷抢在头里道:俺们前几日到明水吃酒,你家五老爷吩咐,要让喜姐上学,学看帐本管帐呢。
调羹此时因伍家不似从前据傲,还跟她有商有量,胆子就大些了,道:俺庄户人家,学识字做什么。
伍奶奶道:听说你们家不但小姐,就是使唤的大姐们都知书识字,小翅膀的嫂子说俺们喜姐也得学,不然将来比不过妯娌们。
调羹的心里,实是想讨小梳子给小翅膀做妾,好叫这份家当稳稳儿落在她手里,娶个门当户对的媳妇图走动起来好看罢了,哪里舍得叫人家来当家。
她低头只想着过些天做法事怎么问素姐开口要小梳子,并不言语。
伍奶奶见她目光闪烁,忙道:他嫂子也说俺家喜姐将来嫁过来是要做当家娘子地。
这识字算帐自是要学,俺们跟你说声罢了,明儿就送喜姐到李大人家附馆。
说罢两口子站起来出去。
调羹问狄周媳妇子:他要送女儿去人家附馆,为什么要合俺说?狄周媳妇子想了想,道:想来因为是你儿媳妇,要知会一声。
其实伍奶奶实是心痛银子,前回被狄希陈硬要回两千五百两,五百两聘只喜姐用自是不少,管她一个,也能办出极体面的嫁妆。
只是他家本是个空壳子。
伍老爷虽有些手段,挡不住头一个爱嫖,如今只七八十顷地,年成又不大好,只够一家三四十口吃穿用度。
所以又来打调羹主意,要把小翅膀叫他家去,自然按着葫芦扣子儿好问调羹要钱。
谁料调羹不肯,暗示她喜姐上学,调羹哪里晓得是问她要钱。
就是明要,也不见得肯把银子出来。
两口子只得气冲冲败退。
伍奶奶回家,还舍不得三银银子买的两盒礼物,道:这五百两够什么?眼见着岁考要花钱子,两个大地嫁妆也不够。
偏生还要喜姐去上学,除了十五两银子的束修,笔墨纸砚,再一年四季做几件好衣裳,哪一样不是钱?说到烦心处,将喜姐地生母叫来,随意指了件事,骂了个狗血淋头。
那喜姐地生母默默受了,回到房里教女儿道:喜姐,俺们出头的日子到了,你婆家要你学识字会管帐,又是有钱人家,将来你掌管了那份家私,谁敢不敬你狗头归来,身后小黑屋一间,陷票票百张,不够,不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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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姐忙取了算盘来,一手持笔笑道:你先说,我记下来,行不行咱们一条一条说。
狄希陈搬着指头道:这些孩子,将来就是小全哥的关系网,倒不好厚此薄彼的,奖学金那些就罢了。
考中秀才的,一人赠十两银罢,将来中举人再资助一百二十两帮他进京。
这个我两个心里有数。
且先别提。
素姐就将考中秀才赠银十两写在第一行,抬首一笑道:校长,接着说。
狄希陈替她把袖子卷起来道:接着说使得,换夏衣了,一人两套夏衣。
素姐微微皱眉,还是写下。
狄希陈又道:取一千两银,苏州买船书来,庄上建个藏书阁,凡肯读书的人来,都借与他。
素姐的眉头皱的越发的紧了。
狄希陈见了忙道:怎么?素姐将毛笔丢下,道:就是借书这一款儿,借了不还,你有多少都能给你借空。
狄希陈笑道:我还没说完呢。
借书,自然不是人来就借给他。
俺们只让人在这里看,不许他带走,赠他笔墨纸张,他若肯抄,抄多少由他拿走,可使得?素姐点头笑道:这却是我性急了。
再说第二个。
做衣服也不是做不起。
只是这样养着他们,须防人心不足。
小翅膀咱们倒是待他极客气,结果养成那样。
狄希陈道:有几个孩子实是穷。
素姐道:真是穷了,也不能叫他手背朝下习惯了。
咱找事给他做。
比方藏书楼建好了,要人打扫看守。
都交给他们。
再替他们做衣裳,别人也不眼红,他们也不觉得是施舍。
狄希陈道:这样只怕不大好……素姐道:我算帐你听。
就是吃饭,一天极少也要十文钱。
一个月三百文,一年就是三四两的银子。
他家省下四两银来,做衣裳买纸笔哪用得了这许多。
何况咱们学里一开学就发了笔墨砚。
省着用,一年足够了。
真穷的没衣穿的,咱们帮他一把就是。
差不多的叫他自家做去!狄希陈是过日子从不算帐地人,听了觉得有理,笑道:依你,我前几天走他们宿舍经过,瞧见有四五个孩子,脱了棉衣,就是单衣,还打着补丁,这几个孩子。
可怜还不如咱们家的小厮。
替他们先做两身罢。
素姐点头道:使得。
明儿叫春香去打听明白,给他们一人做一身夹的,做两身单地罢。
狄希陈本来心里有些不快。
见素姐还多出一身来,不由笑道:还说我呢。
你也是个大手大脚的。
素姐微笑道:我是宁可他们没有衣穿。
也不要他们丢掉脊梁骨。
狄希陈道:那第一条呢。
素姐笑道:第一条都依你。
中了秀才,就是一贫如洗。
有这十两银也能做身行头,还有几两盘缠过日子。
中举了,一百二十两到京里也能过一年。
倒是家学,你怎么想?狄希陈道:那个丁妈妈怎么样?素姐笑道:极好,就是为人不大合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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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她教女孩子们?狄希陈道:不错,叫她到府里住着教小紫萱她们罢,贴身使唤的女孩子们也迁到府里住着一处上学。
这边胡先生照旧,俺们家的家人们,要去学识字,都可去听他上课。
虞先生明年他两个女儿嫁了不好教女孩儿们,且请他到庄上来,另开一个班,凡俺狄家子侄都可来上学,待遇比照义学。
素姐忙道:管饭,不管他穿衣裳,只管到二十岁,进不了学叫他家去。
狄希陈笑道:我想着把那个挨着调羹家地的小庄跟人家换爹娘坟边的那几十顷地,以后义学,家学使用,都出这里出,使得不?素姐道:你不还给小翅膀了?狄希陈道:还他做什么!不还他。
做了祭田,谁敢动得。
花在家学义学上,也是天经地义。
素姐笑道:依你。
虽然一年贴不了千把银子,却十分琐碎,还占着俺一个春香管不了别地事。
分开来,叫谁去管?狄希陈指着自己道:我来管,我闲的发慌。
说罢又笑道:这两年来贵来富越发能干了,种田种地我都插不进手去。
素姐笑道:我倒觉得你也要寻几个有本事的师爷,跟人家学学做官的本事,再出去做官,哪里再来一个周师爷帮你。
狄希陈道:别提这个,你大兄弟家,前几天一个清官相公拐了一个妾,卷了千余两的金珠跑了。
素姐奇道:我怎么不知?狄希陈道:这等丢人的事,他好意思说,这是小桌子去明水探他姥爷病,偏他隔壁一个什么人在薛家帮佣,听来的小道消息。
素姐笑道:过几日俺们回去做法事,自然晓得。
只是小紫萱又要抱怨好几天不得上课了。
狄希陈也笑道:且看她坚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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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希陈交待的事情,跑地分外勤快。
这天上午来狄家,狄希陈请他到前边东园里坐下。
金老实道:那几家极肯换的,贵府的二十顷地都是上好田地,俺跟他们算了五两银子一亩。
他们家地也有五两一亩的,也有二三两地薄地。
只有那个小庄为难。
谁也不舍得拿田地换庄上那几十间房。
狄希陈道:这样罢,俺家地田先尽他们换,他们的田做了总价换。
那个庄院。
另卖。
倒是我家隔壁他还是不肯卖?金老实笑道:不肯呢,喊地高高的要足四千两。
五老爷不如换家买罢。
狄希陈道:我家两个五荤铺子,足足地要三四十个人才够,只有隔壁最方便。
离远了门户守不紧,也是麻烦事。
金老实笑道:其实他也不够大,五老爷不如到观音桥那边买。
那边又便宜,又有许多客商,您买两个院子,一个放货物,一个住工人,再在前头开个铺子,倒比现在省心。
狄希陈道:使得,我们瞧瞧去。
当即跟金老实两个去观音桥。
果然那边一条街,两边都是歇车马的大店。
也有三五间关着门没有做生意。
金老实敲开一间,带着狄希陈进去,三大间门面。
一个大过道通车马。
进去左边极大三间厨屋,右边是马棚。
再朝里边走正中间一条进马车的道儿。
两边都是装货的大货仓。
金老实命看门的打开一间,请狄希陈进去。
这间仓库靠门有个足可睡七八人地大炕。
顶上开了一排小窗。
虽然外头春光明媚,屋里却阴沉沉的发冷。
狄希陈一直走到底,量了量足有三百多个平方,退出来问金老实:一共多少间?金老实笑道:十间。
后门还有个小院子,十来间房住人做帐房都使得。
狄希陈跟他他走到后边,一个小门洞进去,一个愁眉苦脸的戴瓦楞帽子的中年人坐在门槛上叹气。
见金老实来了,忙往里让,道:姐夫。
金老实笑笑道:这是狄五老爷,他来瞧瞧。
那人忙磕头道:老爷,你买下俺家的车马店吧。
狄希陈冷冷的看着金老实道:买下来也不未尝不可,只是还要改建。
你且说个价看看。
金老实不觉头上出汗,笑道:他只要一千五百两银。
五老爷若是要买,俺这个中人,情愿一分不取。
狄希陈笑道:实不算贵,只是我一时拿不出来,且去亲眷家凑凑,明儿再说罢。
掉了头,带着小厮先走了。
金老实晓得狄希陈起了疑心,紧跟着到狄家,请狄希陈屏退了书僮,跪下道:他实是俺妻舅,还请老爷救他。
狄希陈也不扶他,只坐在上边不言语。
金老实无奈道:俺这个妻舅,因这几年生意不好,跑去学人家赌钱,欠了人一千两银,俺劝他把这店卖了,俺想着,贵府隔壁那家足足的要您老四千两银,不如买他这个店,大了一倍不止。
说罢又磕头。
狄希陈道:你先起来罢,明儿来听消息。
金老实道:小人不敢说半句假话的,不然砸了这块招牌,将来您家这几十位亲眷府上,俺还敢走动不成?狄希陈叫人送他出去,找了来富去打听。
来富访问到上灯时分,回来禀:那个车马店的老板不大会做生意,自接手以来老客人都不大肯在他家住下,新客人也没有回头地。
实是前几天问城东的何老三借了八百两,他娘子回娘家借不到银子,还上过吊。
素姐在一边问道:没有闹鬼?还有牵扯上官司。
来富道:都不曾,只是吵的家反宅乱,金老实地娘子拿剪刀逼着金老实替她兄弟卖房呢。
狄希陈想了又想道:一千五百两,他左右隔壁为什么没有买他房的?来富道:说是他家风水不好,没生意,急切间也寻不到能出一千五百两地人。
想了想又笑道:这样地车马店,一年也挣不了几个钱,俺在外边瞧瞧,那边开个铺子极好。
狄希陈道:这样,发一千五给你,明儿叫他拿房契来,到府里上了档子,再拿五十两请个钱粮师爷做中人,就把他买下来吧。
素姐忙叫秋香去称银子,来富自去跟金老实说了,又骂他道:金大哥,有事你直说罢了,这样弯弯绕,就是俺都不信你的。
金老实苦笑道:我若是直说了,依五老爷地脾气,借俺一千五只怕也肯。
俺有了这本事,俺那个大舅哥就有了依仗,下回他就敢借三千五千。
不如借你家老爷唬唬他,也省得我有家无处回。
我那个娘子,逼着俺问你们老爷借银子呢。
哪里舍得卖她娘家那个车马店。
来富道:也罢,你将房契备好,明儿俺们到府衙写文书上档子去。
叫你大舅哥明儿就搬。
不是那里好做生意,俺也不帮你这一回。
金老实笑道:其实你家老爷也不亏。
过了这个难关,俺一辈子记得他狄大人高义。
来富道:且小心办了俺家祭田要紧。
素姐在家问狄希陈道:金老实说的是老实话否?狄希陈道:想来是,若真是想行骗,那人叫他姐夫做什么?何况那片的房子住不得人,只有开车马店,房价本来就贱,一千五实是时价。
我其实也看中那里,只是不吓吓他,将来不好再用他的。
素姐道:只是远了些。
房子是怎么样的?狄希陈画样子给她看,道:前边的门面,厨房、马棚,都保留,再切出四间来,中间砌墙。
左边两间拆了盖房住人。
右边两间拆了中间的墙,把咱们的加工厂搬过去。
地方足够了。
那边六间做仓库,能存放的原材料搬过去罢,家里空出的地方可就不少。
那个小院子,另有后门出入,给女工住也罢另安置几房家人也罢。
素姐笑道:这样也好,家里可是清静多了。
狄希陈笑道:开了五荤铺子,只有一门好处,家里再无一个闲人。
说吵,也吵到让人头痛。
第二日金老实带着妻兄兑了银子去还债,狄希陈收了房契,命人寻工匠打墙建房。
他家业兴旺,别人还罢了,只有调羹眼红,偏紧挨着小翅膀的那二十顷地又让狄希陈卖了高价,换了三十来顷地充做祭田,越发的不快活,只是当初卖田地、买古董人家都不曾沾过边,只有独自难过罢了。
小翅膀老实了几天,又闹着要去看戏,要听王六儿唱小曲儿。
调羹哄不住他。
狄周媳妇子道:不如送到府里家学去里罢。
有他嫂子看着,他哪敢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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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中,一位亡国帝姬的传奇。
第一百五十四章 喜姐的人生规划(上)第一百五十四章 喜姐的人生规划(上) 调羹有气道:离了他哥嫂,俺家小翅膀就不成人了?狄周媳妇子是从前素姐都不大使唤得动的人,吃了几天斋格外火气大,寸步不让道:从前大嫂在家,小翅膀多是她管教。
自她去了成都任上,姨奶奶好不惯小翅膀,如今跟小全哥比,可不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调羹恼了,拍桌子打板凳道:俺家小翅膀哪里比不得小全哥,就为着不是大老婆养的,你们就瞧不起他!狄周媳妇子撇撇嘴道:从前小陈哥小时候,踢天弄井的胡闹,俺娘还隔两日打几下,那不是大老婆亲生的呢。
狄周见不是事,拉他娘子走到厨下,骂她道:称面去,小翅膀说要吃烙饼。
狄周媳妇子道:他小陈哥家,日日都有肉吃,一年四季做三回衣裳,听说如今还发工钱,俺们这算什么。
狄周道:你就爱掇条板凳在后门,一个卖菜的来也能说半日,就是到他家又有何用!快去做活。
狄周嫂妇子骨嘟着个嘴,掏了钥匙开仓房称面,端到房里给调羹看,回来又倒下一半,跟厨房里人抱怨道:叫吃两餐呢,生怕俺们偷嘴吃。
洗手和面,烙了两张薄面饼,又打了两枚蛋,摊了张蛋饼夹在中间,卷起来送到书房。
先生坐在上座,手持一本卷子苦读,要预备岁考。
屋角一只大狗酣睡,小翅膀独据一张大案,两个陪读的书僮一个磨墨。
一个拂纸。
案上一张雪白的四连张上好竹纸,墨汁淋漓约画有二十个猪头。
小翅膀见狄周媳妇子送点心来,随手把笔丢到地下。
抓起来咬了一口,吐到地下。
骂道:你是笨猪呀,俺要吃上回嫂子家烙的那饼。
狄周媳妇道:那个俺做不来。
小翅膀道:滚,嫂子家人人都会做的,俺去跟娘说,要小梳子来做饭。
随手将那饼丢给角落里地大狗。
可怜两个小书僮眼巴巴盯着馋的直吞唾沫。
眼看着那狗嚼吃。
小翅膀跑到调羹面前又要她去要小梳子,调羹道:乖儿,且等几日。
又将泡好的燕窝给他看,笑道:煨了你晚上吃。
小翅膀道:俺要去王六儿家听她唱小曲儿。
就势跑到院子里坐在地下不肯起来,两只脚踢起一地地灰。
调羹无法,真个称了二钱银子,叫狄周去唤王六儿。
那王六儿却不肯去,笑对鸨子道:狄五老爷来打了一回,那些桌儿椅儿碗儿碟儿妈妈都不敢要他赔。
再叫他小兄弟嫖了俺。
他就能拆了俺家的房子。
鸨子道:又不是俺们扯他进来,实是他拿银子叫你去唱,怕甚么。
..亲自走到街口叫了个轿子抬了王六儿去。
王六儿实是有一回某秀才请吃饭。
席间遇见小九,一颗芳心就牢牢拴在九老爷身上。
是故拿个花腔儿好图日后相见。
妈妈叫她哪敢真地不去。
换了件银红绉纱衫,头上插了枝碧桃花。
羞答答坐了轿子去小翅膀家。
偏生这一日素姐使了丁妈妈去瞧伍家的喜儿,先到小翅膀家打转。
狄周媳妇子故意不通报,就把这个板着长脸,阴森森的女朱子请到书房。
那王六儿抱了个月琴正唱《俏怨家》。
小翅膀跟调羹坐在书桌边听唱。
丁妈妈眼里哪会有妾,三步并做两步,第一巴掌掴到调羹脸上,啐她道:还守着孝呢,屁大点个孩子叫他听小唱。
调羹呆住了,丁妈妈闪电般抽出从不离身的那把熟铜戒尺,拉出小翅膀的手,噼里叭拉一阵快打,还不等小翅膀哭出声来,那手就肿地跟发糕一般。
小翅膀撕心裂肺的哭起来,调羹扑上来要跟丁妈妈拼命,丁妈妈跳起来拿那尺敲调羹的头,一边敲一边骂她:上不了台盘的厨娘。
调羹这些年养尊处优,哪里打得过丁妈妈,头上被敲了几个板栗大包,喊道:这是哪里来的疯婆子,狄周,你是死人哪,快拦住他。
叫到狄周头上,狄周慢吞吞挪出来拦,丁妈妈揪着狄周唧唧呱呱又是一顿臭骂。
调羹还想还手,只是方才那几板子打的痛疼,又不晓得这个妇人是什么人,不免有些惧怕。
丁妈妈骂够了,方道:调羹,今儿你们犯了错,俺只打得一半。
过几日俺再来,小翅膀若还是这般,俺就带他回去管教。
说罢看小翅膀在那里哭,还敲了他两下,打得他杀猪一般尖叫,得意洋洋自去了。
调羹半日才顺过气来,问道:这是谁?这是谁?狄周媳妇子心里快活,嘴上由不得心管束,道:她是小陈哥家管孩子的丁妈妈。
调羹不信,道:他薛素姐管家人严厉,从来也没人敢这么对俺。
众下人都低头无言。
唯有小翅膀在一边哭闹,说是打疼了他。
调羹自家也觉得头痛,忙使人寻郎中来,一边又使人去伍老爷家问是不是曾使了个妈妈子来,正好瞧见丁奶奶进去,那家人就一溜烟跑回去说是伍家人,调羹自此就恨上了伍奶奶。
却说丁妈妈到了伍家,伍老爷只说不在家,躲在书房里。
伍奶奶接进来,丁妈妈也不坐,站在厅当中道:俺是狄五奶奶使来瞧喜姐的,奶奶请出喜姐来见见。
伍奶奶也教丁妈妈的气派唬住了,立时叫那个妾带了喜姐来见。
丁妈妈板着脸绕喜姐转了三四圈,从头瞧到尾,又叫她走几步瞧瞧。
喜姐害怕,磕磕巴巴走了两步。
丁妈妈摇头道:这样软弱如何做得当家主母那个妾忙陪笑道:妈妈,俺家喜姐其实聪明,才上了两天学就认得五个字了呢。
孩子还小,过几日就好了。
立叫女儿将学地那五个字写给人看。
不看还罢了。
丁妈妈看了,只是摇头。
伍奶奶心里得意,脸上就有二三分表露。
丁奶奶瞧见了,心里自有主意。
取出素姐捎给喜姐的两个绸缎,道:俺们夫人说了,自家妯娌不必见外,明儿得空去住几日罢。
那个妾顾不得伍奶奶的脸色,借着送客。
拉丁妈妈到她自个房里,掩了门跪下道:妈妈,求您回去跟他哥嫂说一声,接俺喜姐到他家学里去罢。
丁妈妈不作声,推开她掉头就走。
伍奶奶冲进来就给了那个妾一巴掌,骂她道:吃里扒外地贱蹄子。
那个妾低着头默默受了,任由伍奶奶打骂,许久伍老爷进来拉走伍奶奶,她方搂着在边上瑟瑟发抖地喜姐道:你记着。
将来都还给她。
喜姐抽泣着点头。
却说丁妈妈回府里,将所见所闻都说与素姐听,最后道:小翅膀只怕是改不好了。
那个喜姐若是夫人这边教养几年,将来自是跟夫人亲近。
素姐点头道:也罢。
等法事办完了。
将来养活就是。
却说那个妾隔了一天,故意寻了件事跟伍奶奶闹了一场。
半夜就吊死在伍奶奶房门口。
传到素姐耳里,素姐想起穿到明朝受地这些气,坐在窗边伤心。
狄希陈自观音桥那边来家,看窗下点着一柱香,素姐坐在边上发呆,小姑娘们都退在后边廊下不敢作声。
问秋香,秋香道:喜姐地生母跟伍奶奶吵架吊死了。
狄希陈冷笑道:这和咱们什么相关?秋香道:丁妈妈前几日到他家去,喜姐生母求她接喜姐到咱家来养活呢。
狄希陈跺脚,掉了头去寻素姐道:喜姐这事咱们不好搀和,她好若不是死,接来也罢了,已是上了吊,俺们沾都别沾他姓伍地。
素姐凄凉道:我是替做女人地伤心。
这是个什么世道。
大老婆也难做,小老婆也难做。
狄希陈搂住素姐道:别管他们。
明明有更好地解决办法,非要拿死来逼别人就范,这种人现代跟古代一样多。
你烦她什么。
素姐道:罢罢罢,这件事女人跟男人没什么道理好讲,他们若是一夫一妻,哪里会有这样事。
一女多男叫下贱,一男多女叫风流,古今皆然。
狄希陈笑道:你们母系社会风光几千年,咱们男人风光几千年罢了,说不定再隔几千年来场核子大战,又到一女多男呢。
想那么多做什么,明儿带你看新铺子去。
素姐皱眉看着狄希陈,笑不得恼不得。
狄希陈索性摆出评论员的姿势,道:历史的车轮在滚滚转动,任何人也休想使它停下,不论是你、我还是他……素姐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慢慢变大,将小全哥,小紫萱跟小妞妞都挤到角落里去,如一座大山一般。
不觉靠在狄希陈的身上,心里甜如密。
轻声道: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狄希陈笑道:咱们掌握自己的命运,谁也不能左右咱们。
两口子正在柔情蜜意,就听见柳荣气喘吁吁跑到门口道:那个伍奶奶来了。
素姐要推开狄希陈,狄希陈不肯放手,道:叫她花厅里去,夫人回头就去。
素姐道:不知道她来做什么呢,你松手,我叫煮酒去跟他们赶车地打听。
狄希陈笑道:那个小人精必定去了,你且等等。
把伍奶奶的脾气晾没了再说。
素姐轻轻在狄希陈腰间摸了一把,啐道:我们两个在这里,谁好意思进来。
推开他,动做轻盈如少女。
飘到门口回眸一笑,狄希陈就觉得如同喝了一坛子羊糕酒一般,晕乎乎半天都站不稳。
却说伍奶奶在花厅等了许久,换了三四遍茶,素姐也不肯出来。
煮酒打听明了伍奶奶是送喜姐来的,出主意道:夫人还是不出面的好,若是她耐不住了,自个将喜姐留下最好,不然将来倒叫别人说俺们。
素姐想了想,道:也罢,我也烦她那张嘴脸,你出去只说我方才头晕,已是睡着了,改日再见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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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遗心缘》书号:作者名:惜涵越。
简介:千世的缘分,换来地只是遗心之劫么?悲伤也好,痛苦也好,我都愿意接受.只是希望在转身的那一刻,那个人能映现在我眼眸.连接:当细腻遇到绵柔,你会发现世间还有许多温暖人心的缠绵,新人力作,千番敲磨,只愿带给你一个不一样地穿越童话!第一百五十五章 喜姐的人生规划(下)第一百五十五章 喜姐的人生规划(下) 小喜姐在家一心求死,伍奶奶到底舍不得割断想钱的心思。
若是防不住她变成死人,就更没得指望,两口子商量半天,不如将到狄希陈家去,若是在他家有个三长两短,也好问他要钱,若是安份到出嫁,自家连嫁妆都省下了。
这等不要脸的事,伍老爷两口子你推我我推你,还是伍奶奶落了下风去小喜姐到狄希陈家。
偏生花厅等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见人来,只有一个媳妇子做陪,也问不出什么话来。
一群没缠脚的小女孩儿,都是穿的白孝布衫裙,嬉笑打闹从花厅穿过,进了里边。
过不得一会子,一个大丫鬟手里拿着三四只风筝,领着她们出来转夹道到前边去了。
再过一会,又是两个媳妇子,一个拎了食盒,一个抱了大铜壶挎着一竹篮杯子也进了夹道。
伍奶奶问那媳妇子道:这都是什么人?那媳妇子笑道:这是俺们家学里边吃点心呢。
伍奶奶又道:府上有这么多小姐?都是你家奶奶生的?那媳妇子道:俺家只有两位小姐,那些都是族人亲戚跟家里的大姐们。
还有几位孙少爷呢,他们不学厨活,要晚一个时辰放学。
伍奶奶又道:你们家学男女都混在一处?那媳妇子笑道:大点儿的都在明水义学呢。
就是亲戚家的女孩儿们,也只府里住的近的这几家,谁家孩子的名声不要紧?就是俺家小全哥,因他大了,都搬到明水去了。
煮酒在花厅外边站了好半天。
又回去跟素姐说道:方才俺听伍奶奶说话,实是想把她家喜姐留下呢,又问俺家学是不是男女混杂。
俺们倒不好留她地。
素姐想了想。
笑道:有招儿治她,叫丁妈妈来。
到她家住半年。
地下的女孩儿都笑声来,小梳子忙去厨房把丁妈妈寻来,素姐问她肯不肯到伍家去住半年,隔一日去查一次小翅膀。
丁妈妈在狄家住久了,也晓得他家万事都好。
只小翅膀是个大麻烦,若是能替狄家去了这桩心病,狄家必待她好的,忙不迭地应下来。
素姐就使煮酒出去打发伍奶奶。
正是春日和煦正好眠的时候,伍奶奶倚在枣根天然几上冲磕睡。
突然听到几声咳嗽,睁开眼来瞧,却是一个十七八地大丫头,长脸蛋上微微有几点白麻子,笑吟吟站在三步远的地方。
伍奶奶忙坐正了。
那丫头的眼睛从几个干干净净的碟子上一一扫过。
伍奶奶就觉得脸上有些发烧。
我们奶奶染了风寒。
这几日一直不大好,怕过人不好出来的。
奶奶请回罢,改日我们奶奶好了必去回拜地。
煮酒道。
伍奶奶等了大半天。
初来时要跟素姐分庭抗礼的锐气早消磨在那几碟点心上了,此时只有把喜姐甩手给狄家的念头。
她又想求这个丫头再去通报一声。
又低不下头来讨好,正在迟疑。
后边丁妈妈已是换了出门做客的衣裳,笑眯眯的过来行了个礼。
煮酒笑道:我们奶奶说了,怕喜姐在家无人照看,叫这个丁妈妈陪她住几日,丁妈妈的吃穿用度都在咱们狄家,不劳奶奶费心。
..也不等伍奶奶开口,笑眯眯弯了腰跟喜姐道:有丁妈妈陪你,俺们奶奶隔些时候还使人去瞧你呢,休要再哭了,你要拿出小姐的样子来,人家才会对你好哦。
偏丁妈妈上前牵了喜姐的手,已是先朝外头去了。
煮酒站在台阶下,做了个请的姿势,伍奶奶兀自磨牙,跟着喜姐到后院。
除她自家地车外,还停着一辆极宽大的马车,丁妈妈正扶着一个小丫头的手上去,她家喜姐站在边上手足无措。
煮酒上前两步,一把将喜姐抱到丁妈妈怀里。
另一个大丫环转过来,冲伍奶奶行了礼道:我家夫人怕丁妈妈去给您添麻烦,自带两个使唤地女孩儿去。
跟喜小姐住一屋就使得。
又冲赶车的田四道:路上田四叔赶着些儿,明儿到庄上说一声,叫他们多运一百只鸭来。
伍奶奶正主儿没见着,就叫这两个大丫环唬得不敢做声儿,还捎了三个人回家。
晚间到县里伍老爷一反常态到她房里宿了,夜深无人时吹胡子瞪眼道:蠢猪,你招了这么个太岁来家做什么?伍奶奶满腹委屈道:俺连她薛素姐地面都没见着,她打发出来两个人服侍喜姐,俺不好不要地。
伍老爷顺手摸到桌上一个胆瓶,想砸又没舍得,重放回桌上,怒道:你不会将喜姐丢在她家?打开门冲到西厢宠婢青梅房里睡了。
伍奶奶轻手轻脚贴在板壁处听了半日,妇人家的心性儿,且将喜姐靠后,一门心思要收拾这个青梅。
却说丁妈妈带着一个叫拾翠一个叫绿烟地两个小丫头伴喜姐住。
跟喜姐说了两三个时辰的悄悄话,第二日清早起来,喜姐换上孝服,也不哭也不闹,安安静静给嫡母请了安,退回她那两间小屋,丁妈妈开箱取了素姐带来的书本笔墨,教她跟两个小丫头读书识字。
伍家人都觉得十分稀罕,没事也过来转两圈儿,丁妈妈故意做出蠢笨无知的样子,驴唇不对马嘴的教喜姐背唐诗。
伍家那两位大的小姐都过来瞧了,十分快活的跑去跟伍奶奶说:这个丁妈妈是个虚壳子,只会唬人,没有真本事呢。
到中饭时,丁妈妈自走到伍奶奶跟前道:喜小姐不必到李大人家附馆了,她大字不识一个,小妇人也能教她。
伍奶奶巴不得喜姐不能出头,只是交了银子不好要回来,乐得把乐姐送到李大人家学去,只叫喜姐在家。
偏丁妈妈又极严的,下午喜姐因写错一个字儿。
教丁妈妈罚在院子里贴墙站了半个时辰,伍奶奶转到院门口,笑笑又回去了。
第二日早上起来。
就无人来看喜姐识字。
丁妈妈掩了小天井的门,方正经教喜姐读书识字、礼仪进退。
她本是孤苦的人,跟才失了娘亲的喜姐倒有二三分同病相怜,哪消一日,喜姐就把这个冷冰冰板着脸地丁妈妈当了亲人待。
丁妈妈安抚了喜姐,叫拾翠跟绿烟好生跟喜姐一处背书。
将了几十个钱,央伍家的一个管家送她到小翅膀家。
狄周媳妇子如今见了狄希陈家的人比见到调羹亲热,赶着上来要拉丁妈妈地手,丁妈妈让开道:俺来瞧小翅膀,他可在学堂里?狄周媳妇指了指学堂外头的天井,小翅膀跟他地两个陪读将一只猫绑在一棵松树上,叫狗上去咬,听猫的惨叫取乐。
调羹笑眯眯靠在一根柱子上做针线。
丁妈妈走进来咳嗽了两声,小翅膀见了她跟见了鬼一样。
飞一般跑进书房,摊开一本《孟子》,结结巴巴念:昔者文王之治岐也。
耕者九一,仕者世禄。
关市讥而不征。
泽梁无禁,罪人不孥。
老而无妻曰鳏。
老而无夫曰寡。
老而无子曰独。
幼而无父曰孤。
丁妈妈听了。
微微点点头,对一路小跑过来的调羹道:下个月初一俺来查他功课,半本孟子他若是背不出来,少一章打十下。
看调羹正挽袖子,想打人的光景,丁妈妈不慌不忙道:还有你,虽是个妾,也还是寡妇,若是守不住,俺家老爷夫人不会拦你再寻夫主。
似你这般,跟年轻先生日日在一处,像什么话!连个男女有别都不晓得,是禽兽不成!说的调羹又羞又恼,脸红一块白一块,偏偏家人都围拢过来,脸上皆有笑意,调羹又不好发作得。
眼睁睁看着丁妈妈跟着伍家地管家走了,调羹抱怨道:俺只说寻个亲家能替俺做主,怎么就叫他薛素姐拉拢了去!伍奶奶正在家看大儿子算帐,也在抱怨:添了三个人,多了好些花费呢。
伍秀才道:俺听说狄家拢共也只有六七十顷地,比咱们家只少不多,他家怎么就那么有钱法。
伍奶奶道:他家还开着铺子呢。
伍秀才笑道:就是他家第九的那个,跟俺是同案,只有二十顷地,俺听人说一年也有八九百两的出息。
倒跟咱们家差不多。
伍奶奶来了精神,忙问儿子道:他家那个庄都种了些什么?伍秀才道:也没有正经种麦种豆。
都是种的薯芋,他也不肯给人吃,都拿来养猪。
猪粪运到他五哥家肥田,还一个大钱都不收他的。
伍奶奶好像自家的钱被人掏走了一般,忙道:为什么不收他钱?伍秀才笑道:他狄友棠分家只分到几架破屋,成家立业都是他五哥支持,几车粪怎么好要钱。
俺想着俺家若是像他家那样做起来,一年是他家的几倍也不止,久有心与他结交,偏他住在府里,不是学里点卯他轻易不肯到县里来。
伍奶奶忙笑道:这样的人,多跟他相与。
说起来,你爹这回也算做对了一桩事,跟狄家结了亲,无事到他庄上走走,俺们家也照着做起来,就是你那个傻妹妹将来不听话,俺们也有好处。
伍老爷这几日跟青梅正打的火热,因青梅问他讨新衣裳,许她两套挑绣衫裙,最少也要二两银子,店家不肯赊给他,使了个伙计跟着伍老爷来家讨钱。
正好伍奶奶跟儿子算家用,伸手在钱箱子里捞了一个五两锭子夹半边地,丢给那紧跟不舍的伙计道:不必找了。
那伙计掂了掂,还要谢赏,瞧伍奶奶脸色不好看,握着银子一溜烟跑了。
伍老爷夹着大纸包正要去西厢,伍奶奶一把夺来下,撕开纸包,笑道:难为你还记得给两个女儿买衣裳。
俺先收起来罢。
不等伍老爷说话,丢进橱里上了锁。
伍老爷虽然不快,不好意思当着儿子面说那是给婢女买的,只点了点头,怏怏不乐回西厢哄他地宠婢去了。
伍奶奶等他走了变脸骂道:老不死的,那个贱人死了没两天,就要纳个小唱来家,当他是财主呢。
伍秀才劝道:娘消消气罢,好歹比日日在外边省钱。
伍奶奶咬牙切齿咒骂,他忙忙地退回书房,跟二弟抱怨道:还是三弟好,到狄家学堂,也省得烦心。
这第二地并不是伍奶奶所出,还不曾进学,抱着书本死不肯放手人,哪里肯多事回话。
伍奶奶抱怨了良久,找了裁缝来做新衣,丁妈妈体察她的好意,使拾翠来说:喜小姐地衣裳,俺教她做罢。
又递了三两银算做三个月的饭钱,伍奶奶不好收她的,说:到俺家来服侍俺女儿,没有工钱还罢了,这三个人吃饭俺们还供的起。
拾翠就收了银子回去交给丁妈妈。
丁妈妈笑道:料她不好收的,俺们自做些好的吃。
喜小姐虽然跟俺们小姐差不多大,倒矮了一个头,明儿俺也照咱们小姐那样,给你吃几个月,必能长的又高又壮。
果真托伍家管家买了小磨,锅勺等物,梯己做东西给喜姐吃,但做什么,也送一份儿给伍奶奶,说是教小姐做厨活,孝敬母亲的。
伍奶奶教软硬不吃的丁妈妈调教的没脾气,家人们因丁妈妈有钱,也都拍着她,就是那几个妾,想着丁妈妈背后是财主狄家,都不肯跟她为难。
是以喜姐的小尖脸一日比一日圆润起来。
素姐对僧道之流,跟狄希陈一样,无可无不可。
偏巧姐跟龙氏王氏,在明水都极肯跟比丘尼相与,薛如兼虽然瞧光头尼姑不顺眼,面上也还肯敷衍几句。
所以巧姐要做大法事,也没人拦她。
素姐出钱,她出人力。
就定了老太爷周年那日起念七日经,流水一般朝会仙庵里送柴火米面油菜蔬等物。
惹得一众出家人争先恐后来寻巧姐。
薛如兼十分不耐烦,避到素姐家吃中饭,跟姐姐抱怨道:这些人真是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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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号182558,于烟罗新书YAHA第一百五十六章 唐僧(上)第一百五十六章 唐僧(上) 素姐笑道:俺家就没有这些人上门来。
但有化缘的,守门的就打发了。
薛如兼头痛道:咱们妈每日守着后门,只要是女僧,总要要扯人家进来奉茶奉点素姐道:妈等闲也只到俺家走走,巴不得多个人说说话的。
想来巧妹妹也是闷的慌,所以肯跟她们相与一头说,一头摆上棋坪,对坐在一边笑的狄希陈道:你陪俺二弟下几盘罢。
今儿俺们铺子里算帐。
房里的几个大丫头拿着纸笔算盘帐本竹筹等物,一阵风儿似的跟着素姐到书房去了。
少时来富带着三个管帐的家人跟仓库的主管也进去。
薛如兼自窗边掉了头问狄希陈:姐夫,这事不该你管的?狄希陈笑道:你姐不找点事做,俺们家只怕也是尼姑满地跑。
取了一把棋子在手,问道:单还是双?薛如兼推开棋坪道:俺没有心思耍。
只想把那几个贼秃撵走,日日哄着家里的女人们舍衣裳舍铜钱舍粮食的,通是疯了一般。
狄希陈笑道:似你这般指着光头骂贼秃,人也不喜你呢,本等只化二升米,不问你要两石,也消不了你造的口孽。
薛如兼道:姐夫,你在河边走,脱不了也有湿鞋时,看明儿那几个人到你家来你跳不跳。
狄希陈笑道:俺不跳,真来了,你姐姐就打发了她们。
薛如兼不信,站起来道:俺就把她几个带你家来,叫你们打发。
真个回家把大大小小好几个尼姑带到狄家来。
且说素姐这一日是小算帐。
不过听几个头儿总其大概,来富报报赢利的数字,素姐心里有个大数罢。
小毛病儿她都不闻不问,自有来富跟秋香去明察秋毫。
素姐回到房里。
只狄希陈手执一本棋谱,忙问道:二弟呢?狄希陈笑道:他家去把那几位尼姑叫来,看你打发她们走。
今儿算帐怎么样?素姐笑道:不错,一个月也有四五百两银子的纯利润,我打算六月份起将五分存起来。
二分做家用,那三分做家人的福利。
一年也能存二三千。
狄希陈道:这帐不能这么算的,原材料都是咱们庄上出,都不曾算钱吧。
素姐笑道:没有算,回头庄上那本帐交上来,我们再重算一回。
今年那二十顷地换给人家,那些麦还是咱们家去割?狄希陈点头道:还是咱们家地,都说今年俺们家麦子好,不然哪能估到五两银子的好价钱。
来贵已经雇短工去了。
收了拖到明水庄上去罢。
倒是爹娘那边的祭田。
我想着还是要建几间仓库,等秋收过了再说罢。
正说着,龙氏在前边。
..后边拖了一串明晃晃地尼姑来家,薛如兼在最后只龇着牙花子笑。
狄希陈看见这一大群出家人。
就犯了方才薛如兼一样的毛病儿。
道:俺去观音桥那边看看。
薛如兼瞧素姐地柳眉微微有些皱,扯着狄希陈的袖子一答儿去了。
龙氏凑到素姐跟前笑道:这是宝月庵的法净师傅跟她两个徒弟妙真、妙问。
这是福胜庵的无嗔师傅跟她的徒弟冰轮、冰云。
素姐瞧两个师傅倒是有道高僧地模样,又不好落了龙氏的面子,免不得客气几句,请了六位方外人到后院一间佛堂坐。
这个佛堂却是从前素姐为了供奉狄婆子方便设的,外间一尊白瓷观音,案上碎冰纹的青胆瓶供着一枝白芍药,一个香炉里插着一柱香。
里间是狄员外两口子的神主,只一个香炉。
里外两间都收拾的十分洁净。
除狄希陈在家每日早上到里间上一柱香,外间是给小全哥紫萱犯了错跪下思过时用的,如今一两个月也用不上一遭儿,也空了好些时候。
素姐带了她们进来,小梳子从里间柜里取出八个蒲团排好,素姐请她们盘腿坐下,命小梳子廊外煮茶去。
她这番媚眼却是做给瞎子瞧了。
这六位都是入世的高人,做不来那文人的雅事,口内说地都是因果报因故事,只龙氏听得津津有味,素姐全当唐僧念经。
捧着茶才呷了一口,无嗔就道:这滋味却是有些淡。
大姐再煮浓些就好了。
小梳子走到外边,另取了一个大壶,烧开了水,狠狠的抓了一大把茶叶,煮了两滚,再送上来,那法净又道:姐姐,这点心虽中吃,只是太少了些。
素姐忙道:再拿大盘送几盘上来罢,想必几位师傅不曾吃中饭。
小梳子去了。
龙氏才道:这两位师傅都是有道行的,只是在会仙庵做水陆道场,偏偏他会仙庵说请够了人。
说罢眼巴巴看素姐。
素姐笑道:巧妹妹自有主意呢,这事得问她。
宝月庵跟福胜庵都在明水?法净抢着笑答:俺们就在东城门外那个树林子里。
奶奶闲时去走走倒是极便宜地。
无嗔忙道:俺们福胜庵更近,离这里不到两条街,多少太太奶奶,都在俺那里烧头柱香。
哪一日没有七八顶轿子停在门口。
法净道:俺那里清净,常有好静的夫人小姐一去就住几个月地。
素姐看她们两个是要吵起来地光景,忙道:两位师傅家里都是有事的,不如先回去招待到庵里地夫人小姐们吧,若是怠慢了,人家下回可不肯去了。
扶着墙站起来,看外边是小雨滴站在那里,吩咐道:备两盒素点心给两位师傅捎回去供养。
再叫田大赶车送师傅们回去。
回头再看,只法净爬起来利索,那几位跟她的情形都差不多儿,都是扶着墙站在那里动不得。
两个姑子因初次上门就差点吵起来,也没有脸留下。
顺水推舟说是要走,一边一个牵着素姐的手,一口一个女菩萨的请她去庵里随喜。
素姐都应了。
送她们出门,叫了守门的来道:看清了这几个人。
不许他们进来一步。
龙氏在边上不快活,到了屋里无人时抱怨道:你妈就跟这两个姑子说得来。
你看妈地份上,也要客气才好,一盒点心就打发了人家走,好歹也送几两香油钱。
你是短这几个钱使的?素姐笑道:俺是瞧不惯那一个小尼姑。
脸上有些娇媚之气,倒不像个出家人似的。
若真像会仙庵那样是有道地高僧,俺怎么会不舍得?龙氏想了想问道:可是那个妙真?她原是狮子街的粉头,有一回病地要死不活,隔着几重院子听见法净师傅在外边念阿弥陀佛,居然就病好了,自个跑到门口跪了师傅出家。
说起来法净师傅好大的道行呢,都说她是观音娘娘到俗世里修行。
素姐听了头痛无比,摆手道:观音娘娘有三千化身呢。
都在尘世里修行,只要心诚,必能遇见。
龙氏不晓得素姐是敷衍她。
还要搬舌头,素姐忙道:妈。
小妞妞脸上长了几个包。
你去瞧瞧要不要紧。
龙氏就把转世的观音抛到脑头,直奔小妞妞的房里去了。
素姐倒了一钟茶吃下去。
叹气道:这是两个唐僧转世呢。
跟一脸不乐意的小梳子道:你再去跟门上说,这两个尼姑,天塌下来也不许他们进门一步。
小梳子换了笑脸道:分明是两个开店做生意地老板娘,理她们呢,俺就去说。
一路小跑着去了。
前脚素姐进房子,后脚狄希陈跟薛如兼从小全哥住的那院里钻出来,狄希陈笑道:二舅输了我一两银,快拿来。
薛如兼笑嘻嘻自荷包里取了递给狄希陈道:果然没有半个时辰。
姐姐好本事。
这几位在俺家住了好几天,跟狗皮膏药似的,贴上了就揭不开呢。
素姐靠在椅子上摆手道:我家不许三姑六婆进门的。
二弟,不是我说你,府里不比明水大家知根底,这样的人,还是少让她们出入的好。
薛如兼道:一个法净,是咱妈到后门口看街景遇到的,一个无嗔,是媒婆刘妈妈亲戚。
偏都能说会道,俺见了面倒不好意思赶人家走。
狄希陈笑道:方才说谁是狮子街的粉头,快叫人打听去,观音转世呢,可是稀罕事。
惹得薛如兼瞪他,他只做不知。
素姐也好奇,忙叫柳荣使人去狮子街打听去,就便留薛如兼跟龙氏晚饭。
龙氏瞧小妞妞脸上只一两上小豆子,到底放心不下怀孕在家的桃花,带依霜依雪两个坐车走了。
天黑柳荣笑嘻嘻来回:那个妙真,听说是一个客人许了赎她做妾又舍不得银子。
偏她跟鸨子合气,就跟常到行院里化缘地法净串通好了出家,造出这么个观音转世的笑话来。
听说妙真那个客人还常到她处过夜呢,不过嫖钱换成了香油钱。
薛如兼道:俺也使人去打听过,怎么就没这么详细?柳荣道:俺亲自到狮子街一个茶馆坐了多半日,吃了一肚子的陈茶,才从茶博士嘴里套出来地。
狄希陈笑道:柳叔是个老实人,这么说,想必是真的。
薛如兼磨牙道:难怪会仙庵里地老姑子死活不肯让她们一起做道场呢。
可恶,知道也不肯明说。
俺回家也叫守门地不许她们进来。
素姐笑道:会仙庵的老师傅倒是个老好人。
俺想过了,那七日使柳嫂子跟咱妈在庵里罢,俺们两家都到明水坟上去烧香磕头就是。
头一天跟最后一天俺姑嫂两个去瞧瞧,到底是尼僧,你们男人避避罢。
薛如兼跟狄希陈都是教转世地观音唬着了,连连点头。
且说会仙庵就在县城里,狄希陈跟薛如兼两家流水般送东西进去,管家们骑着大牲口来去穿梭,惹得县里人都羡慕狄员外得了一双好儿女。
沾亲带故的送礼物都是送到明水,再无半个人来知会调羹,她就有些着急,跟狄周道:这样大事,难道小翅膀不姓狄?也要叫他出出头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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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羹倒底是半个主子,柳荣忙跳下车来问好儿。
调羹问他:这一车都是些什么?柳荣回说:姨奶奶,是几样粗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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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荣知机,手搭在车边就道:快走。
遥冲丁妈妈点点头,急忙就走。
会仙庵是绣江县城外边会仙山脚一个大庵,主持是个眇了一目的老姑子智圆,庵里也有七八个大小不等的尼姑,只靠着山脚下几十亩薄地维生。
只因老姑子一肚子不合时宜,香火日渐冷落。
狄家在她这里办水陆道场,自要去别的庵堂来请人。
是以这几日智圆跟前围了七八个人打转,居然还有两个和尚。
柳荣进来寻老姑子收东西,智圆挤出来道:阿弥陀佛,俺都请够了人,各位请回罢。
那群人见到正主儿,蜂拥至柳荣处,柳荣大声道:还不快走,耽误了俺家大事,老爷怪罪下来,下回也不找你们念经。
赶鸭子似把这些人都赶出庵门,跟架车的田二把几个筐一个箱都抱进智圆的房里,叫智圆点了数,又道:俺老婆明儿搬来住,一应事体都问跟她同来的春香大姐就是。
智圆送他到大门外,紧跟了几步。
有些不好意思道:柳都管,跟你要几筐红薯做种使得不?柳荣笑道:使得,明儿叫他们顺路带来就是。
再叫个会种的媳妇子教你们罢。
智圆比拾到百八十两银子还快活,跟在柳荣后边千恩万谢。
柳荣道:俺家还有土豆玉米辣椒,每样寻些给你罢。
因天色晚了,忙忙的拱手作别。
再到县城天已是昏黑,调羹家是不好去地,柳荣寻了一个珍珠寺借住。
偏隔壁就是一个小庵。
住着的姑子也是调羹相与。
和尚来了客,去问尼姑借香油炒菜,那姑子听说是狄希家的管家,一溜烟跑到调羹家里道:姨奶奶,你们家地管家,不到你家来歇,倒给了俺隔壁的法明一钱银子,在他那里住。
调羹才送走丁妈妈,满肚皮苦水晃晃地。
遇见人就想倒出来,从小锡罐里取了一小撮茶叶安在一把小壶里,交给狄周媳妇子去煮茶。
四下里看无人,方道:俺们命不好。
老太爷在日本许了俺扶正。
偏事不成就去了。
如今俺样样低人一头呢。
就是他小陈哥家一个妈妈,都敢踩着俺说话。
.www,16K.Cn更新最快.那姑子忙问:可是在伍老爷家住的那个丁妈妈子?俺听说伍老爷背地里好不抱怨呢。
自从那个丁妈妈到他家,他家的婢女媳妇子们再不似从前敢说敢笑的,只伍奶奶称愿。
调羹若是个机敏的,就当问她这话是从哪里听来地,她一个姑子怎么就晓得伍老爷的悄悄话儿。
偏调羹听说丁妈妈跟伍妈妈处得好,泄气道:俺还想跟亲家说,叫她把丁妈妈赶走呢,如今小翅膀叫她哄的不似俺的儿,只合她一腿。
哪里是个正经人!那姑子眨了眨眼,笑道:到底您才是主人家,她一个仆妇能有多大本事。
调羹撇嘴道:说是宫里出来的女官呢,他薛素姐极抬举的人那姑子道:狗,若是得意,怎么不在跟前使唤,打发出来看人家孩子。
姨奶奶休怕她。
耸了耸衣裳,只推天黑,又跑到伍奶奶家去敲门天已昏黑,守门的不肯开门,那姑子道:俺是小翅膀家来捎话给丁妈妈的。
守门人忙开了门放她进来,阴影里也没看出来是个姑子,由着她撞到上房里。
伍老爷跟伍奶奶合气,正好走出来撞见她,扯她到角落里道:俺上回不是给了你二钱银子,还来寻什么?叫俺家母老虎瞧见,不打你呢。
那姑子道:听说狄家要做法事,调羹姨奶奶许俺久了,俺听说丁妈妈在狄家五奶奶跟前说得上话来,要再去求求她。
也撰几两银子换夏衣。
伍老爷道:你去也使得,若是得了银子,需得请老爷俺吃一日酒。
指着厢房边一道小门道:在俺家喜姐房里。
那姑子得了指引,大模大样走到房里问:谁是丁妈妈?丁妈妈正在后廊下教喜姐烙饼,闻言走到房里,却是个白净整齐的姑子,年纪也不甚大,脸上还擦着粉,她随口应了一声道:小妇人姓丁,师太有甚事?那姑子笑道:俺无事,来瞧瞧喜小姐,过二三年就要嫁了呀,嫁妆备好了没有?丁妈妈不咸不淡道:俺们这里有事呢,小姐瞧过了,还请到奶奶房里坐去。
那姑子一屁股坐到一张骨牌凳上,笑道:俺在刘姨奶奶家就听说了丁妈妈您好本事,小翅膀叫您老教地懂事多了。
丁妈妈起先听说刘姨奶奶,不晓得调羹姓刘,还有些客气,听她搬出小翅膀这尊大神,变了脸色道:原来是调羹姨娘的相与。
调羹有事不使管家娘子来说,叫你一个尼姑来做什么?回去叫正经人来与我说话。
那姑子道:哎哟哟,俺怎么不是正经人了?丁妈妈道:你一个出家人,不在庵堂里吃斋念佛经,替人家跑腿做什么,谁家使尼姑到亲戚家传话?再不走,俺可不客气了。
那姑子碰了钉子,胸中气闷,却又有三分惧怕伍奶奶,低低挨着墙角出门去了。
他狄家做水陆道场。
好大一块肥肉摆在那里,哪里就肯死心,在炕上翻来翻去一夜都睡不着。
编了一篇话,喂了她那一头磨面的驴。
第二天清早跟在狄家马车后边,一路寻到明水新庄上。
因再过几日就是狄员外周年,小紫萱跟依霜姐妹都不得上学,就是顺姐青松他们都是要去烧香磕头地,因此虞先生干脆放了孩子们一个月假。
自去预备岁考。
小紫萱这几天最是快活。
丁妈妈到县里管小翅膀去了,她就似脱了层壳,带着一群差不多大的男女孩子钻到湖边地梅林里摘梅子、打水漂。
只因她说话行事比从前文雅了许多,素姐也不禁她。
那个姑子在外庄转了好几大圈,不知怎么就让她摸到后庄湖边,眼见一群孩子在湖边乱跳,扯住一个说话行事稳重些地女孩儿问她:狄五奶奶在庄里在府里?紫萱冷不防叫个尼姑扯住,心里唬了一跳,脸上强装了平静道:俺不知道。
师傅到前庄问守门的去。
那姑子喜她伶俐俊俏,信口道:俺看你跟俺有缘,不如做俺徒弟罢。
俺问你主人家讨了你去。
日日好吃好穿。
再不必做活,好不好?紫萱瞧了瞧周围并无大人在。
心里猜她是个拐孩子地拐子。
存心要捉弄她一场,笑道:俺不想出家。
俺地两个姐姐前几日吵着要出家呢,师傅化她们去罢。
那姑子喜不自胜,她庵里只她一个能撰钱的,眼前地女孩儿生的甚是体面,想必她两个姐姐也生的美貌。
若是能做徒弟,却是赚了,算计停当,忙笑道:好孩子,你姐姐在哪里?小紫萱指着梅林后边一间小屋道:俺两个姐姐要出家,不肯住在主人家,搬到那里去住,整日藏在里边不肯出来。
在前边蹦跳着道:俺带你去。
那姑子怕她小孩子坏事,忙笑道:你玩去罢,俺去跟你姐姐们说话。
三步并做两步赶到小屋门前,心里就有些疑惑,小紫萱在后边猛的一推,把她推进屋里,拉上门反扣起来,就跟追上来的彩云喊:快去叫人来,就说俺捉住一个拐子。
那姑子已是晓得上了当,偏这间屋子只墙上有三寸见方地几个气窗,里边摆的一袋一袋都是晒干了的虫子等物----要做池塘里的鱼食,腥臭气味熏得她昏头昏脑,一边拍门一边道:快放俺出来,俺是刘姨奶奶使来传话的。
她不说还罢了,说了刘姨奶奶,狄家先赶来来的几个下人更不好开门。
等狄希陈跟素姐一齐赶来,松开门滚出来又是一个尼姑,狄希陈就皱了皱眉头,摸着鼻子先走了。
素姐叫人架着这个姑子到后边管事房外头院子里。
自带着小紫萱坐在屋里,隔着窗使人问她:谁使你来的?那姑子道:刘姨奶奶使俺来,说是水陆道场叫俺去念个经,特来跟五奶奶说一声素姐听了只冲小紫萱笑。
紫萱脸红道:她还说要化俺去做小姑子呢,可不是娘说的故事里的拐子?素姐笑道:你们一群人出去玩儿,也能让拐子把你拐上,只有你最傻。
说地小紫萱的头越来越低。
素姐又道:面壁三日,想通了你错在哪里来出来,去罢。
打发走了小紫萱,才走到院子里道:听说你还要化俺家人去做徒弟?那姑子见了素姐已是胆怯,素姐越笑,她越胆寒,爬到地下磕头连道:不敢。
眼角看着素姐的白裙子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结结巴巴道:俺那个小庵,等闲也无人来烧香,只一个六十来岁地老道婆煮饭,还求奶奶赏口饭吃,让俺也去念几日经罢。
素姐道:看来也不是调羹姨奶叫你来的。
你是从哪里摸到后庄来地?那姑子伏在地下道:俺把驴拴在山那边,要到林子里解手,不知怎地转到里边来了。
素姐道:也罢,小杏花取一百钱给她。
念经俺们请够人了,用不上你。
叫个人来送她寻驴,看是从哪里钻进来的。
来贵板着脸站出来道:俺送这位出去,也要好生查查,前儿管拾鸡蛋地张妈说这几日鸡蛋比从前少了三成。
素姐点点头进去了。
来贵恶狠狠对姑子道:你胆子倒不小,前边大门关的严严的,你从哪里钻进来的。
老实说,不然拿贴子送你到县里吃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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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闪。
第一百五十八章 唐僧(下)第一百五十八章 唐僧(下) 来贵只吓了一吓,那姑子偷偷摸到人家里本是有些胆怯,偏方才素姐就不提是调羹使她来的,她也有些眼色,再不提念经。
只道:俺实是迷路了。
来贵叫了几个心腹,押着她顺来路找去,果然一个山沟处的墙新塌掉半边,尼姑指着外边她那头驴道:那不是俺的驴。
一个家人先跳过去,脚下就踩到几个碎蛋壳,笑道:来贵哥,就是这里了,想必是贼推倒的。
来贵发做道:去罢,今儿是俺家夫人打发你走,下回若是撞到俺手上,先抽你几十鞭子。
那姑子捏着手里的一把钱,跳过墙方笑道:狄奶奶是菩萨心肠。
另一只手牵上驴飞快的跑。
来贵顺着新踩出来的一条小道走了一里多远,柳树林后边就有七八户人家,正有几个妇人拎着篮子出门。
他就止步道:想必就是这几家,咱们快些回去藏起来。
带着小伙子们飞跑至养鸡的那个山头,藏在一个山凹里,另使了一个人去叫人堵在墙外边。
果然那几个妇人都翻墙过来,鬼鬼祟祟摸到篱笆墙里拾蛋。
各拾够一篮还舍不得走,掀起围裙还想再兜几个。
来贵边上一个小伙实有些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来贵忙站起来假装迷路了,学人家说官话道:大嫂,俺是外路人,要到明水去,这路怎么走?三个妇人起先吃了一惊,听他说话不是明水口音,穿的也好,真当是个外地人。
结结巴巴道:俺们是狄老爷家人,你从那条道翻过山,山沟里有面倒了的墙。
就从那里番过去罢。
来贵道:俺不认识路,嫂子们带俺从大门出去罢。
也省得人家拿俺当贼捉。
一个妇人脸红了红,要说话,另一个扯了她一把,道:你自去,俺们还有活干。
来贵实有三分气恼。
喝道:都出来罢。
跳出来两三个小伙子,喝声:拿贼!抢下篮子,就取了拴篱笆的麻绳捆了这三个妇人的手,先押着贼脏回庄。
半路上遇到小桌子带了人来,来贵叫他到墙那边候着,只怕还有人来。
素姐跟狄希陈本以为是内贼,都没想到是外边人来偷地。
狄希陈亲自问:你们是庄上家人?那三个妇人俱伏在地下不敢则声。
来贵道:这三个不是俺们家的。
老家人狄忠赶了来,瞧了瞧说:这也不是俺们家庄户,是柳树湾那几家的女人们。
指着其中一个蓝布包头地道:这个不是吴二小的老婆?吴二小地老婆只是磕头。
素姐跟狄希陈看她们身上穿的衣裳都极破旧,都不忍心再审。
素姐就道:交给来贵跟狄忠罢。
狄希陈到了书房,先开口道:过日子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素姐笑道:你不是要说先富带动后富吧。
两个相对笑了一场。
狄希陈就道:咱们想个法子吧,虽然我没有叫全大明朝都富起来的理想。
到底这明水地方。
别人都富了咱们也有好处。
素姐笑道:明水可是本来就比别处富,且不晓得他们是不是谁家的庄户。
我们不好拉他一把地。
狄希陈道:不是为了这几家,我是指明水这一镇,除咱们家这几户大户人家之外,这十来年,那些人家都慢慢穷了,平民小户的日子也过不得,正路没人领着走,尽往赌骗上靠,风气一日坏似一日。
素姐笑道:你怎么想?狄希陈道:上回跟你大兄弟一处闲话,他说松江地方不论大富小户,过日子都叫讨生活,家家不是纺纱就是织布,就是几岁的孩子,都不叫他闲着,跟咱们这边全是两样。
..所以松江衣被盖天下,天下最富的也是松江。
素姐想了想,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就怕想出法子来,这些老爷太太们舍不得分利给庄户们,奈若何?狄希陈搔头道:今年来咱家讨要番薯土豆做种的人就比去年多,咱们家年底开个作坊做粉丝粉条罢,多多的请人来做活。
叫他们看到这几样东西的利钱大,再比方你们女人喜欢的烤白薯,油炸串、牛丝粉丝之类,且打发些家人出去,给点本钱做小生意,一来二去就带起来了。
小户人家地日子好过了,谁还肯雇田来种。
少了种田的,想必肯吃苦做活的人必挑舍得出钱地人家做活。
岂不是慢慢改善?素姐笑道:我也不晓得行得通否。
不过人人都有饭吃有衣穿我是乐见的,依你就是。
却说小桌子带了人候在那里半日,又捉到两个提篮子翻墙地妇人,押到来贵处审地清楚。
柳树湾那几户是一个陈秀才家的庄户,上个月一个小子翻墙过来耍,头一回瞧见圈了山头养鸡,顺了两个蛋走。
孩子们一处顽他拿出来炫耀教陈秀才瞧见了,只说是偷地主人家的蛋,打了几十鞭抬回家,那家无钱买药,他娘索性翻了来拾了一篮子换钱。
偏狄家的鸡养的太多,一日总要拾七八篮蛋,哪里想得到有贼掂记。
那家人偷的手滑,隔几日来一回,渐渐几家人都当了狄家的鸡养了他们家的蛋,少米少盐就来拾取。
来贵气得要死,才叫他总管庄子,就闹贼,使了条绳子拴了这起妇人,来禀狄希陈道:求老爷写个贴子送到县里打几板儿,枷几日示众罢。
狄希陈道:枷几日只怕就死了,何苦跟穷人为难,你吓吓他们,放他们走罢。
咱们家各处都查查,养鸡的那个山头篱笆墙做高些。
来贵哪肯轻轻饶过,看着素姐不肯动。
素姐笑道:且去罢,押她们回家给男人们照管。
若有下回,俺们真当贼送衙门里去。
来贵无奈去了。
素姐就道:这孩子越来越不把小百姓当回事了。
狄希陈摇头道:不只是他,就是小桌子小板凳也是如此。
明朝人哪,说到底还是明朝人。
不能指望他跟咱们想法一样。
素姐笑道:咱们从前对调羹客气。
可是干了傻事。
如今一个丁妈妈都能收拾的人家服服帖帖,可见为人处事当对症下药。
狄希陈笑道:我晓得你是以毒攻毒,咱们家的那群女孩子们,除掉新来的敬她,从春香两个香起到翠玉她们。
都跟丁妈妈处不来地。
素姐似笑非笑道:丁妈妈虽然好,也要跟家人们处得来才使得。
去年我一时贪心,鸡跟鸭都养的太多了。
要不是五荤铺每日能卖上百只烧鸡,咱们只有天天吃鸡了呢。
却见柳嫂子跟春香带了七八个媳妇子上来,春香跟柳嫂子进房说要去会仙庵,素姐亲自清点了带去的桌围帐幔等物,吩咐春香道:收拾几间屋出来,我们提前一天去住。
又问:到相家搬花盆是谁?春香笑答:是小板凳去地。
一头上车一头道:夫人放心罢,俺们这许多人。
拐子拐不走。
素姐站在门边笑完了拐到紫萱房里,狄希陈正在房里训她,小紫萱垂着头掉眼泪。
素姐忙住脚站在门外。
翠玉瞧见了悄悄出来笑道:头一回看老爷发这样大脾气。
素姐移步到院中一棵桂树下边,也笑道:平常惯得她不晓得天高地厚。
也是要敲打敲打。
虽是这样说。
其实心里还是舍不得,又走到窗边瞧了瞧。
紫萱已伏到狄希陈怀里撒娇儿了。
素姐咳嗽一声,狄希陈扭过头来苦笑道:前儿府里买的那个大金鱼风筝呢?叫翠玉取来,咱们湖边放风筝去。
素姐看紫萱眼眶里还含着泪,嘴角已是往上翘,敲她一个暴栗道:也就是你爹吃你这一套。
翠竹抿着嘴儿笑道:还有小全哥跟表少爷。
狄希陈问道:娘子不一起去?素姐道:你们去罢,我去着人收拾东院儿,明儿巧妹妹一家都要来地。
狄希陈道:去罢,你在水边坐着就好,明儿她们来了,哪有这样松快。
冲小紫萱挤眼,小紫萱忙过来挎着素姐的胳膊。
-----时空转换的分割线-----且说那个尼姑在狄家得了一百钱,倒也不虚此行。
骑在驴上遇到相识,人家问她哪里来,她都道:俺从狄大人家来,狄奶奶因事忙,执了俺的手从后庄送到前庄,临走还送了俺一两三钱六分多的钱子脚钱。
俺回家安顿了还要到她那里长住呢。
在一个相识家住了一宿,说起狄家庄上景致如何,狄奶奶待她如何客气,那个相识就信以为真,待她比往常客气许多。
第二日送她出门,还送了她一升大米两升黄豆。
她得意洋洋到家,恰好隔壁和尚庙里请另一个尼姑吃茶,她一头撞进去,又将那些话滔滔不绝扯出来。
自古同行是冤家,偏这个来吃茶地姑子叫做圆慧,跟伍奶奶和调羹本处的极好,小翅膀的婚事就是圆慧牵的红线。
她听了只冷笑道:伍奶奶自那一回砸了你家,这一县里谁不晓得你的名声儿?只哄那乡下人罢了。
狄五奶奶等闲不肯见人的,何况是你。
那姑子叫她捉着海底眼,红了脸强道:俺跟狄五奶奶相与怎么着?比不得你只会舔姨太太的腚。
圆慧拂开要劝架的和尚,道:师兄,俺想收拾这个娼妇久了,你把桌子搬开罢。
那和尚无法,真个把桌上的杯壶等物移走,任两个姑子互掐。
门口也围了十来个人看,等了半日,只是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揭短儿,并不曾真刀实枪地干架,围着的人都不耐烦散开了。
那和尚是个老好人,一人奉了一钟茶笑道:两位师兄消消气,俺房里那只火腿都走油了,晚上且吃两杯罢。
圆慧顺着台阶儿下来,笑道:也罢。
梵琳师兄是真到狄家庄上去了?梵琳道:我哄你们做什么!自袖里掏出那把钱道:这不是狄奶奶赏的?俺那个驴背上,还有她送地米豆呢。
圆慧道:那会仙庵的道场,可叫你去了?梵琳摇头道:俺不耐烦跟那个老瞎子一块混。
且等狄奶奶娘家薛老太爷周年罢。
圆慧其实也不大信她,想了想笑道:俺想起来。
一个方奶奶许俺两匹夏布,俺今儿不去取她明日就庄上去了。
不等和尚留她,急忙忙转了半个圈子去伍奶奶家,问伍奶奶:狄亲家做道场,府上去不去随喜?伍奶奶勒着镶珠抹额。
半靠在榻上照镜道:怎么不去,正愁这份礼呢。
少了送不出手去,重了又备办不起。
圆慧道:奶奶说地极是,府上尊亲,头一个狄亲家极是有钱地,不如寻一盒好伽楠香送他,却不是礼轻情谊重?伍奶奶道:也要四五两银子罢?圆彗笑道:俺家隔壁那个香烛铺子,有真的伽楠香,俺只说是俺买他地。
顶多二两银子罢。
奶奶若是觉得还便宜,就交给俺跑这一回。
再添上一盒马蹄,怎么不体面。
伍奶奶沉吟半晌。
称了二两银子给她,道:千万仔细了挑。
若是假香。
俺不依地。
晚间留圆慧住下,第二天圆慧走到家去。
藏了一两银子,只把一两给香烛铺子,买了一盒好香回家另换了只锦缎盒子,拿纸包好送到伍家去,伍奶奶收下还给了她十个钱代茶。
伍老爷中饭时问礼可备好了,伍奶奶抱怨道:你收了人家三千两银子,还黑心要带人家孩子吃花酒,叫人家闹了一场收回两千五。
不然有这两千多两在手,什么礼备办不出来?伍老爷不快道:谁叫你把银子把在手里不肯将出些与我花用。
方才街口的赵裁来要钱,叫俺打发走了呢,俺们欠他多少工钱?伍奶奶道:也有二三十两,芳儿菲儿地嫁衣才做得一半,还要再到临清去买布呢。
伍老爷道:她两个的婚事却是赔本的买卖。
若是留到今日,县里那几家谁不上赶着来提亲!伍奶奶啐他道:你昏了头,人家李翰林家只是穷些,若论清贵,这几个县有谁家比得上他家。
若不是跟你同年,他肯把两个儿子跟你结亲?俺们多赔送些儿,闺女嫁过去头抬的也高些。
伍老爷不语,伍奶奶又道:明儿还要请木匠来家造床柜,明儿你在家罢。
伍老爷摇头道:明日方老爷家赏花不好不去的,这些俗务你看着办罢。
倒是大儿子,前头订亲地陈家说要把第三个女儿再跟俺家结亲,俺没理他。
伍奶奶忙道:现在家里哪有那个钱。
他再提,你只要嫡出的第四个,那第三的是庶出,赠嫁没什么油水的。
且说姑子圆慧跟梵琳几个上蹿下跳好几日,也不曾挤到会仙庵里去分碗粥吃,还没到日子都借口家里有事,避到远远的亲戚家去,倒叫素姐跟巧姐耳根清净。
巧姐跟素姐两家都沐浴斋了三日,方到会仙庵,拈了香磕头。
在院子里排了素筵款待亲眷。
相于庭夫妻头一日来,那日除薛家相家崔家跟狄家本家,别人都不敢来。
第二日起,不是亲的来认亲,不是相与的来说是相与,带着一对烛抬着一张嘴来磕头吃斋的川流不息。
素姐耐着性子到第三日还不得脱身,对兴头不减的巧姐道:这些都是亲?巧姐笑道:管他是不是,素菜能要几个钱?到底是爹娘脸上有光彩地事。
想起来又道:小翅膀头一天来磕了头,这几日都不曾来,使人叫他来待客,也叫俺哥歇歇。
立使了人去叫小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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掩面,又错了。
打劫。
时间。
第一百五十九章 群魔乱舞(上)第一百五十九章 群魔乱舞(上) 却说调羹头一日带了小翅膀到会仙庵,还不曾摆她姨奶奶的架子,偏一个丁妈妈早在门口候她,径领着她去后厨跟柳嫂子并煮酒等人一处督厨。
调羹想到前头去打转,那丁妈妈搬个板凳坐在厨院门口,无论谁出入都要从头瞧到脚,倒叫出入的人都心虚,觉得自己就是个贼。
是以家人们虽不喜丁妈妈,为着夫人把她抬的高高儿的,敬她比敬调羹更甚。
调羹在家也是享用过了的人,叫她跟昔日同僚柳嫂子一处做活,她肚里就窝了一团火。
在外人看来,一个先老太爷的妾,又是灶上出身,在厨院里再是平常不过。
素姐跟狄希陈在明朝过了十来年,到这一二年拿捏住调羹这种人的脾气,见了面行个礼就把她丢开手,自是眼不见心不烦。
调羹去了一日,一个客没见着,觉得受到冷遇,第二日就装累病了在家歪着。
小翅膀要去会仙庵寻小全哥他们玩耍,调羹哪肯给他和素姐亲近的机会,道:庵里人多,又是吃素,俺们在家烧好的吃罢。
又许替他做绸缎衣裳,收了麦还带他到府里去耍,小翅膀就肯了。
巧姐使的人到县里去叫小翅膀,叫了两回都不来,素姐道:且叫丁妈妈去叫。
果然丁妈妈出马,不消半个时辰回来,车上就跳下个老老实实的小翅膀。
丁妈妈领了素姐的吩咐,寸步不离看着小翅膀。
狄希陈中午款待县里的大人们,唤小全哥小翅膀和明柏三个出来见世面,众人免不得要赞几句,当不得小翅膀辈份大,头一个先夸他聪明怜俐。
小翅膀到底是个孩子。
得一县父母夸他,心里灌了蜜一样甜,只是席间拿筷子动杯盏都比不得小全哥跟严明柏端庄优雅。
起了好胜之心,酒过三巡退下来。
自个跑到素姐处说:嫂子,原来吃饭也有这许多规矩,快教俺跟小全哥一般吃饭。
巧姐觉得他有点出息了,倒不似从前那样嫌他,露了笑脸道:调羹本是个不懂规矩的。
哪里教得来孩子,不如叫你家的丁妈妈照管他罢。
素姐摇头道:已是在伍亲家家了,怎好意思叫她又搬。
也罢,且叫丁妈妈隔两日去教你半日罢。
又问小翅膀:嫂子听说你家先生去年岁考不好,另替你请个先生使得不?小翅膀点头道:其实俺想跟小全哥一处念书,只是俺娘不肯。
巧姐的笑脸霎时又收了起来,不快道:外头供桌上地才是你娘呢。
素姐忙揽过小翅膀,笑道:俺也是姨娘生的不是,只要自己尊重。
谁敢小看你!嫂子有没有叫过亲妈叫娘?小翅膀本来还有三分不快,叫素姐拿自个举了例子就不闹心了,笑问道:为什么要叫妈不要叫娘。
..素姐想了许久。
自个也不知道怎么说好,只得道:世人都是这样呢。
当了外人你叫错了。
人家要瞧不起你的。
你乐意人家小瞧你吗?小翅膀笑道:俺不要。
俺要考进士当大官,跟俺哥一般买田买大房子。
素姐点头道:那可得好好读书呢。
哥哥嫂子离你远,你千万听丁妈妈地话罢。
小翅膀点点头,拨脚想跑,丁妈妈在边上咳嗽了一声,又站回来跟嫂子姐姐道了别,方去寻小全哥玩。
严明柏因过十来天就要考试,走到哪里都不肯放下书本。
小全哥攒着一把劲要明年一鸣惊人,两个离了席都抱着书本躲在老尼姑住的院子里苦读。
夏荷在边上服侍茶水,见小翅膀来了,忙道:紫萱她们在后厨里帮忙里,那里玩去。
小翅膀道:凭什么把俺跟女人们归做一堆,俺来寻侄儿一处读书。
夏荷因他瞧不起女人,故意道:说到读书,你还不如俺呢,俺两个比一比,你胜过俺才许进去。
小翅膀在家都是调羹捧地高高的,除了先生就是他识的字多,那先生为了这个闲馆,还时常闭着眼夸他,他就不晓得自个的斤两,挺胸道:比就比,俺能比不过你一个粗使丫头?夏荷随手取来本书,却是《诗经》。
这个是素姐无事时拿出来给丫头们讲过的,夏荷也晓得些,忙翻出一首来问小翅膀:绵绵瓜瓞,民之初生。
自土沮漆,古公父。
你且把这几句讲给俺听听。
小翅膀看了又看,想了又想,结结巴巴道:这说地是一个人家里种了许多瓜,才长出来是黑的……说了一半编不下去,夏荷已是笑得东倒西歪。
连丁妈妈那一张万年不变的黑脸都在笑。
小翅膀恼了,道:那你说给俺听。
夏荷笑道:绵绵,不绝貌。
瓜,绍也。
瓞,也。
绵绵瓜瓞是喻子孙绵延不绝之意,不是说人家种了许多瓜。
小翅膀红了脸道:俺先生就是这般说的。
丁妈妈硬梆梆道:你先生胡说,枉你读了这几年书,还不如人家夏荷。
他们三个站在院子门口说话,小全哥跟明柏都抬头看了一眼,各自埋头又去背书。
小翅膀比不过夏荷,急忙拿着《诗经》跑去扯小全哥的袖子道:小全哥,你且把这节说给俺听罢。
小全哥无奈,拉他到一边说书。
妈妈瞧见了喜欢道:俺们家小舍人,要模样有模样,学问好,性子又温厚,就是做驸马都够了。
夏荷不接她的话,倒了三钟茶送过去,又另拿了个梵文钟倒了大半钟递给丁妈妈道:丁妈妈也歇歇呀,小全哥他们酒席上只怕没吃饱,俺去厨房瞧瞧有什么可吃的。
径直走到素姐跟前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呢,小翅膀今儿问小全哥书。
素姐笑道:丁妈妈的功劳。
巧姐道:不离了那位姨奶奶哪里能成材料。
俺想起来就恨的牙根痒痒。
素姐晓得巧姐从头一天调羹进门就不喜她,只是小翅膀到底是狄员外地骨血。
小翅膀不满地打滚时,对他还有三分怜爱。
因道:厨院里在做点心,小夏荷且去捡盘儿给他们送去。
另叫煮酒拾两盒,回头小翅膀跟丁妈妈回去。
一人捎一盒罢。
小梳子因素姐跟巧姐对小翅膀都比从前好,心中害怕,等夏荷去了,忙走到素姐跟前跪下道:俺不做方才地点心。
这等没头没脑的话倒叫素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笑道:不会。
小梳子忙红着脸退了出去。
巧姐本在看庵里一本缎面佛经上地绣花。
听主仆两个打哑迷,奇道:你们这是唱地什么戏?素姐道:姨娘从前问俺讨小梳子呢,小妮子不肯。
巧姐道:一个丫头子,给他也罢了。
到底小翅膀身边有个正经人跟你贴心,不是正好。
素姐笑道:她自个不肯呢。
给人家了,哪里还跟你贴心。
巧姐也笑道:如今地女孩子们个个心气儿都高,与咱们倒是桩好事呢。
素姐微微点头,想到明儿要舍馒头,问巧姐道:只怕没有客来。
明儿施斋饭,且去厨院瞧瞧罢。
巧姐不肯动,只笑道:俺这阵子只是腰酸。
软软地犯困,嫂子自去罢。
素姐走到几步。
才想起披帛还扔在椅子背上转身来取。
突然想起道:不是又有了罢。
巧姐微红着脸点头道:有两个月了,滑了好几胎。
不晓得这个能不能保得住。
素姐偏着头想了想,才笑道:你且歇着罢。
先走到仓房处,龙氏上不得台盘,只在仓房里帮着称米称面,看秋香登记礼物,也是闲得发慌,看女儿进来,跳起来伸手笑道:这个蜜蜡手串极好。
俺怕混忘了,带在手上等你来看。
素姐看了看,笑道:我却是不爱这个的,妈若是喜欢就收起罢。
到了俺手里,三不知就送出去了。
又道:俺记得还有串儿玛瑙地,秋香找了来。
龙氏道:使不得,那个可贵,你留着送人罢。
将蜜蜡手串从手腕上脱下,揣到袖内道:这个俺想着送这庵里的主持,昨儿晚上跟她同宿,老师太说的好因果呢。
今晚上你也来听听?素姐哪里听这个,忙道:俺还有事呢。
忙忙地扶着小梳子到厨院去,路上一个眼生的丫头擦着小梳子经过。
素姐想了半日也没想起来是哪个,到了厨院,又瞧见一个年轻媳妇子笑嘻嘻在井边洗白菜,也是不认得。
素姐就猜是这两个是巧姐带来的人。
回去问巧姐:方才你那个丫头呢?俺看她朝这院里来了。
巧姐道:俺只带了十五六个人来,都是三四十岁的媳妇子,哪里有丫头?素姐:奇了,怎么我瞧见有两个眼生的,难道……沉吟半晌拍案道:是贼!且叫人守严了前后门,不许出入。
小梳子快去跟老爷说。
小梳子忙跑到前边厢房寻狄希陈。
他跟薛如兼两个送走了知县,都在榻上歪着醒酒,听说闹贼,都爬起来问:捉到没有?小梳子将前事说了一遍,狄希陈想了想,笑对赶来的来贵道:休要惊动里边念经的,你带十来个人把所有的人都叫到前边院里,只说今儿赏打家人。
关上门,一间一间屋子去搜人。
来贵领命而去,薛如兼急的跳脚道:若真是混进来贼,可是麻烦呢,只怕丢了东西,还是到各处瞧瞧罢。
狄希陈笑道:不急,咱们在这等着罢。
那啥,推荐票。
拿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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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只有一瞬间,可我知道,那就是我。
遇到车祸穿越了不奇怪,穿越后麻雀变凤凰也很正常……艾微遇到了车祸,似乎也穿越了一下下,貌似也成功转型了----可一瞬间之后,她又回来了……(本文不是妖精文,女主有点RP,有点BH,总的来说是个正常人。
)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第一百六十章 群魔乱舞(中)第一百六十章 群魔乱舞(中) 来贵叫人守住仓房跟厨房,把两家家人都叫到前院里,方带着人从头到尾梳了一遍,果然在东厕里揪出一个眼生的妇人来。
素姐也到前边来,一眼就认出方才那两个人。
来贵立将三个人拴在阶下树上。
狄希陈道:俺们两家各出两个人四下里先巡一巡罢。
跟薛如兼各挑了两个人合在一处,随时到各处查看。
才道:各人回去查没有有丢东西。
素姐笑道:俺们那边查了来的,幸不曾丢什么。
且使人去查仓房跟厨房。
查了半日,仓房有秋香跟龙氏寸步不离也不曾丢什么,厨房却丢了两个面口袋并些新鲜竹笋、木耳香菇之类的值钱东西。
他们外边搜得热闹,里边念经的尼姑也有些知觉。
老姑子出来,问清有三个生人混进庵,还丢了些东西,忙道:且让俺搜搜她们的身,只怕还有夹带。
这起人最是可恶,但凡哪家做法事或是喜事,总要妆扮了仆妇混进去,将些金贵东西夹带走。
老天有眼叫她们撞到狄老爷手上。
还请老爷们回避。
素姐呶呶嘴,狄希陈头一个把头转过去。
老姑子走到一个妇人跟前,解开她的衣裳摸了几下,果然摸出几件簪环来,因她将两股夹的紧紧的,老姑子拾了根棍子狠敲了几下,那个妇人吃痛跳了几下,老姑子再去摸,摸出几个金戒指来。
那个丫头打扮的怕老姑子摸她,忙喊道:俺不曾偷什么,实是要等晚上开门叫同伴来抬东西的。
那一个洗菜的妇人啐她道:你要找死自去,休攀扯俺们。
狄希陈跟素姐本有些害怕,听了这两人对咬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薛如兼急得团团转道:送县里去罢。
狄希陈思量这比不得偷他家几个蛋。
还是送到县里的好,跟薛如兼进屋写贴子。
那老姑子搜那两个人,真个身上没有东西。
把那几样东西洗干净了送到素姐跟前道:俺们出家人没有这些东西,只怕还是夫人家丢地。
素姐叫人拿个盘子装了拿去挨个问。
两家下人都不曾丢什么,素姐知道必是姑子们的东西,老尼姑也想到了,脸上有些下不来,讪笑道:俺先收起罢。
且等几日再问是谁丢的。
素姐微微点头,跟她说:俺们明日施斋饭人多杂乱,还要请师太跟师傅们说一声儿,细软都收拾起,门窗都关上。
..老尼姑合掌念:阿弥陀佛。
数着数珠儿一头扎进经堂,休说拿东西,晚饭都不好意思出来。
素姐自悔失言,只得叫小梳子登记了,拿块白布缠好。
晚间递给她。
却说第二日一早,知县大人派了两个快手来守了前后门。
有这两尊门神,那来地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都老老实实每人领了四个馒头两个大番薯两个大土豆并十个钱散去,将了土豆番薯回去削了皮煮食者有之。
切丝炒食者有之。
十成里只有半成才晓得将这两样东西收起留做种。
且说最后一日念完了经,请来的尼姑们分了念经钱。
收拾包袱要辞去,才有发觉丢了东西地。
无奈丢的都是有头发才用的东西,明晓得狄家捉了贼将脏交到老尼姑手里,只是老尼姑最是方正不过的人,不敢问她讨要,道声悔气去罢。
偏狄薛两家收拾了回去,知县大人就使了个快手来问老尼姑要脏物入库。
老姑子也不在意,爽利连记的那张帐都拿出来一并交给来人,那快手还要在她家吃了饭才去。
老姑子带他到饭堂,将出两碗稀粥一碟萝卜干儿,恼得那快手掉头就跑,恨恨道:都说遇到姑子悔气,果然不假。
知县大人从前敲了小翅膀不少银钱,其实也有些心虚,正好有效劳之处,就当做一件大事办起来。
审出那偷东西地妇人是本地一个惯偷儿,打了二十板枷在县门口。
那两个却是从临清下来的,同伙还有十来个都宿在县里一个和尚家,都是外地人。
晚上已是关了城门,也没有相识的人去走消息,就叫知县大人一个不少拿住。
原来狄家头一天做法事,就有个人拿了对烛去吃斋,趁乱溜进去背了两袋面并些干菜出来。
同伙里说起狄家富有,还有七八个生的极好的女孩儿,若是拐到扬州,有那惯养瘦马的人家五六十两都肯买的。
是以这起人动了心思要抢劫,先叫同伙里的两个女人先混进去,要等晚上人都睡了再里应外合。
却是天佑善人,狄希陈偶然硬了一回心肠将她们送了官,这起歹人一个不少都捉住了,不然必受其害。
知县自是喜欢,雷厉风行审了两日,全部敲死了方使人送招状给狄希陈看。
狄希陈将纸递给素姐道:瞧瞧,做个道场,差点把女儿叫人家抱去了。
素姐看了看,笑道:你女儿跟外甥女儿都是跟俺们住一屋的,里里外外几十个人,哪里就能丢了。
只怕要丢几个风流尼姑累咱们吃官司。
狄希陈道:还好只这一遭儿,下回巧姐再说什么,咱们别跟她们起哄。
素姐道:下回薛家做法事,自有连氏巧姐主持,咱们只白天去烧香就罢了。
别说人家,只我们家,这个名声在外边,到底要防着些狄希陈道:晚上巡夜加倍,白天也要叫人带狗四处巡视,以后咱们住在府里罢,轻易不要到乡下来。
素姐道:我喜欢明水住地宽敞,府里只怕小全哥大了不好住呢。
狄希陈道:有合适的买间院子儿子结婚了搬出去住罢。
咱们也过过二人世界。
明朝人好啊,爷爷奶奶不用带孙子。
素姐啐他道:你想的也太远了。
这个县官儿送来这个,咱们是不是要送他点子什么?狄希陈笑道:自然,就要到五月,打点节礼送他罢。
今年小明柏必取地。
知县大人作了他老师,还要送。
心里觉得闷气,将所有窗子推开。
道:这位大人只在小翅膀那里,就够本钱了。
素姐笑道:只怕县尊大人比咱们喜欢小翅膀呢。
狄希陈道:如今可没有什么借口下手了。
前几日庵里见着老四。
一副暴发户的嘴脸,想来也不在调羹身上打主意了。
素姐想了半日,方道:他这些手段,若是真古人,只怕没有不头痛地。
幸好咱们比古人多些见识。
就拿前儿那妆家人地女贼来说,若不是从前看电影看人家结婚周星星拿报纸当红包,我就再想不起来。
狄希陈笑道:只怕咱们收的礼物里也有,你都拆开了不曾?素姐道:一古脑都搬了来家,春香带了一群小女孩子在那里拆了造册呢。
瞧瞧去。
狄希陈道:你去,我把家里地男丁都叫来,跟来贵好好商量,搞个保安巡查制度,不然家都叫人搬走了呢。
素姐笑道:庄户们都舍不得多养狗。
咱们庄上养十来只,巡路时带二三只狗岂不省人手。
一头说一头出门去寻春香。
春香那院子里,当中四张大桌。
四个大些的孩子手持笔各据一张,边上排了一排手里拿着东西地孩子。
小妞妞房里的青云绿云一个拿着总帐。
一个拿着收下的单红贴。
青云报一个人名,绿云就寻出那张礼贴。
照着贴寻出那包礼物来,打开叫站在上首的春香跟秋香看过,分门别类送到桌边叫记帐的记下,自有那桌地人收起。
说是收东西,其实是为了训练这些孩子做事会分工会合做的游戏。
素姐看有一张桌边摆着好几个筐,里边都是一对一对拿糙黄纸包的白蜡,因笑道:这几个月不用买蜡烛了。
春香走过来抱怨道:其实空手来也罢了,偏要糟蹋纸来包它。
素姐道:今儿收拾完了,叫她们歇半天,明儿照旧上学罢,丁妈妈不在家,你一个人吃力否?春香笑道:丁妈妈教了好些规矩呢,如今比头两个月好多了。
奶奶明儿叫煮酒教她们做一日菜罢,胡先生家只怕要到岁考完了才能来。
素姐道:使得。
后儿我来教她们串珠子,记得家里还收着几箱琉璃珠,回头找一箱出来。
咱们编挂帘子送会仙庵罢。
春香十分欢喜,郑重谢素姐道:奶奶有心,菩萨必定保佑奶奶。
素姐笑道:你不谢还罢了,这一谢,还得编一挂送到崔姨妈家庵里去。
快叫人府里买线去。
春香立刻小了十岁,一阵风一样去后院管家们候差处找买办。
素姐瞧她裙角飞扬,不由得跟她出来,穿过夹道转回上房,却正见紫萱牵着小妞妞的手在院子里耍。
芍药开的正热闹,一朵朵挨成一团,小妞妞摇摇晃晃走到花坛边伸手要去抓,紫萱忙蹲下来抱起她,哄她道:妹妹休掐花儿,花儿只有挂在枝上才好看呢。
小妞妞本要哭,却见小紫萱头上扎着两朵小小白莲花,伸手就去扯,等不得奶妈抢过来拦,紫萱自己就把两只头花都取下来塞到小妞妞手里。
奶妈忙道:大小姐,休要惯坏了小小姐。
紫萱道:小妞妞爱呢,俺跟娘说去。
一抬头看到素姐,把小妞妞交给奶妈,笑道:娘,俺们做些相生花儿盆景给妹妹玩罢。
素姐笑道:这几日你也无事,娘教你做罢。
小紫萱道:俺收着好些零碎布头跟散珠子,俺去找来。
跑到她屋里去番,素姐才走到门口,她就大叫:连匣子一起不见了!娘,难不成俺们家也有贼?尖叫一声,下面是打啵时间,狗头打啵推荐票,包月的哦。
第一百六十一章 群魔乱舞(下)第一百六十一章 群魔乱舞(下) 第一百六十一章群魔乱舞(下)紫萱在床房里急得团团转,翠竹跟翠玉本在后廊做活,忙都进来问:丢了什么?紫萱道:就是俺那个放零碎布头的小箱子,里边还有几个跌坏了的珠花跟珠串,俺就放在衣架子底下的。
翠竹道:快去问问杏花姐,只怕是她收起来了。
一路小跑把帐房里的小杏花找来,顺带着小紫萱房里住的彩云白云也叫了回来。
五个丫头当面一对,并没有谁收起那个箱子。
自分家手狄家再也没丢过东西,头一遭儿偏在紫萱房里,当着素姐的面几个丫头脸上都下不来,一个个臊的满脸通红。
素姐也不快活,道:且把各处都捡捡,若真是丢了,必不只这一个小箱子。
小杏花急的都要哭,掏出钥匙开箱倒柜俱查了一回。
凡是上了锁的都不曾动过,摆在外边的布被少了一床,小紫萱的布衫布裤少了七八件,鞋也少了好几双。
紫萱的妆盒是带走了的,妆台上的两把坏梳子并一堆用旧了的素头花都找不着了。
小杏花又去查她们的东西,各人都少了一两件旧衣服。
素姐本来以为是家贼,有些动气,谁料越搜越不像,忙传了春香秋香跟来富几个大的来,叫所有家人都翻捡一回,七七八八丢的东西不少。
除素姐住的上房跟帐房白日黑夜都有人在,不曾丢过东西,就是牲口棚里喂马的燕麦都少了有四五斗。
一轮儿查下来,狄希陈、素姐跟来贵几个面面相觑。
狄希陈先道:却是我托大了,以为庄上无人敢来偷东西。
丢了这么些俱是不值钱的东西。
想来不是庄户就必是匠户。
且不要声张,来贵叫人无事庄里各处闲走,孩子们的衣服被卧都有记号的不是?素姐道:小全哥地都使白线绣了小鸽子做记号。
紫萱是红丝线绣的小金鱼,小妞妞绣的绿叶子。
狄希陈笑道:凡是俺们庄里住地人家。
家里衣服有这几样记号的,都悄悄记下,明儿收完麦咱们再一个一个收拾。
来贵应了,下去召心腹安排不提。
狄希陈无事人一般,坐在窗边捡了一本书翻。
素姐在书房里再翻一回。
好些值钱地笔墨纸张都摆在明处,尤其是博古架上摆着仿玉的琉璃花瓶、琉璃香炉等留做纪念的几样儿都不曾丢。
这贼只偷些布草衣服被卧,不晓得这屋里就是小小一块墨拿出去都能换几十两银子,显见是没见识的穷人。
素姐猜测道:想来是咱们到会仙庵去住了几日,家里无人才丢的,俺们家地人好吃好喝供给,也不至于这样没眼力,俺猜是庄外人做的。
狄希陈道:若是庄外人,必将看上去值钱的都卷空了。
也是家里的人太多了些。
趁便打发出去些罢。
素姐道:若真是,不见得肯走呢,谁家似咱们对家人们舍得。
狄希陈笑道:明日你带着女儿们先回府里去住罢。
这半年听说了不少偷窃的事。
也是老百姓的日子越发的不好过了,还是府里有钱人多。
咱不显眼。
安全。
素姐道:真揪出来,也要看人。
有那实在无赖的人。
想个法子远远的打发了也罢。
仇富地心,古今皆然。
咱们庄里人,看他不曾偷你细软份上得饶人时松下手罢。
狄希陈微微笑道:就许你杀一警百,不许我敲山震虎?素姐一愣,不由想到童寄姐,抬眼再瞧狄希陈笑的并无异样,只怕还是自己多心,叹口气出去叫秋香收拾衣服。
..第三日庄上雇工收麦,狄希陈留下,素姐带了两个女儿先回府里。
学里也因麦收和岁考放假,小明柏要到县里考,狄希陈又把小全哥留下来打下手。
府里空荡荡的没有男人,白天家人们翻修仓库,晒谷囤,收晒衣服,人来人往还算热闹。
到了晚上,素姐必要带着秋香将各处查看一回,锁严实了才敢放心睡下。
偏薛家狄家地男人们都去了乡下看收麦,各家女人们都关紧了门在家不出来,素姐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着。
这一日因虞先生住地那院里有柳荣一家和来富住着,那几个院差不多都搬到观音桥那边去,柳荣将所有人都并到两个院子里住,来回素姐道:奶奶,这两个院空着,要不要收拾出来?紧邻仓库地那个院子两排也有十来间屋,原是做的五荤铺地作坊,搬的干干净净的,素姐跟着柳荣各屋走一遭儿,走到房后边,后廊下居然有几棵树,看去颇有空空儿借力之处,忙问柳荣:墙那边是人家是巷子?柳荣笑道:咱们家那边墙俱是人家的一个花园。
就是上回出高价的那家。
素姐道:他家花园里有人住否?柳荣道:这是他家别院,十几个妾都是住在花园里。
是妾单住,想必门户守的严密,素姐方才放心,因过些时候学里孩子们跟先生们都要到府里来,就叫柳荣收拾出一个院子,以备来人,免不得要添置些动用的家具,柳荣自差人去却说狄希陈在庄上,一边要收麦种豆,一边要明察暗访,十来天忙完,果真查出几个贼来,有庄户也有木匠老婆,还有前庄的一个厨子两个仆役。
来贵把这十来个人捆成一串拴在后庄大门前的香樟树上,请老爷来审。
狄希陈甚是气恼,先问那厨子道:俺家给你工钱也不少,也给你做衣裳,你偷这些做什么?那厨子冷笑道:偷就偷了,要杀要剐随老爷心意。
来贵上前扇了他一个耳光道:就是你最可恶,才来几日就吵着要涨工钱。
不但自个来偷,还拉人家下水。
指着那两个仆役道:他两个就是叫这个厨子拉下水的。
几件布裳值几个钱,偷了还卖给俺家庄户跟木匠。
惹得这起眼皮子比碟子浅的直娘贼先是买,再是偷。
那十来个人因狄希陈前番轻轻抬手放过那几个偷蛋的贼。
猜想老爷骂两声罢了,大不了辞了别家去就是,都无所谓,还有一两个捆在一处的在那里低声说笑。
狄希陈看这些人俱无悔改之意,晓得自己做人一向宽厚。
是以家人们怕素姐地或有之,怕他的是一个都没有。
他做了几年官,也晓得如今风气坏了,肥种田不如瘦告状,若真是把这几个不长眼的小贼各打几十板赶走,明儿说不定就有诉棍去投状子来为难他。
虽然现在知县想着讨好狄家,到底潜规则在那里,应当送出去地银子不好少人家一钱。
想来想去,且借知县的手打罢。
因道:这三个人拿我地贴子送到县里去,偷盗是什么罪,自有知县大人公断。
县父母前几日才敲死十来个外地来的偷儿。
这事却是狄家上下都知道的,那个厨子陡然从天上掉到地下。
情急咒他道:凭什么你有钱人就能把俺们穷人踩在脚底下。
趁早放了你大爷!不然俺做鬼也不放过你,污言秽语滔滔不绝。
狄希陈走近了笑道:多骂几声儿。
阎王爷那里记着呢。
欠了我的,叫你下辈子变牛变马来还俺。
这话却比捣人一拳还要灵,厨子立时就闭嘴,那两个仆役本来以为狄希陈好性儿,厨子又是个刺头,要等着收渔翁之利,哪里晓得狄希陈是不信鬼神的,都有些慌了,忙不迭求饶:俺们是一时糊涂,欠了这个贼砍头地赌债,叫他逼着俺们去偷的。
狄希陈冷笑道:审案子是知县大人的事,小板凳去写个状子,将这三个人送到县里去罢。
要打要罚都是你们自个去受。
一大抱衣服被子堆在院子当中,狄希陈转了好几圈,方对木匠们道:你们在俺家也有好几年,怎么就这样不争气!狄忠跪下来道:是小老儿的不是,当初不曾看出这两个木匠爱小。
来贵涨红了脸也跪下道:是俺的不是,没有安排好看家,叫他们钻了空子。
狄希陈道:你二人各罚两个月的钱米。
这两个木匠连带家人,叫他们写了甘结立刻搬走。
小桌子带了人就去办。
凡是咱们狄家的东西不许他们带走,他们自个的也不许留下。
跟他们住左右隔壁的那几家知情不报,一家给银二两,也请他们走路。
底下那几个木匠都跪下来讨饶,里舍得离开狄家。
一个四十来岁地木匠一边磕晌头一边道:俺们实是不知他两家的新衣是偷来的,若是晓得,必跟都管说地。
来贵看狄希陈的脸色,揣摩他地心意是吓吓这几个人,不是真想赶人家走,因道:他们几家实是不知,这两个偷来地衣服被卧都是锁在柜里不曾穿用,要不是那一日俺看见他把一件小全哥的旧衣跟货郎换嘴吃,也捉不住他。
狄希陈道:是同乡,又是紧邻,一处做活,谁有多少钱谁会不知道?这是难得糊涂呢,若要留下,一人敲十棍。
不肯地取银子走罢。
那个老木匠忙爬到狄希陈跟前道:谢老爷,就是二十棍,俺也受得。
来贵拎了根竹板,果真敲了他十下,叫他娘子扶回家去。
那几个也是情愿挨打也不肯出去,都到来贵跟前领打。
狄家给房住,孩子能上学认字,就是没有木匠活做,一个前庄一个后庄也有不少零碎活计,他家的管家们等闲不打人,到了日子钱也有米也有布也有,比不得外边租房住买米面样样都是花银子钱的,靠着这样大树谁舍得走?将次打完了这起木匠。
树上捆着的还有三家庄户,八九个男女,此时都慌了。
狄忠道:你们三家最是可恶,别人盗了主人家的衣物,你们不报与主人知道。
还要买来穿用,主人白养活你们!一个庄户辩道:俺们做不起衣裳,有便宜的将来为什么不买?另上站着的一个媳妇子嘲道:你们做不起衣裳。
倒有钱去镇上赌呢。
那庄户睁着眼睛道:你哪只眼看到俺们去赌来!来贵一板子敲在他屁股上,喝道:老爷跟前。
你嚷什么,别人家都肯做活,女人们织布的织布,再不然主人家有事都晓得过来搭把手,俺们都看在眼里。
分东西发布自然都有。
只你们几个,油瓶倒了还说是主人家地,再不肯扶扶。
一门心思想着歪门邪道。
掉了头跟狄希陈说:且各打四十棍撵出去罢。
那人喊道:谁家的管家媳妇子不偷盗主人家东西!打几下罢了,打坏了哪个替你做活?气得来贵在边上直跳狄希陈只拈胡子,良久方道:也罢,俺也不打你们,速速赶走罢。
来贵满脸乌云叫人解绳子,那个强嘴的还不肯走,在地下打滚道:老爷把俺捆坏了。
就要给俺养好伤,俺家世代居住地房子,也要给俺房价。
不然俺就去县里告状。
狄希陈怕自己忍不住打人。
尽力克制,偏来贵几个没拦住。
那个人滚到狄希陈跟前一把拉住了狄希陈的衣裳。
只说老爷把他打伤了。
狄希陈气极,一脚将他踢开。
喝道:全捆起来,齐王庄上不是少人种地么,都送他家去!齐王在沿海地几个县都有盐场,盐丁之苦,还甚于四川的盐井。
是以少了人手就说是雇人去种地,常有人贩子哄那外乡人,一船一船运到海边去。
山东地方豪强人家,常常捆了仇人送与齐王种地,都是在盐场苦挨,体弱者拖不得二三个月的事。
狄希陈也是气极,话说出来就后悔了,只是不好当着众人面改口。
偏来贵早想如此行事,飞快押着这三家去了。
狄希陈悔之不及,几次想去追回来,又怕将来不好伏众,只有将错就错,闷闷不乐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练字。
晚饭时小全哥跟小明柏等了又等还不见他来,问家人,偏来贵几个都不在家,夏荷想了想道:俺们家今儿审贼,想是老爷为了这个生气,你们两个去书房请老爷出来,有明柏同去,老爷必来的。
小全哥跟明柏两个敲门,狄希陈道:你们先吃,爹回头饿了再吃。
小全哥再敲,狄希陈开门哄他道:方才爹吃了一盘点心,却是有些吃多了,且饿一顿罢。
明柏看狄希陈脸色不大好,猜他有心事就点点头退出,跑到春香那里说:姨父不快活呢,快使人去跟娘说,叫娘来劝劝他。
小全哥父子天性,思之再三不肯去,劝狄希陈道:爹,俺听说了,那几个庄户平常最是会记恨,跟来贵哥他们都合不来的,若是由着他们去投了咱们家地对头,可不是麻烦事。
爹爹休要懊恼。
送到齐王家去种田才是斩草除根。
狄希陈道:话虽是这样说,到底人命关天,他们不过偷些东西罢了,是死是活都是你爹说句话,爹爹不忍小全哥皱皱眉道:娘常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呢,对待这起无赖小人,就当辣手。
狄希陈摸摸儿子的脑袋,苦笑道:你说的都对。
你爹爹的心思,想来只有你娘最是明白。
走,且吃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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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第一百六十二章 馒头套餐第一百六十二章 馒头套餐 春香写了封书叫运货的捎到府里,素姐拆开看了,许久,把信搁在书桌上,拿青琉璃镇纸压好,换了衣裳叫柳嫂子陪她去观音桥。
柳嫂子道:若是等来富晚上来家,或是使人去叫他,俺们去那里做什么?素姐道:我要瞧瞧穷人怎么过日子的。
观音桥那边住的都是穷人,俺们且到街巷里走走,多带几个人罢。
柳嫂子虽然比不得素姐整日不出门,能出去逛逛自是喜欢,解了围裙,袖了几十个钱,叫了田大赶车,跟田大嫂田二嫂两个把素姐夹在当中。
狄家本是最繁华所在,拐进大街,道边都是大店铺,漆的油光发亮的柜台,招牌也是以大为美。
那药铺子挂个斗大的木头做的葫芦在门首,下边饰有流苏,正反两面都贴着斗方,一面龙飞凤舞写着药,一面是某某堂。
隔壁又是一个卖蒲鞋的,干脆挂了只半人大小的蒲鞋,镶边俱是玉色缎子,极是精致。
田大嫂赞叹道:阿弥陀佛,这样大鞋,要费多少材料。
柳嫂子笑道:他家的草鞋比人家布鞋还贵,偏公子哥儿们到了暑天都爱买几双。
那家鞋店门口出入的都是儒帽儒衫的秀才,也有几个青衣小帽的小厮拎着鞋出来,走几步又到点心铺去买点心。
街上的女人倒也不少,多是坐的两人抬的小轿,素姐留心看人脚下,缠脚的也不甚多。
那些摆了小摊卖果子卖吃食的小摊小贩并满街拎着篮子地女人们,都是一双天足。
偶尔也有富贵人家的女眷坐着车经过,满头珠翠。
连跟从的仆妇都是身着绸缎,说不尽地富贵繁华。
素姐瞧了许久也不见半个穷人,想了想:先到西门外的铺子那边瞧瞧。
田大你走快些。
田大应了一声,快马加鞭出了西城门二里许。
方停车道:奶奶,就是前边那许多人处了。
离车一箭之处树了一根旗杆,上边挂着地青绸里月白缎边的幌子,原来是个驿馆,隔壁才是她家的铺子。
驿馆门口空着好大一块地。
停了也有几十辆车几百骡马,挨挨挤挤似赶集一般。
东一处,西一簇都是去泰山烧香的香社,除去赶脚的汉子,倒是妇人居多。
素姐退后几步道:这些人家里不要收麦?柳嫂子跟田大嫂都笑答:正经人家哪里肯叫女人们出来抛头露面。
素姐一路走过。
那些聚在一起吃喝地人面前摆的的多是自家的酱肉风鸡等物,极少有她家的盒子菜。
偶有几个眼神好的婆子看见素姐一个人走过,上来搭话。
素姐只是不理,径直走到自家铺子里去,店里的伴当们都是家人。
忙上来接进帐房,那几个婆子才死了心散开。
素姐坐定问主管:今儿外边这些人有来买俺家东西的没有?主管站在门边侧着身子答:今儿这拨人来,买了十盒走。
素姐又道:来问的人多不多?那主管笑道:问地人实不少。
只是俺们家的盒子,最便宜的三层九格也要二钱银子。
不是这等穷人买得起地。
素姐偏着头想了想。
道:叫配菜的头进来。
少时一个二十来岁地高个子妇人跟柳嫂子几个一起进来,却是田大家地寡媳。
素姐因道:后边配菜的几个人。
忙不忙?那小媳妇掐指算了一算,道:俺们后边有六个人,这个月都闲呢,比不得初春跟秋天,那会子忙地觉都没得睡。
..素姐偏头问管事:初春的时候我路上遇见的人虽也不少,跟外头那些比只超过一倍,怎么生意就差了这许多?管事的笑道:初春入秋是正日子,又闲,家里有几个钱的去泰山烧香许愿的经过,买个盒子可以吃得好几天,捎回家也不会坏。
差不多人手一盒,这个天气叫日头一晒,两日就臭了呢。
素姐道:俺们这铺子每日里经过的人都有这么多?管事的回:多呢,就是隔壁驿馆,哪一日没有二三百人歇宿。
再往前一二里地野店也有几十家,来咱家买盒子的也不少。
素姐道:一个盒子二钱银,就是二百个钱,实是贵了些。
只是白白放过了这些人可惜。
想到穿越前女人的乐事就是逛街累了买个珍珠奶茶,吃串玉米、臭豆腐煮豆干之类。
因道:有豆干没有管事道:蜜汁豆干昨儿煮有两坛,都包严实了吊在井水里。
奶奶可是要吃?素姐摇头道:就是生的,还要骨头汤两汤盆,干辣椒、花椒等物。
再去买几块猪血来。
柳嫂子晓得素姐是要做什么,忙带着那媳妇子去办,素姐在帐房看了小半个时辰帐,回说都在后厨备好了。
素姐亲手把那三斤多的豆干跟一大盆猪血都切成八分长的三角块儿,先放到大锅里氽熟,撇去沫子倒汤下做料,烧开了只叫小火温着,盛出几块来尝了尝还中吃,笑道:这一锅本钱是多少?管事的算了算,道:十五六文钱总要。
素姐命取了一个浅碗,拾了十块豆干四块猪血,又浇了一小勺汤汁,顺手取了两个杂粮馒头,一并放在一个大盘里,笑道:馒头三个钱两个,这盘儿单买也是两个钱。
若是买这三样,只收他三个钱。
那管事的忙取了一块尝了尝,笑道:这可便宜,又有点赚头,只怕传开了人人都去做。
素姐微微笑道:人家就是立时学了去,也不见得舍得下足料。
索性将来在院墙那边开个口子,搭个大棚架上灶,一个灶煮这两样,一个灶烧一大锅海带豆芽汤。
买了咱家一个钱的东西。
那汤都送一碗给他。
素姐开这个铺子本不是为了钱,家里管事们都是明白的,所以素姐说送。
那管事连忙就应声,道:俺叫个人装几碟到外边去卖卖看。
到底不大放心。
拿一张大案搬到门口,亲自寻张张写了两文一碟几个字贴在板上架起,把锅都掇了去。
排开碟子叫卖。
果然就有人好奇,摸出两个钱买了一碟,尝了尝道:好吃。
又买了几碟去请他同社的人。
有一就有二。
不多人等驿馆里的仆役听说了都来买时,一锅都干净了。
喜地那管事叫人旋去买豆干猪血,忙忙的要去寻人来破墙搭灶。
素姐道:且等我回家去算定了配料份量,滋味调和好了再说罢。
到底行得通否,素姐心里也没数,想着去找来富商量,管事苦留便饭不得,送了一里来远,因素姐说要看穷人。
他就道:休从城里走,沿着这片荷塘向南,四五里方圆的几个村子光景都不大好。
奶奶只在车上瞧瞧罢,休下车。
荷塘里小荷才刚刚露头。
垂柳依依。
虽然芳菲已尽,却有小蝶追逐绕墙而去。
白墙蓬门卧黄狗,桑园里采桑女三三两两拎着篮子出来,很有几分桃源乐土地风光。
素姐正疑惑是不是走错路了,马车驶出了桑林,就颠簸起来。
两边多是木板搭就的摇摇欲坠破屋。
常有脏兮兮地孩子跟猪狗一起睡在墙角晒太阳,极少干净清爽的人家。
田大心里不安,无奈路上多水洼,马跑不起来,因对素姐道:奶奶,且把窗帘放道缝瞧罢,这里常有歹人出没,抢了您老去可不是顽的。
柳嫂子笑着放下门帘窗帘,想了想又把车门拴起,道:这可抢不走了,奶奶放心瞧罢。
素姐倚着窗问道:这里的人家想必没有田种。
田大嫂娘家有个妹子嫁在府城边上,听了笑道:这里的人家,实没有田产,不是在短工市里寻活做,就是四乡里找零活,还有些人不肯流汗吃饭,走到偷盗上去地也不少。
再朝前走,两三条街都是私窠子呢。
俺们绕路走罢。
素姐到明朝来,也见过几个唱的姐儿,听田大嫂提到私娼,心里实是想见一见,只笑一笑道:无妨,叫田大赶快些就是。
田大嫂只得敲门板道:老头子,走快些。
马蹄踏在道上扬起灰尘,素姐的眼睛都瞪酸了也没瞧到美人儿,倒是这边的房子比方才要好得多,不少挑担卖菜卖豆腐卖糕的一路吆喝而过。
素姐此时心里有数,放下帘子歇息。
观音桥一带多的是车马大店,往来的俱是行商坐贾,狄家在这里开了个五荤铺,生意最是兴隆。
前门排了几十个人堵住了路,素姐只得绕到后门下车,才进帐房就听见倒银子入箱的声音,家里几个忠诚的帐房正兴高采烈在称银子。
见素姐来了,来富忙站起来站坐。
素姐笑道:我今儿到西门去转了一圈子,有些话要说,且叫煮茶也来。
来富忙引素姐到隔壁,亲自去叫了煮茶来,素姐道:咱们地盒子还是贵了,平常老百姓买不起,我想着西门那边穷人多,除了盒菜,还卖些便宜下饭。
就将煮豆干猪血、煮玉米番薯、鸭血粉丝等等本小利大的小生意说给他二人听。
来富想了想笑道:这个闲时倒也做得,西门那个铺子俺久想歇了他,只是舍不得那块地皮。
若是这么着倒好,一文两文也不少。
素姐点头道:聚沙也可成塔。
还有一桩好处,人看见这个能赚钱,又不要大本钱,学了去也可糊口,也是好事。
煮茶笑道:这样平白叫人学了去,俺们的生意可不好做了。
素姐微微摇头,来富已是体会,笑道:一两个钱地生意,咱们材料下的足些,何虑人家抢生意。
素姐道:不错,这几样东西各下多少作料,你们这里有现成地材料多试几回,定了份量各店都是一样滋味才行。
说罢站起来道:那个三文钱买三样地馒头,大小也要一样,去各处访访,务必要比全城最重的还要重半两。
待素姐走了。
煮茶吐舌道:一个重半两,可是亏本地事。
来富道:帐不是这样算,馒头上亏地。
别样上赚回来就是,千金难买的是个好名声儿。
咱做生意的有了好名声。
做什么都容易,跟做人是一个道理。
煮酒笑道:俺这不是为奶奶心痛钱么。
来富笑道:就是这馒头,也不见得亏呢,俺给你算帐,只观音桥这边脚夫也有二三千。
只要有一千到俺家来花三个钱,就是三千钱。
算本钱,两千个馒头要不得一石面,豆干咱们有豆腐做坊,猪血买上三四十斤也不过一百钱。
煮酒听他算到后来,是必赚地,笑道:实是俺没有夫人想得长远。
来富道:夫人也不是想靠这个赚钱的,俺们年底还要分些红利给下边,只取四分利罢。
咱们照着这个放材料就是。
却说素姐回家,把这个豆干馒头套餐地事写成一封信叫人送去给狄希陈看。
狄希陈看完果然心情大好,小全哥跟小明柏都不解。
狄希陈把信给他们看。
小全哥道:三个钱足可吃饱。
若是节省些的人家,一日就够了。
难怪爹爹高兴。
明柏道:想是休恤穷人生活艰难。
狄希陈笑道:不全是。
你们娘信里写的这些卖番薯呀。
卖煮玉米呀这些,都是人人买得起。
本钱少利息大的营生,若是穷人学了去,只要肯吃苦,尽可谋生。
所以爹爹我今日快活。
小全哥笑道:爹却是先天下之乐而乐了呢。
狄希陈道:别人学了去可以维生,俺们家有便宜实惠的饭食给穷人食用,自己也有地赚,却不是两全齐美的好事。
晚上爹爹请客罢,你们想吃什么好的?小全哥看了看明柏,明柏微摇头,小全哥又去牵他衣角,明柏再摇头,小全哥只得自个开口道:俺不要吃好吃的,学里有个同学先生说他必考得上的,只是愁考上了没有银子打点学官。
把这饭钱省下来与他罢。
狄希陈笑道:学里只要是考中了秀才,俺们都有十两银的奖励,你且放心罢。
冲明柏笑道:你娘在家替你做衫呢,虽然手艺不大好只能在家里穿穿,也要你考得起才好。
明柏挺直了胸大声道:区区一个秀才,还难不倒俺。
小全哥可怜巴巴的拿眼神求爹爹,狄希陈笑道:你明年再考,这个是急不来的。
晚间将睡,小全哥瞧明柏意气风发在那里学先生走四方步,闷闷的坐角落里发呆。
春香提了两个考篮进来,交给明柏一个,将那一个轻轻放在小全哥面前。
小全哥恼了,使性子要打翻它又怕伤了春香,站起来跺跺脚,跑回自家房里拴了门装睡。
春香奇道:这是怎么了?夏荷过来接过篮子道:盼了两年多了,偏还不让他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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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行推荐MM的新书就去追,上穷碧落下黄泉,结果要不要紧有时候并不重要,可关键是一定要坚持。
但真的有一天要阴阳相隔地时候,你还会不会继续追下去?本书真情实感,走过路过千万别错过第一百六十三章 考秀才(上)第一百六十三章 考秀才(上) 春香侧耳细听卧房里已有抽泣之声,拉着满脸不高兴的夏荷走到门口,笑道:他字儿写的还没俺好,他若能考上秀才,俺岂不是能中举人进士?夏荷直冲春香使眼色,就听得小全哥咣当一声踢开门,气鼓鼓冲到春香跟前道:俺的字哪里不好?春香道:好不好,咱各写几笔看看。
一马当先闯进屋里,现在的笔墨搁在窗前书案上,春香轻悬手腕,想也不想,就是一行金刚经,还不等小全哥开口说话,已是写满了整张纸,揭起来放在一边,笑道:你照着这几行写罢,若是能比俺写的又快又好,俺就去替你求情。
小全哥抓笔在手写了两行,颓然放下道:俺不如春香姐。
夏荷啐道:她每日里写的也是这个,念的也是这个,自然熟滑。
你叫她破个题试试,只怕搜肠刮肚几十日也没有!春香斜了她一眼笑道:俺肚里没有,难道你肚里就有?夏荷是个直脾气,正待回说俺也背过几篇时文,肚里怎么没有?猛然醒悟,红了脸赶上来要打春香,春香躲藏到书架后边只是笑。
小全哥已经明白上了春香的当,定在那里想心思,恰好挡了夏荷的道儿。
夏荷瞧他愣愣的,怕他不快活,忙转身取了一件玉色衫给小全哥看,笑道:你瞧,这是给你做的,明年穿着他去中举人,再到京里考个状元来家。
好不好?春香伸手抢了过来道:这个针脚。
也就比夫人她老人家好一点儿,俺拿去拆了重缝罢。
拎了那件衣裳,走到她拿来的那个考篮边上。
扭头冲横眉的夏荷一笑,指指考篮又扬了扬衣裳道:五十笑百步。
夏荷气得跺脚。
小全哥却扑哧一声笑出来,夏荷改了笑脸道:你笑了就好,明年去考也没什么的。
小全哥把那个考篮揭开来看,里边磊地满满的都是一本本时卷,他晓得错怪了春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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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全哥两只手都不晓得怎么放才好,忙忙的把卷子扔回去盖上盖子。
拖到床背后,跟夏荷道:夏荷姐,俺去找爹爹说话。
拉起衣裳下摆跑去寻狄希陈。
夏荷来不及点灯笼。
追出来道:小心些,当心黑地里叫什么绊着。
小全哥按着帽子道:无妨。
俺今儿晚上跟爹一处睡。
关上门罢。
狄希陈因素姐回府里去,上房的细软都收拾起上了锁。
他独自一个在书房里住,房里点着两只巨烛,面前摊着《齐民要术》在做功课,书案上左一张右一张都是他做的笔记。
小全哥轻手轻脚进来,在桌边巴着看了半日,觉得无趣,不由问道:爹,这个有什么意思?狄希陈笑道:那你觉得什么有意思?小全哥想都不想,挺身道:考状元,做翰林,当阁老,光宗耀祖。
儿子说一句,狄希陈心里就打一个抖,听到光宗耀祖几个字,那心就恨不得变成十八只猫爪挠墙。
桌上除了纸笔,还摆着胡先生送的一个竹根大笔海,家里作坊出地头一套玻璃文具。
狄希陈找了半日,找出一枚紫茄子镇纸,拿起来轻轻敲了敲桌子角儿,道:爹和娘只望你中个举人就够了,将来做不做官还要看你有没有本事呢。
小全哥道:先生们都说翰林清贵,俺想做不了状元,做翰林也好。
狄希陈笑道:伴君如伴虎呢,京官儿都巴不得外放捞银子。
又说是千里做官只为财,咱家银子够花,中了举人也够光宗耀祖,为什么要千里奔波去给上司磕头,去敲打百姓挖骨吸髓,把自个的良心拿去喂狗吃?小全哥头一回听爹爹抱怨当官不好,睁大了眼睛看狄希陈。
狄希陈正色道:儿子,爹爹当过三年县官,日日跟你娘提心吊胆呢。
只是咱家几辈子都是富户,必得有个官儿撑门面。
不然咱一家人像如今这样住在一处,读读书,种种地,不必看人脸色,不用揣磨人心思,想笑就笑,不快活了掩了门自坐半日,多逍遥。
小全哥想了半日,才挤出一句:爹爹没志气。
狄希陈笑道:无欲则刚。
你相表叔不肯在内相跟前低头,又舍不得头上那顶纱帽儿,你瞧他老些,还是爹老些。
小全哥笑道:表叔看上去比爹老十岁呢。
可是人都怕表叔,不怕爹爹。
狄希陈磨牙良久,方道:天晚了,去睡罢。
小全哥方想起来意,低头道:俺有件事拿不定主意。
春香姐给了俺一篮虞先生批注的卷子,俺猜她是不想给明柏哥看,可是俺不给明柏哥看,就觉得自个小气,要是给他看,又觉得违了春香姐的心意。
爹您说怎么办?狄希陈道:要是春香不生你气,你会不会给明柏看?小全哥连忙道:给,不只借给他看,还要借给我学里的那两个好朋友看。
狄希陈笑道:既然你愿意,为何不跟春香说说你是怎么想的?也许你误会了春香的意思呢。
小全哥为难,狄希陈道:回去睡吧,明儿咱们要去看祭田那边挖水渠。
小全哥跳上床道:俺跟夏荷姐说了,今儿跟爹睡。
说罢钻到床里边装睡。
小妞妞体弱,又有些挑食,跟小全哥小紫萱小时候比瘦多了,素姐想着法子做好吃的给她,也只吃一两口罢了。
狄希陈在一边干着急,想到两千年的孩子们都爱喝酸奶,府里也有卖酥酪地,却不中吃,是以这几个月狄希陈埋头琢磨书里酥酪的做法,想试试能不能制出酸奶来,叫女儿多吃些长肉。
小全哥等了许久也不见爹爹来睡,渐渐犯困,手里一本书掉到床下。
噼啪一声惊动狄希陈放下笔过来拾。
小全哥嘟喃一声,翻个身沉沉睡去。
狄希陈看着儿子,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个孩子,这个从头到脚都是明朝人,跟他和素素完全不同,不知道紫萱和小妞妞大了是不是也和他一样,会离自己和素素越来越远。
狄希陈把夹被拉开盖到儿子身上,想到两千年的父母担心儿女十三四岁会谈恋爱,会考不上重点高中,不准他们上网,仿佛比明朝地爹妈操心的事要多得多,由不得又微笑起来。
明朝地状元,考一个又何妨,儿子想做什么由他喜欢就是。
却说来富跟煮茶合计了一整天,回家找柳嫂子和煮酒在厨房里又捣什了一早晨。
将到中午,笑嘻嘻来请素姐和紫萱去厨房子尝新。
紫萱听说有好吃地,又跑去请虞先生的两个女儿来。
厨房里间摆着长桌,上边一个炭炉上加着盆豆腐干煮鸭血,点缀着油光发亮地红辣椒和姜丝蒜末。
另有一盆滚热的羊肉汤,边上一碟切片的羊肉、一盆粉丝还有一盆小白菜和海带等物,煮酒跟煮酒两个晓得素姐吃辣,快手快脚烫了一小碗粉丝,浇上汤和做料送素姐跟前。
柳嫂子又送上一碟两个杂粮馒头,来富捧了一个海碗,里边是紫菜蛋汤。
素姐看着长桌上这几碟,突然有置身穿越前路边摊的错觉。
羞答答的分割线,羞答答的要推荐票,顺便广告,群里朋友的新作小小夫妻闯大唐在现代,一对小夫妻,上班超过12个小时,睡觉不超过5个小时,存款不过4位数,吃饭总离不开快餐盘,想起结婚就害怕,想起买房就心慌,想起生孩子就想跳楼。
在大唐,一对小夫妻,做点小生意,赚点小银子,偶尔还当个小干部,家里还能请个小保姆,房子朝廷有的分,孩子想生多少都没事,不交保险不交税,生活乐逍遥。
第一百六十四章 考秀才(中)第一百六十四章 考秀才(中) 那馒头比家常吃的要大二三分,素姐自衬她一顿也就能吃大半个。
羊肉粉丝上边撒着一把翠绿的青蒜,还浇了一勺油汪汪的红油。
柳嫂子拌了拌,素姐取勺尝了口汤,微笑道:卖相不错,我吃着好吃,只怕人家吃太辣。
煮茶笑道:这一碗配一二斤大饼,拎家去三四口人就可吃得一餐,谁家能像俺们家当点心吃呢。
小紫萱带着两个师姐坐定,煮酒先给她们上了一盘豆干鸭血,悄悄儿道:你们且吃着,就去烫粉丝来。
素姐见了道:这不是猪血?煮茶抿着嘴儿笑道:猪血一来煮煮就散了,二来还要花钱买。
咱家鸭子多,哪天都要杀百十只,所以俺们商量着改鸭血。
素姐也笑道:还是你们想的周到。
这一盘是两个钱的份量?来富忙道:是,俺们就取四分利,夫人面前这些都是卖的份量。
素姐点头道:极好,去年收了那许多土豆番薯,咱们就在西门外建个粉丝作坊罢。
来富道:只怕人手不够用,不如发给人家作坊省事。
煮茶也道:肉食怕坏,都是现做现卖,再卖这几样,洗碗都要好几个人,哪里忙得过来?素姐放下筷子道:比方这羊肉汤,别家都没有添粉丝,等俺们卖起来,人家立时就能学了去。
俺们为什么不把粉丝卖给他们家,非要跟他们抢生意呢?这羊肉汤。
各铺子每天定了时辰卖,只卖几百碗罢了。
生意再好也不多卖,你们就不忙了来富算了算笑道:俺们卖的分量足。
滋味好,大家都觉得俺们家的粉丝好。
自然跟俺们买,算下来倒是开个作坊有出息的多。
素姐笑道:咱们家有三个铺子尽够了。
在西城外建粉丝作坊,就在那边请人,多请些也无妨,只咱们跟跟舅老爷家两家的土豆番薯就够一年。
不然学九叔家拿土豆番薯养猪。
却是可惜了。
柳嫂子接口道:九老爷家今年养地猪可真不少,偏他家养猪跟俺们家养鸡鸭一般,圈了个山头叫猪乱跑。
素姐笑道:来富是晓得的,俺家开这个铺子只要不亏本,略赚些就罢了。
若叫这济南城都买俺家的盒子菜难,叫他们有三成用俺家地粉丝容易。
说的来富连连点头。
素姐掉头看到紫萱跟虞先生地两个女孩儿窃窃私语,因道:你们是不是有话说?虞先生的大女儿走来道:婶婶,俺们存了几两银子,跟紫萱合伙开这样一个铺子使得不?素姐想了想道:紫萱上回可是亏本了呢。
紫萱忙道:俺们上回是晒不来酱。
娘偏又不许人帮手。
这羊肉汤,再烙几块饼,都不是难事。
要不得几两银子本钱,成不成几天就看出来了。
娘让俺们试试罢。
素姐道:试试不妨。
这回一个人都不给你用的。
你们几个要出多少本钱?紫萱笑道:娘许了就使得,别的娘休问。
俺拿那几个压岁的银钱找小舅舅当当去。
说罢三个人都是几口吃完了粉丝汤,手牵着手跑了。
柳嫂子因没了外人,都在另一张桌边坐下,自有人照方儿烫上粉丝,送上豆干等物。
只煮茶不吃,盛了碗汤咬馒头道:这几天天天都吃它,俺脸上都长了好多疙瘩。
素姐笑了笑,想起来又吩咐来富:咱家是不是要养羊了?来富算了算,笑道:三个铺子一日要用两三只,自家养不如买地划算。
..倒是鸡鸭多了些,今年跟庄上说,各减一半就够店里跟家里吃用了。
这几年鹅的价钱虽然跌了,到底有钱人宁肯吃鹅的多,不妨多养。
薛大舅庄上的鹅是松江带回来的,听说比咱明水的要好,不如奶奶去讨几头来养。
素姐却是不爱吃鹅的,嫌肉粗蛋腥气,所以明朝以鹅为美味,狄家偏只养了几头。
来富说的有道理,素姐依他,叫人回房取了笔墨写了个贴子,笑道:备两个大盒子去。
柳嫂子忙道:多要两只,俺们这里多少有些剩饭菜,卖把收泔水的可惜了。
庄上再搬几石秕谷来,来人桌上摆只鹅也好看些。
素姐道:来富去办罢,到庄上问问老爷,回头有多少人来府里府考,俺们这边好预备饭食。
来富应声,抓了个馒头夹上肉,带着贴子一路小跑。
柳嫂子还道:急什么,饭也不好生吃。
进来吃中饭地秋香笑道:来富哥有二三十天没回庄上去了?煮茶笑道:就是一天去一趟他都是这般。
又对素姐道:俺们观音桥明儿就做这几样卖,东西两边且等来富哥回来再说?素姐道:你份内的事你看着办。
夫人我只每个月查你们一回帐。
说罢推开碗站起来笑道:后晌无事,俺教做像生花儿,无事的都可来学。
秋香回头开楼上仓库取各色绢纱。
厨屋里女孩子们欢呼一声,都挤到秋香跟前去说话,素姐笑着自去了。
且说来富一路先到薛如卞宅递了贴子,素依收了礼盒,薛如卞叫人逮了十六只鹅给来富,又跟素依说:过几日得闲,俺们府里瞧姐姐去。
素依冲上房挤挤眼,笑问:奶奶也去?薛如卞道:她不是病着么,好好在家养病就是。
你且收拾,带小毛头去就够了。
素依咬着嘴唇道:正经带奶奶去散散心罢,说不定身子就好起来。
家里一时半刻都离不开人地。
俺去了这一大家子叫谁照管?薛如卞笑了笑道:你肚子里有哪些弯弯绕当老爷不知道!也罢,就带她去。
也叫你在家松快几日。
就叫人去跟连氏说。
连氏也有几分喜欢,满脸的病容凭空就叫神仙抓去了十之八九,翻箱倒柜找衣裳首饰。
又使人去请她嫂子同去。
偏连赵完地儿子今年也要考秀才,连赵完地娘子哪有心思去闲逛。
抱怨道:她是个不管事地主儿,就不晓得她侄儿要进学呢。
连赵完道:不是因为你跟他薛家素姐处地好,才叫你去的?不去就不去,哪里有这许多话!连赵完娘子道:俺要去耍,什么时候去不得?不沾她地光。
连赵完无法。
使人回了他妹子。
连氏恼了道:俺低声下气跟她示好,她还要摆架子不去,着实恼人。
俺们自去。
带了她生的儿女,跟着薛如卞奔府里来。
薛如卞本想去薛如兼家住,无奈连氏跟巧姐最不对付,只得一古脑儿歇在狄家。
好在素姐早早收拾了客院,将他一家几口儿安置在小全哥房里,倒也从容住下。
薛如卞独对着连氏无趣,第二日早起自去访朋友。
一连几日只有连氏跟素姐朝夕相处。
连氏地两个女儿都是缠的尖尖的小脚,休说走到花园里爬假山捉蝴蝶,就是房门都不肯出一步。
紫萱耐着性子陪她们几天。
晚间走到素姐房里叹气道:这两个表姐甚是无趣。
素姐笑道:都跟你似的从山上下来的野猴子呢。
紫萱皱眉道:不肯出门也罢了,笑话俺是大脚俺也不计较。
前儿俺做地几朵花儿。
她们说声要俺就双手奉上。
还要挑毛病儿。
不要就不要罢,挑完了毛病当个宝似的收起来做什么!做人这样不爽利!素姐笑道:你不想给人家东西就不要给。
有什么好客气的紫萱摇头道:明明都姓薛,跟依霜依雪两个差太多。
俺不交她们这样的朋友。
摇完头了又道:娘,教俺做珠花罢,秋香姐姐她们都要出嫁,俺没什么人情给她们,一人做朵花儿表表心意。
秋香在边上脸红,啐她道:还一朵花儿表表心意,你才多大点!你那个羊肉汤的铺子开了没有?紫萱笑道:俺们拼了十两银子交给孙妈妈,她跟孙奶爹都备办好了,过几日小铺开张,自当请娘跟姐姐们赏脸。
素姐直接手里的《武林旧事》敲她脑崩儿道:这是跟谁学的老气横秋的说话。
谁家小姑娘跟个掌柜似的,快改了来!紫萱道:今儿顺姐来,她说当掌柜地就是这样说话的,俺这不是三掌柜么。
素姐叹气道:你们两个,哥哥以状元自居,妹妹倒好,一会儿瞧不起人,一会儿要做掌柜。
就不能本本份份做个孩子?紫萱笑道:宝龄才是孩子呢,俺是大人,叫俺狄老板也使得。
走上来牵住素姐的衣袖摇起来:哥哥们什么时候来家?俺糟了一条鱼等他们回家吃地。
素姐抚额道:歇手,想来还要过七八天,不是要学穿珠花么,你去拿那个箱子来。
紫萱忙跟着秋香去取了素姐那个穿珠花用的小箱子。
母女两个在窗下一个教一个学。
紫萱本来就不是娇生惯养地小姐,力气也大,扭起花样儿来比素姐扭地还要紧些,她当了这个是正事,镇日在素姐房里下苦功。
过了三四天,做个耳坠子扇坠子都不在话下,给素姐打打下手穿个珠冠儿也算得心应手。
连氏虽然心有芥蒂,到底住在人家里,当面免不得夸紫萱几句,一来二去跟素姐也渐渐说上几句话来。
这一日巧姐接侄男女和紫萱家去耍,连氏推身上不爽快不肯去,素姐自不能撇开她离家,到中午做了一碗汤水送到她床前道:且起来吃几口罢。
连氏接了道:难为姐姐,叫个使女送来就是。
素姐看了她这半年越发的瘦了,心里也有些怜她,因道:吃了出去走走罢。
吹吹风晒晒日头也好过在房里发霉。
连氏苦笑道:俺如今是活死人呢,他只宠着那个贱人。
等闲不到俺房里来。
素姐沉默许久,方道:俺妈虽然是个妾,到底我们姐弟四人都是她地孩儿。
你踩着咱妈,谁肯给你好脸!咱们跟你不是一气。
你男人脸上无光,又怎么敬你爱你?连氏变了脸色,眼泪一滴滴落到衣襟上,低着头只是扯那衣角。
素姐站起来道:俺听说你抱怨你嫂子不肯陪你来,你就不想想她儿子不日就要考秀才呢。
说罢带着小梳子出来。
留下几个使女在那里背着连氏挤眉弄眼。
后晌女孩儿们坐在一处做花朵说闲话,提起连氏不肯吃饭。
小梳子一边剪花瓣一边道:奶奶明明说的都是好话,大舅太太只怕不明白。
素姐笑道:这是养女儿娇惯的呢,凡事只想着自己,娘家又没了势力又不会做人,婆家谁理她!你们休学她。
小梳子红了脸道:奶奶无事就爱敲打俺们。
秋香道:奶奶那几年在老太太手底下受了多少气吃了多少苦,也只我跟春香看在眼里。
饶是这么着到底在人跟前没抱怨过半句。
俺们老爷背地里心疼极了,所以明里暗里都站奶奶这边。
倒把老太太气得见人就抱怨儿子跟她不贴心。
素姐道:罢罢,老太太已是去了。
提那些做什么?我记得收得有四个游鱼莲花纹地瓷瓶,去寻了来插这几枝牡丹,过两日舅太太走了咱们摆在明柏屋里做个好彩头这一日巧姐留下侄男女跟紫萱住了一夜。
第二日早上连氏开了窍,装了几盒礼物去了巧姐家。
中午薛如卞过来搬连氏的妆盒。
说是到二弟家住两日。
问素姐:姐姐给她下了什么迷魂汤?她今儿待咱妈极客气,俺瞧她怯生生跟咱妈说话的样子倒怪可怜地。
素姐笑道:敲打了她几句罢了。
到底是你结发夫妻,到了亲戚家你就把她扔在这里几天都不问,她脸上能好看?薛如卞笑道:她若识趣,大家厮敬厮抬也没什么不好。
走到素姐跟前拱手谢素姐道:姐姐无事多敲打敲打她。
因桌上摆着四个瓶,里边插的花儿水灵,笑道:姐姐家里地大棚不是只种菜不养花么,这是哪里来的?素姐道:这是绢纱扎的。
薛如卞又看了两眼,笑道:扎一盒头花给俺家素依罢。
素姐叹息道:记下了,你家那十二钗,人人都有份。
俺上回听说逃走一个?薛如卞收了笑脸道:姐姐知道,俺也不瞒你,这事牵着你们狄家那个四狗。
俺久想收拾他,只是碍着姐夫不好意思。
素姐点头道:我跟他说罢。
倒是大外甥今年不考?薛如卞咬牙切齿道:叫他妈惯的不爱读书,就他那点墨水必是考不取的,且到他十七八再说罢,如今这位县父母滑不溜手,倒不好多做手脚。
小全哥今年考?素姐摇头道:叫他明年考,咱家明柏今年考呢。
薛如卞道:若是考上了,给我说声,宗师地妹夫是我们松江府属官,倒是能在他跟前说得上的话。
素姐笑道:先生们都说必能考上的,你这个表舅舅若有人情份上,快快去说。
薛如卞道:真是咱们家表亲?素姐笑道:你说呢?薛如卞想了想笑道:姐姐,俺先说好了,这孩子若是跟别家结亲,不如跟咱们家结亲,你不要这个小女婿子就给俺罢。
素姐只是笑,明柏早慧,听说了是紫萱非要去寻他才搭救他脱离苦海,待紫萱极是友爱谦让,偏偏紫萱是个愣头青,当他和小全哥差不多。
这一双小儿女若能结成连理长守膝下,却是极美满。
且说狄希陈带着小全哥送明柏到考棚外,跟两个先生走到县衙对过一个酒楼里吃酒,小全哥因为不能去考,握着小茶杯坐在桌边不快活。
狄希陈跟先生们都心里有数,哪里肯理他,自在那里算今年这十来个孩子能考中几个。
小全哥听了心烦,道:方才经过俺九婶婶娘家,看到九叔在那里呢,叫人送俺寻他去好不好?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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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考秀才(下)第一百六十五章 考秀才(下) 狄希陈自己也觉得闷坐无趣,儿子要散心也由他,忙叫小桌子陪着他到曹家去耍。
原来今儿曹婆子做生日,小九带着妻子从庄上来祝寿。
小全哥和小桌子见墙上的条轴是百寿图,就晓得是有人做寿,小全哥看小桌子,小桌子附耳道:全哥儿,你且坐一会,俺回去备个礼来。
还不曾上堂就溜了出去。
堂上几桌儿都是曹家亲戚,曹秀才见到是小全哥,忙跟小九一同接出来,小九笑道:你考完了?还有心思来耍?小全哥摆摆头道:俺没考呢。
给堂上诸人问了好,向曹婆子行礼毕,笑说:俺去跟九婶婶问个好。
小九跟在他后边到里间一席,笑道:都是认得的,你做个罗圈揖罢。
曹氏因小全哥礼数周全,颇觉得脸上有光,笑问:吃过了?小全哥忙点头道:实是吃过了来的。
小九应酬了一天脸上颇有些不耐烦,曹氏察言观色,哄着怀里的儿子对小九道:你带小全哥后街上耍耍去,这里人多,休挤坏了他。
小九笑嘻嘻牵小全哥的手出来,道:学里滋味如何?小全哥沉默许久方道:其实还好。
说罢走到一眼井边去扯柳树上的叶子。
小九轻声道:跟你的同窗们好好处,休要瞧不起他们。
小全哥点头道:俺省得,爹娘都是这般跟俺说的。
如今俺也跟他们处的好了。
只是今年还不叫俺考,俺急。
小九路过一个挑篮卖樱桃的,买了两个钱的。
走到井边问人要了盆水洗净倒在小全哥衣襟里,才道:这里边有红地有黄的,你都尝尝。
小全哥挑出一个又红又大的道:九叔。
俺是这个。
小九捞出两个来,笑道:在俺看来。
你是这个又小又黄地,俺是这个比你大些的黄地,你爹娘才是那个红的。
小全哥道:俺爹不想俺做官呢,所以不让俺考是不是?小九摸着下巴笑道:甘罗年十二而能使,可是谁知道他下半辈子如何?亲人只想你平安喜乐。
..不想你高官厚禄。
爬的越高,跌的越疼,不舍得的。
小全哥道:俺娘常说小妞妞学走路,叫她自己多跌两下才会走呢。
为什么到我头上就不舍得了?小九道:当官跌倒地轻则送命,重的诛九族,可不是跌倒了就能爬起来的。
说多了你也不明白,俺带你去王公子家瞧瞧去。
他从前逼的你家把明水的老宅都卖了,咱们瞧瞧他现在过的什么日子。
小全哥握紧了拳头道:先祖母曾说起过,俺记着这个仇的。
回头见到他,一定要打他几下,替俺爹妈出气。
小九只是摇头。
带着他转了几转,走进一条巷子。
两边都是半截门。
有的门首挑着红纱灯笼,有的门上贴着字纸。
都写地是红翠娇花等艳字。
小全哥念了几个,突然拉住小九道:九叔!这是小翅膀喝花酒的地方不是!你不老实。
俺们回去罢小九笑道:喝喝酒无妨,莫讨回家做妾就是。
退后几步念一个灯笼上的字:红袖,就是这家,咱们绕后门去。
小全哥立定了拉小九,小声道:不行,爹知道了要打地。
小九摇头道:道学先生,俺们不进去,就在后门口瞧瞧,你还在孝里呢,俺吃了大象胆也不敢带你进去逛。
轻手轻脚拉着小全哥摸到后门口指着院中一个靠在墙角缩头搭脑打瞌睡的人道:那就是他了,世人都叫这种人是乌龟。
走,再带你到他原来地大宅去瞧,只隔地两步路。
指着才进来的巷口挑出地屋檐道:就是那户。
小全哥摇头揉眼睛道:这不是俺县里最大的七间十三进大宅?原来是他家的啊。
俺在表叔家听说是卖给杨大人家的。
突然路边一扇门打开,一个妇人挽着头发就跑出来笑道:九老爷,俺家六儿想你想的苦呢,快到屋里吃杯茶去。
小九笑道:俺把亲戚家孩子送家去就来。
一边拉着小全哥一溜烟儿跑了。
小全哥跑到曹家门口才问:九叔,你真去?小九笑道:才不去呢。
那里的人,只要你去过一遭儿,都这般说他家姐儿想着你,哪里是想你的人,想你的钞罢了。
小全哥点头道:俺省得,就跟那个童寄姐一般,按说你比俺爹年轻漂亮,她偏不肯做俺九婶婶,想着要做俺爹的妾,就为的是俺家有钱。
小九摇摇摇欲坠,扶着门框道:这是谁说的?小全哥笑道:俺秋香姐跟明柏哥都这样说。
小九听他提到秋香,由不得想起春香,微微甩了甩头,笑道:小桌子捧了礼物过来,咱们进去罢,休跟你娘说俺们去了那里。
小全哥不停点头笑道:不说,不说,说了打杀俺咧。
且说小明柏进了场,县考不派坐位,先生本是吩咐过的,十来个人进去占了一个考棚的小半边,各自安静坐下。
等出题的纸条贴出来,小明柏就扔了个五两的小元宝给边上候着的衙役,那衙役晓得他们是一处的,也不叫他们上来领卷子,自去将了来一张一张递到他们跟前,陪笑道:好好儿考,休要说笑。
明柏点头道:必不叫大叔为难的。
那衙役眉开眼笑搬了个板凳坐在门口。
明柏低了头只写他的卷子,两篇都写完抄过再看了两回,自己觉的得意,扣在桌上又去看同窗的。
这个考棚里也有四五十人,除狄家学堂的孩子们还算老实,自个写完了,不过相互传着看看罢了,那些人都跟变戏法似的,左一张右一本的掏夹带,还有跑下位子抄别人的,直接换卷子改名字的,那个衙役都只当没看见,只有人说话才喊声:休说话,吵得大爷听见了可不成。
到得日头向西,渐次有人交卷,明柏等齐了家学里的众人一齐交卷求面试。
知县准了,先叫明柏,假装不认得问他姓名从头问了一回,又将他的卷子看了看,才道:文字也还细密,取是必取的,只是还要用些心,流水回家读书。
就在他卷子上点了两点放出去。
那十来个其实就算没有人情都是能取的,知县大人偏要装模做样拢络人心,一个一个面试了,各说几句勉励的话才放出去,集齐了一牌三十个守门的开了门放他们出去。
狄家的管家从人堆里挤出来,笑道:先生们都在对面楼上呢,都上去罢。
狄希陈跟先生们都晓得他们必能中的,不过名次高低罢了,见了这群得意洋洋的孩子们,问都不问。
狄希陈先道:放了榜第二日到学里去,先生那日还有话说。
就带着小全哥和小明柏就先下楼,坐到车上才道:咱们明日府里去,你们娘只怕等的着急了。
明柏考的如何?小全哥推明柏,也笑问:如何?明柏等人问久矣,忙自书箱里取出抄的草稿来给他看,笑道:知县大人说必取的,叫我还要用些狄希陈笑道:你们在学里先考过一遭儿,先生们估量进学十拿九稳的才叫你们去考的,怕什么?明柏道:其实俺们学里都能考上童生,有一个在俺边上的,俺看了他卷子,十个字里边错的有四个,大人也是当面取了,跟俺们一块出来的。
小全哥把那张卷子从头到尾细看一遍,心里多少有些不伏气,觉得自家也不见得做不出这样的文章来,嘴上夸道:这样好文,明柏哥不是第一就是第二。
狄希陈笑道:不是文章好就是第一第二,第一必是杨大人家那个远房侄孙,明柏只怕在六七名以后。
得中就罢,争那些虚名做什么。
明柏忙道:考过就算。
俺想起来,上回春香姐叫俺们考完了替她写一百本《金刚经》的。
姨夫,俺们在前边停下买几张好纸罢。
要送崔家姑太太的,使平常的纸只怕不好看。
狄希陈道:书房里有上回柳大人送的一刀好纸,回去你们跟书房里的蜀山说一声,叫他找给你们。
窗外边田里尽是种瓜点豆的人,一片忙碌风光,狄希陈指给孩子们看,笑道:跟菩萨烧香不过求个心安罢了,若要安居乐业,第一要种得好地,第二要会买会卖。
过了暑天你们两个分一亩地去收拾,凡是家里种的,你们都要会种,不然,极得意的抚胡子道:你们到京里去考进士俺一分钱也不给。
小全哥跟明柏互做了个鬼脸,都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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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府考(上)第一百六十六章 府考(上) 第二日出门春香忙忙的命人抬着两只大箱子装到车上,跟小全哥说:这里边是几挂帘子,尺寸都是合着上房跟你们房里的大小编的,下车了看着他们轻拿轻放。
小全哥点点头儿,跟明柏两个骑马跟在狄希陈后边,父子三人带着小桌子骑马先走。
夏荷带着小全哥房里的女孩子们坐车慢行,柳二虎柳三虎押着行李并庄上的鸡鸭、腌的鸭蛋、粮食等物,足足七八辆车一路上说笑而来。
时近中午渐渐炎热,狄希陈瞧两个孩子都出了一身的汗,指着前边道:再赶几里路,咱们寻个野店吃中饭罢。
小全哥笑道:俺们去观音桥店里吃好不好?还是上回没开张去过一回,自家生意,总要瞧瞧的。
明柏也帮腔道:大家都说俺们家盒子请客送礼都体面,俺久有心要瞧瞧来富哥怎么做生意的。
狄希陈想到素姐信里说紫萱在家整日以三掌柜自居,这两个俨然是大掌柜二掌柜了,看来叫他们吃些苦头极有好处,忍不住笑起来,轻轻抽了两个孩子的马屁股各一鞭道:去罢。
小桌子一马当先,跑到三岔路口一个茶摊,从马背的裢褡里掏出个匣子来,揭开了里边是四个玻璃茶碗,问卖茶的村汉买茶。
那村汉迟疑道:浇不得滚水罢?小桌子笑道:不妨事,狄家作坊的琉璃,碎一赔十。
那村汉听说是狄家的东西,滚烫的茶汤抬手就浇。
边上一个歇脚的外路客人不解,问道:俺听说前边绣江县有名地除了白云湖。
就是葡萄酒跟杨家琉璃作,倒是狄家作坊头一回听说呢。
那村汉笑道:他狄家这二三年歇了,别的家东西如何能跟他家的比。
就拿这琉璃碗盘来说。
俺们家也有一两个,只是再没有这样冰样通透好看。
也受不得冷热,只好来人装几个果子好看罢咧。
那客人奇道:他家地有这般好,为什么不做了?小桌子笑道:听说是折了本钱呢。
那村汉也笑道:俺们县里作坊也多,挣大钱的不少,赔本地也多。
客人若是要买好的。
到前边三十来里问杨家作坊,他家就是买的狄家做坊,俱是旧人,出的东西虽比不上从前狄家的,也比别人家地好几分。
那客人笑道:这话我却不明白了,怎么换了主家就不好了呢?小桌子忙道:他家原舍得本钱,卖的价钱又便宜,所以人都说他家东西好。
也是为着太便宜了,所以折了本钱不做了呢。
那客人点头道:此话有理。
老实人做买卖,东西固然是好,偏不晓得贱买贵卖。
所以总不长久。
那村汉还要嚼舌头,又来了一队去杨家作坊办货的客人歇脚。
方才那客人便凑了过去问长问短。
小明柏跟小全哥都冲着小桌子挤眉弄眼的笑。
小桌子笑道:你们要跟来贵哥去买东卖西,他能把死的说成活的不是?狄希陈咳嗽了一声道:吃完了走罢。
小桌子忙摸了几个钱丢到桌上。
那村汉小跑过来收了钱,又去替他们牵马。
明柏和小全哥帮着收起茶碗,默不做声走了两里路,前后无人时狄希陈才道:今儿你们两个不错,在外边多听少说才是正理。
小桌子今儿这般说话也有点意思。
小桌子笑嘻嘻道:也只哄哄这些外路人罢。
自咱家办了义学,这绣县一县的人提起狄家,才不似从前说俺们是……。
狄希陈接口道:暴发户,是不是?小桌子缩头道:老爷休恼,其实相大爷家跟薛家,人才说他们暴发呢。
提到俺们,只说是土财主。
小全哥不快活道:都差不多,这些人真是可恶。
狄希陈笑道:不说是劣绅就使得,谁人背后无人说,理他做甚。
侧目瞧见小明柏的脸变的通红,心里猜想林大人在乡里只怕人家是当他劣绅地,因道:所谓世家大族,不过多做几十年官儿,族里多是读书人罢了。
..咱们家的子弟好好读书,再过几十年怕不也是书香门第。
小全哥想了想,笑道:不见得么,青山青松都说他们喜欢读书,更喜欢做生意呢,只怕是陶朱世家。
狄希陈笑道:只要不是昧着良心,书香也好,铜臭也罢都使得。
又读书又做生意的,那叫儒商。
小桌子笑道:如今来俺们家投身地人可多,只是老爷不肯收罢了。
这个是不是叫以德服人?小全哥跟明柏都笑了,狄希陈差点从马背上滚下来,拿马鞭子指着小桌子,笑骂道:再胡说,打嘴。
小桌子摸脑袋,半日才道:难道又记错了,俺回头去问来富哥那几句怎么解。
狄希陈受不了,伏在马背上双大笑起来,小全哥三个莫明其妙,明柏心思灵巧,小声道:俺们回家问娘去。
一行人跑马到了东城门,方慢慢进城到观音桥。
正是晌午饭时,他家铺子靠街面另开了个大门,挤了足有一二百人拎着篮子等着买馒头。
狄希陈挥手叫小桌子牵马带孩子们从后门进去先吃饭,独自站在道边看。
他本穿的是白孝布地长衫,又走了半天道儿满身是尘土。
一个赶车地以为他是个落魄穷秀才,夹着半个馒头捧着大碗汤走来拍他肩膀道:酸秀才,那家三个钱够你吃一天呢,快排队去罢。
狄希陈将错就错问道:大哥,真是三个钱?那赶车的笑道:可不是,。
到他家买二十个钱地馒头豆干,再拿个瓦罐装半罐汤回家,够吃一日了。
俺们观音桥这边的人家这几日多不开伙了呢。
狄希陈妆做喜欢的样子笑道:那可省少下不钱呢。
俺就回家拎篮子去。
从隔壁一家车马店前门进去转马棚,树荫底下几个脚夫围坐在一处。
矮桌上摆地也是馒头豆干等物。
狄希陈凑过去问:这是他狄家铺子的?一个脚夫笑道:就是他家的,先生此时怕是挤不上前?且过了饭时再来罢,那时人少些。
另一个推他道:哄他做什么呢!站起来冲狄希陈行了个礼道:俺们粗人就好说个笑话耍子,先生休怪。
先生要买,从小门去他铺子里一样。
那外边排队地都是我们这般粗人呢。
狄希陈道了谢从他家后门出来转过自家后门,小桌子接进帐房。
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大馒头,还有几个炒菜,一大盆汤。
小全哥跟小明柏却一人抱着一碗桂花圆子冰酒酿,眯着眼睛小口小口地吸。
狄希陈坐下来笑道:连这个也搞出来了?来富在边上笑道:今年的冰实在是不值钱,俺们想了许多花样儿,夫人说多少也让人家赚点儿,所以俺们家暑天只卖加了冰的桂花酒酿。
煮茶不慌不忙拿了个掐牙填漆小盘捧了一碗酒酿送上来,狄希陈呷了一口。
笑问:多少钱。
来富道:大碗的三文钱,小碗的一文钱。
忙在柜上取了大碗和小碗各一个送上来给狄希陈瞧,那大碗比平常地海碗还要大些。
小碗只比茶钟略大。
狄希陈看了看道:有些贵了,卖的不好吧。
来富笑道:一日也能卖一百来碗。
才卖两三天呢。
只怕过几天就好了。
狄希陈笑道:二茶勺绿豆,二勺酒米。
二两酒汁,加水冰了调和的微甜再送上来。
煮茶忙应声退下,狄希陈将那碗酒酿吃尽了,取馒头夹炒菜,尽力吃完一个,靠在椅子上道:你们两个快吃。
明柏取了一个馒头劈成两半,递了一半给小全哥,笑道:俺们吃了两碗酒酿了,这大个馒头各吃一半罢。
小全哥依依不舍放下碗接过馒头,对狄希陈道:爹,俺们家学里暑天都是绿豆汤,下回叫他们加点酒酿,添两块冰使得不?狄希陈着摇头道:不成,你们书读不成通成了小酒鬼,俺们义学名声可就臭了。
小全哥忙低头啃馒头,一时屋子里悄无声息。
煮茶拎着一个喜鹊登梅的大磁坛进来,后边一个媳妇子拎了一篮茶碗茶勺,来富接过,跟煮酒一一摆开。
煮茶笑道:这绿豆汤是现买的,且将就试尝一回。
一头说,盛了头一碗送到狄希陈跟前,狄希陈尝了尝,比当年他在夜市里五毛钱一大杯,数得清酒米跟绿豆的桂花酿好喝多了,点头笑道:就是这个味,一海碗一文钱。
来富和众人吃了,都笑道:味道又不一样,论本钱可少了许多。
倒比酒酿圆子好。
小全哥接了他那碗吃了几口,只是摇头。
狄希陈笑道:你们不是要跟来富学做生意吗?有什么问他们罢,记得带个盒子来家吃晚饭。
将他两个撇下,独自回家。
夏荷已经到家,素姐在家开箱看见那几挂琉璃帘子,每挂上边都缠了纸条注明是何处,素姐先在自个屋里挂了一个起来,跟秋香两个站中间堂屋朝里瞧,听见外头报狄希陈回来了,到门口接他,笑道:孩子们呢?狄希陈笑道:大掌柜的跟二掌柜的要学生意经,在观音桥铺子里呢。
素姐久不见儿子,心中挂念,嗔他道:明日去也使得,跑了一天的马也不怕颠着他们。
明柏可是取了?狄希陈点头道:俺们家学里十来个都是当面取了地。
过十来日发了榜就叫他们跟先生都搬府里来住罢。
素姐道:西院收拾下一个整院子了,哪天来都使得。
我想着把紫萱和小妞妞搬小院子里去,叫明柏跟小全哥住东厢罢。
狄希陈笑道:怎么?又有人有闲话?素姐点头道:前些天一个亲戚自河南来,二弟带着他们几口子来认认门,一个表哥书房里吃醉了出来。
差点闯到紫萱房里去,把个奶妈吓了一跳。
狄希陈道:索性把明柏搬到前边东园门口那间小院子里去,道考完了就是个小秀才。
没的再跟妹妹们日夜混在一处的理。
素姐点头道:前边也收拾过了,本是要候先生们来住地。
叫明柏住前边。
俺去看看,再添几样罢。
狄希陈伸手勾起珠帘让素姐进去,甩了手,那些珠帘晃来晃去,因道:这个东西麻烦。
且撤了罢。
女儿呢?秋香看素姐微微点头,忙搬了板凳来,跟小梳子几个人合力取下,笑道:里边那院子紫萱住,俺们挂那边去。
素姐笑道:大掌柜地在铺子里,三掌柜地焉能不下铺子?跟虞先生两个闺女出去了。
你这几日倒瘦了不少。
狄希陈笑着搂紧素姐道:孩子们都不在家,你何妨看看我到底瘦了多少。
嘴里说话,手下也变地不老实起来,素姐微微有些脸红。
想了想只道:我去支开翠玉,你且宽衣。
挣脱了狄希陈地魔爪,走到后廊去寻翠玉。
狄希陈脱了所有衣裳换了件麻纱大裤头,外头罩了件大衫。
靠在床上等素姐进来。
等到身上地汗都干了,翠玉才走到东屋碧纱橱门口道:夫人请老爷到后头洗澡。
狄希陈气得牙痒痒。
趿着拖鞋蹭到洗澡间,素姐已是换了薄绢衣裳,正朝半人高地大木盆里倒一罐黑乎乎的药汁。
狄希陈只闻得出来有一味是艾草,满肚子的火气叫素姐那件薄衣裳勾得更加的高涨,转身关紧了门妆恶少笑道:小娘子,给大爷笑一个?素姐跳到水盆里冲他勾手指头,但笑不语。
许久。
狄希陈咬牙切齿给素姐擦背道:相公我在马背上颠了一天了。
素姐睁开眼睛翻身笑道:你且靠着,我来替你擦背就是。
伸出手轻抚狄希陈的裸胸,狄希陈地身体立刻背叛意志,想到儿子女儿就要回家,跳出盆道:罢罢,咱们晚上再叙旧。
另取清水冲过换了干衣裳道:这个是我爱一条柴?素姐啐他道:这个是洗寄生虫的,怕儿子在学里沾上跳蚤什么的,全家都洗过了,只你们三。
狄希陈靠在榻上笑道:咱们观音桥那边你的馒头套餐大卖呢。
取几分利?素姐道:四分,西门那边如今只卖馒头了,菜也有好几个花样,挨着咱家这些天连开了七八个铺子,只是没有咱家生意好。
我叫金老实去寻河边的地了,回头开粉丝做坊做批发罢。
已是有人上咱家打听粉丝卖不卖。
狄希陈替素姐系衣带,点头道:使得。
做这个的多了咱们就收摊。
下回我们卖三明治?素姐笑道:我还真叫人在厨房拿砖头生铁砌了个烤炉,炕的薄饼味道不错的,明早上你尝尝就知道了,跟咱们大学时美食一条街那家的一模一样。
说罢捡了两口子地内衣丢到篮子里,狄希陈就要上来提,素姐拦他道:你去睡会吧,明儿的你洗就是。
狄希陈实是累了,晃回房睡到上灯时分才醒,全家大小都坐在外间等他吃饭。
几个孩子都是湿漉漉才洗过澡的样子。
狄希陈盯着素姐地湿头发只是笑,素姐微红了脸道:小妞妞玩水,泼了我一头,索性洗个头。
秋香上来揭开攒盒的盖子,笑道:今儿丰盛,一样素地都没有。
小全哥笑道:这是我自己拾地,来富哥整整收了我三钱二分银子。
紫萱夹了一个椒盐虾剥外边那层面糊,把嫩虾仁给小妞妞吃,突然笑道:哥哥不会是把没吃过的都拾了来吧。
小全哥老实不客气道:没吃过地多装了些,吃过的少装了些。
想起他的银子心疼不已:俺家的盒子是不是贵了些?素姐取出秋香递给她的纸包儿,里边正是小全哥的银子,丢给小全哥道:这一回记公帐上,下一回你想吃什么自个掏。
狄希陈想起来道:过几日学里孩子们要来,且一人给他几两银子零花罢。
素姐想了想道:也罢,一人二两。
省着花,不许问秋香她们借。
明柏忙站起来道:俺们必不乱花的。
小全哥也点头道:俺们不会乱请客。
素姐笑道:明柏坐下罢,晚上搬前边去住怕不怕?明柏笑道:俺早想搬前边住了,只不好意思说。
小全哥也道:娘,俺也要搬前边去呀,只叫齐山他们几个伴我们住罢,到底俺们年纪大了,不好样样都叫姐姐们动手的。
狄希陈冲素姐点头,素姐道:也使得,白天叫她们去替你们收拾罢。
紫萱也有些懂事,知道圣人说男女七岁不同席,是以心里虽然不舍得哥哥们搬出去,只夹了一条炸小鱼在嚼。
狄希陈一直留心女儿神情,放心笑道:虽是在前头住,到底前边人少,晚上在前边门房加派一个守夜的。
素姐亲手执壶给明柏斟了一杯酒,笑道:过了今日,在房里好好读书,俺们也不求你有多大功名富贵,有个举人进士遮风挡雨就够了。
明柏站起接过,点点头,满饮了。
自取壶头一杯敬狄希陈,第二杯敬素姐,第三杯与小全哥同饮,犹豫了许久,给紫萱斟了一杯道:妹妹……紫萱接了笑道:明柏哥怎么结巴了,想不出说什么也罢了,俺吃就是。
小妞妞就罢了,她可吃不得酒。
明柏的脸渐渐发红,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素姐和狄希陈都猜得到少年心事,怎奈孩子的终身大事,到底要两相情愿才好,不好就此接口。
小全哥虽不明白他为什么脸红,瞧他下不了台,忙取了银壶道:到俺敬爹娘了。
明柏松了一口气借势坐下,偏紫萱无知无觉,在那里闹着也要敬酒,他心里多少有些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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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府考(中)第一百六十七章 府考(中) 第二日早起天阴阴的,素姐带着秋香夏荷等搬家。
别个都还罢了,只有夏荷不舍得跟小全哥分开,眼圈儿红红的站在后廊下吩咐齐山等四个小厮:每日天黑时要赶蚊蝇,上了灯记得压紧纱窗纱帘,金贵东西随用随收起,屋子里什么东西在哪里都要有数,人前人后机灵点儿。
小全哥嫌烦,跟明柏抱怨道:这个夏荷姐,比咱妈还烦。
明柏悄悄儿摇头道:咱妈瞪你呢。
偏素姐正瞪了他一眼,明柏忙道:娘,这堂屋里几样玉器小摆设且等府考完了再摆罢,俺怕他们来咱家耍不小心碰碎了。
素姐晓得他是怕过些天同窗来房里见了这些妆点门面的东西喜欢,不论是问小全哥要还是偷偷藏起,他不是正主儿都夹在里边为难,怜他为人小心,点头笑道:也罢,瞧着像土财主暴发户的东西都收起。
说的一屋子的人都笑了。
明柏想起来路上狄希陈一听以德服人就笑的要死,忙冲小全哥挤眼。
小全哥与他极默契,忙笑道:娘,昨儿小桌子说俺们家以德服人,所以许多人要来投身做管家。
爹就只是笑,有何典故?素姐听了这话,也和狄希陈那般笑的直不起身来,偏紫萱抱着小妞妞来耍子,在院子里就听见素姐笑个不了,忙进来问:娘,是不是有什么笑话儿?快说,快说。
小妞妞见到娘亲伸手要抱。
素姐忍着笑接过小女儿道:也罢,收拾完了说个好故事给你们听。
房里的小丫头们都住了手过来。
央求道:奶奶先说罢,俺们听完了再做不迟。
唯有小全哥道:且住且住,有好故事说。
俺去叫秋香姐她们都来听。
素姐笑道:不成,眼看就要下雨呢。
都收拾完了再说。
小全哥跟紫萱立即掉头去收拾房间,转眼又叫夏荷一只手一个拎出来道:外头站着,越帮越乱。
少时明柏也被冬梅推了出来,三个人看着素姐只是傻笑。
素姐叹气道:你们仨离了她们可怎么办?小紫萱道:俺只是手脚慢些。
小全哥忙道:她们说那是女人做的事,不叫俺做。
明柏连忙点头赞同。
小妞妞突然在素姐怀里扭起来。
含糊不清的说:把把。
小全哥忙跳起来接过妹妹道:俺带她去后边把把看。
紫萱没有抢到,跳进房里去寻草纸,明柏要跟紫萱进去,又有些不好意思,要跟小全哥到后边去,更不好意思。
素姐瞧着这个小大人好笑,喊冬梅换小全哥出来,道:你们两个去虞先生家问个好儿。
中午请先生吃饭。
小全哥犹不舍道:千万等俺们回来再说故事。
跟明柏换了正经衣裳去先生处请安。
小妞妞的奶妈寻来抱走小妞妞去吃点心,素姐也有些站不住。
回到房里歇息。
房里点着一枝梦甜香,只闻廊下地几只画眉叫声清脆,狄希陈歪在后窗前贵妃榻上看书。
见她进来,丢了书拍榻道:快来歇歇。
素姐扶着他的肩坐下。
笑道:你过的真是神仙般地日子。
方才明柏居然又脸红。
这孩子开窍了。
狄希陈道:咱们当年怎么说?这是我同学的意思就跟这是我表妹一般。
笑了又笑道:白同学,由孩子们去吧。
素姐道:我只怕紫萱不晓得珍惜。
看上亲表哥啥地。
狄希陈笑道:不妨不妨,咱们近亲这几家的男孩儿,比得上我们小全哥跟明柏的一个都没有,女儿有眼睛看的。
素姐摇头道:紫萱的那份嫁妆可是叫人眼红。
连家大嫂子跟我暗示多少回了。
狄希陈道:感情先不论,若说是为着嫁妆,那是万万不能许了。
素姐道:可不是。
孩子才这么点大就为他们结婚发愁,咱们真是成古人了。
..说完朝后一靠,捡起狄希陈方才翻地那本书,居然还是《齐民要术》,素姐瞧着头大随手扔到一边。
狄希陈俯身抱着她,笑道:顺其自然吧,这个时代毕竟有这个时代的规则。
咱们的女儿按现在的条条框框去框,也是贤良淑德,人家儿媳妇的首选。
素姐长叹道:谈何容易,就是现代也没有几个做得到又不吃亏又跟婆家和睦的。
你也少惯女儿些。
狄希陈手下紧了紧,贴着素姐的脸轻笑道:看到紫萱就想到你小时候呢,总想着叫她快活些,不要吃当年你吃的那些苦头,要她做天底下最快乐的小姑娘。
叫你做天下最快活地妈妈,我才能做天下最快活的爸爸。
素姐腮上被狄希陈呼出的气招地痒痒的,推开他笑道:得了,儿子你不要了。
儿子,儿子不是小说中养大了要替老子挣钱养家,照顾妹妹,叫爹妈有时间环游世界地冤大头么。
狄希陈笑道:那回你丢在我房里那本言情小说就是这样写地。
素姐想起那回,也觉得甜蜜,笑道:你不是说这种东西看了坏脑子的?原来有偷看!啃了他一口,想了想又道:我是认命了,已是穿到明朝,只当从前是一场美丽地梦。
狄希陈道:孩子妈,想那么多做什么,我倒觉得明朝除了女人穿的多了些,样样都比两千年强,职业妇女多吃苦,白天单位做牛马,晚上家里活也不少干。
素姐啐他道:你现在是这般说,从前可没多洗一双袜子。
听到外边有脚步重重踏在石台阶上的声音,忙坐起来道:有人来了。
狄希陈把素姐打横抱起来送到床上。
笑道:你睡一会,有什么事叫她们进来回。
我到西屋里看书去。
掀了竹批夹纱的帘子道:进来罢。
秋香笑嘻嘻接过帘子让狄希陈出去,方进来回说两边都搬妥当。
素姐爬起来笑道:下雨了没有?秋香推开纱窗。
细雨如丝,洗得院子里几棵芭蕉油光发亮。
笑道:这场雨下的好,不然过些天菜又要涨价了。
因道:雨天无事,咱们泡江米包粽子罢。
五月节相夫人把咱家粽子都要去了,俺挤下来几十个捎到学里,都叫先生带家去了。
小全哥他们什么都没摸着。
素姐点头道:使得。
看这天气要下几天呢。
当件正事儿来办。
走到妆台前瞧了瞧冠儿并不乱,亲自去把春香捎来的琉璃珠帘子挑出三挂来道:送二舅太太三舅太太跟我妈一人一挂罢。
那几挂大地,我记得大舅老爷他们那个上房挂得,小杏花记一笔,回头八月节送礼加上。
小杏花小女孩儿的性子,舍不得这样精致东西,翘着嘴儿道:奶奶,俺们留着自己挂罢,也要给小妞妞房里留一挂儿。
如今哪里去寻这样五彩通透的琉璃珠。
秋香拍她道:这些值什么。
年底闲了咱总要自家制些瓶碗,顺带叫他们给你制一箱珠子,你慢慢穿着玩儿。
过了七八日县里发出榜来。
那一案也取了有二百多人,小明柏果然如狄希陈所料考在第六。
那些孩子都在一百名以前。
狄希陈十分喜欢,带着儿子外甥回了趟明水。
把十来个孩子跟先生都接家里来,拿一个整院子安顿下。
先生们要应付岁考自然用功,这起孩子只头一日来小全哥带着游了游大明湖,第二日起还是像在学里那般苦读。
明柏带头,极早起来捧了书到东园背,日头出来回学堂里写字。
柳嫂子亲自料理先生们地饮食。
素姐旁观了半个月,笑对狄希陈道:你倒会挑,这些孩子除了那两三个大户家的还有些毛燥,都算朴实。
狄希陈笑道:明朝不好养狼自然要小心些。
无论将来他们怎样,都是在俺家读书进学,生死都捆在一处,自然维护咱们家。
非要叫我们儿子出去做官做什么?素姐道:你这么一说,好像这些孩子叫咱们算计了似地。
狄希陈笑道:也要愿者上钩。
所谓得道者多助,就是这般。
倒是胡先生还没来,难道是不想考了?我亲自去一趟罢。
一夜无话,第二日狄希陈起个大早,跑马到胡先生住的马头山,小桌子带着,直接就寻到胡先生家的几架草屋前,小桌子要上前敲门,狄希陈跳下马道:取贴子投。
小桌子笑道:俺们那么熟,讲究不到这些。
狄希陈摇头道:你瞧瞧隔壁那些人都出来看,先生的体面总要留的。
整理了衣裳,小桌子忙自从拜匣里寻出贴子,站在门口高声恭敬道:胡先生在家么?胡先生一身短衣服出来,手里还拎着一个刨子,笑道:小桌子你又捣什么鬼?快进来帮忙。
小桌子指指外边,狄希陈笑嘻嘻站在门口,胡先生忙道:等我一会儿。
掉了头奔回房重换了儒帽儒衫出来跟狄希陈见礼。
因他家并无人使唤,狄希陈笑道:先生恕我不敬,宽了外面大衣裳如何?胡先生一手扯了自己地长衫帽子,笑道:请便,俺去请隔壁大娘来帮忙做饭。
小桌子自去他厨下煮茶,狄希陈脱了长衫,走到后门口吹风,后院竹篱笆门已围了四五个村童看热闹,个个衣服清洁,举止也还得体。
狄希陈看了喜欢,走过去要寻他们说话,那些孩子哄笑着都四散了。
后院当中摆着全套的木工家活,靠墙角晾着盆桶等物和一个妆台,地下席子上摆着的不是箱子板,就是柜子板。
长板凳上还有一块刨了一半的板。
狄希陈觉得有趣,蹲下来细瞧。
胡先生还是照旧那副木匠打扮,一进门就笑道:狄大哥想是怕我不去岁考,来催我来了。
狄希陈笑道:孩子们都想你呢。
明柏跟小全哥哪一日都要问三回。
胡先生搬了个板凳请狄希陈到树荫底下坐。
一头做活一头道:再得两日,俺打完了这套嫁妆交给家兄就去的。
狄希陈好奇道:令兄住在哪里?胡先生笑道:山下大路边的镇子上开了个铺子,是俺堂兄。
俺小时候多亏家兄资助呢,不然哪能去学堂识字。
那群孩子又聚了来。
一个大地拎个小篮子送到胡先生跟前道:俺娘说这个给先生待客。
说完了走到狄希陈跟前行了个礼,一溜烟跑出去,混在群童里扒着篱笆看狄希陈,狄希陈顿时觉得自己像耍把戏的猴子,站起来招手叫他们进来。
孩子们哄一声又跑了。
胡先生揭起小篮子上盖的白手巾,里边是才洗过地十来枚沙果,举起来让狄希陈道:山居野物,吃个新鲜罢了。
狄希陈取了一枚,笑指躲到大树后的那群孩子道:都叫你先生呢,想来闲时也教他们读书。
胡先生点头道:早晚教他们认几个字儿,都是穷人家孩子,想读书,到底是不能了。
狄希陈动了心思。
笑道:若是肯读书,送咱家来也罢。
胡先生摇头道:罢了罢了,读几年书。
又不能进学,又不能做活。
倒学会了好吃懒做好高骛远地酸儒脾气。
却是害人家爹娘呢。
狄希陈道:俺一直觉得手艺人也当有学堂,也识得字也会算。
想来做木匠也容易些。
胡先生眼睛发亮,看着刨子半日道:那是自然,只是但凡认得几个字地,自觉得有几分指望都在功名一路上死磕,到老不过是个穷酸秀才罢咧。
若是木匠也有学堂自然好,只是这世道谁肯教手艺人读书?狄希陈笑道:若是我肯呢?胡先生放下活计,郑重道:此话怎讲?狄希陈笑道:咱建个作坊,召些学徒,半天教手艺,半年教读书识字。
胡先生思索半日方道:狄大哥虽是好意,只出不进能支撑几日?只怕不长久呢。
狄希陈笑道:你若肯将此事揽到身上,咱们岁考完了慢慢商议。
胡先生沉默许久,站起来笑道:好,俺揽下了。
走回去又刨那块板。
小桌子送了茶来,坐在胡先生身边打下手,狄希陈瞧他十分熟练,因道:叫你算帐你就犯头痛,做木匠活倒起劲。
小桌子摸头笑道:俺觉得木匠活有趣些。
胡先生头也不抬道:那跟着俺做学徒罢。
狄希陈半真半假笑道:只要他肯。
小桌子只会咧着嘴傻笑。
狄希陈看他的模样儿是千肯万肯地了,笑道:今儿来找你,反丢了一个人。
岁考到底是正事,早些去罢。
胡先生笑道:收拾完了就去地。
顶着个秀才也少收几钱银子税,哪里舍得丢掉他。
支使小桌子替他拼柜子,请狄希陈到前边堂里坐下,隔壁一个老妇人捧着一碗鸡一碗豆腐,一大箸饼并一小罐小米粥来。
狄希陈见了忙道:你们这山上种地都是小米?胡先生点头笑道:我也讨了土豆玉米番薯这些,可惜他们种不来呢。
狄希陈笑道:这样,俺庄上少人手,种土豆玉米什么地还要烦先生代请几个人胡先生站起来长揖到地,狄希陈端坐不动受了他的礼,笑道:利钱我都先收起。
胡先生夹了几块鸡几块饼放个盘子送给小桌子,回来笑道:狄大哥休装小气。
又走到院子底下刨出一小坛酒来,跟狄希陈吃得烂醉,两个人就倒在堂上睡了几个时辰。
狄希陈先醒,连小桌子都留下了,自个骑着马回家。
过了三日胡先生带着小桌子回家,小全哥跟明柏欢喜不已,硬拉着到他们那屋里住下。
他家住了二三十人苦读,静候府考不提。
却说一个伍奶奶,她大儿也要岁考,二儿也是几年的童生要府考,放着娘家现成的房子不住,偏偏带着喜姐和丁妈妈来狄希陈家,先使了人来说。
狄希陈问素姐意思,素姐道:看妯娌份上,理当请他们住下罢,只是他家要来也有十几口人,住哪里好?狄希陈想了许久,道:本就住不下,回了他也罢。
伍老爷最会做蹬鼻子上脸的事,给他三分颜色,倒叫他打着咱的名号横行乡里。
素姐点头道:回了他罢,岁考完了另写贴子请伍奶奶和她娘家还有喜姐吃饭。
也给他根胡萝卜伍奶奶收了贴子抱怨伍老爷道:他家说住不下呢,你看你出的馊主意,倒叫俺丢脸。
伍老爷笑道:这不是请你们去吃一日酒?这就是把你当亲戚待呢,到了日子你带孩子们去就是。
伍奶奶道:你不去?伍老爷笑道:贴子上请的是女眷,我不好去地,在家看家罢。
伍奶奶白了他一眼,恨恨道:你不去,俺也不去,只叫丁妈妈带喜姐去罢。
立时叫人回信说择日叫喜姐去瞧嫂子侄女儿。
素姐收了回信笑道:她倒识趣。
也省得我操心,明儿明柏要去考了呢,我再去捡捡他东西装好了没有。
狄希陈拦她道:别去,别人家的孩子都是自己捡,你这样惯明柏,他怎么跟人家孩子相处。
将来儿子考,更不要当回事。
素姐坐下又站起,在屋子里转圈道:若是忘带了什么可怎么处?狄希陈笑道:考不上还有明年后年几十年呢,什么大事。
我倒巴不得他们多考几次才中。
个个都当自己是李白重生、杜甫穿越来着。
也该叫他们受点挫折。
两口子正说话,秋香愁眉苦脸来报:姨奶奶跟小翅膀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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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走睡觉第一百六十八章 府考(下)第一百六十八章 府考(下) 素姐瞧秋香那个样儿,又好气又好笑,忙道:微笑,微笑,休丢了咱家脸。
请他们到前厅里坐。
我们换见客的衣裳就来。
狄希陈等秋香走了,满脸不高兴道:她们来做什么?素姐微微笑道:必定有事儿,素不相识人家的孩子,能帮你都要帮的,小翅膀你能不帮?狄希陈苦笑道:能帮的自是要帮,我只愁调羹,说到底咱们从前不该待她太客气。
倒客气得她不晓得自己姓什么了。
素姐换了珠箍儿,全套妆扮好了又催慢吞吞套靴子的狄希陈道:快些儿,若是小翅膀等不及跑进内院来,咱们这戏服就白穿了。
狄希陈道:还是照旧?素姐点头笑道:自然,我先去罢。
照镜子练习笑容,又找了条挑银花素纱的披帛,唤小雨滴跟翠兰翠凤三个,扶着到前厅。
前厅的隔子门齐开,照应前厅的媳妇子站在门口,见素姐来了指指东厅退下。
素姐笑道:小翅膀呢?来,嫂子瞧瞧长高了没有?东厅里猴在一个大花瓶上的小翅膀忙跳下来,冲到素姐面前。
因素姐极少盛装打扮,不由的愣了一愣。
素姐伸手比比他的个头,笑道:比上回高了不少呢,就是没长肉。
掉了头说调羹:姨奶奶,过日子虽说是要节俭,也要给孩子吃点儿好的。
调羹张了张嘴,没说话,一边的狄周媳妇子接口道:俺们小翅膀日日都是二两燕窝。
素姐微皱眉。
燕窝虽然不甚贵,也不见得真有什么营养,到底是有年纪人吃的滋补东西。
没有日日给孩子吃的道理,调羹越惯小翅膀。
将来丢给他两口子地麻烦就越大。
前边传来孩子们背书的声音,小翅膀好奇,指着西边学堂问:那里怎么有人争吵?素姐拉他到中间厅里坐下,笑道:明日就要府考,这是俺们家学里的童生们在背书呢。
小翅膀不是坐得住地人。
屁股只在椅子上挨了挨,东张西望打量四下里并没什么好玩的,趁调羹不注意跳到门槛外,做鬼脸儿道:俺去寻小全哥。
素姐咳嗽了一声,狄周媳妇子连忙跟了出去。
素姐瞧着廊上小翅膀地背影只是笑,调羹惧怕素姐要小翅膀到家学去,忙笑道:俺在县里听说他五哥跟县太爷讲了人情,所以家学里十来个去考的都取了童生,是也不是?素姐笑道:县太爷的人情哪有那么不值钱。
能十来个的去说?调羹道:人家的孩子都能拉扯着去进学,小翅膀是亲兄弟自当也叫他中个秀才才是正理。
素姐忙笑道:学里先生说俺家小全哥学问不行,叫他明年考呢。
不如叫小翅膀跟小全哥一处念一年书罢,能自个考得上。
何必花银子去寻人情份上。
素姐提到要花银子。
调羹愣了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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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姐忙各样都捡了一块请调羹尝,调羹就顺势只说点心,拈起一块笑道:这个却比从前五嫂做的精致。
素姐另取了只小碟,每样都捡了两块,就是满满一碟,叫翠兰送去给小翅膀,慢慢道:那会子婆婆当家,不好大张旗鼓砌烤箱雕模子,做的几样饼干只是能吃罢了,这个加了牛奶子在里边,极是养人的。
姨奶奶多吃几块调羹尝了又尝,块块都好吃,因笑道:这个花样子还罢了,滋味实是好。
俺听说咱家铺子里的攒盒卖到二三钱银子一盒,日日都要买几百盒?素姐故意叹气道:俺家的盒子比人家的大三分呢,卖的越多,赔地就越多,若不是鸡鸭几样都是庄上出的,人工都给不起,只哝济着糊口罢了。
调羹笑道:五嫂说哪里话,今年单那二十顷地你们就收了足足三千石麦,又换四五十顷地,明年种上土豆玉米,可是赚的多素姐因调羹把她家出息算地这样清楚,不免有些烦她,收了笑脸骂丫头: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到后边请老爷去,一个客来了这许久也不晓得进去请!小雨滴会意,掉头进内院,寻着跟紫萱小妞妞一起坐在台阶上看画眉洗澡的狄希陈,把调羹和素姐地对答说与他听。
又道:奶奶催呢。
老爷快去罢,再迟些儿,只怕奶奶就忍不住了。
俺刚看到奶奶地眉头跳了几跳。
狄希陈笑道:来了,紫萱要不要去见见小叔叔小奶奶?紫萱看看自个身上,脖上挂着金项圈,上边挂着薛大舅送的嵌宝点翠地一个大麒麟,腰上挂着相表叔送的极精致的荷包,荷包里还有一对她心爱的玉鱼儿、一个三舅淘来的桃核雕的小船,件件都是她心爱的,忙皱眉摇头道:俺不去了,只说俺病着怕过人,叫小叔叔不必进来瞧俺。
拨开腿就跑,遇见小杏花走过来,拉着她道:杏花姐姐,小翅膀来了,俺房子里那好玩的都快收起来,快走,快走。
拉着小杏花回去收东西。
狄希陈走到前厅,素姐忙站起来请狄希陈上坐,狄希陈对调羹行了半礼,笑道:姨奶今儿闲?调羹又把方才跟素姐说的那几句话颠来倒去又说一回,狄希陈冷笑道:如今的时价,一个秀才也有四五百两,我吃饱了撑着的,花几千两买十来个秀才做什么?这是谁胡说,拎出来俺合他到学道跟前说个清白。
姨娘休要听人家胡说,叫人家当枪使了还坏咱们情份。
调羹结结巴巴没有话接,只好捧着茶碗吃茶,狄希陈慢慢吃完一钟茶。
笑道:听说俺家四哥如今好不得意。
调羹忙道:他不知哪里发了一注大财,招了一群光棍在家聚赌放债。
人都说是狄四老爷,我呸。
横得恨不能大路都不让人走。
里嗦数落了半日,狄希陈瞧着差不多是饭时。
站起来笑道:姨娘想必是住亲家家,素姐留姨娘和小兄弟吃了晚饭,叫柳荣送他们去家。
对着调羹脸上微微露出抱歉的神色道:我要陪学里先生们吃饭,就不奉陪了。
也不等着见小翅膀一面,抬了腿就回去。
素姐并不瞧调羹脸色。
假妆抱怨狄希陈:实是怠慢姨娘,本当留姨娘住一晚的,无奈家里几间房叫来府试的学生们住满了,实在挪不出来地方。
俺去后边瞧瞧,做几个小翅膀爱吃的饭菜去。
姨娘略坐坐素姐这般说话,调羹哪里好意思说她要留下,站起来笑道:亲家那里已是说好了要留晚饭地。
素姐忙道:这样,翠凤去寻小翅膀来,小雨滴跟秋香说。
把俺上回得的那几个好绸缎拿来给小翅膀做衣裳穿,再去装两盒子点心来,叫姨娘捎一盒给亲家。
亲亲热热挽着调羹的手送她到后门坐车。
笑道:俺就不留姨娘了,改日得闲再来逛。
翠凤引着小翅膀跟狄周媳妇子过来。
秋香亲自将两盒子点心交给狄周媳妇子。
笑道:嫂子,前前后后俺家也有十来个盒子在小翅膀家呢。
下回来记得带了来,俺们奶奶出门盒子都不够用呢。
这是嘲着调羹空手上门满载而归,狄周媳妇子也自脸红,素姐怕她说出什么不好地话来,忙道:偏你小心,几个盒子也记在心上!秋香抱怨道:奶奶,回头送东西到相家,俺家盒子少,他回的东西多,难不成俺家装了他家盒子回家?调羹坐在车里,隔着车帘儿听见这几句,脸上多少有些不好看,还好有层布遮挡。
小翅膀只不做声,出了狄家门,才从怀里掏出一枚玉蟾镇纸来,笑道:这个是小全哥桌上地,俺瞧着有趣,就拿了来,他家翠兰拦都不敢拦一下呢。
狄周媳妇子道:虽说是侄儿的东西,总要跟小全哥说一声才是。
小翅膀笑道:俺们晚上回来再跟小全哥说罢。
调羹对小翅膀不告而取习以为常,没好气道:你哥说家里住不下呢,你嫂子也不留俺们,今日只得去住客店。
小翅膀听说住店,欢喜道:俺要住大店。
跟外边赶车的道:去府城里最大的客店!偏偏府试岁考在即,间间客店都是住满的,偶尔有一间空房也歇不下调羹一行四五个人加一辆车。
一路问到观音桥,才寻到个车马店,花了大价钱住下,晚饭时调羹跟着小翅膀出来闲走,看到狄家铺子生意红火,眼热无比,心里实有几分后悔分家时叫素姐换走了来富来贵,算计回县里也开这么个五荤铺,第二日游玩地心思都没有,自回县里去不提。
却说狄家第二日清早送了孩子们府考,只狄希陈带小全哥在跟前守着,四位先生回到下处自看书,下晚孩子们出来都面带喜色,原来府考《论语》、《孟子》两个题都是前几日先生们商量了许久选出的十来个题,叫他们写了又圈评过的,此番场里再写一回极是容易。
这一拨儿少年,下笔又快,文章儿又好,夹在一群千年也考不取的老童生里边自然讨好,都是面试取了的。
回到下处狄家排了盛宴吃了两个时辰酒,第二日狄希陈带着四处逛了逛,第三日仍旧读书,绣江府考本来就迟,只过了四日就发出府案来,俱是取了。
素姐只问得明柏取在第四,别个都不问。
因道考还在府城,先生们管束着苦读到道考前一日,道考完了宗师发案出来,绣江的童生取了四十二名,严明柏取在二,狄家这些小学生皆取了,只有两个富户家里的儿子不曾进学,也还是两个翩翩少年的小童生,并不算丢人。
当下自有学里的门子去各家报喜,因这回进学地都是穷人家的孩子,狄希陈一手包揽下来替他们打银花,做衫,定儒巾靴绦,又一人赠了十两银子,挂了红送他们回家。
进学的不必说全家春风得意,就是那些把儿子送到狄家家学里地人都极得意,自以为明年他儿子去考什么生员举人,呵口气儿就擒在手里,在亲友面前把狄家家学吹的天花乱坠。
哄动地一县人都想把儿子送到狄家来。
伍家第二个儿子今年仍然向隅,伍老爷也自心动,主张要把二儿子也送到狄家去。
伍奶奶心里自有小九九,拦他道:他家今年取了十一二个秀才却是运气,俺们却不过情面把三儿送去也罢了,俺瞧小三儿学问这几个月也没什么长进,只怕他是寻了人情份上罢。
明年还不知怎么样呢。
伍老爷道:胡说,就是他狄希陈亲生地儿子,他也不好十来个一齐都花银子钱去买。
就是他狄希陈舍得银子,俺们县尊也不肯。
这必是有人要去告的,老大人没那么大胆子。
伍奶奶道:不成,若是你第二个儿在人家学里病了瘦了,你那个爱妾还能跟俺善罢甘休。
要求他狄家你自去,俺不插手!伍老爷道:也罢,俺去寻他家调羹说说。
将了一盒子礼物去寻调羹。
调羹也是听说了狄家家学考了十来个秀才如同三个指头拾螺丝,小翅膀羡慕,整日吵着要去家学,偏亲家老爷也来说此事,自然要说几句不好方好打消小翅膀地念头。
伍老爷因事不谐不好意思回家见妻子,夹着那盒子礼又溜到王六儿家。
王六儿收了他的礼,又摘了他身上一枚玉环,方办了八碟菜与他吃,听他诉了许多苦,笑道:你且去寻狄九爷,他能代狄五老爷做一半的主伍老爷道:俺岂不有知道他狄友棠的,只是俺大儿子跟他算同年,他也不曾到俺家来过一趟,倒不好就去寻他的。
王六儿眼珠一转,笑倚着伍老爷的肩道:若令郎不好出面,不如俺去寻他罢,只要伍老爷你不吃醋,再替俺备份礼,俺必能替老爷说成。
伍老爷笑道:使得,若是成了老爷必谢你的。
果真回家问那个妾要了一对四两重的银镯子交给王六儿。
王六儿果真备了两个盒子,鸨子跟着去府里寻小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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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纳妾风波(上)第一百六十九章 纳妾风波(上) 却说岁考在即,曹秀才借着要静心读书的由头,在小九家也住了有月把。
看曹氏面上,小九虽然嫌他俗气,到底嘴上不好说得,把前边楼上两间收拾出来,一间与他住,一间自家住,无事也不寻曹大舅说话。
曹氏只说相公专心读书是好事,冷落了哥哥,她也不在意。
这一日曹秀才闷不过要出去走走,才到门口正看见王六儿娇怯忮扶着个乌龟下车。
这个粉头曹秀才却是识得的,亲戚家吃酒也见过几回。
只是粉儿头一个爱钞,第二个爱俏,王六儿这样的美人儿遇见他这样无钞不俏的胡子,连眼睛都不睃他一睃,只有自家干吞口水罢了。
王六儿秋波转得几转,经过时笑吟吟道声曹老爷,曹秀才就软了半边,眼睁睁看着她走进妹夫家,不由自主转到后边。
曹氏央了侄女顺姐正在家算开支帐,冷不防一个金梁冠儿、紫纱衫儿、白纱挑线裙的女人闯进来,正自惊吓,那女人纳头就拜,方晓得是她丈夫相与的婊子,当着侄女儿臊的满面通红,推顺姐道:明日再来,你九叔有事呢。
顺姐也瞧科三分,站起来去了。
曹氏方叫婢女去请小九下来。
小九听说来了个陌生妇人,还猜是曹秀才惹的是非,到窗前一伸脖儿就认出站在院子当中拎盒子的鸨子和乌龟,忙忙的下楼到厅里,那个王六儿已是坐在下首,不知说什么笑话,逗得曹氏笑容满面。
王六儿见小九进来,忙又跪下来行礼。
小九不晓得她为何而来。
坐定了只拿眼睛看曹氏。
曹氏就把王六儿来意说了,笑劝道:这却是与人方便自己方便,相公替他伍家说个情儿也罢。
小九道:孩子哭了。
你瞧瞧去。
曹氏走到房里,奶子跟儿子都睡的正香。
分明是丈夫要支开她,忙踮着脚转到后边屏风处,曹秀才走来,使了眼色给曹氏,兄妹两个默不做声都侧耳细听。
小九道:俺晓得你跟伍老爷交好。
拐着弯儿替他设法足见你与他相厚。
小九只这两句就把王六儿跟伍老爷捆在一处,把自家撇的远远的。
王六儿情急不过,站起来贴到小九身边,笑道:冤家,俺实是为了你来,自那几回金秀才家吃酒见了你,俺就睡梦里都是你呢。
偏你口内应的勤快,总也不来。
小九推开她道:放尊重些儿。
俺不像金秀才撒漫使钞,你歇了想头拎东西走人罢。
王六儿呆了一呆。
转笑道:尊夫人并不是那等善妒地人,方才待奴家也极客气的,九老爷怕什么?小九笑道:我怕我家的银子见了你。
就自己长了腿跑你家去。
王六儿头一回遇见这样光棍地,满腔春情化做乌有。
做妓女的人甚是活动。
心头着恼,脸上还带着笑退回去端正坐好。
并拢了一双金莲道:方才尊夫人已是许了俺去说情地,若是九老爷没有什么话讲,俺就回去叫伍老爷听信儿?小九道:休提这话儿,伍老爷也是糊涂了,有自家儿子叫婊子说情去上学的没有?回去与伍老爷说,俺看小翅膀面上,只当你没来过。
站起来说句送客,也不看王六儿,抽身回他的楼上读书去了。
王六儿一张擦了粉的俏脸霎时红霎时白。
咬着银牙走到院子里,鸨子还笑嘻嘻道:姐姐,可是要留你住下?俺们先回去罢!王六儿摇摇头,眼泪儿险些吊下来,自走出门爬上车。
乌龟道:想必是吃了鳖,妈妈,这礼还丢在此处曹氏因相公给了粉头没脸,高高兴兴取了竹条帚出来,指着他两个道:滚!鸨子一头骂一头举着小脚朝外移,乌龟拎着盒子走得略慢些,身上头上就挨了曹氏好几下,才将盒子送到车上,车夫得了鸨子的吩咐扬鞭,那乌龟跟在后边喊了半条街,回头看曹氏不曾追出门,那车才慢慢停下。
鸨子因误了一日生意,又白花了脚钱,反叫人赶出来,恼了,一路掐地王六儿的两只胳膊俱是青紫,骂她道:分明是你见狄九老爷生的俊,想要倒贴。
王六儿又羞又恼,哭道:每回到金相公家唱,九老爷待俺如何,都是妈亲见的。
就是这般叫人家娘子赶出来,也是俺行院人家的常事,丢不得妈妈的脸。
鸨子啐她道:误的这一日功夫,也赚得他几钱银子,如今反倒要老娘贴钞,且看你明日如何跟伍老爷交待。
王六儿冷笑道:怕他做甚,这等嫖钱都不舍得给的老爷,俺才不稀罕呢。
..乌龟因方才被曹氏打了几下吃痛,上前甩了王六儿一个巴掌道:小贱人,有银子的狄九老爷你怎么抓不住?打得王六儿伏在窗边呜呜地哭。
乌龟还要打她出气,鸨子拦道:打坏了脸,接不得客人唱不了曲,且记下罢。
曹氏赶王六儿走,小九并不恼她,只曹秀才不快活,拉妹子到无人处道:汉子叫是夫主,你赶走了他相与的粉头,不是叫他在朋友面前丢脸?依了哥哥劝,快去追她来家,好好儿款待。
也叫她回县里替你扬扬贤惠的美名儿。
曹氏道:叫婊子夸俺贤惠,也不笑掉一县人地大牙。
扭着身子不理他哥。
曹秀才跺脚道:男人有几个不在外头耍的。
你们小两口虽是年轻和气,到底你生地平常,不替他多纳几个美妾固宠,将来他在外头不肯着家,若是置了外宅,你可如何是好?曹氏自嫁到狄家,不提素姐、相夫人这几位。
只狄希陈家使唤地女孩子们,生的比她好地也不在少数,本来她心里就有些怯。
才成亲时那会子惧怕他讨五哥家的美婢做妾。
如今儿子也生了。
相公待他又好,妯娌里头又和气。
那心事久已抛下。
今天王六儿上门,她本是拎着一把冷汗,偏哥哥又这样劝她,心里越发地活动。
前思后想了许久,到底哥哥也是男人。
说的都在理上。
与其叫丈夫在外头寻粉头,不如正经替他纳个妾,脱不了家事还是她掌,又有儿子依靠,不惧妾爬到她头上。
她思量许久,自家使的这两三个生地都平常,外头买来的又怕不跟她一条心,不如问素姐要一个。
曹秀才看她地意思是肯了,笑道:这才是俺曹家的女儿。
想起约的朋友怕是等久了。
说得一声:晚上俺不回来了。
自去觅他有狐朋友狗友快活。
曹氏也听人说行院的婊子都是极会哄男人的,生怕夜长梦多,既然拿定了主意要纳妾。
不如趁早去要,立时跟福伯说:俺无事去瞧瞧五嫂。
相公问起只说俺就回来。
连个从人也不带。
自走到狄家去。
那一日恰好狄希陈带了金老实去瞧城南一处宅子,连小全哥和明柏都带了去。
素姐因前院有三位先生在。
不好出二门,带了一屋子女孩儿都在上房做折枝相生花儿耍。
曹氏来了,秋香忙站起来让座,又叫人去要茶水上果盘。
素姐瞧她们都在兴头上不舍得动,拉着挨个打量大小丫头们地曹氏到外头花厅坐。
茶房里的两个媳妇子因素姐身边没人,赶着送上茶水瓜果,又问要不要把竹帘卷起透气。
曹氏巴不得无人好说话,忙道:就这样荫凉,嫂子们有事自去忙罢。
那两个媳妇子看素姐微微点头,都退了下去,素姐笑道:怎么?曹氏道:今日俺县里有名的粉头王六儿找到俺家来,说是伍老爷托俺相公说情把他家第二个也送学里来,叫俺赶出去了。
俺哥说了俺一顿呢。
素姐笑道:九弟必不恼你的,赶走就赶走罢。
取了一枚黄玉李递给曹氏道:尝尝,早上吊在井里浸着,若是不解暑,我叫他们现做酸梅汤来。
曹氏接着那个黄玉李子,并没有心思吃,玩了半日方道:俺哥数落了俺大半日,说俺这般叫九哥在朋友跟前没脸,不如纳个妾替他遮羞,也好叫汉子喜欢。
素姐无言以对,也学她玩李子。
曹氏又道:俺想着五嫂最会调理人,是以想问五嫂要个人。
想来俺家九哥的身家相貌,随他哪个姐姐都是肯的。
素姐手里的李子滴溜溜滚到下桌下,好半日才答:就是要纳妾,也要问问九弟。
曹氏咬着牙儿道:这种事不必问他,俺就能做得主。
纳妾这样事体,有哪个男人会双手推出去。
素姐道:那俺背了人问问家里的女孩儿们。
她们有肯的,再悄悄儿和你说了,你挑个可心地罢。
曹氏脸上强笑心里酸楚,郑重谢了素姐就要辞去。
素姐叫个媳妇子装了盒果子送她家去。
转回上房,小紫萱就问:九叔在家做什么?娘怎么不留留九婶?素姐道:你九叔也要岁考的,你九婶哪里好留她的。
你做地花儿呢?拿来我瞧。
紫萱忙将她做的几枝花儿递给素姐看,到底是学过几天画儿地人,倒比秋香她们做地还强些。
素姐笑道:果进益了,这几枝花儿实是好。
娘去寻只瓶儿供起来。
紫萱摇头道:这个俺要送依霜的,娘等下回俺做地与你罢。
秋香笑嘻嘻道:奶奶还排在俺们后边呢,紫萱休忘记了。
素姐坐下笑道:也罢也罢,求人不如求己,俺自己做。
照着紫萱那几枝花的样子,略做变化,不到一个时辰,就做得了几枝白海棠,寻了个雨过天青色的琉璃美人瓶插好,笑道:翠凤替我摆到后窗那个高几上去,换下我上回做的那盆兰花。
紫萱腾一声站起来道:俺去,那盆兰花给俺摆几日。
秋香因天色渐暗,笑道:都收了罢,明儿得空再做。
房里众人收了各自的东西。
卷竹帘的卷竹帘,扫地的扫地。
等狄希陈来家,俱都收拾地干干净净。
小全哥记着素姐许他的东西。
道:娘,今儿你们做的头花呢。
俺有两个朋友问俺要呢,可做得了?素姐取了一个盒子,揭开来给他看,里边有大红地牡丹、朱红的石榴、浅红地小荷花、还有三样菊花,颜色都极娇艳。
小全哥看了道:怎的这样俗气。
照着娘带的那样的有没有?素姐笑道:这都是照着外头最时兴的样子做地,咱家常的只怕人家不喜欢。
狄希陈敲儿子脑袋道:你烦娘做东西去送人情,连个谢字出没有?小全哥吃疼,摸着头笑道:谢自是要谢的,只是这花样儿俺家者没人用的,人家能喜欢?素姐笑道:你爹和你都喜欢吃红烧肉,紫萱喜欢吃海鱼,可是小妞妞却吃不得。
这些花朵儿也是一样,咱们都喜欢的。
外头人不一定喜欢的。
你且将去罢。
我包他们喜欢。
小全哥看他老子瞪他,只得收下来,心里打算求夏荷另做几样儿。
合起来送人才稳当。
抱着盒子跟明柏回房。
到了晚间洗过澡,素姐哄睡了小妞妞回房。
狄希陈早把侍女们都遣走。
中间客座点着香。
进了东里间只有淡淡一点儿香味,狄希陈把灯笼架子移到后窗榻前。
正倚着竹夫人闭目养神,素姐回身拴上门,先换了宽大棉睡袍,才走到榻前坐下。
狄希陈慢慢睁开眼,笑道:你把头上那个小尖帽摘了,再把那对加量又加价版的灯笼金耳坠下掉,倒很像从前大一的样子。
素姐移回妆台前一边拨簪子摘耳坠,一边笑道:今天九弟家春妮来了,一本正经要给九弟纳妾。
狄希陈摇头道:九弟必不知道。
若肯纳,早纳了春香。
还要她来张罗。
你打发了她?素姐道:不曾直接回绝。
瞧她那个样儿,其实心里也很是不甘,只是为了拴住九弟的心,还要博贤惠地名声儿,强要脸呢。
狄希陈笑了一笑道:九弟的心哪去了?素姐道:今儿县里的王六儿来寻九弟说人情,叫九弟妹误会了,以为是相好。
所以算计替他纳妾固宠呢。
狄希陈丢了书凑近了道:他真跟王六儿有什么?我上回就猜他那什么地,真的假地?素姐推他道:有什么我们女人在家哪知道,你自问你地九弟去。
你也不是个好的,说起来些浑身都是劲。
狄希陈笑道:你不知道,朋友里吃饭,有唱地来,总要跟我的小厮赔小心打听他要到哪家吃酒。
我这个土财主都不如他受欢迎呢。
我们都有打赌,看他到底落到谁的蜘蛛网里。
素姐甜蜜蜜笑道:那你落到谁的网里了?狄希陈道:又来又来。
且说正经事,今儿去看的那房真不错。
里边一个大院十三进,左右各套了七进小院,只可惜没有花园你住着闷,我没有要他的。
叫金老实去寻你家薛如卞去了。
素姐道:只怕是买不到比现在更合适的了。
狄希陈笑道:也罢,且置几间小院儿看租吧。
不然咱们只挣不花,倒叫贼掂记。
素姐道:只怕叫美人儿掂记,想想曹春妮,只觉得明朝的女人真可怜。
狄希陈笑道:我叫虞先生替我问过了,有一位先生,学问还好,只是脾气极大,下手又有些狠,所以到人家处馆都处不长,咱请了教小翅膀罢。
素姐想了想道:只怕太严了调羹不肯。
狄希陈冷笑道:由她!束修咱们出,不叫先生打人。
一日一遍使丁妈妈去瞧,如何?素姐点头道:使得,重病还须猛药医。
若是带家学里去,头一个调羹要胡思乱想,第二个我还怕小翅膀带坏了家里孩子们。
狄希陈哼哼两声道:就是他那们伍亲家的三令郎,在学里也是倒数第一,若为是为了拉拢他。
我都想把他踢出去。
他家的第二个,谁来说情也不要应。
素姐笑道:只怕来送孩子的不在少数,柳嫂子昨儿都在我跟前吹风了。
不如明年过了正月再收罢。
咱一年只收一次。
你慢慢儿挑品性好的孩子。
狄希陈笑道:好,就依你。
我还跟胡先生说了。
要搞个木匠作坊。
这个比教育管家人才有意义些。
还以你地名义罢。
素姐笑道:使得。
放新庄那边,一头办家学,一头办作坊。
新庄那边你交给谁?狄希陈道:老狄忠。
他最是忠心,将来就叫小桌子接手。
素姐笑道:挑的好,再与夏荷成了亲。
就是双保险。
且说王六儿回到县里,伍老爷因事不成,回家哎声叹气。
伍奶奶自是趁愿,放心带着两个女儿跟喜姐回娘家,跟她嫂子说一回笑一回,她嫂子道:你可是真糊涂,你们两口子的面子还不如她一个粉头地脸大。
伍奶奶道:只要第二的出不了头就罢,横竖俺丢脸也不是一回两回。
她嫂子道:今儿看你家喜姐,比上回出息多了。
你问问那个丁妈妈肯不肯到咱家来,得她教教俺们家这几位孙小姐,将来出阁也体面些。
伍奶奶摇头道:他狄家许了一年六十两银地工钱。
俺们可出不起这个价。
她嫂子道:这都为的是小翅膀呢,这般看来。
他狄五两口子真算是好人。
伍奶奶冷笑道:他是怕俺们喜姐嫁出把他小翅膀家搬空了。
所以教的喜姐合俺们不亲近。
她嫂子发作道:胡说。
你待喜姐如何?若要她跟你亲近,何妨待她好些。
她如今没亲娘。
过几年嫁过去掌了家,在情在理,都要看顾娘家。
那薛素姐拉扯着娘家两个兄弟合她旧伙计在府里开当铺,生意好不兴隆呢。
他狄家有旧例在前边,你还怕喜姐不向着你!伍奶奶因她嫂子说的句句在理,忙低头笑道:嫂子说的是呀。
自此人跟前果然待喜姐如同己出。
素姐又送了一箱新鲜头花一盒十二样珠花来给喜姐。
丁妈妈教她捡好地先送了伍奶奶的嫂子,只自己留了一对花儿,别个都交给伍奶奶处置,伍奶奶觉得人前长了脸,喜姐的日子就比从前好过许多。
丁妈妈因喜姐出息了,就动了回家的心思,抽空回家见素姐。
素姐道:喜姐是个好孩子,你且再留半年罢。
等她大些儿,事事能自个拿主意,你再来家。
还有小翅膀要你看着呢。
丁妈妈道:俺也舍不得喜姐,只是伍家不比咱们家,宅里三四个妾七八个通房,日日鸡飞狗跳的,俺瞅着生气。
不如眼不见为净。
素姐道:实是难为你,只要小翅膀两口子改好了,喜姐不养你老,俺家也养活你一辈子。
丁妈妈心花怒放,笑道:俺有口饭吃就使得,奶奶若是得闲,使个人去俺老家瞧瞧还有什么人没有。
素姐道:使得,明儿就使人去。
寻了两个绸缎给她做衣服,打发了她出去。
小杏花头一个松口气道:阿弥陀佛,她若在家,家里连个敢笑的都没有。
素姐叹息道:你们还罢了,要嫁都还是在俺家。
紫萱这个脾气不叫丁妈妈磨一磨,将来可怎么处!小杏花只是笑,正好秋香来回说薛大舅来了。
原来薛如兼果真看中了那处宅院,将了五千两银子来要买,此番带来的只有素依一个。
素姐再是不喜欢妾的人,为着大家脸上好看,也要和她客气几句。
素依只是点头而已,说不得几句推说身上不好,回西厢睡下。
跟她来的媳妇子出来,秋香跟煮酒去套话才晓得上次连氏回家病就好了,素依要妆贤惠,只说叫奶奶管家,谁料连氏并不谦让,接了钥匙查帐,就查出一千多两地亏空来,叫素依拿私房补上。
偏薛如卞因连氏在府里给了他面子,这回倒不好明里站素依这边。
所以素依很是消沉,薛如卞再到府里办事,就带她出来散闷。
素姐听秋香跟煮酒你一言我一语说完了,笑道:这就是宠妾的下场,到底敌不过有儿子的正妻,难怪曹春妮肯替九弟寻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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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纳妾风波(中)第一百七十章 纳妾风波(中) 秋香只鼻子里冷笑了两声。
煮酒笑道:九爷只娶九奶奶,想来也不是爱色的人,只怕九奶奶多虑。
素姐笑了笑,因明日岁考,掉转话头道:明儿晚上要请几位舅老爷和先生们吃饭,咱们拟菜单罢。
煮酒忙取了张纸,因外头备两桌,里边女眷也是两桌,算下来时鲜菜蔬和鸡鸭都有庄上送来的,要现买的只有水果和鹅、肉。
煮酒算了算约要用银二两,秋香就去称了银子,与她两个一齐带了买办出去买菜。
素姐到厨下先叫人杀了四只鸡,钱守仁娘子拆分几大块,剥了鸡皮,削下鸡胸肉,取大罐炖汤,把鸡肠鸡心等鸡杂收拾干净了切碎合在鸡胸肉一处,取青辣椒加酱爆炒,又炸了一大盘花生米,拌了一碟海蜇,并一小盆水果。
取了一大瓶冰过的羊羔酒,送到前边小全哥房里寻狄希陈。
只狄希陈一个睡在后院树荫下边吹凉风,闻到香味儿坐起来笑道:先生们不在家,这是偷嘴吃呢。
快快摆上。
跑在儿子的书架上寻出五个大杯来,到园里洗干净了,就把三个孩子从园子里叫回来吃酒。
素姐看他三个脸都晒的发红,心疼道:你们这是做什么?一个个晒得煮熟的虾子般。
小全哥去打水,明柏正替紫萱拍身上的泥土,忙道:俺们在东墙那几棵大松树上看到有什么东西,就爬上去瞧了瞧。
孩子们在家,都穿的是素姐改良了的短衫长裤,唯有紫萱裤外边还加了条纱裙,已是扯破了一个口子。
素姐替她解下道:贪顽也罢了。
怎么就这么不爱惜东西?紫萱笑嘻嘻接了哥哥递过来的水盆放到石墩上,三个人洗过手依次坐下,陪狄希陈吃酒。
说些闲话耍子。
提起严明柏这回绣江县考了第二,狄希陈喜欢道:过了这几天依旧回明水庄上读书去。
来贵趁你们放假收拾出了藏书楼。
回头明柏带你的黄山跟华山搬到那院里去住。
小全哥眼热。
忙道:俺也搬去使得不?狄希陈只是摇头。
小全哥冲素姐嘿嘿傻笑,素姐道:你得等明年考中秀才再说。
虽然不求你做官,到底学问也要拿得出手,闲书不是你现在看得地。
紫萱问道:上回算帐俺瞅了一眼,足足花了有二千多两银子。
都有些什么书?狄希陈笑道:天文地理、诸子百家无所不包。
都是些又有趣又有用的好书。
素姐道:你说的我心里都痒痒了,借书抄书地章程订了没有?狄希陈看着三个孩子道:交给他们仨罢,这几日不是上树就是翻墙,也叫他们做点正事。
紫萱夹了筷子海蜇,笑嘻嘻道:都有哪些书,各有多少册?总要查明白了才好定章程。
狄希陈点头道:紫萱问的好,不过差使交给你们,自去数罢,爹爹只看你们做地好不好。
..小全哥摇头道:爹爹又哄我们做苦力呢。
来贵哥那里必定有书单,俺们照着单子看就使得。
素姐笑道:你们若不数,万一单子跟书都不对怎么办?娘替你们主张。
所有的书分清种类。
点齐数目,再登记造册。
若有人来借翻了册子就知道是哪一间屋子哪个柜子啦。
紫萱好容易有事交给她。
欢喜道俺不怕累。
明儿俺们就回庄上去罢!狄希陈笑道:使得,过几天你明柏哥送走了学道。
他必是在县学的,也要回明水去送知县礼,请学官吃饭,咱们到庄上住几个月,天凉了再来家。
说话间小全哥三个都吃完了一钟酒,小全哥摇摇瓶里还有小半瓶,冲明柏挤眼,明柏接过替狄希陈和素姐添酒,笑道:再放放热了就不好吃了,俺们三个分了罢。
紫萱动作最快,一手举着自己的杯子,一手举着明柏的凑过来,小全哥本举着杯也要凑上来,看素姐拿眼瞪他们,缩了手笑道:一杯就一杯。
素姐夺了明柏手里地瓶道:孩子家吃一杯就够了,到后边去叫夏荷打发你们洗澡换衣裳,一个个身上臭的不像话。
送走了脏兮兮的兄妹仨,叹气道:还说小全哥跟明柏老成呢,一遇到紫萱,就是三个皮猴。
狄希陈笑道:他们的童年跟少年多美好,当浮一大白。
一仰脖吃了一大杯,笑道:不怕没钱吃饭,不怕没钱读书,你我可比不上他们幸福。
小妞妞只怕醒了,快把这几盘她吃不得的收起来罢。
素姐忙把盘碟收回盒子,单留果盘在外边。
齐山跟黄山两个过来擦桌子收家伙。
果然小妞妞才起来,,脸上还有席子压的印子,穿着件小袍儿在前边跌跌撞撞的跑,后边跟着三四个媳妇丫头子,经过狄希陈,看到水池反光,直冲到水池边就要扑下去,奶子抢上前抱起,她就哭闹起来。
素姐跟狄希陈以为跌着了,一齐出来看,都道:带回来在这树荫底下玩,仔细水池边暑气冲着了。
素姐摸摸女儿身上又出了一身的汗,抱她站在石桌上,问她道:宝龄,吃果子不吃?就桌上的果盘里取了一个李子给她玩。
不消半刻就咬地一手汁水,还蹭了狄希陈跟素姐一身。
狄希陈道:这个澡白洗了。
咱们带她去再洗一回罢。
拎着女儿回后边去,替孩子洗干净了,一家人都在院子当中逗小妞妞说话。
素依在西厢看了半日,也走出来逗小妞妞。
素姐随口问她:你来了也有几天,毛头谁带?素依微微笑道:有大奶奶照管呢。
抱着小妞妞舍不得放手,半日才道:俺若是生个女孩儿就好了。
素姐道:只要教的好,是男是女都一样。
素依苦笑道:我们家新规矩,女儿亲娘照管。
儿子们都是大奶奶看顾。
素姐笑道:这是谁立的规矩?素依道:是连亲家老爷新立地,说俺们不比大奶奶知书达礼,怕俺们教不好儿子。
老爷也说有理。
就把孩子们都送到大奶奶院里去。
狄希陈因她两个说薛家家务事,就把孩子们带回里院耍。
素姐带素依到客房里。
屏退了从人,方笑道:做娘的都巴望儿子有出息,跟着大娘不那么娇惯,将来成人出息了,难不成就不认你这个生母了?素依因素姐说话偏着做大地。
低了头只是微笑,恰好薛如卞回来,忙上前替他脱外边大衣服。
薛如卞买了新房快活,笑道:多谢姐姐姐夫成全,替俺寻下这么可心地房子,明搬了家摆一日酒请你们两口子。
素姐道:你已是买下了房子,不如早些家去罢,你家素依想孩子了呢。
薛如卞笑道:本是叫她来府里散散心,既然想家。
明儿咱们去游湖,后日家去罢。
素姐看素依扮出一副娇柔可怜的样子忙前忙后,心里叹息。
回房曹氏已是等在那里,秋香她们都借故出来。
只有陈嫂陪着说话。
素姐才进来。
曹氏等不及就问她:五嫂,怎么样?素姐看她这几天脸都瘦了一圈觉得她有些可怜,因道:俺们家到年纪地,差不多都订了亲,倒不好叫她们悔婚的,剩下地都还小呢,就是把你也不济事,不如罢了。
曹氏勉强笑道:俺哥叫俺快些儿,过些天县学里秀才们又要点卯,大家来往吃喝,怕他脸上下不来呢。
俺且上别处寻去。
素姐留她不住,叫陈嫂送她家去。
晚间狄希陈听说了笑道:你怎么不明说九弟必不肯纳妾?素姐道:要说缘故儿必扯出春香来,你叫春香怎么处?她最是要脸的人,咱们家里头说说罢了,传出去还嫁人呢,她必要做一辈子尼姑去!狄希陈道:我听儿子说话,好像胡先生有意,却不知春香有没有情?你叫秋香她们打听打听,差不多咱们撮合一下,也省得你提起她就心里难受。
素姐笑道:且等秋香她们成了亲再说。
以后凡事要跟胡先生打交道,都交给她罢。
第二日晚上请客,薛老三凑趣,还召了四个小唱来,都是十四五岁极妖艳的少年,小杏花正巧看见他们下轿,跑进来跟素姐道:接进来四个唱的歌童呢,听说还带了女人衣服来,奶奶可要去瞧瞧?素姐道:这必是老三的新花样儿,等菜上齐了咱们进去瞧。
不多时小全哥就逃席出来,小杏花和夏荷都围上去问长问短。
小全哥道:通不是男人,是四个妖怪!偏偏三舅笑地两个眼睛都眯一道缝。
再过了半盏茶功夫,明柏也走到后边来,吐舌头道:好好的男人,偏要扮了女孩儿唱曲儿,还擦一脸粉,大舅还说三舅找的好小唱。
紫萱好奇极了,就连巧姐也坐不住,带着女孩子们去看了一回,都红着脸退出来,叫曹氏道:九弟家去了呢。
曹氏就有些坐不住,要辞了家去。
素姐捡了六碗菜叫人送她回去。
巧姐方道:说是守孝不好叫粉头,亏他哪里寻来这四个不男不女的小唱。
此番连龙氏都要去看,素姐只得陪着,外书房里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打扮的小厮在那里唱《思凡》,薛如卞正打拍子,薛老三且不听戏,直冲门边站着的一个俊俏小厮飞眼风儿,那小厮笑起来微微眯着眼,果然比女人还妩媚几分。
狄希陈跟胡先生薛如兼三个只当做没看见,在那里小声行酒令吃酒,那三位老先生的脸都红了,吃一杯酒,看一眼小唱,坐又坐不住,走又不好走的。
两桌客,倒分了三种人。
素姐忍着笑拉龙氏走开,龙氏道:再听听,唱地实是好呢。
这几个小厮生的也俊。
素姐道:喜欢听戏,等二年叫班小戏唱与你听就是,这是男娼呢,有什么好瞧的。
回到后边龙氏还说个不了,素依道:大老爷外书房里也有几个,回头搬到府里来,姨奶奶要听戏,叫他们唱就是。
巧姐忙道:原来他们几个也会唱曲儿,俺说呢,外书房里那几个来了客总不叫使女出去,通是他们服侍。
素姐道:想来是待客用地。
也不知吹的什么风,这两年南边来地戏班子多,就有人家把男孩儿妆了南边人,教他几句出来哄大老官儿钱。
此言说得素依都笑了,因着有这几个妙人,前头吃不得慢酒,少时都散了。
狄希陈送了客就叫人去扫地换铺陈熏屋子。
素姐取笑道:我在外边瞧你听地出神呢。
狄希陈苦笑道:这种风流阵仗我无福消受,男孩儿当了女孩养活,听说还有缠小脚的。
也只你家薛如卞当那个是真名士自风流。
素姐笑道:我倒有些想念五彩胡子那几位。
这几个月都没消息了呢。
狄希陈想起胡子兄,一口茶喷了一身。
过了二三日先生们带着明柏几个小秀才们送了学道,又回县里去拜学官,狄家打点礼物送县官学官,一连忙了七八日,才在明水庄上安下下来。
隔了两日,曹婆子就带了一个女孩儿来寻素姐,说是替曹氏寻地侍女寄放几日,素姐心知是替小九寻的妾,也不戳穿,只等曹氏得闲来领。
秋香气不过,跟春香说:那个卖油的娘子要替九老爷纳妾呢,不知哪里寻了个十六七的女孩儿来,在咱家住着,咱们瞧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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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纳妾风波(下)第一百七十一章 纳妾风波(下) 春香低只顾头收拾屋子,秋香再三的问,才道:俺不去。
秋香道:去瞧瞧是什么样的人物儿,俺只不伏这口气。
春香抬头看着秋香淡淡笑道:从前是从前,如今谁和谁都不相干,理他们家的事做什么。
秋香笑道:九叔算是俺们老爷夫人一手带大的,不论说话行事他三个都能想到一处去,就是亲兄弟也没有这么合心意。
这回奶奶收了新娘,只丢在狄忠叔家,都不肯见一见,想来也是恼九叔薄情。
听得外头有人说话,忙住了口。
小全哥和紫萱明柏三个一个拎着一只包袱进来,解开叫她们来看,齐笑道:经书都抄得了,春香姐做双好鞋我们穿。
春香忙洗过手,一本一本展开来看了半日,对着他们兄妹三人笑道:多谢多谢,我只说一百本就够了,你们居然抄出三百本来,明儿必做三双好鞋你们穿。
小紫萱又从袖子里掏出一盒好香,笑道:这是娘寻出来与你的。
叫春香姐库房里再寻套好的琉璃碗盏搭那几持帘子送崔姨婆家。
春香接过来开柜收起,秋香帮她放经书包袱,却见柜子角落里有一双鞋底,故意抽出来道:这是谁的?好精致花样春香微微笑道:这是胡先生央俺做的。
秋香怕她害臊,背对着她冲小全哥使眼色,叫他们出去,方掩了门道:是来富哥也好,是胡先生也使得。
你只点点头罢。
春香道:胡先生跟九叔一般儿都是秀才,没有娶使女做正妻的,俺也不是低头做妾的材料。
你休朝歪处想。
秋香笑道:那就是来富哥了。
其实俺家来富哥哪里不好!将那双鞋底拎起来道:这个俺叫夏荷替你做罢。
你只给来富哥做春香微微红了脸,从柜底找出一双鞋来。
丢给秋香道:这是来富的,你捎给他罢。
秋香也不管她的柜子翻地乱七八糟,兴冲冲举着两双鞋就去上房寻素姐,人还不曾进门,就高声笑道:奶奶。
瞧瞧这是什么!两手一扬,左边一双鞋右边一双鞋底送到素姐跟前素姐放下帐本,看了道:你做的?来贵忙抢下来,欢喜道:必是给俺做的。
脱了鞋就要试。
秋香啐他道:这是春香给来富哥做地。
你那双俺还没动手呢。
素姐偏头只看那双鞋底,秋香笑道:这是胡先生央春香做的鞋,还只得一双底,来富哥可没敢叫春香做鞋。
奶奶瞧瞧!素姐心头一块大石落地,笑道:阿弥陀佛,总算想开了。
秋香道:这双鞋底叫夏荷做去。
横竖她家小桌子跟胡先生极要好地。
不必咱们说话,想必胡先生就能体会。
素姐还有些不放心,想了想问:她说明白了?秋香就将春香不肯做妾的话又说一遍。
笑道:可不是想明白了。
来贵把鞋揣到怀里,笑道:这帐可是没心思算了。
奶奶。
俺就去府里送鸡鸭罢。
把帐本推到秋香跟前道:给你。
素姐微微点头,他就一蹦三跳出去。
素姐想起来煮酒跟秋香本是一路出门。
问煮酒哪里去了,秋香笑道:去寻九叔新姨奶奶说话。
奶奶就不好奇是个什么人儿?素姐笑道:事必不成的,理他做甚。
嘴上虽是这样说,煮酒回来跟秋香杏花聚在一处说新娘:生的也还算好,倒跟他们曹家人有四五分像,俺就猜必是他曹家亲戚,问了果然就是九奶奶的表妹。
..素姐忍不住插口道:糊涂!踌躇半日,方吩咐秋香道:既然是她表妹,到不好不管了,使人悄悄儿去请九叔,只说五老爷有要事找他,叫他明儿就来。
又雷厉风行寻到前庄藏书楼上,狄希陈和胡先生正在一处核计哪几间房安置给外人抄书。
素姐因胡先生常见,也不十分回避,见了礼站在一边,胡先生看她神色像是有事般,笑道:俺去瞧瞧那群孩子。
狄希陈送胡先生出门,回来素姐已是坐在桌边翻那本买书地帐,因问道:什么要紧事,等不得晚上说?素姐道:那个曹家,张罗着要把曹春妮的一个表妹给九弟做妾呢。
狄希陈吃了一惊,回过神来冷笑:这是怕肥水流了外人田的打算呢,他们也敢想。
素姐苦笑道:九弟知道了不晓得怎样闹呢。
本来不想管她曹春妮的闲事,只怕九弟似你面团,将来吃亏。
狄希陈又好气又好笑,道:我这叫小不忍则乱大谋,都说我面,我吃过亏没有?素姐笑道:没有!似你这般不把银子当钱的,天下少有。
狄希陈笑道:我有个会挣钱的娘子,多花些儿怕什么?素姐拍他道:说九弟,你好好想想明儿怎么跟他说。
还有,今天春香表态了,她的心偏着咱们来富多些儿。
狄希陈喜道:这闺女长智慧了,胡先生虽然好,过日子亲戚朋友们要走动,她就是嫁过去做正室,有几个能得瞧得起她,必是日日受气的,不如跟来富门当户对。
咱们另替胡先生寻门对头的亲事罢。
素姐笑道:你只一个妹子已是嫁了我兄弟,咱们两家都没人地。
别人家你又不能替人家女儿做主。
狄希陈皱眉想了半日,方笑道:曹氏的表妹如何?素姐等了半日等到这句,扬起小脚踢了他一下,掉了头自回家,到了晚上睡觉还板着脸。
狄希陈只是笑。
第二日午后小九一家从县里过来,径到狄希陈后宅,狄希陈打发了书房里的小厮。
又叫素姐出来说话,素姐单刀直入:你家夫人说要替你纳个妾挣面子。
把她家一个表妹藏到我家来,打算哪一日跟你唱李代桃僵地好戏。
要生米煮成熟饭呢。
小九看着素姐发呆,狄希陈笑道:这孩子乐傻了。
醒醒,你娘子可贤惠呢,咱们老狄家这几十年。
头一回有主动给男人纳妾的媳妇儿。
小九回过神来,苦笑道:这个女人傻地可以。
我回去叫他曹家把人领回去。
站起来要回家。
狄希陈拦他道:且等等,我们防她一着,你家表妹都没让进狄家门,放在一个管家家住着,你回去说,须防人家女孩子要死要活进你家门。
小九冷笑道:安能个个都是童寄姐。
狄希陈左右看看,素姐直冲他笑,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索性道:休学你五哥容易心软。
小九道:我心里有数。
家去收拾她!嫂子把那个表妹送我家去罢。
怒气冲冲走到门口,回头改了笑容道:哥哥嫂子无事过来瞧瞧热闹?狄希陈拉素姐道:八婆,瞧瞧去?素姐心里已是千肯万肯。
只是不肯教狄希陈跟小九调侃,寻了个借口道:九弟家还没有去过。
走走也好。
旋叫人把表妹领了来。
煮酒和秋香陪着坐辆车,自家跟狄希陈坐辆车。
转了个大弯到小九地庄上去。
小九的庄子跟狄希陈地只隔了一两个山头,若是走小路不过一柱香功夫,走大路足足花了小半个时辰。
狄希陈沿路指点给素姐看:那边十来顷地是当时买的,这边几个山头是后来买地。
那个圈起来搭了许多草房的,就是养猪的山头。
素姐笑道:虽然比咱们家地少,人可不少。
狄希陈笑道:可不是,加起来也有三四十房家人庄户。
他得的钱就只买地,叫他换了城里的房,他都舍不得。
二车经过绿树掩映地几十所草房,家家都是鸡鸭满院。
最里边才是小九家那三进青砖大瓦房,房前墙后都种的不是桑就是榆,西院门儿大开着,他家福伯抱着个小小娃娃在门口吹风,看见狄希陈来了,接上来道:俺们给五伯伯五伯娘请安问好素姐笑道:好,俺们今儿带了个人来给九弟妹呢。
福伯抱着孩子让过一边,笑道:都在家呢。
素姐等秋香跟煮酒夹着表妹先进去,方扶着狄希陈的胳膊跟上。
小九家的厅却是在后边,小小三间除去隔扇敞开,一眼就看见曹婆子,曹秀才都在。
小九高高坐在主位上板着小脸。
曹氏侧坐在门边哭,曹婆子合曹秀才一左一右伴着劝她。
见到狄希陈一行进来,曹婆子跟曹秀才的脸色越发难看。
小九让哥嫂上座,也不叫人奉茶,就道:若不是哥哥嫂子打听得是你表妹,还不知哄俺到哪一日呢。
春妮,你做的好事!曹秀才道:俺妹子也是为了叫你狄家开枝散叶多子多孙,才动念给你寻个妾的,怕别人家的不会服侍,委曲求自家表妹来。
这样不妒的,放到哪家都是贤惠妇人,何错之有。
小九拍案:这是我狄家事,容不得你曹家人插嘴。
拉开曹秀才,拎着曹氏怒问:我要妾做什么?我要妾做什么!素姐头一回见小九发脾气,等不得狄希陈动手,先冲过来拉他们,把曹氏护在身后,大声道:九弟,嫂子我是容不得妾地人,以我之心度他人之腹,我不信哪个爱丈夫的女人肯把丈夫平白分人家一半儿,你先听听弟妹说话。
狄希陈看曹秀才脸上露出鄙夷的表情,忙道:你嫂子说地都是人之常情,你且消消气,必是有缘故。
曹氏抽抽答答道:其实俺也不情愿。
只是俺……素姐怕又把曹家拉扯进来,忙冲小九使眼色,小九立即道:你既然不情愿,我也没有纳妾的心思,此事到此为止。
曹大舅。
把令表妹将回去罢。
福伯叫人备车送曹大舅回家。
曹婆子还嘟喃:俺们也是好意。
小九恨恨道:好意也管不得俺狄家事。
慢走不送。
一手一个拉住送到车边,立逼着她们带表妹走了,方回来接着生气。
曹氏怯生生坐在素姐身边。
大气都不敢出。
素姐拍拍她道:这几年你们家也算有钱,有人打主意也是世事如此。
不得不防地。
不单你上回说地王六儿,县里的粉头们,听说是俺狄家九老爷,没有不想赚他地钱的。
狄希陈接口道:九弟若是有心,十个八个也纳得起。
只是他从小受四叔家那几位的气。
晓得有妾人家儿女地苦,所以不肯叫自己儿女也受那个气。
狄希陈说一句,小九点一次头,说到最后,眼泪都下来了,抱着素姐哭道:若不是那一回半道上遇见哥哥,俺就要跟福伯去投湖。
若是没有嫂子当俺是亲兄弟般待,俺哪有今日。
狄希陈看着无可奈何的素姐,把小九拉过来道:都是做爹地人啦。
还跟孩子似的,不怕侄儿侄女们羞你。
小九一边擦泪一边笑道:一时忘情,都是自家人。
怕什么。
想了想,对曹氏道:当着哥哥嫂子面儿。
我也有几句话说。
从今往后你只管家里日常花费。
庄上还是俺照管就是,也省得你在你娘和哥哥跟前左右为难。
须知。
你多搬娘家去一分,你儿子就少一分。
俺分家时就那几架屋值不得几十两银子。
这些家当,脱不了都是哥哥嫂子看顾,在成都任上十两八两零碎攒起,不容易咧。
俺吃过苦受过穷,是个小气的人,也不乐意人家帮俺花钱,更不乐意人家花了俺的钱还来冲俺家务事指手划脚。
曹氏听到搬娘家去一分,儿子就少一分两句,就如同两个大雷炸到心里,觉得十分有理,别的都不理论----其实她管家也十分吃力,差不多地帐都是央顺姐来做,连连点头道:使得,就这样行。
小九再道:以后凡你娘家亲眷,特别是那些表妹们,无事不许来。
曹氏仍然点头。
小九又道:俺考不考举人进士都随俺。
曹氏迟疑了半日,摇头道:这个是光宗耀祖的大事,俺们家又不是穷得吃不起饭,考到老又怎地?小九可怜巴巴看素姐,素姐只是笑,狄希陈瞧他小两口已是无事,道:你嫂子还怕你打架呢,最得力的两个人儿都带了来,你们既是和好如初,咱们家去罢。
素姐看看山头,笑道:走过去罢,俺到觉得九弟家的庄子比俺们家的凉快。
小九笑道:五哥家那边本来少水,所以树少。
这几年有沟渠可是好多了。
今年五荤铺想必够家用了。
狄希陈笑道:自产自销,到底比卖粮食赚头多些四个人站在后门口说些农事,恰好狄三家两个儿路过,因到小九家吃穿都是好供给,个子都窜高了许多,走过来规规矩矩给五叔五婶行礼,狄希陈认了半日,笑道:可是出息了。
小九挥手叫他们去,也笑道:如今狠知道些好歹,前些天四哥来找他们,说过继一个到他家,我问他两个,他们宁肯种地,也不肯跟四哥鬼混呢。
狄希陈想了想道:这个四哥如今做什么营生?常常见他骑了高头大马在道上招摇。
小九笑道:不知哪里刮了一抿子银子,赌场里又勾结庄家很是吃下几只肥羊,渐渐就放起高利贷来,还养了一群打手,纳了四五房美妾。
我家老爹如今合他走的极近。
素姐突然道:这样不走正道,只怕不长久,九弟小心些,若是便得,劝四叔离他远些儿。
小九晓得其中必有缘故儿,当着曹氏也不便问,一路送哥嫂翻过山头,才和曹氏回家。
秋香本以为要看一场武戏,结果只有素姐沾了一袖子的眼泪,和煮酒扶着素姐,两个人眉来眼去只是笑。
素姐站在山坡上,看了自家庄子又掉头去看小九家的。
满意道:还是咱们家的像农场。
迎头一群黑狗,从山脚下龇牙咧嘴冲上来,闻到狄希陈地气味,摇头摆尾了一阵又冲下去。
小桌子笑道:自把这些狗放出来,咱们家几个月都没丢过鸡蛋了。
素姐小脚行不得山路,力软难行,在半山一块大石上坐下,回忆起穿越前大学四年,年年校运动会三千米为了那一百块钱的奖金,她都要争第一。
现在想起如同做梦一般,深深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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跺脚,上树。
不给票,我捡石子做弹弓。
仆通仆通,越改越少鸟。
叫人怎么活呀。
说几句费话。
无视我。
这是修改版第一百七十二章 家训第一百七十二章 家训 狄希陈指着湖道:孩子们在那里摘荷花呢,咱们快些儿下去。
素姐如梦初醒,咬着牙扶着石头下山,走到湖边的草亭子,坐下抽冷气道:恨不能把这双脚剁去。
小全哥忙跑过来要给素姐捶背,因爹爹和娘的脸色都不大好,关切道:九叔家吵架了?狄希陈只是摇头,素姐觉得其实不必瞒孩子,说道:也罢,叫明柏跟紫萱来,娘有话要说。
煮酒已招手把林子里看书的明柏和紫萱叫来。
素姐就道:你们九婶婶娘家寻了个表妹要给九叔做妾。
你们怎么看?明柏头一个道:九婶要把她自家表妹做妾,这是自甘下贱了。
说出去九叔必受褒贬的。
狄希陈笑道:现在也不甚讲究这个,且往别处想。
小全哥道:九婶娘家有些为什么要给九叔纳妾?素姐道:为着你们小翅膀叔叔挨打的那位美人小紫萱笑道:原来是拆字格,俺知道,可是哥哥说她生的还不如咱们家翠花呢。
翠花是狄家婢女中长相中上,较旁的女孩儿更爱打扮,偏又喜欢擦一脸宫粉,春秋两个香屡次说她都不肯改,是以小紫萱不大待见她。
狄希陈双目炯炯盯着小全哥。
小全哥结结巴巴道:那一回县考俺去寻九叔耍,说起从前强买俺们明水旧宅的王公子恶有恶报,带俺去瞧他,一路上许多艳装的女子青目九叔,俺猜长的最美的那个必是。
狄希陈恼道:怎么能带你去那种地方。
爹爹俺都不去地。
素姐笑道:孩子总要长大的,倒不能似从前事事都瞒着他们。
小全哥跟紫萱都点头道:俺们不是小孩子。
紫萱跟煮酒在一起处也常听她说从前旧主人家故事。
因爹爹好像着恼,忙道:俺猜九婶婶是怕九叔要在外边讨妾来家,她管不住人家。
所以先把自家人弄进来。
明柏接口道:一来图贤名,二来自家人帮自家人。
三来……狄希陈看他不敢说,道:想到就说,既然跟你们说这个事,有什么好怕的?明柏咬了咬牙,大胆说道:拿表妹做妾。
九叔若是受了,不免心情对曹家有愧。
他曹家再要来拿东拿西,九叔怎好说个不字儿。
九婶有了帮手,这家事就姓曹多些。
素姐笑道:说地倒也差不多。
只有一条儿,九叔是不肯纳妾的人,这个咱们家都知道,其实你们九婶不见得不晓得。
明柏点头道:俺明白了,她先来俺们家要人儿,可是偏不要谁谁。
分明晓得这一个强似她,对她没好处,必要找一个跟她同气连枝地。
素姐点头道:大凡纳了妾。
表面上一团和气的也有,多是妻妾相争。
远的不说。
只咱们家。
..调羹在你们奶奶跟前也没有少受折腾。
可是奶奶为什么中风在床上这许多年?不就是为的爷爷老了还要纳妾。
奶奶又为什么对小翅膀不好?紫萱笑道:不喜欢小奶奶。
明柏看着紫萱温柔道:不全是,其实是不喜欢他分了姨夫的家当。
咱们家这些。
都是姨夫中举做官做生意挣地。
他小翅膀叔叔又不是奶奶生的……其实俺也说不好。
反正,俺爹爹从前后娘没儿子时待俺还好,自有了小儿子,后娘视我如寇仇,爹爹只要有儿子继承香火,待我如何你们也晓得。
狄希陈揽过明柏,苦笑道:都过去了。
不论是后妈还是妻妾都是一个道理,一大家子人住在一处,却分了几个心,各自在大锅里捞肉吃,你多一块俺就少一块儿,斗得乌眼鸡似的,何苦。
所以大明律还说了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紫萱道:爹和明柏哥虽是这般说,可是那几本女训女诫上为什么说妇人要待妾如姐妹,待妾子如亲生才是贤惠呢?素姐微微笑看狄希陈,狄希陈尴尬的咳嗽了几声,想起上大学时一位彪悍的古代文学史老师的话,苦笑道:这叫缺什么吆喝什么。
若是人家能和睦相处,巴巴儿写在书里做什么?实是不能!素姐道:你们爹还是不敢说呢,娘说罢。
小全哥,若是你心爱的东西叫别人夺了你,你快活不快活?小全哥想起小翅膀趁他不在家强拿走的那个玉环,摇头道:不喜欢。
明柏看着紫萱也自摇头。
只紫萱把她全身上下那些心爱的玩意儿都瞧了一遍,笑道:谁要跟俺抢俺心爱地东西,俺就是跟他打架也不与他。
素姐又道:若不是物件儿,是人呢?明柏红着脸只是摇头,小全哥道:人和物件儿不一样,小翅膀叔叔回回都想要小梳子去他家,小梳子自个就不乐意。
狄希陈晓得自家儿女不曾经历过风雨,在男女情事上只怕都没有开窍,冲素姐微微摇头。
素姐只是不理,自顾笑道:若是你爹要纳妾,娘是打死了都不肯的。
财物儿都是小事,娘自个做生意也能挣。
可是要和人家分丈夫,我不肯。
小全哥紧张起来,忙道:爹爹不要纳妾!狄希陈瞧儿子这样,必是从前童寄姐闹的他有心理阴影了,心里有愧,笑道:爹爹不会地。
你们娘今儿说这许多,其实也是不叫你们纳妾。
将来娶亲由你们的心意,可是有了妻,再不许学你大舅和表叔那般左一个右一个。
小全哥道:俺不纳。
明柏不好意思说话,一直点头。
紫萱笑道:一家女不吃两家茶。
这跟俺没关系。
素姐道:你也一样,俺们家家训头一条儿,男儿地不许纳妾。
女儿要嫁,也须夫家不许他纳妾才使得。
明柏大着胆子道:极是。
就该这般。
素姐合狄希陈看着他只是笑,小全哥似懂非懂,唯有紫萱在一边自言自语道:那俺嫁给哥哥或是明柏也罢。
别人家可没有这样家规。
明柏红着脸跑了,小全哥方才明白些。
看爹娘笑地异样,不由得看了妹子两眼,笑道:俺们亲兄妹结不得亲,你只有明柏哥可嫁啦。
紫萱东张西望,严明柏早躲进庄里。
奇道:明柏哥怎么跑了?狄希陈清了清嗓子道:虽然这个时候说这些早了些。
到底一辈子的事。
小全哥记着,咱们家不许纳妾。
今儿就定下家规,纳妾地立即分家出去,有子地,家财分与长子,无子的,等正妻生子付与嫡子。
正妻过了四十岁还不曾生的,方可纳一妾。
掉了头对不住点头地素姐道:明儿我也写本狄氏家训罢。
小全哥附在素姐耳边道:就是爹不说,俺也是不纳妾的。
俺不叫俺儿将来跟俺似地担惊受怕,夜夜作恶梦爹爹不要俺了。
素姐想起当初自家也是担惊受怕,夜夜都睡不着作恶梦。
搂着儿子道:这般最好。
狄希陈看他母子脸上都有戚容,省得从前童寄姐那事实是他做的不好。
只是自家不好开口再说什么。
推女儿道:走,咱们也去抱抱。
张开胳膊把他三人都包在怀里。
笑道:都抱抱,咱们家去罢。
狄希陈回家洗过澡就拉着小全哥跟明柏钻到书房里,搬了一堆家训之类的书本父子三人天天一起琢磨。
来富脸皮虽然有些厚,到底妆了几日样子,才打着粉丝作坊建好了的招牌,回庄上合素姐来贵议了几日事,住着再不肯走。
直到府里几个管事来信催,方依依不舍寻春香说了半日话才走。
素姐使人去狄相薛崔各家问过,跟春香秋香合计一天,算下来只这四家的土豆番薯再加上黄豆绿豆等,足够支撑作坊一年地原材料,当即写了知贴订下各家今年的土豆番薯产量的一半,称了三成的订金叫来富送至各家取文书,那三姓还罢了,虽然家业都大,做主的脱不了都是至亲,无甚话说。
狄大狄二和狄九三家,各抬了一二百银子去取了文书来家,这三家的亲戚们就传得一个绣江县都晓得了。
狄七嫂闻之,跟狄七道:俺们不是姓狄?怎么不寻俺们一道发财?合他说去。
狄七道:他们三家都有十几二十顷地呢,俺们家这几顷地济得什么事?狄七嫂道:俺家没有,放着俺娘家那些亲戚们,有的是山地,那土豆番薯又好种,把些种他们种。
收成了俺们揽了来寻五哥卖不是一样!狄七觉得有理,买了两盒子礼物两口子去寻素姐,素姐并不细问,他们说明年能有多少,就照着那数订下一半,一般儿付了三成订金立了文书。
出门后狄七嫂还道:俺怕五嫂问,还说少了,早知道这样,再翻两翻又有什么!狄七道:罢了,还有明年呢,一百五十两也不少了。
照着番薯的产量,就是薄地都不薄,咱今年挤些银子再添几顷地,明年学他家也开个小做坊不是好?狄七嫂喜道:依你。
却说送走了狄七两口子,小全哥不解道:七叔家明明没有那许多地,娘为什么还合他家订文书?素姐笑道:他家是没有这许多地,可是他们亲友家有,有人肯花钱收,自然就有人去种。
这两样和玉米都是不大挑地的,又能挡饥挡饿,种地人越多越好。
你爹回家这几年,苦口婆心劝了许多朋友,也只咱们至亲几家种的多。
如今世人眼睛看的只有鼻子下边二寸,咱们把些甜头与他,自然有人去花心思多种呢。
人人都种些,穷人地日子不就好过了?小全哥想了许久,笑道:拐了这么一个大弯。
穷人的日子好过了还叫穷人?跟咱们家又有什么关系?狄希陈笑道:怎么没好处?穷人地日子好过了,咱们地日子才安稳呢。
前几年就是为了穷人活不下去,甘陕一带粮长造反,死了许多人。
素姐笑道:咱们花点心思,叫这一省一国的穷人都有饭吃有衣穿。
人人都过好日子,太平盛世安居乐业不好么。
明柏合紫萱不约而同念: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小全哥笑道:原来爹娘是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素姐道:休拍马屁,吃饭去,吃完了你们三个去前边收拾藏书楼。
都拖了这许多天,一点都不上狄希陈笑道:第二条家训,今日事今日毕。
走罢,这事只怕你们也做不好,紫萱晚上做个菜请俺爹,爹就帮你们半日忙。
笑着拉三个孩子先走。
却说与狄家沾亲带故地不少,从前狄希陈见人就劝种土豆番薯的,人都笑他呆。
狄七得了好处,谁心里都有一把算盘,算计明年多多的种上卖与他,一传十十传百,到狄家求种的就多起来,素姐只推家里的不够用方才到处买,并不肯与他们,指点他们到狄大狄二和小九家去。
小九体会素姐心意,联合了狄大狄二,高高的抬价卖明年的种子。
有那走不通那三家门路的,少不得学素姐付了订金立文书。
他们三家又小发一笔,约齐了在小九家备了一个酒请狄希陈一家,狄大客气,还到县里请了四个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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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嘿第一百七十三章 针尖对麦芒(上)第一百七十三章 针尖对麦芒(上) 那四个唱的听说是到小九家来,客里边又有狄五老爷,也不讲价钱,提前一日就到狄大家庄上。
第二日一早涂脂抹粉妆扮停当,四个人戴着眼罩坐着头口相跟着,各怀心思到了小九家,坐在上房里跟曹氏闲话,九奶奶长九奶奶短叫的甚是亲热。
曹氏今时不比往日,小九丢了根死都不会纳妾的定海神针给她,任这四位翻江倒海,她心里定定的。
一时狄大嫂和狄二嫂都来了,妯娌仨都到厨下做活,顺姐几个小的哪里肯搭理唱的,带着小兄弟们自去狄希陈家庄上耍,就留下四个唱的枯坐。
一个李爱月掩口笑道:王六儿上回叫九奶奶赶出去呢,今儿对咱们倒好颜色。
另一个道:上回王大人家遇到她,没精打采的,她妹子说她如今想从良呢,九老爷家想必是没指望了。
李爱月道:她也就粉擦的比咱们多些,若论模样儿也好不到哪里去,偏痴心妄想要攀高枝儿。
那两个低着头不晓得说些什么,其中一个吴娇儿因李爱月说的尖酸,抬了头笑道:俺们这一路经过,不是狄九老爷家的田,就是狄五老爷家的山。
偏他两个都没有妾,倒是好人家呢。
你也有从良的心思,不如早些做打算。
李爱月冷笑道:咱们谁没有从良的心思?休只说俺,你不是恋着九老爷来?说得吴娇儿低头吃吃的笑。
一个媳妇子进来上点心,吴娇儿就问她:你们五老爷有钱还是九老爷有钱?那媳妇子本是曹家亲眷荐来,要在人前显她的本事,忙笑道:五老爷家可是有钱,只地就有八九十顷。
府里还有铺子。
五奶奶脾气又好,待家人又大方。
俺们九老爷这几年也置有二三十顷地,只怕过几年就有五老爷家那么多银子。
说的四个粉头都心动不已。
把心思俱转到狄希陈头上。
少时狄希陈一家子连服侍的几个人进门,四个粉头上前磕头。
那秋波都系在狄希陈身上,连紫萱都看出来了,偷偷跟明柏道:她们几个总盯着俺爹做什么?明柏只是笑,不肯回答。
狄希陈却不曾留心,在上房吃了杯茶就带着小桌子到小九地书房去坐。
小全哥本要跟前去。
又有些不放心那四个唱的,明柏也不好就走。
素姐并没有拿这四个庸脂俗粉当回事,冲明柏笑一笑,明柏会意,左手拉着小全哥,右手扯着紫萱出去耍。
素姐守着小妞妞在西边凉床上睡觉,吩咐煮酒和小杏花去厨下换狄大嫂几个来,也不理她们。
吴娇儿冲李爱月挤眼,李爱月扭头不理她。
她就搭讪着挪到在门口打扇吹凉风的陈嫂跟前,笑道:嫂子贵姓。
陈嫂看了她一眼,指指睡着地小妞妞。
但笑不语。
吴娇儿闹了个没趣,那几个唱的都低低地笑起来。
曹氏在门槛外边听见。
一头走进来一头笑道:五嫂来了?素姐忙站起来与她分宾主见了礼。
又到狄大嫂狄二嫂跟前行礼,曹氏嫌那四个唱的碍事。
命人带她们到前边厢房里坐,妯娌四个说起那日小九急得跳脚,曹氏低了头只是笑。
狄大嫂抚着曹氏的背道:以后休打这个主意,老一辈儿四个只俺家老太爷没讨妾,大兄弟几个和气,你瞧瞧二叔到四叔三位,哪家不是一笔乱帐,就是三叔家只一个小翅膀,日后不晓得有多少麻烦要五弟收拾。
素姐笑道:我们家在拟家训呢,头一条儿就是不许纳妾。
狄二嫂忙道:拟好了给俺们捎一本去,如今手头松泛了就怕孩子们走歪路,有个家规家训绑着,到底好些儿。
狄大嫂也道:全族一家发一本儿才好。
素姐笑道:俺们拟的差不多了,当给大哥看过才行。
怎么说俺狄家最大还是大哥。
到吃饭时四个唱的重匀脂粉,做出一种别样地娇媚之态来,挨挨贴贴都想坐到狄希陈边上。
狄家人都晓得狄希陈是不会纳妾的,存心要看笑话,连素姐都看着吴娇儿和李爱月两个笑。
她两个心思就活动起来,吴娇儿怕李爱月占先,索性厚着脸皮到素姐跟前跪下道:奶奶若不嫌弃俺,收下俺端茶送水罢。
素姐笑道:俺不嫌弃,收不收你还看俺们家老爷呢。
..小九看着狄希陈鬼头鬼脑地笑,狄希陈指了指在桌边倒酒的小杏花道:老爷我不理论这些小事,要进俺家门,要问她们几个挑不挑你。
小杏花倒酒的手抖了一抖,只看素姐。
吴娇儿咬着嘴唇看小杏花,脸色发白,强在狄希陈跟前撒了个娇,说句老爷你真坏。
推更衣退了出去。
小杏花红着脸对素姐道:奶奶……小九笑出声来道:她到你家去了可是半个主子呢。
狄希陈正色道:人家可不是说做妾,要到咱家做小丫头,咱们家挑端茶送水的小丫头,不是要问小杏花她们几个管事的么?那三个粉头因吴娇儿吃了亏,自是快意。
相顾而笑,各寻了借口要出去看吴娇儿笑话。
素姐白了狄希陈一眼,小杏花的手方不抖了,大松了一口气,替狄希陈倒了一大杯酒,退回来站在素姐身后。
小全哥恼那个唱的无耻,扯扯明柏,退席出来道:俺们去把那个唱的教训几句,也叫她们绝了想头。
明柏道:咱们跟她们有什么好说地,俺们去找陈嫂,叫她跟那唱的说话。
只说咱们家家规。
她自然死心。
小全哥道:也罢,只是到底不解气。
真个回到上房寻陈嫂,教了她一篇话叫她行事。
陈嫂子吩咐奶子看着不叫小妞妞乱跑,真个到前边厢房寻吴娇儿。
吴娇儿还以为好事近了,羞答答让陈嫂上座。
陈嫂冷笑道:俺们狄家的家规里就有不纳妾。
纳妾也使得。
立时分家出去不与一钱银子。
家财都是嫡子承受。
吴娇儿脸色渐渐发青,陈嫂就将后边地话都咽下,笑道:你们好吃好穿。
也是吃不得苦的人,休把主意打到俺家。
你去打听打听想到俺家做妾地那个。
再施爪儿。
冲着借口换衣裳退下来地那三个粉头道:你们也一样,休欺俺们老爷好性儿,做出那些怪形怪状来。
就你们这长相,在俺们家三等丫头都比你们强。
说罢跺跺脚儿,两手推开两个发呆的粉头。
趾高气扬出来,小全哥忙跑上前来扶她,陈嫂子笑着推开道:俺不是奶奶,就吃你这套。
明柏在一边笑道:咱妈也不吃他这套,当罚地从来不少一下陈嫂子道:俺省得,今儿咱们三个不说,回头瞪了门边地一个乌龟,大声道:谁敢胡说!震得院中枣树上几只麻雀扑翅飞起。
唬得小全哥跟明柏一溜烟跑回后边厅上去。
那四个粉头你看我我看你,还是李爱月机灵。
道:那是谁?吴娇儿摇头道:俺不晓得。
不如寻他家的媳妇子来问问罢。
冲她家地乌龟呶呶嘴,那个乌龟去了厨房半日打听明白,回来就把童寄姐的故事说了一遍。
这四个粉头都咬着指头相互说道:原来是县里有名的猪肉西施。
她本生得好,五老爷连她都看不上。
想是不爱女色。
既然是爱男色。
再想到他兄弟里边独和九老爷相厚,四个粉头俱都息了想头。
叹息不已。
再到席上唱都是无精打采。
狄大觉得跌了面子,一人与了三钱银子打发走了。
孩子们也都吃饱,约着去狄希陈家的竹林寻笋耍子。
两桌大人在一处说起家训,狄大就道:俺听说你要把家学搬到你们新买的庄上去,正在那里修院子?狄希陈看了素姐一眼,点头笑道:是,俺办这个家学,只要狄家人,都许来上学,好是不好?狄大道:自然是好事,只是银子花地可不少。
狄希陈笑道:俺估量着,一年也要有三百两。
狄大算了算道:多了。
狄希陈笑道:不多,我算给大哥听。
先生的束修是不定的。
既然是到我家家学,孩子们吃住都在我,如今孩子是不多,再过二三十年可就不少,我每年拨出三百两来,用不了的积下来。
有那穷的不能过活的狄家人,把些与他,学个手艺,或是做个小生意,或是进学了无钱,把与他进京取功名,这些眼前都还花不到,将来可是不少。
如何?狄大狄二都点头道:这样是好,只是都不收钱,不免不公,这样罢,家里过不得的不收他银钱,过得的,还要酌情收些儿,狄希陈笑道:罢了罢了,能用多少。
狄大也晓得他有钱,就不再提,吃了一日酒到天黑才散了。
晚间素姐问道:大哥说的其实也好,你大包大揽地,只怕人家当你是冤大头。
狄希陈道:收了别家的银子事小,人家要问帐,咱们自然要给人家看的。
是不是?素姐点头道:那是自然,你是怕查帐成了例,就叫族里人束住了手脚?狄希陈笑道:不全是。
我怕一来二去这家学叫别人管去了。
只是咱们出钱,掐了命门在手上,谁多谁少我说了算,别人只有领情地。
若是交给别人掌管,时间长了难保有人借机捣鬼。
素姐皱眉,在纸上画了许久,方道:这是把狄家穷人都养起来的想头。
只怕独木难支。
狄希陈道:那定个规矩罢,从家学里出去助他做官经商地,视其富有,都要资助学里地穷学生。
他给,自然最好,不给的只怕也少,咱们再掏也使得。
素姐点头道:一年三百两,不拘哪里挤挤就出来了,倒是不多。
狄希陈笑道:我本是打算取庄园收入地三成。
后来想想实是太多了,这一辈子还罢了,难保到我们孙子辈支持不起。
我们想个好方儿。
搞个基金那种怎么样?素姐道:你不是有家训家规么,写在那里边罢。
这个年头,有家训家规的,比天还大,子孙们不敢不行的。
狄希陈微笑,一连五天都把自己关在书房。
制订了一个方略。
每年提出三百两,支付家学开支,若有剩余积攒起来助族内贫寒子弟读书不成地学手艺,支给小本钱经商。
义学暂定只办十五年,每年提出一千两,无论进学与否只资助外姓子弟读书到十八岁,进学赠银十两,义学出身举人资助一百二十两进京考试。
写完把与素姐看了,素姐笑道:你还是小心太过了。
防贼似的。
狄希陈笑道:咱们族里边大哥二哥和九弟可信,别个都不是什么好人,再过一二十年孩子们长大了。
谁知道这些人小全哥能不能拿住,防着些罢了。
休把桃子给别人摘去。
学里开学已是久了。
那十来个新秀才因进了学。
起先都辞了家去,听说明柏在前庄正院后进藏书楼读书。
就有几个央胡先生来说,情愿出食宿钱,要合明柏一同念书,还要朝夕请教先生。
狄希陈就依了他们,另调出一个院子的宿舍给小秀才们住。
因胡先生要去负责家学那边地做坊,家里仆人们没了先生,就叫这些小秀才里挑了两个老成稳重的每日抽一个时辰教小孩子们识字,明柏教算帐。
那还有两三个就叫他们照应藏书楼,都免了他们食宿钱。
狄希陈托虞先生为小翅膀请了个严厉地张先生,讲定了一年一百两银的高价,在狄希陈这边出,还拨了两个老成的管家狄识字和狄读书跟去伏侍,只要小翅膀进学,就格外谢他二百两银。
那个先生在人家至多不过六七十两,还处不长,如何不喜?都依了,收拾书箱跟着狄希陈到小翅膀家,又叫来丁妈妈吩咐她两日来照看一回,就赶了那个混吃等死的先生走。
调羹听说这个先生一年束修要一百两,已是舍不得,又听说是狄希陈给,就不言语了,由着张先生搬到书斋,读书识字两个都只有二十来岁,原也是狄家的旧人,跟狄周等人也还说得来。
小翅膀眼红明柏考秀才如吃茶饭,也少少地有上进之心,跟着张先生老实上了一天学。
第二日在床上不肯起来,装病道:俺头痛呢。
调羹道:那俺使人跟先生说去,你且睡会子。
狄读书是预先得了素姐教训的,听说小翅膀病了,跟先生说了一声飞奔到伍家请丁妈妈来。
丁妈妈带着郎中直闯到内室,郎中望闻问切说是无病,丁妈妈就揪了小翅膀的耳朵,打了他手心十下送书斋里,张先生因东家不许他打孩子,冲小翅膀吼了一个时辰,中午还不许他吃饭,到底罚出两日的功课来才罢。
调羹在外边急得团团转,偏丁妈妈挡在书斋外的院门口,她又不敢跟黑着脸的丁妈妈搭话。
傍晚散了学小翅膀饿的吃了四碗面,放下碗就睡。
第二日清早才开门丁妈妈就来请,调羹大着胆子道:小翅膀不曾吃过这样的苦,且叫他歇一日罢。
丁妈妈把她推过一边,点了一根小香,对小翅膀道:一柱香功夫,你不到书斋,就是二十板。
先生那里还要补足三日功课。
小翅膀的手还肿得如面团一般,钻心一样痛了一日,自衬再打就烂了,又是叫丁妈妈降怕了地人,一咕噜跳起来自己把衣服穿好,一路小跑到书斋,识字带他跟先生一处吃了早饭,又把院门锁起。
丁妈妈方对说不出来话的调羹道:姨奶奶若还是这样惯法,不妨送到明水学里去。
俺们家合伍家的小少爷都在学里,小翅膀去了也有伴。
不然明年侄儿们都考中秀才做举人,他小翅膀还是个童生,可不丢人?将了钥匙道:俺到傍晚再来开门。
调羹等她走了方敢抱怨:通不成个话,俺家里凡事俺做不得主!狄周媳妇子冷笑道:小陈哥还没有替小翅膀管钱管粮食呢。
替小兄弟请个先生,工食都是哥哥出,姨奶奶还要抱怨他,可是没正经。
调羹气得说不出话来,走到后门口跟邻舍数说,说大儿管着她小翅膀,锁了门不叫他出来。
那隔壁地高大娘也道:姨奶奶若是自己这样办起来,何须他做哥哥的安排。
锁着门读书有什么不好,又不是锁着门叫他去吃花酒。
难不成叫你家小翅膀进了学做秀才是害你不成?雌了调羹一鼻子灰来家。
因狄周媳妇子说到钱粮,转眼就是秋收,调羹就把心思都用到这上头,防着狄希陈来助她。
谁知狄希陈除自家十日来县里看小翅膀一回,和张先生丁妈妈说半个时辰话,都不正眼瞧她调羹一眼。
茶都不吃一口就走。
时间一长,小翅膀叫张先生调教地老实许多,调羹见他遇到人也知道拱拱手问个好,家里地开支帐目也晓得替她算算,就觉得儿子出息了,备了酒要请张先生合丁妈妈。
张先生道:俺自合学生在书斋里吃饭。
丁妈妈捎话来道:尊卑有别,先生只得合小翅膀一处吃。
哪一日姨奶奶单请俺再来。
调羹气得病了好几日。
传到素姐耳里,素姐笑道:果然一物降一物狄希陈笑道:我这一个月跑三回,可是累的不行。
小翅膀如今好了许多,改一个月一回罢。
那边庄院都建好了。
咱们把小桌子地婚事先办了,叫他们搬到那边去住罢。
素姐又想起一事,笑道:俺听九弟前儿来说,说你好男风,所以不肯纳妾。
狄希陈愣了半日,方道:是谁传的?素姐道:是上回九弟家请客那四个唱,教你调戏了一回,所以念着你编的呢。
狄希陈气得跺脚道:这群婊子没一个好东西。
素姐道:九弟说那个李爱月最是可恶,对了人添油加醋的胡说,他想了个法子,叫咱们花百十两银子买下送给曹大舅做妾。
狄希陈听了就笑,忙道:好主意,就使人去办,张扬的一县人都知道才好。
立叫来贵去办。
来贵也是好事的,只说他一个朋友爱李爱月,要赎她回家,连她鸨子一起养活。
李爱月本是鸨子亲生女儿,能脱了贱籍有何不肯,低低的只写了一百两的价钱,来贵取了卖身契纸,拿大车装了李爱月送到曹家,只说是狄五狄九因上回冒犯了大舅,特物色了个美妾赔礼。
曹秀才凭空得了个美人自是欢喜,拉了李爱月进房拜父母,见妻子。
曹老板和曹婆子还罢了,只曹秀才娘子气恼,领着儿子女儿要回娘家。
曹婆子骂她道:妹夫送个妾来,为什么不受他的?了,黑狗跳出来,谁没有交推荐票?嘿嘿嘿。
第一百七十四章 针尖对麦芒(下)第一百七十四章 针尖对麦芒(下) 曹秀才娘子道:俺不是那等贤惠人,婆婆另娶贤惠媳妇罢。
带着儿女就要抬箱搬柜。
曹秀才恼了,夺下一个箱子拖着儿子的手道:要去你自去,儿子跟俺家姓曹,必要留下。
一时间孩子哭大人闹,曹老板劝和道:罢了罢了。
哪里来的,送她哪里去。
曹婆子舍不得那百十两银子,打拦道:人家有钱的多有个把妾,俺儿怎地就纳不得?拽着李爱月的手道:从今往后你就是俺家人,生了孙子俺们抬举你做二房,也叫狄家的小畜生瞧瞧俺家女人贤惠着哪。
李爱月甩开曹婆子的手问道:到底做谁的妾?指着曹秀才道:他还罢了,若是那个一身是油的曹卖油,俺可不依。
曹秀才娘子因公公站她一边儿,抢出两步挡在自家男人跟前道:婆婆若要强纳,七出头一条不是妒?先休了俺再说。
曹秀才瞧瞧四个孩子妈的黄脸婆,再瞧瞧边上一棵水葱样儿的李爱月,颇有些意动,那脚步儿由不得自己,慢慢朝李爱月那边移。
李爱月得意,低着头丢过来一个眼风儿,曹秀才越发软了半边,吞了一口唾沫,哄他娘子道:有个妾在房里服侍大奶奶,一来你也少受累,二来说出去也体面。
曹秀才娘子只是不理,拴窗户关锁门,扯着四个儿女扬长而去。
曹婆子指手划脚道:她倒长了脾气,休了她又怎地,俺家这一二年赚了不少钱,另给儿娶房媳妇就是。
就叫曹秀才休妻。
曹秀才只看曹老板,曹老板道:休不得。
她娘家兄弟也有二三十个,你就不怕他们砸了俺家铺子!曹婆子道:不休也使得,到底要叫她低头伏小。
这个妾一定要纳。
来贵靠着院门看了半日。
笑道:人俺先领走罢,你们说定了给俺们九老爷一个信儿。
俺们连人带卖身契一道再送来。
冲李爱月招招手道:走罢。
李爱月冲曹秀才笑笑,扭到车边,贴着来贵要他抱上车。
来贵让开两步道:规矩些,爷爷瞧不上你那张走两步就掉粉的花脸。
李爱月气恼,使汗巾捂着脸就是不肯上车。
雇的车那车夫跳下来笑嘻嘻道:李姐儿,俺抱你上去罢。
也不等她说话,打横抱起丢到车上。
李爱月摔痛了也不敢则声,缩在车内一角想心思。
来贵也不上车,骑着他那马押车到城外会仙庵里,寻间空房叫她住下,道:好生住着,俺等曹秀才家议定了再叫他来接你。
自有会仙庵的姑子替他看守。
却说曹秀才娘子回家,她娘家兄弟纠集了本家二十来个男子提着哨棒锄头来寻曹秀才说理。
曹秀才挨了两棍,拼命从人缝里钻出来一路小跑出城,问相识人家借了个骡子到小九庄上躲藏。
他妻家舅子们实是吓他。
正主儿逃走,撂下几句狠话也自散去。
曹婆子实是舍不得买李爱月的那百来两银子。
跟曹老板说既是纳不成。
收下转卖也使得。
曹老板道:不受也罢,转卖了将来人家说那婊子是俺曹家地女儿。
俺家的孙女儿还许得着人家?少时黄亲家亲自来劝说:俺们是至亲的儿女亲家,就直说了罢。
这一个绣江县有几个不是那个李姐儿地孤老,哪一个跟她不认得?揽在家中只怕女孩儿都叫她引诱坏了,可有谁家敢娶去做媳妇呢。
..劝着曹老板和曹婆子一道去请曹秀才娘子合孩子们回家。
曹秀才娘子郑重谢了黄亲家。
公公婆婆跟前行了礼,再无一句好话,板着脸带着儿女回自己屋里。
曹婆子心里不舍那一堆长了腿的银子,牵了她家那个磨面地驴一路疾走到庄上寻儿子。
却说小九看见跑丢了帽子的曹大舅狼狈模样,极是快活。
曹氏问得缘故,埋怨小九道:好好儿的给俺哥寻妾做什么?小九忍着笑一本正经道:大舅上回不是也好心替俺寻一个?俺晓得他抱怨俺不领他情呢,所以也寻了一个回敬他。
曹氏也有些恼她哥替她出纳妾的主意,看小九模样儿好像是耍,就不再理论,抱着孩子去厨下。
到天黑时曹婆子也寻来,唧唧啾啾抱怨媳妇不晓得事,曹氏明白她娘实是舍不得那一注银子,只不做声,晚间睡下跟小九道:你有那百来两银子买个唱的做弄他,不如再添一二十亩地。
小九笑道:俺实是恼那个唱地,说俺五哥爱男风,所以合俺处的好。
叫她做了你家人,也叫你哥跳几日,也叫她到处宣扬俺和五哥到底如何。
曹氏红了脸啐道:这些个唱的都不是好东西,怪道五哥家请客从不用她们。
只是俺哥要纳妾他自是喜欢,白叫俺嫂子闹小九道:那样,叫你爹纳了罢,你娘可是贤惠呢。
曹氏轻轻揪着小九的胳膊只是笑。
第二日小九两口子送曹婆子和曹秀才回家,命人带了李爱月来,笑嘻嘻对曹婆子道:这个唱的叫岳父大人收房也罢,俺五哥的心意也值一百来两银子,总不好双手推出去。
曹秀才娘子看曹秀才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故意帮腔:俺娘最是贤惠不过,也当做个样子给俺们看看。
一家大小都看曹婆子,这纳妾的事体到得曹婆子自家头上,她就把贤惠丢到一边,跳起来恼道:不成!连李爱月都捂着嘴笑起来,曹婆子方晓得是狄希陈与她女婿合起来顽,啐道:顽也罢了,白花这们些银子赎她做什么?李爱月故意倚到曹老板身边,替他捏肩,笑道:俺是真心实事要服侍曹老太爷。
曹婆子在一旁磨得牙齿咯吱咯吱响。
唬得曹老太爷连忙推开她道:李姐儿休闹。
不是耍处。
曹秀才心里舍不得娇滴滴的美娇娘,李爱月是个机灵地,两个四目相接。
就晓得他有意,且做个拿手。
故意走到小九跟前道:你们府上管家花了一百两银,俺陪你们耍这两日,取九十两赎回,使得否?小九摇头道:俺实是听说你到处说俺合俺五哥只爱男人不爱妇女,所以俺起意叫你到俺丈人家合俺们来往亲近。
李爱月方晓得是她多嘴。
此时身家性命都在那张契纸上,是圆是扁任人揉捏,忙低头伏小拉着鸨子上前跪下道:实是俺错了,九老爷宰相肚里能撑船,您老人家高抬贵手,饶俺这一遭罢。
那鸨子看小九只是摇头,扇了女儿两个嘴巴子,又扇自己,一边打一边说:打你这张臭嘴。
小九等她打得够了。
方松口道:原价赎回,送银子到俺五哥管家处换卖身契罢。
这两日的钱俺给你。
从荷包里捡了一块四五钱的银子丢给她,也不理曹秀才。
冲泰山做个揖,带着曹氏自坐车回家。
那鸨子无法。
又到狄希陈庄上赔罪。
来贵收下原银,也称了一两银子给她。
笑道:跟那几位通个消息儿,再有乱嚼舌头地,俺们就买了来配家里的老家人,叫她们从良快活呢。
哪消二三日,李爱月从良地笑话儿就传得一县地粉头都晓得,有那合金宝好的粉头,打听得童寄姐地始末,都吐舌头道:原来他家有那样一个母老虎,难怪狄五老爷不纳妾。
休说妓女们,就是那几个一直动心思想把女儿送到狄希陈家的破落户听说了狄家手段,都收了邪心。
狄希陈坟山那边新起的庄院作坊都完备,家里上学的男孩子们迁去,就在义学里考中的秀才里挑了一个教他们读书识字,一年许他四十两银地束修。
胡秀才在狄家挑了七八个他平常看重的孩子带到作坊,又把他家门口的孩子挑了三四个聪明肯吃苦的来,讲定了学徒三年,再替东家做三年活方出许出师,就把木匠作坊办起来,狄希陈临清码头买了一船木料给他。
相家和薛家崔家听说了,横竖木匠家里也是要的,各选了一两个孩子送来。
这个小作坊有十几二十个人,也学识字算帐,也学手艺。
一县里都说狄希陈教胡木匠哄住了,就是薛如卞,都当狄希陈教出几个家奴木匠来就罢了,只说那是个玩意儿,并不当真。
如今且说薛如卞,他爱搬到府里,因他家儿女请得有先生教,就叫薛如兼把儿女都送到他家去,素姐这边顺姐和掌珠年底都要出嫁,也没心思上学,索性散了家学,把青山三个送到庄上义学去,虞先生说是不放心他三个,到庄上合明柏住了几日,在藏书楼里坐着舍不得走,索性把两个女儿交给素姐照管,自在藏书楼里看书。
狄希陈家闲下来,他就把西院家人住的四个院子都拆了正经建两座四合院要给儿子和明柏住,又把马棚拆了大半边盖三长排房给家人住,在那里大兴土木。
且说紫萱不用上学,在庄上闲逛了十来天就觉得无趣,素姐要把家用流水帐交给她管,她摇头道:俺管不好这个,哥哥们读书为的是考状元做大官,俺能做什么?素姐笑道:坐吃等死乱花钱。
紫萱摆手道:无趣,偶尔几天叫富贵闲人,天天这样闷死了呢。
娘你在家日复一日不是管家就是算帐,就不烦闷?素姐想了许久方道:实有些儿,所以俺们家铺子有事查帐都是娘主张,庄上出息都是你爹主张,日日有事做就觉得时光易过,不然娘或是分个铺子你管或是叫你爹爹把田庄分一个你管?紫萱笑道:娘哄我呢,那个俺做不了,跟师姐两个合伙开的铺子,俺们还管不好,这几个月还不曾赚回本钱,娘把铺子给俺,必叫俺开倒了。
素姐笑道:那个铺子与人合伙,你也不好多管。
娘替你想个法子打发时间罢。
俺们家里都爱做相生花儿,其实自家也用不了许多,都是送人。
不如你出钱把这些花儿收来,略润些手儿贩与杂货店去卖,积下利钱年底请姐姐们吃酒,可使得?紫萱拍手笑道:这个法子好,俺这几个月送头花送的都心痛。
取了纸笔记下家里会做花地丫头媳妇的名单,又估算出十日能做出多少花,一一记下来。
素姐又指点她央来贵带了一盒花去府里胭脂花粉店卖,就照着那个价钱低一成问女孩子们收头花儿。
每十天收得了一二百朵,就叫送鸡鸭的管家捎到人家店里去,其实每次不过几十个钱地赚头,紫萱却做得兴高采烈,每日里算盘打得比秋香还响。
却说那一日学里秋祭,散了明柏和小九结伴出来,就看见隔壁县衙门口围着一群人指点,见小九出来,有个往日邻居就喊道:狄九秀才,你家四哥叫县尊带人捉到监里去了。
方才还叫俺们去寻令尊寻人情份上呢。
小九摸摸荷包里还有四五两银子,叫明柏先回家,他要去请县里的刑房吃酒打听消息。
明柏道:俺跟九叔一道罢,打听清楚了回家合姨夫说去,也省得你再使人捎话。
小九笑道:也罢,你去东街太白居二楼要个单间儿,点几个菜,俺去请了刑房地司吏和典吏来。
明柏带着他那两个小厮在太白居等了许久,小九才带着四五个人来,一个黄胡子地像是个头儿,指着明柏道:这个小秀才也是你狄家的?小九笑道:自家人,这是俺五哥地外甥,跟亲儿子一样亲呢。
那个黄胡子笑道:原来是五奶奶娘家的,那不妨事,实话说与你们听,你家四哥本来放高利贷逼死几个赌棍也是常事,只是听说他不知怎么得罪了你们尊亲薛大人,县尊只得依律严办,叫你家四嫂预备后事罢。
别的俺们不好多说。
小九就把明柏送走,叫了一桌好酒菜,把这些人灌了个烂醉,又问那个黄胡子道:俺四哥手底下只怕不干净,县尊大人那边如何?黄胡子笑道:九老爷是明白人。
小九笑道:没的说,再等等儿家兄就来的。
撤了残席又换一桌整齐酒肴吃着。
果然明柏飞马将了一包一百两银子来,小九都不曾拆开,推到黄胡子跟前,那黄胡子摸在手里,笑在脸上,道:你四哥好些事体都牵着知县大人并那位捕头,自然不会叫他多嘴,俺看你们狄家装不知道最妙。
拱拱手道:天就黑了,早些回去罢。
送他们到胡梯处自去分银子。
小九只是不做声,辞了他们带明柏到柜上会钞,明柏道:九叔,是不是四伯必死。
小九道:他做的这些事原也是该死的,俺们一直猜那一回他挑唆着告小翅膀是他儿的那个村汉是他治死的,若是这事咬出来,小翅膀合你姨夫家只怕还要破财,照今儿这么说想必当堂审头一回就要重责,不会细审明柏道:俺回家要银子,俺娘好像知道这事,并不惊惶。
小九道:俺明儿去你家再说罢。
明柏到家先至书房寻着狄希陈,仔细说与他听。
狄希陈却是晓得薛家逃妾与狄四有关,叫明柏到后头去跟素姐说,他自个在书房思量要不要做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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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本真难第一百七十五章 承包(上)第一百七十五章 承包(上) 素姐因到了饭时他还没出来,亲自取了只小灯来请。
狄希陈正坐在书案前沉思,只当是小杏花,头也不抬道:叫后边先吃。
素姐放下灯将手搭在狄希陈的肩上,狄希陈闻到是素姐的香味儿,歪到素姐怀里道:这个狄四其实死有余辜,只怕他怨咱们不救他会乱咬。
我正愁要不要推他一把。
素姐道:我使人捎信给薛如卞了,明儿回信来了再说。
你愁什么?不过破财罢了。
我们前几日查帐,几个盒子铺扣去成本,到十月初十净入帐五千多两。
狄希陈道:伙计们的红利呢?素姐笑道:所有花消都去掉了,这是丢进我们钱箱子再掏也不出来的那份儿。
微微仰着头斜睨着狄希陈,得意洋洋狄希陈笑道:庄上的出息呢?别是又打进去了。
素姐道:咱们铺子跟庄上每个月帐面上都要结算一次,要看总帐得等腊月,估计也有三四千的出息。
狄希陈道:帐我也看了几页,只不见银子到跟前来。
且叫人抬来老爷数数。
素姐笑道:银子都交到小板凳处收起。
抬庄上来做什么?还嫌绣江县的人不够眼红?狄希陈笑道:人家笑话俺把赚大钱的玻璃做坊卖了,如今一年收点粮食不过几千两,是天字头一号的大傻瓜呢。
眼红什么,等着看笑话罢了。
偏我花钱又舍得。
前儿宗举人还来问我够不够钱用,要不要卖地。
素姐侧着头想了许久,方道:装穷也不失是个好法子。
不然咱们只说盖房子不凑手,典几亩地出去也罢。
狄希陈摇头道:西门那块地宗举人捎话有人出五倍的价钱素姐笑道:快卖给他。
我们重心在粉丝做坊上,正少人使呢。
西门卖馒头的如今拼得都没利息了。
就此歇手罢。
咱们在东门开大店卖馒头兼各色吃食,那里离观音桥也不算远。
观音桥的铺子只卖盒子。
兼做半成品批发,怎么样?,狄希陈道:只怕西门少了咱们馒头又要涨价。
素姐道:其实也还要涨点儿才好,如今也贱地不像话,拼到最后折了本钱再一齐抬价。
不如咱们让出来的好。
狄希陈道:没的为着咱们好心就叫这些跟风卖馒头烧饼地折本,撤。
且吃饭去罢。
第二日薛如卞叫家人捎回一盒子油炸鹌鹑,并无别的言语。
素姐端着盒子送到第一进地外书房给狄希陈和小九下酒,笑道:这是回话。
小九接过来看是一盒子死鸟,会意笑道:俺家老太爷躲四嫂,带着妾们要到俺庄上来住呢。
春妮正在收拾厢房。
狄希陈道:以县尊的脾气,必要先挤出油水来,这银子都是白送。
小九道:可不是,只是这话俺们说不得。
只好由她去罢。
谁料狄家人全都猜错,狄四嫂到狄四太爷家扑了个空,并不来寻狄希陈。
..只说打官司要送礼,把几个妾都哄到空房里锁起。
又哄狄四把钥匙交给她。
回家开了柜子捡出几个妾的卖身契并房契田契,走到临清寻了个客人。
包圆儿卖了五千二百五十两,她连家都不曾回,将了那些银子附了一只官船南下。
狄四苦等数日,客人持着契纸来县里上档子收房子田地,和他家守门的几个打手吵将起来扭送到县里,才晓得狄四奶奶早带着一个叫刘十一的管家跑了。
知县大人气极,立时抄了狄四地五进宅院,却搜不出半点值钱之物。
那客人晦气,把几个美妾都孝敬了县尊,又送了二百两银子方才搬进去。
狄四气了个臭死,自衬狄家无人帮他,已是必死,夜里解下裤带上吊,牢子也不挡他。
天明报给知县大人说狄四爷吊死了,又使人到狄希陈家送信,倒叫狄希陈花了百来两银子,把他葬在狄三的隔壁。
却说狄四太爷在小九庄上住着,好吃好喝哪里舍得走。
曹氏起先十分客气,渐渐有些不耐烦,自家带着孩子翻山来寻素姐。
抱怨道:老太爷还罢了。
那几个姨娘好不恼人呢。
俺来嫂子处透透气。
素姐笑道:怎么说?曹氏道:俺家正打点做冬衣,九哥说只给老太爷做不像,只好每人都做两身,偏春桃姨娘挑抵消拣拣说料子不好,自去县里赊了几个好绸缎,都挂在俺家帐上。
九哥恼了,正在家赶她走呢,家里吵成一团。
素姐道:实是可恼,你且在俺家住几日罢,等家里消停了再去。
这些事俺们做人家媳妇的不好插嘴,由着他们闹去。
偏春香替素姐做了一件出门穿的石青对襟长褙子,搭在手上从后门进上房问绣什么花样儿,就与曹氏顶头撞见。
春香上前请个安,把衣裳铺在方桌上,又把几副花样铺在衣上问素姐:奶奶,领口使银线绣这几样都好。
素姐看了看道:缠枝莲压不住冬衣,就拿五彩线绣字不到头罢。
颜色配淡点儿。
家常穿的那几件只拿素缎子压边。
曹氏见了那一双玉兔耳坠,又是少女打扮,正中旧心事,端着茶碗吃茶还不忘偷眼去瞧,春香出了门还出神。
素姐笑道:她们几个年底都要出嫁,俺如今可是天天愁没人使呢。
曹氏指指春香的背影道:她许了谁家?素姐道:俺们家来富。
曹氏长出一口气,笑道:两个都好相貌,正是天生一对。
说不得几句,秋香合来贵又夹着一叠帐来寻素姐,曹氏因她忙。
站起来道:日头正好,俺到外边走走罢。
素姐忙道:小妞妞也要出去晒晒,叫奶妈抱来合你一路。
翠花相跟着罢。
送到湖边回来,秋香召来了小杏花。
带着彩云、青云、书云并才买来的福儿、寿儿坐在堂前排开桌子已是算起来。
煮酒带着小梳子小雨滴小露珠几个坐在等着核帐。
见素姐进来,煮酒忙道:老爷在前边学堂,说是买了一批书本和笔墨纸砚人家送到家来,叫来贵去点数。
素姐点头道:今年收成如何?秋香翻了翻总帐最后几页,笑道:比去年涨了三成。
明年坟庄那边利息更大。
咱们家这边山多,明年果子都下来可做什么好?今年枣子还卖了几十两银子呢。
素姐笑道:冬闲了叫来贵带人制盆碗和小罐,再去淄博买几十个大瓮来,明年果子下来咱们酿果子酒,晒果干。
秋香笑道:那可人手不够,如今俺家犁地使的都是牲口,家人庄户一大半都在府里呢,管家们都嚷着人手不够。
素姐道:可是有人来说情要投弃家人?秋香点头道:有呢,都是俺们管家的亲戚们。
听说俺们月钱丰厚,请客说情地可是不少。
素姐笑道:俺们家以后不会轻易收家人。
想来做活,且等俺们作坊或是铺子雇人。
只是做不好活,查出来是谁家亲戚。
连他一起罚。
在坐地大丫头如春香秋香和小杏花几个都是买来的。
并无亲眷在狄家,闻言都点头。
小雨滴和青云彩云几个这二年才挑上地。
却都是家里地女孩儿,听了素姐地话各自记在心上,回家说与父母听,叫不要到秋香跟前荐人,这是后话不提。
过了几日狄希陈和宗举人等旧时同窗在薛如卞家吃酒回来,提起宗举人荐了几个管家,拿着他地书才到庄上,守门的就把那几个人打发了。
素姐就道:我们家前前后后涮了两三回,才留得这二三十房忠诚地管家,管帐的女孩子们我都不挑家生子儿。
还以为你明白呢。
狄希陈笑道:难怪儿子房里那几个也算能干却不得你重用。
这几个嫁了你可怎么处?素姐道:能有什么好法子,钱合帐分开。
外头银钱如今都是春香和小板凳收,支出都是秋香手里出去。
若是再要扩大规模,我可管不好,只有这点本事,人家做不了跨国总裁。
狄希陈道:叫古人做财务管理,难。
一年到头帐都在你手里打转,不如都放出去给掌柜罢,照从前玻璃作坊那样只问出息不查他帐如何?素姐叹息道:计伙计那样的好人加能人能有几个?新作坊我和来富说好了,万事不问他,只一年查一次帐。
庄上事体还要问你,论种田我不如你呢。
狄希陈道:承包。
庄上有出息地各项都分开招标,上交公帐上以后,你只每年年底核总帐分花红,不比这个月月算来得容易?素姐笑道:庄上先这样行,下个月我们总帐算完了,就办起来?狄希陈道:两个庄子一起办。
把庄子里分成粮食、果树、养殖、运输四大块,每大块又细设几小顶,两口子兴致勃勃在那里商议,小九来接曹氏回家来书房辞谢,听到几句笑道:还得再设一个嫂子直接管的帐房,这起人承包了去不许他私买私卖,所有银钱都要从帐房经过。
狄希陈道:那和现在也差不多少,俺们是想当甩手掌柜呢。
小九道:你家庄上跟铺子扭成一团,想甩手不容易,还是另设帐房的好。
那些承包种地养鸡的只管做活,不必多教识字算帐。
帐房也不必常设管帐的,到了要算帐时间嫂子随点使女小厮们去查,自然有牵制不怕他们舞弊。
狄希陈鼓掌道:九弟果然看的清,就这样。
小九笑道:也是五哥家业大,换了俺家只种粮食养猪,不是买就是卖,不消费脑子。
素姐道:倒叫九弟点醒了,陈哥,俺们也不再样样求齐全如何?狄希陈道:好像是不大行得通。
我再想想。
曹氏抱着孩子来书房,笑嘻嘻道:说什么这么热闹?素姐道:在说怎么把庄子经营好呢。
曹氏笑道:种地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按着节气播种收割,不许庄户偷懒罢了。
小九脸红,狄希陈无语,素姐只是摇头。
一时屋里无人说话。
小九抱起儿子道:过几日俺再来寻哥哥说话。
狄希陈待他们走了笑道:这个算是精明的明朝女人了,一样合她们没话说。
素姐叹息道:若是只有你一个人穿来,你可怎么办?狄希陈站起来摆超人姿势,笑道:我是超人,无所不能。
一定把各种人才的女性版都收做后宫,然后女人们征服并统治世界,我靠在床上征服女人来统治世界。
他说一句,素姐笑一声,到最后连手边一个书架都推倒在地,两个人一边捡书一边还笑。
溜回来寻紫萱说话地明柏站在廊上听了半日,探头进来道:什么叫统治世界?狄希陈道:我们说番邦笑话呢。
小明柏还在那里思索,狄希陈又道:紫萱在家等你一起算帐呢。
哄着明柏出去,素姐丢了书趴在锦榻上笑得都爬不起来。
狄希陈关紧了门又上拴,扑上去道:我要统治世界,我来了!最近思路总打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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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笼着旺旺的一盆炭火,狄希陈奋笔疾书,素姐在他对面的小书桌上算年帐,良久住了笔笑道:今天真安静。
狄希陈站起来道:冷吗?我去房里取袄来。
素姐摇头道:算完这页就完了,你呢?狄希陈踱到素姐身后,笑道:我这个不急,我看你算。
素姐低头拨算盘,他的手却不老实,悄悄儿从肩膀移到腋下,慢慢向前,素姐扭了几扭道:休叫孩子们看见。
儿子想来就要散学。
说曹操曹操到,小全哥与小明柏合撑着一把油纸伞,都穿着木屐,穿过院子正朝书房来。
狄希陈忙松了手坐回去,素姐拢了拢头发笑道:假正经。
狄希陈抛了一个媚眼给她,来不及说话儿子已是掀帘子进来,忙道:快过来烤烤,学堂里边炕烧的暖不暖和?小全哥弯腰使火箸扒出一大块红炭来,一边哆嗦一边道:还好,两位先生说今天冷,叫俺们提前半日散学,已是带着几个顺路的同窗一起坐车家去。
素姐道:这样冷法,晚上加个羊肉给孩子们。
含笑对明柏道:今儿在家歇罢,明儿包饺子吃。
明柏道:吃饭时俺再来,俺们藏书楼里还有十来个秀才在那里抄书,俺这半个主人不在,只怕要闹翻天呢。
素姐道:他们的伙食厨子克扣没有?明柏道:厨子可不敢。
春香姐日日开饭时都在后边盯着呢。
俺瞅着有几个倒不像是来抄书的,分明是来过冬呢。
俺们家好吃好喝,滚烫的热炕。
他们几个白天睡觉,晚上点着灯在书楼里。
听说不是抄书,倒是赌钱!狄希陈皱起眉来道:仆役们怎么不说?小全哥笑道:有得抽头,怎么会说?爹爹晚上去捉捉看,捉着了赶他们走罢。
素姐道:如今没有不爱赌的,不如你晚上过去看看。
确有这事,好言说他们几句,把抽头地仆役打发几个。
狄希陈笑道:理当如此,晚上我去找明柏说话。
抽出七八张纸递给儿子看,问他:你们觉得如何?明柏侧着头合小全哥一行一行看下来,思索道:这般俺娘是省心了,若是管家们藏私怎么处?狄希陈笑道:是人就有私心的,比方说这事照旧规行去,俺们能得一两银子的利息。
经手地管家得一钱;若是掉个花样儿,经手的得五钱,俺们得二两。
你觉得哪样儿好?小全哥道:爹爹不是说南边儿有主人家没落反叫恶奴欺负地么。
这样行长了,俺怕本末倒置。
狄希陈拍儿子道:你比爹爹有出息。
怕什么恶奴?小全哥只是傻笑。
素姐道:小全哥说的也有理。
我算完了,你在这里慢慢想。
孩子们,咱们后边去。
狄希陈摆手道:这个且放放,咱们接着讨论家训,你自去。
明柏可怜巴巴的看着素姐后头去,小全哥偷偷牵他衣袖,两个到书架上寻来家训草稿,狄希陈道:这些将来都是要你们守的,你们要是没话说,爹爹就请文渊楼去印了。
小全哥笑道:俺没有,明柏哥呢?明柏摆头道:没有。
倒是这个承包,俺有想头。
狄希陈道:你说。
明柏清了清喉咙道:比方田地叫家人揽了去,一年定了数叫他交租,他要贪财些,欺下瞒上,叫庄户多交租子,咱们吃亏倒在其次,名声儿就差了。
..狄希陈叹道:防不胜防。
还是照旧样儿罢。
把他绞尽脑汁半个来月的几张纸扔进火盆里。
小全哥去抢,只抢得半页,狄希陈抢回来仍丢进去,拍拍手笑道:行不通,就罢了。
不必执着。
咱们慢慢再想法子罢。
拍拍他两个肩膀问功课。
素姐回房就叫人送换了新面子地薄皮袍来。
狄希陈和明柏都是蓝缎子,唯有小全哥的是青布面。
明柏有些迟疑,拎在手里不肯换,狄希陈笑道:他在学里不好穿绸缎的,你如今可是秀才,当有些体面。
小全哥也道:俺猜是夏荷姐以为俺还要到前边去所以拿来布的,其实俺倒觉得布的好。
狄希陈笑道:那是自然,脏些儿也不怕。
说的小全哥不好意思笑起来,换了袄子随狄希陈到后边去。
果然他房里炕上堆着两大堆的衣服,夏荷跟冬梅两个一人守着一堆在那里看针脚,小全哥一进门,夏荷就丢下衣裳扑过来掀他衣服看他裤脚湿了没有。
小全哥红着脸让开道:没潮。
明柏帮着冬梅抱他的衣裳回房,扭头笑道:屁股上潮了好大一块呢。
夏荷不晓得他是耍子,追着要看,小全哥跳开道:俺们借了厨子的木屐回来地。
冲进房里揪着明柏捣了他两下逃到上房,却见爹娘都板着脸不说话,老老实实在边上坐下。
明柏追进来,才跨过门槛,见房时几个人都板着着,就要退出去。
狄希陈看了他一眼道:进来罢。
他方轻手轻脚到小全哥边上坐下。
狄希陈把手里那封信再看了一遍,方道:杨尚书那边捎信来说,有人在皇上面前捣鬼,转眼就有内相来接收他家的玻璃作坊,叫咱们小心防备。
小全哥道:他家还是皇亲呢,怎么还要抢他家作坊狄希陈摇头道:如今是内相当权。
朝堂上争斗的也厉害。
俺是怕俺们家也成了炮灰呢。
明柏小声道:相表叔合薛大舅那里递了消息没有?素姐迸出一个笑容来道:来贵跟小板凳方才去了。
小全哥道:俺们家有钱还是杨尚书家有钱?狄希陈道:自然是他家。
恍然悟道:怕什么?已是要他家地作坊。
自然不怕得罪他们,没的不接着刨他家地坑儿反来寻咱们。
笑起来道:无妨,还有相表叔呢。
素姐道:俺记得。
现在那个内相。
是姓刘?狄希陈微微摆头,笑道:方才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那个承包地计划没法施行。
咱们吃完中饭再说。
素姐忙叫摆饭,紫萱从厨下捧了她手做的一碗汤上来,一桌子五个人坐在一处,只紫萱不知情,且笑且言。
大家都有心事,只低头吃过饭。
小全哥冲明柏挤眼,拉着紫萱去他们房里耍。
素姐推说要午睡,关上门问狄希陈:这个刘谨是什么时候倒台地?狄希陈苦笑道:你不记得,我更不记得了。
好像就是这两年?素姐恼道:到底是不是?她是小脚,学不得狄希陈在地下转圈,索性脱了鞋爬到炕上。
展开新弹的一床红绫面子棉被睡倒,自言自语:一天都不得消停。
狄希陈道:不妨,我恍惚记得刘谨是闹地最扑腾的时候倒台。
他手爪儿都伸到皇帝舅舅身上,只怕好事近了。
素姐把被子一掀,弹起来道:就怕咱们是扑扇翅膀风云变幻的那只蝴蝶。
狄希陈轻轻把她推倒。
安抚她道:无事,若真是这样。
咱们府里的宅子能保下来就成。
这些都随他去吧。
素姐叹息道:不成。
要不咱们造船出海。
到那个什么渤泥国去好不好?狄希陈轻轻笑起来,沿海多的是海盗。
哪里那么容易出海呢,因渤泥国就想到《碧血剑》,自然想到《金瓶梅》,突然笑道:我还记得《金瓶梅》地大部分情节,不如我写下来献给正德,再带他去游龙戏凤,如何?素姐道:你还笑的出来!狄希陈道:跟相于庭一块说起来,这个小皇帝其实是个爱玩爱闹的小破孩,哄他快活了什么都好。
听说他还纳了个大同的刘姓妓女,人称刘娘娘的。
我敢打赌他喜欢西门庆,笔呢?坐到炕桌握着笔笑道:研墨。
素姐爬起来磨了几圈道:就怕来不及,你上大学时哪回作业按时交过。
说着丢下墨自己也笑起来。
巴在狄希陈左手边看他,纸上浓墨画出金瓶梅三个大字,下边全是黑点点。
因道:还要画些方框框才好。
狄希陈道:说真格的,这信是杨家管家私捎来的,只怕做不得准,孩子们不晓得是不是吓着了,你去安慰安慰吧。
正德还有十几年要活,我就当真把西门庆和他爱人们不得不说的故事写出来讨好他也没什么。
素姐抢过那张纸揉成一团,啐他道:不行,盗版不道德这话先不提,写这样的书,传开了儿子孙子怎么见人?咱们家地体制改革是你的正事,好好想这个。
在他背上重重拍了一巴掌,才下炕穿鞋去寻儿子。
第二日中午相于庭合薛如卞约齐了都到狄家来,相于庭袖里抽出一个纸条儿递给狄希陈道:俺今儿才收到的,你哪里得来地消息?狄希陈笑道:一个朋友捎的口信,展开来看,油竹纸上都是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写着皇帝擒下要造反地刘谨,今上爱财货,杨家索性把作坊献上去,皇帝已命一个侯内相来接手。
狄希陈抹汗道:和咱没关系就好。
相于庭道:只怕还是要问你要配方合工人,你不如尽数写出来,再觅几样好玩地东西托在京里的程大人呈上去。
狄希陈苦笑道:并不曾藏私,那些配方你也有杨家也有。
相于庭笑道:你献地和杨家差不多就使得。
薛如卞道:好玩的东西也不要贵重,村些俗气些地好。
俺们两个是花天酒地。
姐夫只好装个撒漫使钱的二愣子,咱们三个聚在一起人家才不猜疑。
狄希陈缩头笑道:俺不是个怕老婆的面瓜?既无大事,咱们吃酒罢。
今年酿地好青梅酒。
就把纸条儿封起来送给素姐。
后边备酒出来,三个人痛饮了两日方才散去。
小九得了消息来问。
狄希陈已是去作坊送侯内相礼,素姐留他吃饭,说起承包失败,颇为失意。
小九笑道:也不是做不成。
府上对下人们太好了些。
他们本事都不小,心也大。
不如各与些本钱叫他们出去经商。
家里只留来贵来富几个足够。
素姐笑道:不是没有想过。
人都放出去了,庄上可就没人使。
小九想了想道:叫他们种菜可是大材小用,比方你们家种菜的,只留一个狄九强看着长工就使得。
种地自有狄忠,其实五哥样样都来得地。
你家个个管家论本事比别人家都强,只是在府上出不了头,你们用着也不安心,若是派出去做生意,岂不是两便?素姐笑道:原来是我们把简单的事办复杂了。
家人不要个个都有本事的。
小九笑道:早就想合嫂子说知。
只是一直不好开得口。
素姐道:承狄九先生指点迷津,想吃些什么,嫂子亲自去做了来谢你罢。
小九瞅了一眼在边上对他翻白眼的秋香道:叫秋香煮壶好茶来。
嫂子炒几个小炒俺拎家去罢。
素姐果真炒了几个菜,蒸了一小桶香梗饭。
叫个管家拎着陪他翻山回家。
秋香不乐意素姐待小九客气。
人一走就气呼呼搬了个盆当堂屋洗茶碗。
素姐一进门她就哼哼:奶奶,九老爷还顺走了您那包松萝。
素姐笑道:那本是就要留给他的。
倒是你如今越发小气了。
煮酒笑道:可不是。
俺昨日问她借根天蓝绦子使,她都不肯。
秋香红了脸啐她:那是来贵地,你借去像什么话儿?到了晚间狄希陈满脸笑容回来,一进门就道:天可怜见,俺们遇见好人了。
素姐道:休吊人胃口,快快说来。
狄希陈拿架子道:他一见跟着俺们去的狄算盘就说认得他。
素姐想了想道:上回打发小算盘去替丁妈妈寻亲的?狄希陈点头道:合丁妈妈是同里,据说还是表亲,我叫人接丁妈妈去了。
素姐叹口气道:这也不见得就是好人。
狄希陈道:和他说了半日话,像个有见识的,来贵抽空见了几个旧日工匠,说他们过的不错。
只是咱们种的那些梅花都叫侯内相挖起来大缸运京里去了。
可惜我搜罗了那么久,搬家时都没舍得刨。
素姐笑道:无事就好,九弟今儿跟我说,咱家人是太能干所以不好管,不如给些本钱出去做生意。
狄希陈笑道:做买卖不如办做坊。
叫他们自负赢亏,我们只收红利,如何?家里招几个老实种地的就使得。
我怎么就没想起来。
心里转了几转,先择出六个出挑的管家来,按着性情配成三组,就与素姐说了,立时召了来,问他们可肯做生意。
这几人本以为有来富来贵压在上边再不得出头,如今老爷问起如何不肯,狄希陈立时撤了他们的执事,叫他们趁着年前去府里临清各处转转,想好了能做什么再来回话。
素姐没了顾虑,还照狄希陈地设想,单点了一个牛二管运输,狄九强管菜园子,来贵总管庄上,狄忠总管坟庄,来富总管铺子和作坊。
那六个人的缺并不找人替补,试行半个月也无阻滞,狄希陈再抽出四个来,笑道:慢慢儿来,调出这十个人,家里一下子空了不少。
那些且等明年罢。
素姐正忙着各房收拾到府宅过年,笑道:差不多了。
再抽就无人使了。
咱们家那些孩子,只教识字和简单的算帐罢,慢慢儿挑到来贵他们身边学本事,差不多地放出去跟着学生意。
好不好?狄希陈笑道:使得,倒是今儿四叔来寻我,你猜是为什么?群么一个,我要推荐票,下面的M要P票么样?美艳绝伦,艳冠群芳,红颜祸水。
大错特错!狐仙是一种,不杀生善吃素,一练功就睡觉,长得美螺旋脚,会法术常出错地特殊物种。
不相信,想亲眼看一下就请进入《谁是小狐仙》第一百七十七章 抓赌第一百七十七章 抓赌 素姐道:你都没见着他,寻你是为什么?狄希陈笑道:我合你打赌,他必是要到俺们坟庄上去住。
素姐冷笑道:这就奇了,他放着两个儿子在那里,寻咱们做什么,你不要危言耸听。
狄希陈道:信不信由你,不为这个,他来找我做什么?吃茶?伸懒腰道:我今儿没在前庄歇脚,晚上去查赌。
这一向为个作坊烦神,就把这个忘了。
素姐道:我这边要核庄户数目,交税服役摊派,今年过年又不得闲了。
狄希陈笑道:相于庭他们一钱银子都不交的,咱们都交不好,都不交也不好。
坟庄那边田地多些,交那边罢,也省得叫地方保甲为难。
素姐笑道:听说这两年不少中产之家都把田地投到王府。
县太爷听说你要交税,一定快活。
狄希陈笑道:皇上把京城附近十几个县的田地占了十分之二三做皇庄,王爷们怎肯落后。
土地兼并越来越严重,富户们的日子也没有几天好过啦。
所以我叫开作坊呢,多多的养活人,说不定会叫这个世道朝好的方向移一点。
素姐道:咱们绣江不会有人造反吧?狄希陈摇摇头,站起来推开窗道:绣江我们几家都算宽厚。
全县田地我们占了有五分之一,连带的那些大户们的田租都不高,河南那边听说今年都收了后年的税了。
不晓得咱们这边明年如何。
素姐道:薛家续断从卫辉投来了七八户远亲,也说是赋税比往年重,乡里大户又欺凌横行。
都是把几亩薄田献给潞王来投薛如卞,咱们不知能安乐几时。
拍拍帐本道:后天搬家。
你这几天到坟庄上看看新庄户们。
狄希陈道:别想太多,大不了咱们躲府里住着。
家里藏的粮食也够二三百人吃四五年了。
怕什么。
话虽是这样说,仍然叫来贵集齐了家丁。
绕着庄子巡查,每个路口每堵墙都查看一遍,来贵指着墙后边地陷坑道:足有二人深呢,几条山道儿着紧处俺们移了几棵猫儿刺。
再加上满山跑的那群狗,等闲小贼也不敢进来。
狄希陈道:万事小心些好。
庄户们冬闲了不许他们吃酒赌钱耍子。
山上有成材的毛竹,砍一半下来运临清去卖,得地钱四分之一给他们做工钱,四分之一你们巡庄的分了。
那一半儿入公帐罢。
来贵笑应之,陪狄希陈爬到看家楼上四处张望。
..前庄正散学,一群小学生们在大院子里打闹,东后院藏书楼上有一间大房,一排安地都是玻璃窗,远远的能看见十来个人在里边分坐三张桌。
俱在埋头抄写。
狄希陈看了半日,来贵劝道:风大,老爷回去罢。
狄希陈下来问他:这些书生如何?来贵笑道:都有些傲气呢。
平常有事到前边遇见,通没一句客气话儿。
倒是和那几个新来的仆役处得极好。
狄希陈微微点头道:晚上还要巡庄。
你挑七八个可靠的初更时到二门着着。
来贵实是不知前庄来抄书的秀才们赌钱,闷闷地召了七八个人在二门听事房里候着。
一直到二更狄希陈才出来,带着他们从东边直奔藏书楼,先在明柏住的那屋窗下敲了敲,明柏听得是狄希陈的声音,忙悄悄穿好衣服取钥匙开角门,指着楼前的黑沉沉一片的东厢道:都在那间屋里。
他们拿被子挡了窗户呢。
狄希陈道:楼上还有灯,且先等等,我去瞧瞧。
明柏带着上楼,却是四五个人依然埋头在那里抄书,通是狄希陈不认得的,只有一个虞先生在屋角自点了根烛拿了本书吟诵,看见狄希陈进屋,站起来笑道:主人来了。
狄希陈笑道:先生还是早些去睡的好。
虞先生指指东边,笑道:此时正热闹,我想主人也要上场了,不如避避罢。
那几个秀才公推出一个出来谢狄希陈,狄希陈拱手回礼道:却是在下的不是,明日必有分晓。
掉了头下楼直奔东厢,来贵轻声道:所有窗户都拿麻绳拴牢。
狄希陈点头道:点灯,开门。
霎时点起七八个灯笼来,来贵一脚踢开房门,外间一个厨子正蹲在一个泥炉跟前烧宵夜,一个仆役合他说笑,俱都吓了一跳,仰面跌倒。
来贵一脚踢翻了炉上的汤罐,里边滚出两个稀烂地蹄膀来。
里间诸生不晓得,还以为他两个人顽闹,有一个大声道:刘厨子,好了没有?等你来坐庄呢。
那刘厨子爬起来正对着狄希陈一张黑脸,结结巴巴才叫声老爷。
来贵已扔出一条麻绳,底下人把他两个捆了,狄希陈大步掀起里间的门帘,里边七八个秀才合两个仆役光着头,都挽着袖子,聚在一团赌得正快活。
有一个头也不回道:快快放下门帘,冷呢。
狄希陈皮笑肉不笑道:几位这是在抄书?那两个仆役唬得跳起来,来贵一脚一个踢翻,俱拿麻绳捆了,那起人都禁了声看狄希陈。
狄希陈寻空座坐下,取了掷色子的碗,把四颗色子扔进去晃了半日,低着头道:从前不曾立规矩,却是我地不是,今儿只说一回,俺狄家的藏书楼是读书地所在,还请各位自重。
蓦地站起来跟来贵道:这几个人替他们清算了工钱记下名字,俺们狄家地生意都不用他们。
请他们明日走路。
再寻木匠做个牌子挂在这院外,就写赌徒止步四个字。
说罢冲几个秀才拱了拱手自去,来贵冲他们点头哈腰道:几位贵人受惊,若是喜欢赌钱不妨别处去,休叫小的们为难。
出来到院子里大声道:这四个家伙丢尽了俺们家人地脸。
一人抽十鞭子罢。
故意就在这院当中行刑,一鞭一鞭都抽在实处,打的四人怪叫。
房里几个秀才晓得那是敲山震虎。
虽然心里不快,到底主人家不曾为难他们。
谁也不肯出头。
少时抄书的几个秀才回来,后庄送来一大罐滚烫地水饺给虞先生宵夜。
来贵上来一人盛了一碗,方带着从人悄悄儿退出。
狄希陈回到家还有气,跟素姐道:我恨不得抽他们几下。
个个光着头,穿件单衣敞着怀。
不晓得的还以为是一群流氓呢。
素姐笑道:休恼。
已是说明白了,再有赌钱的,叫他父兄来领了去就是。
多少替人留些体面罢。
我方才叫人送宵夜去了。
一边替狄希陈宽衣一边劝他:现在没有不赌地,不然你家四神仙能半年多挣出四五千两银子的家产?只要不在咱家赌就是。
狄希陈叹息道:我想做点好事怎么就这么难?素姐笑道:当今天子花天酒地无所不为,自然上行下效。
依我想,我们是做地太好了,以后藏书楼那边轻易不留人住。
现在这几个真读书上进的推荐了才留人家,算做担保如何?狄希陈点头道:只有这样了,太理想化的东西实在是行不通。
素姐笑道:抄书的规矩是孩子们订的。
又有借口敲打他们了。
趁过年叫他们重想。
搂着狄希陈道:哪里能够事事如你心意,大错不犯就好。
第二日一早狄希陈带人到坟庄上去,狄四太爷果真扶着他家地春桃来寻。
素姐留他坐到后晌去了。
第三日又来。
偏狄希陈在坟庄不曾回来。
第四日再来,狄希陈已是坐着车合家大小走了有小半个时辰。
狄四太爷吃了闭门羹。
回到小九庄上。
不敢抱怨狄希陈两口子,只说曹氏:小家子气。
几个绸缎都舍不得拿出来。
曹氏因素姐说过他家的事不掺和,也不回嘴,当做什么做什么。
因她不答腔,春桃就道:她就没过过有钱人的日子,晓得什么叫体面!曹氏心里气恼,抱着孩子到小九的书房,跟正算帐的小九道:俺要回娘家去。
小九笑道:休理他们。
五哥今日回府里住呢。
不然咱们也回府里过年罢。
曹氏摇头道:俺们不在家,春姨娘只怕能把俺们这房都拆了。
不放心留他们在庄上。
小九笑道:连他们一块接了去罢。
虽然烦,到底是俺爹,没得俺们吃肉叫爹喝粥的。
过完年留他们在府里住,一个月给他几两银子使。
也省得人家说俺们不孝。
曹氏道:俺不是舍不得银子,只是你七哥也是儿子,老太爷怎么不去烦他?分家只分几间破屋与你也罢了。
没有叫你再养他老的道理。
就是养活他老人家也罢了,他的爱妾俺可招惹不起。
小九笑道:这就跟她合不来了?还要替俺纳妾不是你?曹氏红着脸笑起来,把儿子丢给他道:俺哥如今叫那个李爱月迷住了,三天两头朝他家去。
俺嫂子要合你算帐呢。
小九笑道:使得,年礼俺就等他们跟俺算完了帐再说。
他两个说说笑笑,冷不防秋桃端了一盒子点心进来。
小九忙站起来接过,笑道:秋姨坐坐。
秋桃满面笑道:不坐不坐,厨房里还煎着羊肉韭菜盒子。
曹氏挑起棉帘子让她出去,问小九:你叫做的?小九道:不是我。
曹氏挽了袖子只是磨牙,在书房里转了几圈,问小九:俺受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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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氏抢过儿子嗔道:又把在盆里,你自己倒!小九笑道:就这样儿,再凶些。
曹氏看他真去端盆,白了他一眼,把儿子丢给他,接过盆出去。
小九笑嘻嘻抱着儿子回上房,狄四太爷正靠在西里间的炕上打盹,春桃坐在桌边磕瓜子。
小九的两个小兄弟坐在桌下,一人抱着一个蜜饯罐子大嚼。
狄四太爷的另一个妾叫做玉桃的,挺着四五个月大肚子靠着墙边的半桌做针线,手边一个黑漆嵌螺钿婴戏四方盒,盖子丢在一边,里头俱是零碎绸缎。
那漆盒本是狄希陈在南京寻的,一共四只。
曹氏怀孕时素姐拿一只盛了些布老虎,虎头鞋诸物送与他做生子的彩头。
小九合曹氏都极爱,郑重摆在碧纱橱上边轻易不许人动的。
小九抱着孩子不好发作,对在站在边上的小丫头扶风道:叫奶妈来抱小少爷。
因他声气儿不好,玉桃合春桃都望着他。
狄四太爷抬眼瞅了瞅他站在门口不曾进来,又闭了眼,小九沉着脸把孩子交给一路小跑进来的奶妈道:九奶奶呢?奶妈看了一眼西里间,小声道:九奶奶在厨下。
小九道:叫九奶奶来收拾屋子。
等曹氏进门,他不做声就大步抢到玉桃跟前,抬起盒子倒扣下来,又抖了两抖,拎着盖子递给曹氏道:看好。
休教贼顺走了。
曹氏低头细瞧盒子上有几道针痕,心痛道:扶风,谁叫你取下来的?再这般没眼色。
俺不撕烂了你的嘴。
回东里间收了盒子再回来,指着春桃屁股底下坐的弹墨花鸟的椅搭。
冷笑着问扶风:这个还不曾摆出来用过呢,原来那旧地哪去了?扶风不敢回话,只拿眼睛看春桃。
小九冷笑两声,摔帘子出去。
春桃见小九去了,忙去推四太爷道:老爷子。
您看看,您媳妇当俺们是贼呢。
狄四太爷睁开眼瞪着曹氏道:九媳妇,你这是为何?曹氏想到小九方才的话,大声道:老太爷也住了这许多天,还是家去罢,俺们年下事忙,照管不了许多。
两步冲到桌边把几个椅搭都拉下来扔到扶风怀里,叫她收起来,方坐在主位上道:也是俺大意。
家里使唤的人通没个没规矩,什么当拿什么当用都不晓得,每回想起来都想揍他几下。
只是怕几位姨娘多心,当俺指着茄子骂冬瓜呢。
笑了几声又道:俺叫人收拾车马去。
趁这几日天晴老太爷家去罢。
俺们也就要回府里过年呢。
春桃跟玉桃一左一右把狄四太爷夹在中间。
都道:哪有儿媳妇赶公爹走地道理!狄四太爷脸上也下不来,坐起来道:俺头顶是狄家的天。
脚踩是狄家地地,你凭什么叫俺走?曹氏寸步不让,声音也尖起来:这家当是俺九哥自家挣的,不是分的老太爷的,老太爷还是踩您自家的地去吧。
立刻出去叫福伯备马车,叫福伯新娶地福嫂带人替老太爷收拾行李。
狄四太爷指着曹氏的背影要骂,曹氏已是出去,地下几个媳妇子只不理他们,一气之下摔了桌上的茶壶茶碗。
福嫂合四五个媳妇子只管收拾东西,老太爷的东西轻拿轻放,那几个桃俱是当场抖开包袱,一样样细细捡过。
玉桃倚着老太爷装头晕,春桃也不示弱,靠在炕沿只喊心口痛,老太爷起意去寻儿子,偏叫两个爱妾缠的不得脱身。
福嫂收拾过了先将包袱都拎了到车来,再来请气得直哼哼的老太爷上车。
狄四太爷只是不肯,小九自书房里捏着一包银子出来,冷笑道:秋姨呢?秋桃被人从厨屋里叫出来,还道:咋了,俺还有一个汤没有烧。
小九道:秋姨,这里六十两是俺爹一年的饭菜钱。
..你收起。
递到秋桃手里,方对一边吹胡子瞪眼的狄四太爷道:这六十两算俺今年的,过了年俺还照这个数,一个月使人捎五两银给秋姨。
你家去罢。
狄四太爷要过秋桃手里地银包,掂了掂笑道:我的儿,只你孝顺爹爹。
春桃合玉桃都在边上冲狄四太爷使眼色,狄四太爷只装看不见。
小九又道:无事休到俺庄里来寻俺们,来一次扣五两银。
除这每月五两银之外,再有什么要儿子们出钱,都是俺跟七哥平分,他给了俺才好给。
板着脸对赶出来的曹氏道:你记住了?你娘家俺也一年助他六十两。
若是多给俺家一两就扣你家一两,反过来也是这般。
曹氏没想到狄希陈也肯给她娘家银,倒有三分意外,妇人家地心多少有些偏着娘家,由不得就点点头。
小九就叫送客。
福伯扶老太爷合玉桃上了一辆车,几个桃合两个孩子坐了一车,又替他们装了一车年货,叫个管家押着走了。
小九站在台阶上召集所有家人道:谁再让俺们老太爷进门,俺就赶他全家出去。
跺了跺脚进上房,立时叫媳妇子们扫地换铺盖收东西。
曹氏跟在他后边,等他消了气坐在桌边吃茶,方笑道:就这么赶走了使得不?小九冷笑道:有了银子他才好去赌,等不及要走,再来可就没那么容易。
曹氏陪笑道:也是俺的不是,一力主张要留老太爷住下。
小九道:只要俺们一家过得好就使得,除五哥是咱骨肉至亲,别人死活都跟俺们没关系。
俺不要你妆贤惠。
曹氏低了头只是笑,好半日方道:你有钱了。
俺哥说俺没有长相,只有贤惠些才配得上你。
小九轻轻笑起来,搂着儿子道:若是嫌你就不娶你了。
休要想那许多。
却说狄四太爷到半路就溜到相识地朋友家去赌钱。
春桃到家取钥匙开门,连水都没得一桶。
小九使来地那个管家帮着打了一缸水。
又替她们烧着了两盘炕,将东西搬进厨房,秋桃送出来道:劳驾,本当请你吃几杯酒儿。
回来挽袖子涮锅烧水。
春桃跟玉桃两个在房里你抱怨我我埋怨你,春桃道:老太爷这一去。
不输干净了不来家,丢下俺们一大家子可怎么过年?玉桃道:俺四五个月大肚子,难不成叫俺下车追?你舍不得银子你怎么不追?春桃道:你身子重,跑得可快,不叫俺合老太爷坐一车,银子输光了又不是俺一个人的。
将桌上地茶碗一推,停了停恨恨道:老太爷也是糊涂,俺们不走小九自要养活俺们一辈子,给他几十两银就教他哄住了。
丢下俺们在家喝西北风呢。
玉桃摊开被卧就要睡。
春桃推她道:你回你屋里去。
玉桃冷笑道:只烧了两盘炕,俺不在这屋里睡,叫俺合秋桃挤去?以后俺们都指着她过日呢。
小九一个月还有五两银与她。
春桃想了想。
笑道:若是喜她,怎么不留下她。
倒合俺们一起赶出来?。
这三个女人在家。
无一日不争吵,还好小九送了一车年货。
秋桃取了一只火腿跟对门的煤铺子换了几担煤,再加上几间屋取些租钱,还够一家大小过活。
唯有狄四太爷穿了儿子与他做的新衣,重新罢了老太爷地架子,赌了二十来日赢了够二百来两,赎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唱地,把那银子花了个精光,带了来家,取名叫碧桃,正好四个女人和他凑一桌马吊,多出一个看歪头湖的去做饭。
却说小九搬回府里,歇了两日就到狄希陈家去送年礼,狄希陈问他家里老太爷可安置了,小九摇头笑道:俺许他一个月五两银,又补给他今年的银六十两,已是家去了。
狄希陈道:五两也够老人家过日子,令正没有话说?小九道:俺也许她娘家也是六十两。
狄希陈笑道:你倒是个好的,曹家只怕觉得少。
小九道:觉得少不要俺的就是。
俺来是问哥哥,明年三哥家两个孩子能不能到家学去?狄希陈道:叫他们去罢。
那边庄上房子已是收拾出来了。
正月十七送他们去,什么都不叫他们带。
小九点头道:方才进门看见你们后院盖了两排新房,观音桥那么大地方还不够住?狄希陈笑道:孩子们大了,不好再住内院。
家学搬庄上去,正好把西边几个院拆了重建,瞧瞧去?小九道:自然要瞧,俺如今也觉得家里狠不够住,打算找金老实城里找块地自己盖房子呢,就跟五哥取经。
狄希陈带他出二门,西夹道进去一个大月洞门,靠前院西厢后廊栽着一排梧桐树。
两间院门都开在东厢中间。
狄希陈带头进了头一个院子,上边一个砖雕如意云头地匾方,上面写着一日三省四个字。
里边是极宽阔的大庭院,种有十几株沙果、樱桃、海棠、梅树。
小九看一回先赞一回道:春可赏花,夏有凉荫,秋供佳果,冬天落了雪还有梅香,这是小全哥住的罢。
狄希陈笑道:神猜,你嫂子铺排的,东西耳房的两个小天井,一个种的是腊梅,一个种的是竹子。
小九信步走到上房,里边空荡荡的还不曾摆家具。
只一架木屏风挡着后门。
小九推开门,后边小院子却是砖地,只抠出两块一丈见方的小花坛,里边还是空地。
靠东边建着小小两间厕所。
狄希陈拉小九到第二间院里去,格局虽是一样,院子里种的全改了松树合兰花,东西天井一边是梅一边是桃杏,后院离小全哥倒座的南墙留了几步宽地地不曾铺砖。
素姐正站在廊上看人移空花盆,见小九来了,笑道:可是稀客。
好久不见你来呢。
小九做个揖,笑嘻嘻道:这两间院子俺都爱。
明儿俺照这样布置起来,嫂子休要笑俺。
素姐道:你不笑话俺们村就使得,倒是替你五哥出出主意,房里怎么摆设好?小九道:如今行的是苏样,只怕嫂子不喜欢嵌螺钿明晃晃地晃人眼睛。
莫如请几个木匠家来打罢。
素姐笑道:苏样闪还罢了,俺只心痛那银子,一张床也要百十两,摆满这两间院子,几千两就没了,不能吃不能穿地,可惜。
狄希陈道:实说你舍不得银子也罢了。
离过年还有几天,就叫人去寻两个好木匠来,就是咱们房里。
也换套新的罢。
素姐笑道:分明是你想换。
也罢,九弟来了吃了酒再家去。
俺去把送你们家地几样东西寻出来。
小九笑道:别的还罢了,寻两盆好花给俺。
问问紫姑奶奶要两盒头花。
欠地钱回头俺给他。
素姐笑着去了。
狄希陈合小九转了转,看着人锁上门再到后头。
上房暖阁一张八仙桌上。
已摆着四个热气腾腾的炒菜,还有拍黄瓜。
香菜拌豆干、炒核桃仁和笋干黄豆四个凉菜。
紫萱系着小围裙一本正经坐在门边的小板凳上温酒。
小九冲紫萱拱拱手道:有劳了,令堂呢?紫萱站起来回礼,又问婶婶和小堂弟好,方道:娘去厨房配火锅料去了,庄上今儿送了一笼野鸡来,俺们吃火锅呢。
小九四处张了张,不见那个总丢他白眼的秋香,又问:你秋香姐姐呢?紫萱贼兮兮笑道:她们几个在赶嫁妆。
狄希陈拍女儿一巴掌道:嫁人是正经事,看你笑的那德性。
掉了头跟小九笑道:这几个明年二月替她们成亲,在观音桥那边替她们打箱柜。
这几日她们都在那边呢。
小九笑道:也只府上舍得。
狄希陈摇头道:一个人不多一百来两,图个体面罢了。
紫萱捧了热酒上来,替他二人一人倒了一钟,笑道:旧年俺酿地荷花酒,爹尝尝。
狄希陈尝了尝笑道:比你娘酿的那坛好吃。
快去取坛金华酒来掺着吃。
说得紫萱嘟着嘴去找金华酒。
小九拉侄女儿回来坐下,替她也倒了一杯道:你爹哄呢你,九叔吃着比金华酒好吃紫萱眉开眼笑靠近小九坐了,笑道:三舅舅也这般说来,俺就送了他十坛,早知九叔也喜欢,留一半送九叔。
明年酿的必留一半给九叔。
狄希陈冲小九挤眼道:回家千万掺着吃。
不然,酸。
正说着柳嫂子抱着一小坛酒送上来,把炉边紫萱那坛荷花酒拎去,小紫萱看着不住叹气,却不敢动,惹得小九合狄希陈都笑起来。
几个媳妇子流水价送上铜炉烫菜,最后素姐方捧着一盘子沙果、梨、桔子进来,笑嘻嘻道:今年不错,窖藏的水果都没大坏,滋味也可小九站起来接着摆在身边的高几上,笑道:小妞妞呢?素姐道:吃火锅容易上火,不叫她看见。
你家今年收成怎么样?狄希陈道:他打算买地盖房,不消说是大赚。
小九笑道:收成还好,只是名声不大好听。
人一见我,都叫狄家猪来了。
狄希陈夹的一条黄瓜立时溜到紫萱的裙子上,素姐夹着一片笋吊到汤锅里。
满屋子只小九一本正经不曾笑,还拿漏勺捞起那片笋送到素姐面前。
素姐止了笑道:你家明年还养猪?小九道:怎么不养?狄家猪可是有名气,明年过的小猪都叫人订下八成,俺听说你们明年不养猪了?狄希陈道:不似今年养这么多,今年腊月里腌腊都累死人,明年只少少的养几十只罢。
小九笑道:那俺还要多养些。
四个人吃到一半,曹氏使人来请,说是同窗来寻他,小九只得去了。
狄希陈因还要到庄上去,也命散席,带着几个长随回明水。
素姐在家打点送年礼到各家不提。
且说自树了赌徒止步牌子在藏书楼外,又给了那几人一个没脸,第二日就辞了五六人走。
再有来投地,明柏都闭门不纳,只说年下事忙,还请明年。
明柏有些经验,想了几日方理出几条来,叫了小全哥来商议,到底自已不敢行,要等狄希陈来看。
学里要考试,先生们拟了卷子也等狄希陈来看。
狄希陈到了明水庄上一连三四日都不得空,偏玻璃作坊的侯内相又使人来请他去吃酒看戏,想推不好推的。
到了那一日,相于庭先来寻他。
线---------当当当当当,推荐票推贱给俺,下面是广告,还藏有P票的同学看看,喜欢就砸她吧《遗心缘》书号:17309作者名:惜涵类型:架空穿越。
简介:千世地缘分,换来地只是遗心之劫么?悲伤也好,痛苦也好,我都愿意接受.只是希望在转身的那一刻,那个人能映现在我眼眸.连接:绵柔,你会发现世间还有许多温暖人心地缠绵,新人力作,千番敲磨,只愿带给你一个不一样的穿越童话!初级娱记书号:17623简介:一个差一天转为正式的初级娱记,被一个舞台灯砸回02年的韩国首尔,成为刚刚进入SM的菜鸟练习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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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接:第一百七十九章 结婚风波(上)第一百七十九章 结婚风波(上) 狄希陈留他书房里坐。
相于庭看着四壁几个大书架,磊得满满的都是书,伸手取了一本揭开来看,每页都有眉批,却不是狄希陈的字,虽然不甚端正,却别有自在潇洒趣味。
忙递到狄希陈跟前问他:这是府上哪位?狄希陈笑道:我们家河东狮。
相于庭赞叹道:表哥好本事,嫂子除不许你纳妾,旁的如今都没得挑。
你家那几个香嫁人极是可惜。
狄希陈笑道:休再提那个,许我纳妾,只怕似先母那般中风呢。
你家那一大群如何?相于庭笑道:拙荆实也有些儿想不开,好在家母管事,她如今一心只管着她那几十个玻璃棚,俺也过几天安生日子。
在书架上又翻出一本书来,翻开来还是素姐批的有眉批。
再随手抱了十来本到案上,本本都有素姐做的笔记。
相于庭心里疑惑,翻到一本《楚辞》,湘夫人那章,都是红笔断了句逗,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下的空白处写了一句:秋水共长天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
仿佛是素姐随意写上的,因笑道:嫂子这十来年,倒成了曹大家。
狄希陈伸头看看,笑道:她生来聪敏。
女人在家无什么事做,教她识得几个字,她读书就慢慢解得意思,这一二年比俺还强些呢。
相于庭羡慕道:你家那个春香俺可是久仰,我们家老太太抱着本她抄的佛经爱不释手。
狄希陈道:俺想做郑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家里有几个会读书写字的婢女算什么?你若是爱,也挑几个教她们读书识字罢了。
相于庭笑道:教几个字儿由不得就滚到炕上,还不如省几块墨。
恰巧狄希陈的书僮蜀山进来回:老爷,礼物都备齐装车上了。
田三叔来问走不走?狄希陈道:就去,问春香拿我出门的衣服来。
相于庭笑起来,指着蜀山道:好伶俐地孩子。
可惜长的不起眼。
嫂子还是妒呢。
狄希陈装做恼了,拍案道:听说你养了几个好孩子。
不如分一二个给俺?来个客端茶送水也体面相于庭心疼道:这是养着送人的。
俺什么时候好这一口儿,倒是薛老大在南边住了几年,家里很有几个。
狄希陈摇手道:休要提他。
他如今合他娘子又好地蜜里调油一般。
..相于庭冷笑道:俺们程大人转过年要迁吏部,他得的消息倒早。
狄希陈换好衣裳,合相于庭坐了一辆车。
二十里路外就是琉璃作坊。
岔路口新竖了一块碑。
上头刻着承恩坊三个大字,田三见了忙跳下来,牵着马慢慢走。
原来狄家庄前地梅林只剩了坑,原宅基地上正在建七进大宅院。
田三一路走一路叹气,此处一草一木都是他和素姐亲手布置,如今面目全非,狄希陈在车里也不禁有些难,。
到了后山,一带群房东侧门一个管家接出来。
狄希陈合相于庭各赏那管家一两银。
将礼单交给他。
侯内相笑嘻嘻接出来,搭着狄希陈的肩道:舍亲住了几日,日日都说狄大人待人极至诚。
狄希陈的肩不由自主塌了一塌。
笑道:哪里哪里。
再走几步到内宅,左边厅里坐着十来个小旦合四五个府里的矿监、税监。
右边坐着十来个乐师。
乱糟糟在那里弹唱不知甚什么调儿。
相于庭合一个税监是旧识。
立时就被那个太监拉到一边叙旧。
因又有客来,侯内相指了指厅里请他们自便。
狄希陈受不了那些小旦。
挑了个角落坐下。
过不多时后边使人来请他到个厢房去,原来丁妈妈寻他说话儿,提起喜姐合小翅膀,丁妈妈就道:舍亲虽然一力留俺,俺放心不下他两个,这里收搭几样衣裳就回老爷家去可使得?狄希陈笑道:使得,只怕两个孩子也想你呢。
说得丁妈妈一张老脸绽成菊花,走去跟侯太监视说了,侯内相合她一道过来,亲送她上狄家马车。
狄希陈不好就走得,回到席上跟相于庭听了几折子戏方才辞去,路上抱怨道:叫咱们来是为什么?相于庭笑道:却是请俺,拉你做个幌子呢,横竖与你有好处的。
你明年丁满了忧想谋哪个缺?狄希陈笑起来,想了半日道:我也没什么本事,最好少管些事儿。
还要离家近,不是北南隶就是苏北最好。
容易办么?相于庭道:容易,你又不指着做官赚钱,再升半级从六品也说得过,就是州同最好。
回家备礼物去寻程大人罢,虽是自家人,也要打点一二。
狄希陈笑道:本就备了年礼要送去地,你这么一说,倒要加厚了。
相于庭掩嘴笑道:程大人教俺们那会子,受了表哥多少气,也不是计较这些个的,何况和你们家还是亲。
俺家也有礼物捎去,回头约齐了薛老大同送罢。
狄希陈点点头,他心里并没有把做官当一回事,到庄上捎了信与素姐说知,就在明水庄上考小学生,忙了两天择前五一人奖励了一套文具五两银,学生们家去了。
几个先生通给狄希陈留下来商议明年取生。
虞先生道:收钱的俺们不问,只这不收钱的,明年还要出卷子好好考一遭儿,再细细察他人品,只录取二三十人就使得,一来太容易世人不晓得珍惜,二来府上办学才一年,也要细细斟酌……那两位先生都称是。
狄希陈又请回胡先生,五个人关起门商量了三四天,约齐了正月十七到学里来出卷子。
春香那边就把先生们的束修并府里运来的年礼挑出来,别人还罢了,虞先生推辞道:俺这一年没教几日。
不消这许多。
春香取了两只小笺双手奉上,笑道:这是俺们夫人替两位令爱添的妆。
先生的束修,夫人说了她生性小气。
就扣没了。
虞先生收了笑道:俺那两个闺女日日春香姐长春香姐短,可是给春香姐添了不少乱。
春香笑道:两位小姐极好。
这几位先生本都是老朋友。
和春香日日打交道地。
春香并不回避,跟在狄希陈后边一个个送上车,最后才是胡先生。
胡先生上车,略停了停自袖里掏出一个小匣来递给她道:这一年都是春香姐照管衣食,小小心意。
还祝春香姐合来富哥百年好合。
春香含羞接了,回说:多谢。
狄希陈站在边看上他两个说话,只是笑。
春香郑重福了一福,回头看见狄希陈笑,也不理狄希陈,掉头回内院。
狄希陈冲着胡先生摇头苦笑,胡先生笑了一笑做揖道别。
狄希陈因胡先生洒脱,倒十分地佩服他,想到自己与素姐情投意合、同甘共苦极是不易。
只想抱一抱老婆大人,立时就叫备车回府。
却说素姐因春香肯嫁来富,就把柳荣两口子换到庄上来。
春香和来贵交接完。
只比狄希陈落后一日回府里。
府里早已修辞一新,正忙着替他们几对收拾新房。
做新衣裳打新家俱。
一日吃饭时大家聚在一处说话。
来贵笑嘻嘻对春香道:俺等这一日很久了。
秋香只是拿眼瞪他。
春香瞧来富在一边盯着她傻笑发呆,红着脸牵牵煮酒。
两个走到一边说话。
煮酒笑道:俺们生怕你选胡先生呢。
春香低头笑了半日方道:俺合胡先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拍拍手道:明年俺们这几个人怎么分派?寻奶奶去。
素姐正在发愁,个个都是她地左膀右臂,成了亲又不好分开人家小两口。
春香抱着素姐地胳膊笑道:俺就晓得大嫂在愁。
素姐叹气道:可是不好分派。
春香笑嘻嘻道:俺合秋香换。
只是作坊里地帐俺要回避。
素姐道:这都是小事,你们明年成了亲,一年二年养孩子都歇下了可怎么处?俺愁这个呢。
春香笑道:六个云俺教了这二三年,论做帐也是一把好手,就是几个翠小帐也难不倒她们,大嫂愁什么。
素姐笑道:她们几个到底年小些,到底不大放煮酒笑道:奶奶把过年地赏银交给小姐合她们六个再算一遭儿就晓得了。
素姐道:这个主意好,就叫她们来。
果真放手把帐目交给紫萱,要她带六个云去算。
紫萱回房悄悄拉了小全哥和明柏来帮忙。
素姐跟狄希陈都装不知道,只忙几个大管家地婚事。
忙碌几日就要过年,却不知哪里来的风声儿,各处都纷纷传说皇上要选秀女,不论贵贱,只要生得俊秀地女孩儿都要备选,还要挑寡妇陪送。
各家有女儿地都相互打听消息,连相于庭合薛如卞都半信半疑的,忙忙的要替女儿寻夫家。
消息传到狄希陈耳里,狄希陈却是记的不真,忙回家问素姐。
素姐想了许久,笑道:这不是真事,俺们别赶这趟混水,且看热闹罢。
我记得还有守节几十的寡妇改嫁的呢,乱糟糟的可是好玩。
狄希陈嘀咕道:咱们调羹姨奶奶不晓得可会改嫁。
素姐弹他脑瓜崩儿道:休做美梦,咱们家管事的还要重新分派,明年女孩子们是送到坟庄上上学还是怎么办,都是要操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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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接:第一百八十章 结婚风波(中)第一百八十章 结婚风波(中) 狄希陈把所有执事的管家花名册找来,因家里两个庄子都没有取名,新庄坟庄的乱叫,想了半日写了几个名字给素姐看,笑道:你挑两个做庄名罢,俺也要立块大石碣在庄口,叫人一见就下车。
素姐放下手里的针线活,伸头来看,上面一排有白鹿洞、应天书院、白马书院、白云书院七八个,俱是后世有名的书院,免不得嘲笑他:岳麓书院最好,你怎么不用那个?狄希陈骚头道:忍不住怀念一下,总要做点什么叫后人猜猜,我俩可是穿来滴。
素姐笑道:那叫清韵书院?从前你最爱去的地方。
狄希陈微笑,抹了那一串名字,取笔写沧海居三个字道:使不得,就叫这个罢,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沧海桑田,世事无常。
我们在碑底拿英文刻上来自两千零八年狄自强白素素。
怎么样?素姐心里酸楚,强笑道:使得。
接着看下边那一排道:这么着,坟庄索性就叫杏花村罢。
狄希陈兴致勃勃取两张纸写下沧海居和杏花村,想了想,又在一张纸上写上:随园推到素姐面前道:明咱们儿子胡诌几句歪诗,咱们也印本随园诗话。
素姐明白狄希陈是叫她随遇而安,点点头道:再养两个戏班子,寻几个俊秀少年,将来还有袁枚什么事儿?狄希陈摆头摇手笑道:这个调调只有你家薛老大喜欢。
我们儿子这样你头一个就要跟他拼命。
把这三张纸靠近火盆烘干,就叫人送去寻巧手匠人刻三块碣石来。
素姐扶着椅子背,提点狄希陈谁和谁不对付。
谁和谁的娘子结了干姐妹,狄希陈敲敲桌角上经商十人名单道:这十个呢?素姐笑道:叫他们自由组合,三个一组。
多的那一个紫萱要开头花铺子,交给他。
狄希陈道:两个不好?想了想笑道:三权分立啊?素姐道:两个容易抱成团。
三个总有一个落单,若是谁有二心,内斗也能斗出来,不消叫咱们过问。
何况咱们一口气拿出三千两给他们开作坊,可是不少。
若是五个组就是五千两。
又叫世人红眼。
狄希陈就在那张纸上做了注解,压到最底下。
专心致至把家人分了三组。
柳荣夫妻老成稳重,就做了沧海居的管家,将来小桌子接班;杏花村是狄忠庄头,将来自有小桌子接手。
府里随园就是来贵大管家,兼管所有铺子,来富总管所有作坊。
唯有素姐伤脑筋,照现代的财务制度,两口子是要回避地。
狄希陈看她皱眉不展。
笑道:你可做不了甩手掌柜,还得管帐呢。
素姐叹气道:可恨这年头读书人多少都有些瞧不起生意人,不然叫儿子照管多好。
狄希陈笑道:紫萱算了这几天。
咱们去查查?若是没错,你就分权给她罢。
十来岁的小姑娘日日闷在家里可是无聊。
还是职业妇女有成就啊。
素姐走几步似笑非笑倚在门框边。
扮风情万种的写字楼MM问:狄希陈笑拾纸团丢她,伏在案上半日方道:叫我家紫萱穿吊带热裤去逛大街还真不安全。
还是明朝好啊,小姑娘老老实实在家,不担心被小帅哥骗。
素姐听到外头脚步声儿,忙站直了笑道:哪个朝代都一样,有钱才好。
掉了头看是钱守仁地娘子,慌慌张上前来说:奶奶,调羹姨娘带着小翅膀来了。
素姐看了一眼狄希陈,狄希陈忙将桌上那一摊都捡起来,素姐道:叫他们在厨房那边的小厅里坐罢。
那个小厅是才布置地,里边除几个坐垫是新棉布的,俱是旧家什。
..狄希陈由不得露着牙只是笑,素姐横了他一眼。
钱守仁娘子一路小跑到后院,幸好小翅膀才下车,忙带着他们到小厅坐。
小翅膀道:俺哥俺嫂子呢?俺们到上房去使不得?钱守仁娘子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一个来上茶的小丫头帮腔道:里头乱呢,奶奶说不好叫客人瞧见。
调羹四下里打量。
他家这个小厅比不得前边的宽敞,东头是张少见的长方大桌,西头摆着几个大书架,放着三四张书案。
还有三五个家人地男女孩子坐在一处读书写字,挤得满满的。
调羹坐在当中八仙桌边,甚是无趣。
小翅膀虽然改了些脾气,到底本性难移,从不住去看人家孩子写字儿。
这几个孩子认不得他是小翅膀,自顾自在那里对对子耍。
小翅膀听了几句忍不住道:凤凰是一公一母,怎么好对虬龙?当对麒麟才好。
那几个孩子还不曾回话,素姐在台阶上已经听到,满面春风掀帘子进来笑道:小翅膀这几个月长学问了。
小翅膀忙过来行礼,素姐越发满意,拉着他的手儿问长问短。
那几个孩子才晓得是那个小翅膀,都藏到书架背后交头结耳:这个就是满地打滚的小翅膀?小翅膀听了有些脸红,调羹不乐意道:这是谁家的孩子们,半点规矩也没有?素姐从下往上扫了她一遍:一双大脚套着青绸鞋,鞋帮子上还绣了几朵不知道什么花。
上边是时新花样的黑膝裤,裙子素绢里青缎子面,也扎着花儿。
再上边穿了件石青缂丝对襟皮袄儿,领口一朵银花,耳上两个极大的鸦青坠子,从里到外透着:我有钱,我很有钱。
因素姐打理她,调羹摸了摸头发并没有乱,笑嘻嘻道:俺这身没穿错罢。
素姐忙道:无妨。
自家人没有穷讲究。
调羹拉过小翅膀坐在自己自边,问:他五哥呢?素姐道:就来的。
只怕叫什么事绊住了,俺去瞧瞧罢。
猜测其神色,必是有话不想当着她面说。
恰巧狄希陈进来,她就上前帮着打帘子。
笑道:俺去厨下叫他们做几个菜来。
避到厨房去。
狄希陈也似素姐那般把调羹从头到脚看了一回,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姨娘所为何事?调羹因狄希陈向来都板着脸对她,小心翼翼道:如今都传说选秀女,伍亲家说赶紧把亲事办了,叫俺们这几日叫小翅膀去迎亲。
狄希陈硬绑绑道:你们当初订亲并不曾问过俺这个做哥哥的。
如今又来问俺!调羹陪着笑道:实是他说地急,你小兄弟急切间凑不出办喜事的银子。
人都说他哥哥嫂子作坊左一间右一间地办实是有钱……狄希陈打断调羹道:已是分了家,就当水火无交。
俺不问小翅膀地银钱多少。
也不好助他,没得叫人说俺们收买人调羹脸上僵了一僵,结结巴巴道:实是没有银子使,借一二千两救急……狄希陈拍案道:休要得寸进尺。
俺替小兄弟请先生、教媳妇,为的是你傻兄弟小,掌不得家。
分家时他分得也有二三万地家事,区区一二千也拿不出来。
当俺跟你一样傻呢。
送客!端茶碗大喝一声。
钱守仁嗖地一声冲出来冲调羹道:姨奶奶请回。
调羹推开他,牵着狄希陈地袖子道:实是俺做生意折了本钱,你做哥哥地。
难不成眼瞅着小兄弟娶不成媳妇?狄希陈急得汗都出来了,只叫小翅膀:男女受授不亲。
小翅膀。
快拉开你妈。
小翅膀依言拉开调羹,调羹生怕走了狄希陈。
抱着门柱挡门只是哭:好一对会挣钱地哥哥嫂嫂,眼瞅着小兄弟娶不成媳妇也不拉把手。
果然穷在闹市无人问。
老太爷,你抛杀俺们孤儿寡母呀。
狄希陈退无可退,又无门可出,只在一边跺脚。
几个孩子都唬着了,屏声静气看调羹撒泼,小翅膀红着脸去拉调羹,调羹抱着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甩出来,小翅膀扭着头只看狄希陈,也是无可奈何。
素姐在厨房早听见调羹的高嗓门儿,家人一并禁住不许出来,等了约一顿饭时,调羹的调门儿低下去了,方捧着一盆滚烫的热汤出来,到门口故做不知,问小翅膀:大年下和姨娘顽什么?惹得姨娘这样伤心?快让让,休叫汤烫着了。
她本是小脚,故意似风吹杨柳般摇,调羹生怕那汤泼到自家身上,一咕噜爬起来,看那盆里只浅浅二分深地鸡汤,才晓得上了当。
素姐也不理她还坐在一下,递给小翅膀道:尝尝,四只鸡只炖了小半锅汤出来,滋味如何?小翅膀叫他妈闹了这半日,也是渴了,咕咚咕咚大口喝下。
素姐笑眯眯等他喝完,方道:你是好孩子,有什么事跟嫂子说。
小翅膀苦着脸把调羹在县里跟人合开铺子,叫人卷了二千银子跑了,如今伍家女儿要嫁没钱办亲事说一回。
素姐笑道:娶了娘子来家替你当家管事实是好事。
你要成亲也是正经事,这银子哥哥嫂子不是拿不出来,也不是不想拿。
只是如今兄弟你的钱财叫姨娘也败的差不多了不是?小翅膀点点头,调羹使劲瞪素姐,狄希陈实在佩服她能把眼睛瞪得那么大,还像会说话一般。
素姐偏当没看见,笑眯眯又道:给你一二千娶亲,这几日就花完了,将来可怎么过日子?何况……拉着小翅膀到狄希陈身边坐下,对狄希陈笑道:他伍家今年就要毕姻,想是为了选秀女。
这是他急,不是你急。
狄希陈心有灵犀,忙道:回家只说你还小,过几年再说,包他着忙,不要你花一文钱就把媳妇抬到你家。
小翅膀半信半疑,调羹听说不要花钱,忙凑上来道:真的?素姐点头笑道:真的,只照你哥说的那两句回。
等你成了亲。
俺们替你清账交给你娘子管家,真是过不得了,哥哥嫂子不少你这碗饭吃。
调羹听说要把家事交给儿媳妇掌管。
那脸又扭得跟咬了青梅一下,气呼呼道:俺家小翅膀还小。
过几年娶亲也使得。
拉着小翅膀就要回家。
小翅膀不肯道:俺们在府城合哥哥嫂子一处过年不好?素姐火上烧油,笑道:姨娘不放心家里不妨自去,俺家有长锅呼吃了小兄弟不成?说得调羹不上不下。
素姐推小翅膀道:过了正月脱孝,你哥要到京里候选,不如跟你哥去见见世面。
调羹好似晴天里一个霹雳打到头顶。
仿佛小翅膀已是跟着狄希陈远去千里,上前两步紧紧捉着小翅膀的手道:你也大了,家里好些事要你做主呢,且回家过了年再来耍。
死拉活拽带小翅膀回家。
素姐送到后门口,还道:闷了就来耍。
小杏花捧了一盘子红包儿,素姐头一个就赏了狄周媳妇子两个大红包,连赶车地都是五两一个元宝。
小翅膀是一套黄花梨木的文具。
沉甸甸抱在小翅膀怀里。
小翅膀孩子脾气,想着哥哥嫂子家必有许多好吃好玩地过年,哪里舍得就走。
调羹又哄又吓,到底赶着车走了。
素姐目送他们出门,拍拍手儿掉过头来笑问狄希陈:如何?狄希陈做揖谢她。
笑道:你就是那撮走了李奶妈地凤姐。
素姐笑道:小翅膀也大了,到底谁对他好心里有数就成。
使人去请丁妈妈回家过年。
张先生那里再补一份礼。
狄希陈也道:以后他就照虞先生一样待。
摸着胸口松了一口气道:乡下不知传成什么样儿呢。
咱们家的小伙子可不安全。
这几日无事,不如把喜事先办了吧。
素姐笑道:使得。
就明日罢,不然妻还没进门,就多出几个妾来,秋香可是要砍人地。
秋香几个这几日都躲着不肯见人,是以素姐一说,一屋子的媳妇子都笑了。
狄希陈回房,孩子们已是算好了帐,小全哥做马趴在炕上,小妞妞揪着他地头发叫:驾紫萱坐在炕角绣一顶小帽子,明柏隔着炕桌看着她出神。
炕桌上摆着一盆水仙,满屋子里只有水仙花地花香,狄希陈扭头招素姐来看明柏发呆,素姐微笑着靠在狄希陈肩上道:家就这个样子的。
小妞妞听见娘地声音,伸开两只小胳膊道:娘,娘。
狄希陈忙冲上去抱起小妞妞,小全哥爬起来整头发,素姐替他解开包头巾重包,抱怨道:明年要加冠了呢,还和孩子似的爱玩闹。
说得小全哥只有傻笑。
狄希陈笑道:你们小翅膀叔叔来了半日,又走了。
小全哥笑道:小奶奶又闹了一场?俺们隔着几重院子都听见了,怕小叔叔脸上下不来,都没去后边。
素姐笑道:都传说要选秀女呢,赶着婚嫁,不知道有没有要嫁你们的。
明柏忙摇头道:小脚的俺不要,不识字的俺不要,比俺大的俺不要……小全哥嗳了一声道:那俺只有娶依霜依雪了?不成,俺也要找个大脚的老婆。
不然谁合俺一道骑马玩?紫萱爱骑马,明柏总不放心她莽撞,只要紫萱骑马他得空,总是两人共一骑,狄希陈和素姐不以为怪,所以小全哥笑他。
明柏红着脸看紫萱,紫萱专心绣花并不曾听见,他放了心冲小全哥做鬼脸。
素姐啪一巴掌拍到儿子背上,笑道:你们算了这几天帐,拿来我看。
紫萱头也不抬道:俺算帐,娘放心。
错一罚十。
昨天。
私人原因没有更。
非常抱歉。
明朝要全本,还要修改。
新书的书名一直搞不定,恨不得一天有二百四十个小时用。
我当然愿意多更,都是钱哪都是钱,我跟谁过不去也不会跟自己的钱过不去。
可是更新不是涮副本,想涮多少涮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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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满堂娇》明朝八G故事,小市民的生活,富家小姐是如何成为秀才的下堂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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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恨爱只在一线间,我用沾血地狼牙呼唤你雪白的咽喉……2.aspx《琅琊月》一笑倾城作者名:林敏轩书号:16308一句话地简介:一群无聊地女人去宋朝晃悠晃悠,谈谈恋爱,小资小资.连接:的文字在简简单单地世界里会创造出一个让人感觉上去就很舒服的世界,笔者轻松的笔调到是很适合现在的少男少女.哎。
修改过为什么一定要字数多一点呢?第一百八十一章 结婚风波(下)第一百八十一章 结婚风波(下) 掌灯时,一片敲门声。
钱守仁冒着雪去开门,一个苍头撑着伞问:俺是东邻陈府,府上是不是有两位小少爷?钱守仁因调羹白日里闹过,大家议论选秀女强嫁的故事,连忙摇头道:没有。
迎头就要关门。
那老管家袖里摸出一把碎银子给他,打躬赔笑道:都管周全些个。
钱守仁推开他道:俺们不收这些。
有事你直说,使得俺就替你禀主人家。
那老管家忙道:俺家有两位小姐,年纪都才十三四岁,如今的风声儿都管也晓得,情愿不要聘嫁把府上两位少爷。
钱守仁道:家主人挑得很,寻常人家来说亲的也不晓得有多少。
这事不成,还请另寻人家罢。
关上门就去厨房寻他娘子,恰巧女儿来吃饭,叫她上去回主人。
夏荷竖了柳眉道:什么混帐人家,也敢合俺们小全哥结亲?俺就上去说,爹好生守门,休让他们进来。
一阵风样跑回上房。
小全哥几个正围坐在西里间小圆桌打双陆耍子,素姐抱着小妞妞跟春、煮酒几个坐在一边大炕上商量宵夜做什么吃。
夏荷顶着雪珠儿进门,小全哥先就吓了一跳,丢下色子站起道:夏荷姐,咋了?夏荷气鼓鼓道:方才隔壁陈家来敲门,说是要把他两个女儿嫁俺们家小全哥合明柏。
俺爹没叫他进来,叫俺上来跟老爷、奶奶说知,只怕晚上要抬进来。
狄希陈笑起来,冲素姐说:就到咱们家了。
素姐也笑起来,拍拍才编好的家训道:还好有传家宝护身符。
小全哥。
不然你要娶十个八个老婆呢。
小全哥大大方方笑道:都叫抬进来,俺挑挑,不是大脚的俺不要。
狄希陈感叹:啧啧。
一点都不晓得害臊。
人家闺女抬进来容易,再抬出去还叫不叫人家活?夏荷急了。
跺脚道:都什么时候了,老爷也不急,万一抬来的是个丑姑娘,俺们小全哥怎么处?素姐因她着忙,安抚她道:无妨。
快过来坐。
小全哥的亲事,等他大了再说。
夏荷挨着炕沿坐下又站起道:奶奶多叫人守门罢。
狄希陈笑道:明儿你们成亲是大事,且家去罢。
今儿小全哥和明柏就住上房。
春香笑着推夏荷道:家去守着你爹娘罢,俺们可是无家可去。
夏荷到家闷闷地坐了一会,又到厨房,众媳妇子都笑说:新媳妇来了。
原来小桌子合一众小伙儿正吃饭,看见她进来众人都起哄。
来富道:就你一个来?众人又笑来富,来富傻笑道:问一声怎么?吃了饭早些睡。
夏荷道:方才隔壁陈家说要把两位小姐嫁俺们小全哥呢。
来富道:无事,方才你爹都说了。
俺们有人看门。
你叫里边安小桌子站起来道:你回吧,俺们一定看好门,不叫不明不白的小姐进门。
夏荷还不放心。
钱守仁娘子拉着女儿回房道:娶不娶自有老爷夫人操心,你着什么忙?且试试新衣裳。
俺烧下一锅热水。
你洗了澡换上新衣服鞋脚,休再出门。
夏荷红着脸应了。
.Www,16K.cn更新最快.洗澡时就听见有人敲后门山响,她急得团团转,小桌子央了一个媳妇子隔窗跟她说:姐姐放心,已是去了。
到得三更,有三四起人家来敲门,钱守仁合来富几个大管家都不曾睡,轮班儿守在门房,狄希陈也回回都出去看。
因雪越发的大了,回房和素姐说:睡吧,雪积得有四五寸,想来没人来了。
素姐道:外头都还没有睡,叫厨房烧些热汤。
推醒靠着板壁打瞌睡地翠兰道:你去跟值夜的嫂子说,热羊肉汤,再现烙饼,叫大家吃了睡罢。
少时翠兰和两个媳妇子送了一大罐汤和一大盒饼进来,春香忙接着先摆了四份请狄希陈吃。
素姐去西屋叫孩子们,紫萱靠着一堆枕头睡得正香,明柏坐在她身边看书,小全哥在另一角地灯下教行云和绿云两个背《湘夫人》。
炕上横七竖八睡了一屋子的丫头。
素姐笑道:醒了的都悄悄儿出来吃点子东西,吃完了各自回去睡罢。
小全哥道:俺提心吊胆这许多时候,不晓得还有没有第五家第六家?素姐道:真当你是香饽饽呢,也就这一二日,赶着嫁的都嫁完了就罢了。
就怕女孩儿都嫁完了你将来娶不着媳妇呢。
小全哥全不在意,站起来招呼明柏道:别背了,俺们吃点心去。
明柏轻手轻脚爬起来,靠近素姐道:娘,选秀女是真呀是假?素姐道:自然是假的,明儿丁妈妈来,你问她,这些年宫女有没有挑过河北道以外地。
明柏摸摸头,回首又看紫萱一眼,笑道:妹妹不会选去罢?素姐笑道:咱们家至亲做官的多,就是真有此事,也不会选到俺们。
正说着,又传来乒乒乓乓打门声。
狄希陈无可奈何放下碗筷道:你们且吃,俺去瞧瞧。
素姐取了件披风递给他道:小心些儿,休要守着儿子,丢了老子。
你要是接进几个妾来,俺可不依。
狄希陈大笑而去。
小全哥想跟去看热闹,明柏拉住他道:休送羊入虎口。
小全哥抱着碗皱眉道:为着俺们两个,搅得大家都睡不成,可是烦恼。
素姐拍他肩膀道:这阵风过了,可有不少故事呢,你不是最喜欢听故事?小全哥恼道:别的人故事可乐。
这回是俺呢。
抱着碗埋头大吃。
明柏一边吃一边偷笑,小全哥在桌子底下踢他,他两个你来我往玩的兴起。
教素姐一人敲了一下道:明年你爹要选官,你们两个要是将来想做官呢。
就跟到任上去。
明柏忙道:俺不想做官,可是技多不压身,俺要去。
小全哥也道:俺也要去?娘你去不去?素姐道:娘在家守着,你爹寻了人情,就是做官也隔的不远。
过了正月。
你们两个跟着到京里先见世面。
回来一个要岁考,一个要进学,都专心些儿。
因狄希陈一直没回来,素姐放心不下,等春香和煮酒吃完了陪着她去后边。
门房檐上挂着两盏玻璃大灯,燃着极粗大的烛,照着院子里亮堂堂地,十来个人顶风冒雪守了半夜,俱是满脸不快。
狄希陈披着披风。
脸色铁青站在背风处,见素姐来了,让出那个角落让她们三个女人站。
低声道:外头有三家呢,其中一家把女儿的轿子丢在外头自去了素姐也恼了。
道:这叫爱女儿呢。
这叫扔包袱。
休开门,这都是什么人?忍着气又问。
有没有人到外头去瞧瞧?小板凳忙道:俺从前门绕过去罢。
狄希陈命人在门后顶了两根柱子,拉着素姐到小厅里道:这都是不认得的,还好闭门不纳,若是认得地似这般丢下闺女,如何是好素姐道:且看着罢。
厨房送上一大壶热茶,春香倒给众人吃,笑道:丢下的闺女,俺们送到会仙庵去。
狄希陈想了想,笑道:这个主意好,出个告示,俺们家不要媳妇儿,有强送来地,俺家送到庵里修下辈子罢。
素姐笑道:这个法子可阴损。
只写上我们家地两个孩子不在家,请他们不要送来罢。
狄希陈想了想道:也只得这样。
我去写告示,明儿前后门都贴上。
只是太此地无银三百两。
小桌子忙研墨铺纸,狄希陈写了核桃大的两个字,住了笔道:罢了,咱们明天办了他们亲事,把儿子送薛大舅家去?素姐笑道:只怕他监守自盗。
闹得这样狠,只怕明后日府里要出安民告示地。
小板凳气喘吁吁进来,除下帽子笑道:那几家都把轿子抬走了,俺远远瞧见九老爷门外也停了一顶轿子呢。
狄希陈松了一口气,笑道:已是四更天,大家都睡不成。
点灯,咱们五更就把喜事办了。
叫外头人听听俺们家办喜事,好断了想头。
此言一出,春香跟煮酒两个忙不迭地出去。
几个准新人都闹了个大红脸。
素姐就回房安排新人们梳妆打扮。
狄希陈领着众管家开前边大厅,放祖宗牌位和狄员外老两口地灵位。
到了五更吉时,素姐带着几个新娘子出来先到侧厅里坐地。
狄希陈带着儿子和明柏先给狄家列祖列宗磕了头,再是素姐带两个女儿行礼,然后给狄员外老两口烧了纸进了香,除去身上素服换了色衣。
小杏花就和翠凤几个拉春香们出来,在阶下站了一排。
小板凳也拉着换了新衣地来富几个各自站到自家娘子边上。
一个管家充礼官赞礼,先给狄家先人磕头,后给狄希陈夫妻行礼。
素姐叫他们拜过天地。
后边捧出一盘酒盅来,笑看他们饮了交杯酒。
狄希陈笑道:中午再吃喜酒,送新人入洞房。
众家人簇拥着这五对新人到后院新修的房里。
小全哥和明柏带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们放百子千孙鞭,碎红纸铺在雪地上霎是好看,足足放了一刻钟,满院子都是硫磺的香味,熏得墙外经过的早起行人都咳嗽方才住手。
狄希陈又叫绞几个双喜贴在后门墙上和前门灯笼上,才打着呵欠爬到儿子们的炕头合衣倒下。
素姐也困,强撑着看人收家伙,放过年的摆设。
唯有紫萱没有心事,睡到五更才起,此时精神十足。
笑道:娘去睡罢,这些事交给俺。
素姐道:只怕白天有人来呢,再等等。
你爹醒了我再去睡。
正说话间小九合曹氏抱着孩子急匆匆进来。
小九黑着两个眼圈,打着呵欠道:嫂子。
到你家过年。
素姐笑道:俺们家也闹了一夜,都在上房睡觉呢,你们到西厢去睡罢。
叫紫萱带九叔到西厢去,自家安排好中午的酒席,实在忍不住。
回房扑到床上就睡,直到正午又放鞭炮才醒。
狄希陈看着素姐梳头,苦笑道:你才睡下,又有敲门来寻九弟地,说是他家新纳的妾。
叫俺拿了家训出来方才死心。
有这几个喜字挡着,今儿晚上能睡睡罢。
素姐叹息道:但愿如此。
果然有那抬女儿来地,见到喜字和一地地红纸,以为他家小全哥成亲了,都掉了头别寻不曾娶亲的少爷。
有几个情愿把女儿给人做妾地。
因素姐向来名声在外,也不敢动狄希陈地心思。
等到了正初二府里道里都贴出安民告示说选秀女子虚乌有。
虞先生地两个女儿合顺姐掌珠都忙忙地嫁了出去。
薛如卞和相于庭借此良机各收了几房妾。
薛老三也纳了巷子口打豆腐的吴阿狗十五岁的女儿小菊为妾。
只有薛如兼家,巧姐拎着棒槌打烂了人家送女儿的一顶轿子。
断了人地想头,他不曾纳到妾。
伍老爷因调羹死活说小翅膀还小。
不肯迎娶。
大年三十趁他家祭祖时把喜姐送上门,调羹不肯开门。
小翅膀记着素姐的话,觉得此时结亲可省不少银子,自己跑去把门开了,接进喜姐和丁妈妈。
调羹气得抱着狄员外的灵位躲在房里哭,本以为她不管事,家里诸事不成。
谁料丁妈妈是众家人都怕的,她老人家一言既出,无人不从,指挥着家人布置了喜堂新房,就叫两个孩子拜了天地君亲。
调羹在房里等了许久,听到狄周的尖嗓子赞礼说送入洞房,忙忙的跳出来拦道:俺亲娘还不曾拜,不做数。
丁妈妈道:今儿小翅膀大喜,俺不说你。
老太爷老夫人已是拜过,你们小两口给生母做个揖罢。
休误了吉时。
回过三还要去府里见哥嫂呢。
姨奶奶回去歇着罢,这里有俺。
呕得调羹说不出话来,小翅膀带着喜姐行了礼,两个到房里坐着说话。
小翅膀道:俺嫂子说将来你要给俺管家呢。
喜姐微微点头,含羞道:俺没有嫁妆,相公不要嫌俺。
丁妈妈笑眯眯看着他两个道:从今往后你们就是小两口啦。
要厮敬厮抬,休要吵闹。
自袖里掏出狄希陈交给她的一本家训交给小翅膀:这个给你们。
红了眼圈儿道:你生母是个没见识的,将来休与她一般见识。
还亏得你有好哥哥好嫂子,不然……小翅膀道:这个家训俺也要守?丁妈妈笑道:你们都要守。
不多几张纸,你们两个背罢,明日早起俺来查问。
轻轻替他们关了门,遇到满脸不高兴的调羹,扯着她出来道:没有婆婆听壁脚地,姨娘自家也要留些体面。
磨牙,到底怎么样才叫结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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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头退回她自己房里,关紧了门开箱抱出这些年积蓄的银子来,一锭一锭数过,自言自语道:儿子也不如银子亲呢。
摸到三更才依依不舍包起,第二日昏沉沉起来已是中饭时。
丁妈妈早带着小翅膀和喜姐去祠堂磕过头,就在小翅膀房里摆了一桌饭。
喜姐和丁妈妈下厨做了些好吃的,三个人坐在一处吃得热闹。
调羹进来,丁妈妈和喜姐都站起来让她坐。
她心里做酸,推头疼道:俺吃不下,你们这都做的是什么?小翅膀自分家后都是和调羹两个吃饭,极少这样一家人和美吃饭,调羹来了又不肯吃,他就有些不快活,丢了筷子道:头疼就回去睡罢,狄周嫂子呢?扶俺妈去睡。
调羹咋听儿子叫他妈,又有嫌弃她的意思,更是心如绞痛,使性子出来,才走到台阶下就听见屋里小翅膀和喜姐说笑,越发的觉得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
抹着眼泪又回房数银子。
狄周媳妇子见了,在厨下搬舌头:姨奶奶这几日可怪。
不花一钱银子娶了媳妇来家,怎恁地不快?狄周道:有丁夜叉在家,还有姨奶奶什么事儿?当年大嫂寻到任上去,她威风了几年,就忘了自家姓啥。
狄周媳妇子因狄希陈家越过越兴旺,小翅膀家却一日不如一日,如今光景还不如小陈哥中举之前。
实是一肚子后悔,碗橱里搬出几碗菜来,道:大节下。
俺们只一碗鱼一碗白煮肉,尽是些腌萝卜、酸菜煮粉丝。
俺听说他小陈哥家今年分红利。
狄忠那个老不死的分了足有一百两。
狄周吐一口唾沫,伸头出去看看外头没有人,缩到灶后烤火,好半日才道:春香秋香那两个大丫头,听说小陈哥还替她们办嫁妆。
一个人花了足有二三百两。
一个媳妇子后悔道:当初俺们分家怎么就不晓得投他那边去。
俺闺女休说嫁妆,姨奶奶做主嫁出去还赚了四两银。
把烧火棍在地下墩得嘭嘭响。
狄周媳妇子开锅拾了四碗好菜装进盒里,又是一大盘馍馍,召个媳妇子一起捧着送到上房外间,敲里间的门道:姨奶奶,吃饭。
调羹应了一声,她两个出来到院当中,狄周媳妇就道:青天白日里拴着门,是在房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那一个掩着嘴笑道:她从前和老太爷日日不脱空的。
如今想是守不住了。
两个回头巴在窗外偷听半日并不曾听见男人地声音,北风吹来又冷的慌,不得已回去。
..过了几日小翅膀带喜姐回过门。
调羹装病,丁妈妈主张。
带着新人去见哥嫂。
狄希陈因满了二十七个月脱孝。
正请众亲戚在家吃酒。
随园上下彩灯高悬,处处欢声笑语。
小翅膀和喜姐两个下了车怯生生看丁妈妈。
丁妈妈替他们扯扯下摆。
笑道:往日教你们说话行事的规矩呢?大着胆子去,到厅上先给哥哥嫂子行礼。
早有管家先报与狄希陈和素姐知道,素姐叫小杏花来接,引着他们到前边厅里,相、崔、薛、连几家近亲和狄家堂兄弟们都在,把三间大厅挤得满当当地。
喜姐跟着丁妈妈一步都不敢乱走,到厅上小两口对狄希陈夫妻行了大礼,狄希陈转身自小全哥手上取出一个小匣儿来,笑眯眯道:你们大喜,哥哥嫂子没什么好送你们的,在府里替你们置了一间小宅。
打开来示给众亲戚看,高声道:大哥做个见证罢。
狄大上来接过看了,笑嘻嘻点头道:这间宅子也值千把两银子呢。
转交给小翅膀道:你生母不会经营,所以上回来要银子你哥哥不肯给,你们家去就寻了这间宅子与你做贺礼。
你们收好了。
这间宅子你哥说了,你考上秀才之前都是俺替你照管,取租与新媳妇添妆。
待你中了秀才再交到你娘子手里,使得不?小翅膀喜出望外,接在手里不知道说什么好,丁妈妈在后边拿手指头顶他两个道:把这匣儿交给你们大哥暂存,休带回家去。
小翅膀听了丁妈妈几天话,就有一间大宅到手,自是依从她,将匣儿交回狄大手里,郑重做揖道:俺们听大哥地。
狄大收起来道:那俺就不说啥。
只等小翅膀进学。
狄希陈请狄家众兄长坐定,带着他小两口儿依次见过,又叫他们坐下。
狄大的儿子带着堂兄弟们依次上来见礼毕,又带着一一见过亲戚们。
后边素姐就使人来请喜姐。
小翅膀坐在酒席上,一举一动都记着丁妈妈的教导,甚有个模样儿。
亲友们因他如今出息了,狄希陈赠宅分明是要抬举他,都待他极客气。
小翅膀拿跟着调羹出门和自家单独出来比较,人家待他天差地别,心里越发拿定了主意:以后一定要像今日这般受亲戚们抬举。
又因狄希陈几个人都是穿着官服,又威武又体面来合他吃酒,把他当大人看待,越发觉得自己有体面,一颗心不由自主靠到狄希陈这边来。
觉得他妈调羹防哥哥如贼极是无趣。
却说喜姐到后边,虽然合紫萱差不多大年纪,论个头还短半个头,可是丁妈妈细心调教了这许多时候,就有个大家闺秀的模样儿,素姐不必说是疼爱她的,就是巧姐也爱她乖巧文静。
素姐带着她见过女眷,就合曹氏巧姐几个拉着她到紫萱院子里,推开一间厢房叫她进去。
里边摆着一套嫁妆,箱柜盆桶锡器齐全,紫萱开了一个衣箱,取出几件颜色衣裳道:小婶婶换上罢。
俺们今日除服呢。
喜姐看时,却是合素姐身上穿地一样。
曹氏跟上来替她换上,笑道:这才有个新媳妇样子呢。
休掉眼泪。
俺们是一家人不是?紫萱也取帕子替她拭泪,笑道:小婶婶。
你可是长辈,休在俺们侄男侄女跟前掉金豆。
丁妈妈挤上来拍她,跟素姐道:俺们空身进的门,叫姨奶奶好瞧不起呢……素姐忙拦道:没有不是的爹娘,过去不提。
如今你是俺狄家媳妇儿。
自不叫你受从前委屈。
打开妆盒取一只合紫萱头上一样的钗替她插上,叫她自家照镜看,又道:小翅膀虽然是小叔,其实只比你紫萱侄女大半岁,从小儿都是在俺跟前看顾。
你嫁了来,俺也当你是小翅膀一样看待。
这里虽是哥嫂家,你就是当了娘家一般罢。
小翅膀若是欺负你,只管来说。
嫂子替你做主。
送她到紫萱那一桌上位坐了与紫萱、依霜、依雪小一辈地小姐们坐一处吃酒,听女先儿唱曲。
第二日狄希陈带着小翅膀去他新宅转了转。
一直留他们过了灯节,才送小翅膀两口子家去,还是丁妈妈跟着。
还带了几大车的嫁妆。
走了一天到家,调羹见小翅膀拐来这许多东西。
笑逐颜开指挥家人搬她屋里去。
丁妈妈不理她。
看着人一箱一箱都搬小翅膀房里去了。
调羹趁四下里忙乱拉小翅膀到她房里问:这是你哥捎来的?小翅膀道:俺哥说喜姐没嫁妆,所以送她些。
不是给你地。
调羹心里不快活。
怎奈小翅膀长大了自家有主张,一边是从来都笑嘻嘻的素姐,一边是自家看谁都不顺眼地上不了台面的妈,他哪里耐烦,推开调羹走了几步,回头又道:俺哥送俺间宅子,说是俺进了学考中秀才方交到俺手里,如今叫大哥替俺管呢。
丁妈妈说当备份礼去谢大哥。
调羹先听说送宅子极是喜欢,再听说交给狄大照管已是十分不快,又要她花银子送礼给狄大,恼道:送你宅子才几两银子,这么多花样,分明是不想给你,哄你是傻子呢。
小翅膀一偏头,道:当着那么多亲戚说的,怎么会有假,丁妈妈说实是激励俺上进。
俺不合你说,你什么都不懂。
若是真心待你好,为什么不交你手上?调羹想了想又道:去要来,他狄老大管什么,要来了娘替你照管。
小翅膀道:实是怕你又败俺地家当,才叫俺大哥替俺管。
说罢咚咚咚跑回房。
丢下调羹一个在那里发呆。
调羹就觉得窗外北风呼呼的越发地吹地响,浑自上下冰凉。
却说狄周陈过完年整理家事,安排好学里招生,家学和各处做坊都巡查一回,方才放心打点京里起复。
与素姐商议,小翅膀那里还要加把火才好,使了人去问他:老爷不日去京里,小全哥和表少爷同去见世面,来问小叔叔去不去?小翅膀自己想去,丁妈妈跟喜姐也说当去。
只有调羹不肯叫儿子被狄希陈两口子笼络了去。
抵死不答应,冲到厨房取了刀以死相逼,小翅膀到底不得出门。
狄希陈听说了他家里吵成一团,叹息道:坦白待人,真心敬他爱他,到底不如耍手段。
素姐安慰他道:调羹是妇人常性,不舍儿子翅膀长硬了呢。
咱们做到这一步,不叫小翅膀偏听偏信就罢了。
谁家会拿出两千两银来害庶母?却说明柏,要到京里去实是欢喜,只是舍不得紫萱,避了人找紫萱说话。
结结巴巴说不出口。
紫萱记挂着替他们收拾衣服器物,不耐烦道:哥哥,有话你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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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掉了头逃走。
紫萱莫明其妙,回去合素姐说:娘,明柏哥奇奇怪怪的,是不是要到京里去,喜欢的傻了?素姐一边替狄希陈收拾衣箱,一边微笑道:你说是怎样就怎样。
打开妆盒,取出两个荷包来,各塞进六枚黄金打的小铜钱和两个金戒指,对紫萱道:你来把这两个荷包缝上再缀根带子。
狄希陈进来,看见女儿手里的小活计,笑问:只两份儿,没俺的?素姐道:找胡先生亲手替你打的那新衣箱,每个角儿可以转开来,里边各有二两银子应急。
狄希陈笑道:这年头要有银票就好了。
西厢房里摆着他们父子三人三个衣箱三个文具箱,孩子们的一箱书,还有一个箱子装的是常用的碗勺等物。
又是三副铺盖。
狄希陈一一翻过,叹息道:这是搬家呢?加上几个小子们合长随,一船也装不下。
素姐数道:小桌子合三个山,再加上煮酒两口子,其实人也不多。
若不是开了春要种地,俺连来贵都叫他去呢。
狄希陈道:你放心罢,来去也没几天路。
有便人俺就捎回信来。
素姐笑道:这几年道上越发的不好走,来富和一个在京里也开钱铺的钱老板说了,你到他铺子里使那块章签名可以先支。
俺们已放了五千银在他铺子里。
想来够用。
狄希陈点头,只恨紫萱在边上,有许多话不好说,又有许多事做不得。
等着紫萱做好了手里的活,支使女儿:快去拿给你哥哥们看。
紫萱拿着两个荷包去了,狄希陈拉素姐进里间。
就要掩门,素姐推他道:做什么呢。
外头又没人,有什么话偏要关门,看叫下人知道笑话。
狄希陈道:你不放心我们出门,我也不放心你和女儿在家呢。
素姐笑道:我们有什么好愁的?大宗的金银、值钱地首饰都埋的埋藏的藏,仓里地粮食就是围了城也够咱们全家上下吃几年。
狄希陈道:河北道这一二年极不安份。
此去谋不到苏北的官职我就带孩子们回家。
我恍惚记得这几年是农民起义最厉害地时候。
咱们附近这几个县虽然太平,难保不会有流寇。
你休下乡,千万千万。
素姐笑道:这话你都说了多少回了?使两只胳膊圈着狄希陈道:按你那不靠谱的记忆,这时候山东少说也有三四起农民起义,可是咱们听说过一回半回没有?说不定历史叫咱们改变了呢。
这十来年,狄希陈酿酒办作坊致富,不只绣江,周遭几个县跟风办小作坊的极多,狄家的工钱给得又极高。
田租又取得少,连带的这几个县长工短工地工钱都不低。
单论绣江,差不多的人家都有一两顷地。
平常的穷苦百姓。
只要不好吃懒做,或是办个小作坊。
或是开个小店铺。
求一个温饱并不是难事。
所以素姐并不似狄希陈担狄希陈轻轻咬着素姐的耳珠,笑道:不然我不去了?素姐偏头让过。
咬着牙道:不许色诱。
两个孩子说得好听,其实心里还是想当官的,你做一任官儿,带着他两个磨练几年,才不好走弯路。
狄希陈道:我还一窍不通呢。
本想找薛老大借两个清客,偏那几个坐不得冷板凳都辞了去。
..素姐笑道:你可是看了三年猪跑,以身作则就使得。
市面上卖的做官大全也不少,多买几本看看罢。
跟你在任上那一二年瞧着,其实你们做官的没有小吏本事大。
狄希陈笑道:强龙斗不过地头蛇。
不说了,我再到两个庄子处转一转。
第二日狄希陈回明水,只叫庄上留够两庄人一年半的粮食,余者和重贵物品都藏到山洞里。
又吩咐柳荣约束好家人和庄户,回来又寻小九。
小九合金老实去寻房子不在家,晚上到狄希陈家,问:五哥可是有事?狄希陈扯他到书房里坐。
平常有什么话说从来不瞒素姐的,小九唬了一跳,等狄希陈把从人都支使出去,忙问:出了什么事?狄希陈道:俺心里总有些不安。
不知九弟觉得如今世道如何?小九笑起来,慢慢道:俺把新买地那几顷地都卖了,只留了和五哥家紧邻的小庄。
这不是要在府里买大房?狄希陈道:这般,俺过几日到京里,你嫂子不信有大乱,家里你多看着点。
小九道:府里没什么妨碍的,倒是五哥一路小狄希陈道:我们走陆路,行李又不沉重,想来路上最长也不过十来天,只不晓得选官在哪里。
小九道:河北道休去呀,南方都好。
他还有话要说,素姐捧着一盒点心进来。
笑道:有什么好话不肯当着我面说地?狄希陈道:你已知道,偏来问。
素姐笑道:今年种番薯土豆玉米的可是不少,这几个县地老百姓都有饭吃,怕什么。
就是别处见咱们这几个县过地好日子,自然也去种这些出产高的庄稼。
如是,盛世无饥荒矣。
你五哥想太多了。
狄希陈道:跟从者虽然少了。
也不是没有?你就不记得咱们到成都去,那么富有地地方也有水寇!小九看着素姐,微微摇头道:有些闹事的人并不是吃不饱饭的。
嫂嫂还是太乐观了。
因素姐拿眼瞪他,他有些招架不住嫂子的秋波,冲狄希陈拱手道:五哥心事俺尽知。
改日当为五哥饯行。
素姐道:你们两个倒是同小九依言站在门口冲狄希陈抛了个媚眼,笑着去了。
狄希陈被素姐揪着衣领笑问:招,你们两个是不是真有断袖之谊?狄希陈回过神来。
笑得要死:分明是因你那句话做耍。
故意要叫你吃醋。
素姐笑道:我分明也是要借他吃个醋。
松了手冲狄希陈吹口气,说声倒。
狄希陈立时倒在榻上缩起手脚轻声尖叫:女侠,放过我吧。
素姐装做找鞭子。
东张西望了好一会,退到门口。
飞快掀起门帘走了。
狄希陈叫素姐调戏了一道,爬起来叹气,转到前边看儿子们都睡了,又去看女儿。
转眼到了吉日,素姐带着紫萱和小妞妞送他们父子三人出城。
薛家和相家在十里长亭候着又送出二十里。
狄希陈一路平安抵京且不细说。
到了二月底,就传说正月里盗陷潍县,一时人心惶惶。
山东各县不少地方都传说有盗,狄家众亲纷纷都搬到城里来。
素姐因沧海居离府城近些,就叫把家学和胡先生的木匠学校先搬了去。
忙忙地到四五月间,消息越发的不好了。
一路上竟十分的不太平。
狄希陈在京里连个信儿都捎不出来。
好在济南一府种新庄稼地不在少数,还算安静。
素姐提心吊胆候到七月,狄希陈带着长高了半个头的明柏和小全哥来才到家。
素姐问起选官,狄希陈摇头道:南直隶池州府同知。
素姐呆了一呆。
笑道:可是好。
能在家呆几个月?狄希陈道:两三个月罢。
我跟山东学道一路来地,他是南京周家人呢,说起来周师爷是他哥。
我跟他说了人情,小全哥叫他低低的进个学。
两个孩子若是中了举。
也把他们涮下来。
山东势头不大好,等孩子们考完了。
咱们收拾收拾,一船到池州去罢。
素姐咬着唇摇头道:不去。
你南下只怕也不安全。
狄希陈柔声道:别使性子。
素姐想了想,笑道:鸡蛋不能放一个篮子里,若是没有孩子们,哪里我都跟你在一处。
狄希陈思之良久,方道:也罢,依你。
你只在府里休出城。
转眼学道考绣江,狄家义学二十来个去考的都得进学。
小全哥果然低低的进了学,明柏只考在四等,秋试两个都不得中举。
九月底,狄希陈除带上京的那几个家人,又添上几房家人装了两船行李,带着小全哥和明柏取临清水道南下。
他们走了不到一个月,刘六、刘七兄弟率领数百人在霸州起义,山东大乱,谣言四起。
彼时素姐正在沧海居看修仓库。
薛老三听说德州陷落,飞马来寻姐姐。
素姐镇定,道:家学地孩子们你带着先走。
我和几位先生守几日,等义学的孩子们的爹娘来接了再去。
薛老三急道:大哥说府城再过几日就只许出不许进了。
这些孩子理他们做什么。
劝了半日,素姐只叫庄里老弱和家学的子侄们打点行李细软,立时和薛老三回府,自家绝不肯弃小学生们逃生。
却说紫萱在家,每日都在城门守候。
无奈进城的人再多,也没有她娘。
那一日清早起来,因道上人多坐车不便,她改扮了男装跟来富来贵骑马去城门处守候。
到了时辰城门也不曾开。
来贵使钱去问,回来道:外头有几万人要进城呢,说是怕贼潜进城,叫不开门放人。
紫萱跺脚道:俺娘还在外头。
去寻舅舅,俺们出银子叫他们开门去接娘。
来贵道:俺去说,你们在这里守着。
好些人在那里问呢,都是家人在外头。
紫萱直等到太阳偏西,城门也不曾开,来贵也不曾回来。
来富拉她的马道:今日怕是不得开门了,俺们回去罢。
紫萱忍着泪道:再等等。
一直到天黑,薛如卞和来贵一起来寻紫萱回家。
紫萱心里不住的盘算,只是记挂着家里小妞妞,命人请九叔来。
小九听说素姐还不曾回来。
也是着急,帽子都不曾扣上就一路小跑过来。
紫萱把小妞妞交给小九道:九叔,俺要去寻娘。
妹妹交给你。
说罢掉头就要走。
小九伸腿绊了她一下。
拉住她的袖子道:把小姐关起来。
春香秋香冲上来把泪流满面的紫萱搂住。
小九咬咬牙,把小妞妞交到陈妈手里。
道:俺答应过五哥要看好你们地。
俺出城去寻。
紫萱道:俺不出城,先放手。
春香和秋香因她一向说算话,不由都松了手,紫萱扑上来抱紧小九道:九叔,你去不成。
小兄弟还小。
俺妹子也小,都要骨肉照应。
难不成你要把两家交给俺?俺还要人照应呢。
小九叹息许久,抱着紫萱道:府城不会破,也许过几日就开门。
咱们再等几日。
薛如卞道:舅舅使人去布政司寻人情去了。
只是还不得消息,说不定明日就开城门。
你们两个休要着急。
三个人守到半夜,薛家地管家送了封信来。
薛如卞看了道:无妨,明儿开南门放人进来呢。
俺们只在南门守着就是。
紫萱不信,要过信纸来看了果真是这般说,从明日起只开南门。
明水正在南边。
料想素姐不会从旁门进。
第二日薛家换了薛如兼来陪紫萱和小九守在南门,一直到正午,南城门才开。
因城门外围着要进城的人越来越多,守门地胆怯。
自作主张要关门。
一时城里城外哭声震天。
紫萱看小九眼珠乱转。
她也活动了心思,只说小解。
骑着她地小马绕开几步,直冲城门。
小九拦不及,扬鞭也要冲出去,来贵和来富两个对看一眼,一个抱他地马腿,一个冲出去追紫萱。
谁料紫萱马快,城门边地人群又怕被马踢着,略让了让,紫萱就似洪水中的一条小鱼奋力游了出去。
来贵挤到城门口,眼睁睁着紫萱从左边挤出人群,汹涌地人群就把他挤了回来。
薛如兼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却说素姐带着最后几个小学生坐车要回府城,远远的看到城门不开,城外又挤了无数的人哭闹。
略站了一会,看见偷也有抢也有。
素姐觉得不安全,一直退回明水,把家人和庄户尽数挪到沧海居后庄,一连几日关紧了大门,白天黑夜都派人守着看家楼。
这一日后晌狄九强爬到看家楼上看了半日,下来和素姐道:远远地有一匹马跑来,好像咱们家的。
素姐自家爬上去看了一眼,下来道:快开门,是紫萱,难不成府城陷了?狄九强扶着着素姐到门口,才开门,披头散发的紫萱从马上滚下来,抱着素姐只是哭。
素姐搂她在怀里道:府城陷了?紫萱摇头道:不曾。
素姐松了一口气,拍她道:你是怎么出来的?别人呢?紫萱抽泣道:俺是挤出来的。
俺们听说挤在城外的人,好些都叫人贩子捉起来卖到别处,俺害怕。
素姐摸女儿头发道:娘又不是一个人,城门关了不会回庄上来么?饿不饿,咱们做饭去。
紫萱此时才觉得全力无力,不好意思道:俺在这里靠会子罢,一天没吃饭了。
素姐听女儿的意思是在外边寻了一天,不由的竖起柳眉道:长本事了!就门边寻了根门拴揍她。
紫萱屁股上挨了一下,一边叫:俺再不敢了。
休打,饿呢。
娘小心脚下。
一边跳到里院,冲那几个小学生瞪眼:胆小鬼,看什么看!小姐我孤身一个敢寻娘,你们连家都不敢回!(第一部终)《明朝五好家庭2》作者:扫雪煮酒申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u.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引子这是一个大雾的早晨,一只小舢板载着着两个香客打扮的人从普陀山荡来,越过雾茫茫的海面,靠近了朱家尖的港口,泊在一艘大海船边。
一个人站起来用略带北方口音的官话大声喊道:最新的邸抄,一两银子。
海宁蒋家被抄家了呀。
七八只小舢板一只接一只像箭一样射出去,围着那个北方汉子的小船,不过一盏茶功夫又四散开来。
天色似乎比方才亮了些,海风吹来,卷起小小的浪花拍打在船舷上。
白雾里微微透出些绯红,可是太阳还是出来。
那人等了一会,觉得海风刮到身上冷的有些受不住,吐出一团白气,轻声道:老罗,想是无人来了,咱们转转罢。
摇橹的老罗指指不远处泅水过来的一个少年,道:老陈,那个不是?转眼间湿淋淋的少年爬上他们的舢板,哆哆嗦嗦从怀里取出一只银灿灿的小酒壶来,自家先吃了一大口,又让他二人。
老陈摆手道:小哥儿,一两一份,油纸加收二钱。
少年吃了两口酒,脸色变得红润。
他把酒壶揣进怀里,又摸出一只铁打的小海螺道:这个你们认得否?老陈手指一翻,从棉衣袖子里拉出一只一样的海螺来,笑道:这是此地孩童的玩物,值不得几个钱的玩意。
随从怀里取出一份厚厚的油纸包与他,亲热道:小哥是哪条船上的,我们送你上船罢。
少年指了指前边写着狄字帆船的所在,递过一包碎银子道:大叔打酒吃。
老陈笑嘻嘻收下,丢了一只木桨给少年,三个人合力划到一只大船边,那船上早有绳梯抛下,那少年拱手谢过二人爬到船上去。
他二人把舢板划到港口的一边,大声喊起来:邸抄一两,海宁蒋家被抄家了呀。
沙哑苍凉的声音穿透了迷雾重重的海面,似钢刀一般划碎了许多人的美梦。
一轮红日从海平线上缓缓升起,大雾散去,朱家尖的港口繁忙起来,陆续有船队出海。
谁也不曾留意其中的一队朝东驶去,方才那泅水的少年就站在一艘大船的船头。
港口唯一的茶馆里,一群没搭上顺风船的小商人们,瞧着这支船队远去的帆影,都还在抱怨,说这狄家船队不依旧例搭客。
大家甚是不满。
恰好一个布行的管事来吃茶,提到狄家的至亲就是有名的相家,说相家因为私卖茶叶出洋获罪贬官,想必那狄家也脱不了干系,此去不会再回来。
小商人们这才恍然大悟,耐心守在港口,等候搭下一只顺风船出洋。
第一卷 初到琉球 第一章 打造铁炉堡(上)且说狄家船队一路向东行了四五日。
波涛中现出一个大海岛,一群白衣的土人在海边忙碌少年带着七八个从人上岸问讯,恰遇一位能说几句华语的土人,回说此处名唤琉球。
少年细看他们的衣裳式样果与中土不同,倒合倭人有些相似,想来此地确是琉球了。
他心中喜欢,就取头上一根银簪谢土人。
土人受了簪子欢喜非常,唧唧呱呱指着东北一连说了十来句土语,看少年听不懂的样子,指手画脚做出划船的样子来。
少年好容易明白这个土人要替他们带路,摆手谢过他,叫手下人划船慢行。
因为到了地方,他心中喜欢,翻身跳进海水里,偏顶风破浪游回大船边,一边游一边笑对水手们喊道:我们没有走错路,这里就是琉球了。
都向东北行。
待他攀着绳梯爬到甲板上,早有几个少女捧着手巾、干衣和酒壶等物出来,笑嘻嘻把少年围在中间,全少爷长小全哥短问个不停。
小全哥接过酒壶吃了几大口酒,就有使女递核桃仁与他过口。
他也吃了,接过手巾擦了擦身上的水渍,难为情的笑起来,道:这里又不冷,你们都回舱里去,当心土人来抢你们做压寨夫人。
大少爷,你又哄我们。
一个年纪大些的少女剥下少年的湿衣,嗔道:虽然暖和,明儿病了又要俺们替你煮药,还是把干衣穿上罢。
她一边说一边笑,脸上现出两个梨涡来,另取手巾替他擦干身上的水,道:伸手。
少年叹了口气,古铜色的脸上现出无可奈何来,老老实实伸开胳膊,由着这群少女替他擦上身。
待女孩子们略为散开,他抢得一件夹衣披在身上,就道:冬梅姐,你们闹够了,我下次不泅水耍就是。
冬梅瞪了他一眼,道:明柏少爷好容易哄着紫萱小姐跟小妞妞老实了这几日,少爷还想有下次?看他不动,推他一把道:快进去,老爷跟夫人等着你呢。
船舱里滚出一个肉团团的小姑娘,看着甲板上湿淋淋的两行脚印,欢喜道:全哥哥游水了也,小妞妞也要。
全哥哥带小妞妞游水。
看众人都不理她,她就从人缝里钻出去朝海里跳。
小全哥手快,推开冬梅迈着大步追上妹子,提着她的脖子笑骂道:这不是家里的小池子,你也敢跳。
一个青衣少女追出来,看小妞妞被小全哥捉住,就靠在门框上微笑道:大哥不说小妹,但有机会哥哥就朝海里跳,小妞妞不学你,学谁?小全哥笑道:紫萱你要跳,我不拦你。
他把伸手踢脚的小妹子丢进舱门,对追出来的明柏笑道:爹说琉球的沙滩极好,回头住下来,我们天天去游泳,叫这个丫头眼馋。
紫萱把又想偷偷溜出去的小妞妞抱起来丢回去,笑道:哥哥,你还是换条裤子再来罢,还滴水呢。
小全哥低头瞧瞧脚下,果然有一滩水渍,忙回他自己舱里换干衣再来。
狄希陈夫妇跟紫萱明柏、几个大管家,都围坐在一张圆桌边。
看到他来,除去狄氏夫妻,众人都站了起来,小全哥笑把妹子丢到爹爹的怀里,在狄希陈右手边坐下,道:都坐,此地确是琉球,孩儿的意思是绕着这片地方转一圈,挑个易守难攻的所在住下。
几个大管家都点头赞同。
狄希陈笑道:谁还有更好的主意?紫萱想说话,先看了母亲一眼,看母亲微微点头,似有赞许之意,就大胆道:最要紧是要有水源,寻个近水源的所在。
咱们建个西洋人那样的石头城堡,不就易守难攻么。
爹爹一直想要建个西洋式样的城堡的,小全哥看爹爹眼睛笑的都眯成一条线,忍不住笑道:那只有去琉球岛了,听说洪、永间有闽人三十六姓迁到琉球居住,想来此处言语是通的,我们径去那霸港罢。
狄希陈跟素姐相视而笑,就依了儿女们的意思。
过得半日船至琉球大岛,在那霸港口靠岸。
琉球本是偏僻地方,狄家这样的远洋船人极少经过,船一泊岸,就有华人林通事上船来问信,打听得是山东士人来此隐居,想到自家祖上经历,叹息良久,道:琉球无所出,日常用度都是船从倭国运来,本岛是连税都不大收的所在,就是王宫所在的首里,也不如家乡的集镇繁华呢。
狄希陈看中的就是这里偏僻才把家搬来,闻言笑道:这里冬天都这般温暖,沙白风轻,又无税扰民,真是桃花源一般的好地方呢,在下实是大爱这里清静。
敢问林大人这岛上的土地可有人售卖?林通事道:岛上地土出产微薄,土人多是靠海吃海,田地并不值钱,小人的兄弟林七就是经济,就叫他陪船主寻访如何?又细问狄希陈姓名来因,俱都仔细记下。
狄希陈晓得他回去要禀报琉球王,先明着送了他四个绸缎,又备一份厚礼背着人送到他家,打点的林通事极是快活。
第二日林通事就来就指点狄家,教他们备了份合国王心意的礼物,叫小全哥押着随他同去献上。
那琉球王姓尚,本就爱慕中华,因小全哥礼数周全,甚是喜欢。
狄家要在琉球居住,轻易就许了,也回赐几样琉球土物。
小全哥捧回来,都是海菜干鱼等物,虽然不值钱,倒还实用,显见得琉球实是穷。
第二日后晌那林通事的兄弟林七赶着一辆牛车前来,带着狄希陈到处逛,全岛都转过大半,但有好土好地都是尚氏王族的。
首里城不大,住的多是王族。
首里城外倒有个村子,是中国人聚居的所有,也有百多年前迁来的三十六姓,也有这几年迁来的,倒是很有几家高墙深院的富户,村外开垦了许多田地,种的蔬菜瓜果都跟福建出产差不多,就是行人衣物也相同,看着仿佛还是在中国似的。
林七就劝狄家在这里安家。
狄希陈却不晓得琉球地区地小律苛,但有偷窃都会重责,是以家家都是夜不闭户,地方又穷,并无海盗光顾。
只说这个村子只围着一圈半人高的石墙,休说是海盗,连贼都防不住。
却是不放心在村子里居住,他却看中离村子数里远的一处好所在。
彼处靠海都是礁石,俱是荒草乱树石山。
若说好处,只得低处有三四亩方圆的一个泥塘,因是离海稍远,里边贮着大半池都是淡水。
琉球只有北岛有小河,这个水塘却是千金难买。
荒地无主,林通事教狄希陈献一二百金的财物给琉球王求赐地。
这一二年从中土来琉球避祸的人家不少,似这般献金换地尚王都是做熟了的。
狄家求的那块荒地里尽是石头,那尚王也不心痛,大手一挥把那一大片的荒地都划给狄家,赐了文书为狄家产业,方圆数里大小的地方,只要三年一次大祭纳十头猪三十只羊为税。
甚是便宜,狄希陈欢喜应了,那林通事因合狄家处的好,仗着尚王宠信,又替他家讨下荒地边的一座二十来丈高的小山,以为他家建房用。
琉球淡水不多,狄希陈很是看重那块方水塘,亲自带着儿子家人挖塘泥,砌石岸,打算就在水塘边建房。
砍树刨石这些活要不少人手,林七替狄家雇来二百土人男妇,因狄家带来许多粗白布,就许他们每人每月有一匹粗白布做酬。
粗白布在松江不过八十个钱一匹,甚是便宜,且又沉重。
却是紫萱的大舅舅薛知府打听到琉球人衣尚白,下至穷苦渔民上至尚氏王族都喜着白衣,自松江治下购得粗白布数千卷送与姐姐家压舱,此时正好拿出来当钱使。
那些土人原先都要每日结算铁钱做工钱,待到狄家在荒原中搭起棚子,把粗白布运了几车过来摆出,这些人相信狄家是真有钱给,做活就变得极是勤快,又呼朋引伴喊了好些家人朋友来做活,狄家俱受了。
狄家原是有个木匠作坊的,所以从狄希陈小全哥到管家们都能使刨锯。
琉球的木料又不怎么值钱,狄希陈买了许多,打算在土人们清出的空地上先起数排木屋给做活的家人居住,他家人手本多,不过花了一个月功夫就建成了。
狄家自那年举家下南洋到如今近两年都是在船上居住,第一个紫萱就忍不住了,听说屋子造好,缠着爹娘要搬来居住。
素姐想到男人子都在岸上,船上只有女孩子们,大多不会游泳不安全,也主张都搬到岸上住。
这却不难,绕着狄家那数排木屋外加建一圈石墙就使得。
虽然俱是粗造木屋,又多是十来个人挤一间屋,活动起来还是比海船上方便太多,狄家忙了数日,船上留了些人物,尽数搬到木屋里住。
住下的第一个晚上,紫萱失眠,听见外边有爹爹跟哥哥的说话声,就从地铺上爬起来,披着夹衣轻轻推开木门。
月光如水银般流淌一地,海浪声轻柔无比。
露天的灶台上架着一堆柴火,爹爹跟两个哥哥坐在火边不晓得说些什么。
紫萱来了,明柏就先站起,把他坐的板凳让出来,笑道:吵醒你了?紫萱摇摇头道:原来摇摇晃晃的睡不着,如今不摇不晃反倒不惯。
明柏哥,你们怎么还不睡?一群小虫子扑进火堆里,火上腾起一股轻烟,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传的很远。
狄希陈看着女儿倔强的小脸,沉默了一会,决定有些事还是要让女儿知晓,因道:前几日有个自中国来的什么陈知府,他家搬来琉球居住,看中我们家这块地,使人来说要同咱们合筑石堡。
紫萱惊呼一声,轻声恼道:他家凭什么?小全哥冷笑道:说他是知府,咱们只是土财主。
我特意合他们家来传话的管家说了几句闲话,问他们吏部尚书是哪个,答的驴唇不对马嘴,却不晓得他是在哪里做的知府。
紫萱竖眉道:那爹爹答应了?狄希陈轻声笑道:答应他什么?这是咱家的地方。
只是不晓得他家底细,我们正商量要想个什么法子打发他呢。
第一卷 初到琉球 第二章 打造铁炉堡(中)姐姐,带俺去海滩上耍。
小妞妞趴在紫萱身上又笑又拍。
紫萱被妹子唤醒,她是生平头一回在地板上打地铺只觉得腰背痛。
屋子里靠墙角整整齐齐叠着数床被卧,小妞妞穿着小夹衫小夹裤、赤足穿着白袜,拍掌道:姐姐,你起晚啦。
昨夜紫萱合爹爹说话到四更,还困的很。
然妹子都起来了,她也不好意思再睡,打着呵欠问:爹爹起来没有?小妞妞学着小全哥摇头叹气的样子道:爹爹早带人去港口运箱笼呢。
姐姐,娘叫你带俺们去海边耍。
紫萱啐道:人人都有事要做,偏你自己要耍不算,还要俺带你耍。
回头哥哥又要说俺们女儿家无用。
小妞妞扁嘴,露出伤心的样子来。
紫萱心痛妹子,想了想道:带你们去也使得,不过只得半个时辰。
小妞妞喜欢的跳起来,扑到姐姐身上扭道:好姐姐,我去吃早饭了。
紫萱正系裙,叫小妞妞把裙带都扯断了,正要说妹子,小妞妞早跑了出去。
紫萱哭笑不得,无奈地换了条裙子系上,出来喊人。
太阳还没露脸,那些土人也不曾来。
院中几口大水桶边挤着许多人在洗菜洗碗。
看到紫萱站在门边,她房里的大丫头彩云忙放下正在洗的衣裳,盛了一盆洗脸水送上来,笑道:彩霞彩虹两个今日在厨房轮值。
小姐,夫人说你梳洗过了就去见她。
狄家夫人不爱金玉之物,紫萱随母亲,对金珠从来都是无可无不可。
彩云替小姐梳好头,看她头上光秃秃的,笑道:插几朵花罢。
不等说话就开妆盒取了一对绢花替小姐簪起。
紫萱揽镜笑道:难为你想着,这可像个小姐了,不然哥哥又要说我是野丫头。
彩云脸上微红,抿嘴笑道:少爷就喜欢逗小姐耍。
快手快脚把妆盒收起。
屋外一群管家的孩子把小妞妞围在中间,正七嘴八舌问她:大小姐真要带我们去耍?紫萱听见吵闹,突然从门里跳出来,吓他们道:你们做什么?小妞妞带头扮了个鬼脸吐舌:姐姐许了带俺们去耍,姐姐休要说话不算话,食言而肥呢。
那十几个孩子却有些怕大小姐,看紫萱板脸不说话,轰的一声都散开。
紫萱气得磨牙,从前只有哥哥取笑她,如今又添上妹妹,这日子没法过啦。
她在檐下跺脚,正在想要不要追妹子,明柏握着一枝才掐下的花枝走来,红着脸笑道:琉球四季都有花儿。
紫萱,今日是除夕。
琉球无所有,聊赠一枝花。
花枝上还沾着露珠,想必是明柏哥才摘来的,紫萱接过端正福了一福谢道:却是好看,多谢明柏哥。
哥,今日你们做什么?明柏看院子里无人注意他们,脸上的红晕消退了些,道:今日琉球人都过年呢,小全哥带人买菜去了,咱们包饺子吃。
海上诸事不便,这一二年来狄家还是头一回包饺子。
紫萱惊喜道:原来娘寻我是为了包饺子。
明柏哥,你喜欢吃羊肉馅的是不是?我去合娘说多包羊肉的。
一边说一边进了素姐的屋子。
手中的花枝在门框不小心磕着,几片花瓣飘落。
明柏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又酸又甜,轻轻叹了一口气。
素姐正在分派事务,看见女儿进来,把管家都打发出去,方笑道:你爹说你昨夜几乎不曾睡,怎么不多睡一会?紫萱摇头道:不睡了,明柏哥说今日过年包饺子。
娘,是真的?素姐看着女儿手上的花枝,微笑起来。
紫萱随手就把花枝插在窗台上的一个小瓶里,并不曾察觉母亲的笑。
素姐轻轻摇头,明柏这个孩子的心事谁都看得出一二分,只有这个傻姑娘还把人家当亲哥哥。
今儿歇一日,你挑几个人带孩子们去海边耍耍,小心些。
素姐看着女儿一双秀眉又竖起来,赶紧板起脸道:还要看看海滩边可有出产,却是正事呢。
紫萱本想说她已是大人了,不当再叫她带孩子耍。
看母亲变了脸,只得应下来。
她喊了两个会水的家丁,带着狄家上下二三十个孩子去耍。
孩子们头一回脱离大人的管束,在蓝天绿草之间快活的紧,又唱又跳又打滚,哪里有片刻安静。
紫萱也大不了多少,在船上拘束了一二年,如今脚踏坚实的土地,四望都是绿树,远处是碧海白沙,也极是欢喜。
到了海边,紫萱怕他们跑散了不好管,指着两百步远的一块大礁石,板着脸吩咐道:从我脚下到那里,上到那十来棵椰子树底下,下到海水十步。
只许在这里耍。
她又哄又吓,不许孩子们乱跑,又吩咐两个家丁守在水边。
明柏记挂着紫萱没有吃早饭,在厨下掇了一碟包子,又是一深碗粥,使小食盒提着赶紧送来与紫萱过早。
紫萱正是又饥又渴的时候,捧着粥碗大口喝粥。
明柏因她头都要埋进粥碗里,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轻轻拍她道:慢些,吃个包子再喝粥。
他二人挨坐在一处,极是亲热。
狄家人却是看惯了的,都不以为然。
这是哪里来的小两口?就不晓得害臊!一个身着红衫的少女走来,仰着尖尖的下巴冷笑道:这里是我陈家的地方了,你们还不快滚!明柏叫红衫少女一句小两口说红了脸。
他虽然生的清俊,海上一二年也叫海风吹成一块俊黑炭,并不惹眼,那少女只瞧了他一眼,就把眼睛盯在紫萱身上。
紫萱听了这几句混话极是恼怒。
因昨日哥哥提那个混帐陈知府要占狄家地方,想必这个女子就是陈家的了。
她把粥碗递到明柏手上,站起来嘲道:这是谁家的狗不识路,大清早的在别人家里乱咬?那红衣少女站在那里,得意洋洋想看他二人笑话,谁知理应被她笑话的人反笑话她是乱咬的狗,不由大怒道:你说谁是狗?一边说一边过来推紫萱。
明柏怕紫萱吃亏,扬手就把粥碗照着红衫少女脚前一两步丢去,却是想吓她一吓。
那女子若是不动,粥碗必撞不到她。
偏她抢上两步,一碗上好皮蛋瘦肉粥尽数泼在红裙上。
少女恼了,指着明柏喝道:你什么意思?我的粥!紫萱却是真的恼了,弃女子不理,冲明柏瞪眼道:我还没吃饱呢。
还有包子。
明柏想到素姐常笑称肉包子作狗不理,回手取了只包子送到紫萱跟前,笑道:这个你理她不理。
紫萱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含笑接过一只,一边咬一边道:白糟蹋了一碗好粥,若是叫娘知道了必要说我们。
她盯着红裙上的几点粥汁,满面都是惋惜之意。
那少女又是跺脚,又是瞪眼,偏生这两个人在那里相对眉来眼去打哑迷,就是不理她,她哪里耐得住,伸手拍掉紫萱手里的肉包子,恼道:叫你们不理我!紫萱饿的要死,粥也因她洒了,包子又叫她打掉,气得反手一拳捣在红衣少女的胳膊上,怒道:你又糟蹋我家东西。
那红衣少女吃痛还手。
她二人你来我往,打的甚是好看。
明柏起先还怕紫萱吃亏,想上前拉开,待看清她俩个是天生一对的花拳绣腿,也就放心站过一边。
横竖那小粉拳飞到人身上是不疼的,紫萱又是不伏输的脾气,倒不如叫她活动下手脚。
小妞妞早带着一群小把戏挥拳助威,都嚷:打她一个狗啃屎!那红衣少女恼了,跺脚道:你们许多人欺负我一个,不打了!紫萱只吃了半碗粥,掂记着包子凉了不好吃也无心思再打,偏两手杈腰强撑着道:谁欺负你了,明明是你胡说在先!这里是我狄家问中山王买的地方,你们陈家凭什么见面分一半?红衣少女的下巴抬的更高了,冷笑道:看在咱们同是中国人的份上已是替你们家留了一半。
若换了是在海上,连食水也不与你们。
这般行径不是海盗么,紫萱想到从前搭船的小商人们闲谈,曾说起南海有个要钱不要命的马三娘从不伤人性命,东海却有个要命不要钱的陈老蛟,此人总想朝庭招安他回乡种田,忙道:要钱不要命是谁?马三娘!红衣少女脆声应道,突然觉得不对,反问紫萱:咦,你们怎么晓得马家?我还晓得你们家不是知府,是要命不要钱的陈老蛟,紫萱看她变了脸色,微笑道:是也不是,陈小姐?是又怎么样?大丈夫坐不改名行不更姓,我就是陈老蛟的闺女陈绯!陈绯正要扬下巴,突然想起她家原是打着知府的招牌,叫人一激就露底,窘得一张小脸通红。
原来是东海的陈大英雄,那陈家冒了知府之名搬来,必是不肯叫人晓得底细的,紫萱越发拿定了主意,笑着学男人的样子拱手道:陈小姐乃是知府家的小姐,却是千金呢,你们两个送陈小姐回陈英雄府上。
就唤站在一边的管家送客。
陈绯虽然脾气娇纵些,其实甚聪明,听出紫萱有威胁之意。
她家仇人不和,怕人寻仇不敢回家乡居住,听说琉球偏僻才搬了来。
谁知才来几日就露了底,她又羞又恼又怕,一双大脚定定的立在沙滩上,哪里肯回去。
明柏怕紫萱逼的太过反而坏事,忙道:你回去合陈老英雄说知,狄家从前也是在海上讨生活的。
我们久仰陈老英雄之名,只要陈家不找狄家麻烦,狄家也不会叫陈家为难。
陈绯细想爹爹曾经提过的前辈中,实有一个姓狄的大有名气,此人抢了许多金珠回山东做富家翁,养了许多子孙,日子过的极好,隔了六七十年还得许多后辈羡慕。
就是爹爹,也是想学那姓狄的前辈过安稳日子才不做海盗的。
难道就是那个狄家?她半信半疑看向紫萱。
紫萱站的直直的,学陈绯方才的样子仰着下巴,一副不是我家是谁的神气。
这分明是说她们陈家不如狄家呢,陈绯气的要死,两只脚在沙地上踩出两个小坑来。
然紫萱跟明柏两个已护着一群孩子走了。
两个管家站在一边盯她似防贼般。
因她站着不肯动,有一个就指着她来的方向道:陈小姐,这边请。
陈绯跺脚又在沙地上踩下两个坑,偏不走来路,径朝北去了。
两个管家落后几十步跟着她出了狄家的地界,眼见她走进一个小渔村才回来禀报主人。
素姐听说,忍不住笑道:这个姑娘倒合紫萱似亲姐妹一般。
第一卷 初到琉球 第三章 打造铁炉堡(下)紫萱嘟嘴,恼道:谁合她是姐妹?素姐道:听说有二人相争,一般儿是花拳绣腿,你也没把她揍趴下,她也没把你打痛,是也不是?紫萱摸摸身上是不疼。
虽然她极是不乐意合那位陈小姐比肩,然实是半斤对八两呢,不由涨红了脸,扭着头只看墙壁。
素姐板起脸,冷笑道:好有出息,小露珠取家法来。
明柏唬了一跳,想拦小露珠又不敢,略移两步把紫萱挡在身后。
素姐道:你们两个都有错,一样要罚。
伸手!紫萱同明柏二人齐齐伸出左手。
小露珠自条桌上供着的花瓶里取来一柄铁尺奉上,素姐先按着紫萱的手,教训道:你既然要合人家动手,就要把人家打趴下,打得她下回再不敢合你相争才是。
没有揍人的本事却合人动手,动了手却不尽力,你动手做什么?用力抡尺,每一尺都抽出红痕,只抽得数下,紫萱的手掌已是肿涨的合馒头似的。
素姐从来和气,这一回动气,明后跟屋里几个大小丫头唬得大气都不敢出,哪有人敢上来劝。
明柏,还有你,不过小小口角罢了,你就由着她猛张飞般冲出去?你做兄长的这般惯着她,却是你的不是!素姐瞪了一眼满面委屈的紫萱,照样抽了明柏七八下,抽出一个红馒头来才住手。
她将铁尺掷在地下,怒道:下回再遇见那样没家教的丫头,不动手便罢,若是动手,不揍得她求饶你们两个回来吃我的板子!明柏使胳膊撞撞紫萱,应道:原是孩儿的不是。
我做哥哥的在,原没有叫妹子动手的理。
紫萱瞪他,小声道:也没有叫男人打女人的理!看母亲转身进了小书房,伸手拉他出门,赔礼道:却是俺连累明柏哥了。
明柏轻轻摇头道:是俺的不是,若是她比你有本事,岂不是叫你吃了亏。
俺是男人,多挨几下不妨。
紫萱不肯叫哥哥吃亏,忙道:胡说,就是你合她打,难道就要束手吃亏不成?扬拳道:俺师傅不会拳脚功夫,就叫爹请个教头来教俺,下回必要把那个陈小蛟打趴下!她一时忘记,握的却是左手,痛得眼圈都红了。
明柏心里先是甜丝丝的,听见紫萱叫痛就忘了自己的手一般儿吃痛,忙道:你回房去,俺去厨下寻些菜油来抹抹。
表少爷,药油在这里。
小露珠含笑走来,递了一个小磁瓶与他,道:大小姐,婢子去厨下做点子什么来?明柏道:什么都使得急着拉紫萱回屋上药。
小露珠对她们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去下面不提。
天将过午,狄希陈父子先后回来。
听说紫萱与那陈老蛟的女儿打过一架,狄希陈不过吩咐一声休要斗狠,打不过就逃。
小全哥却是笑的要死,对妹子道:女英雄却是不少呢,紫萱,你有伴儿了。
话音未落,他房里的冬梅找来,笑道:大少爷,陈知府亲来请老爷合少爷过去吃酒,夫人叫你换件新衣裳再去呢。
紫萱扑嗤一声笑道:哥哥,斯文二字须要拾起,莫丢了我们狄家人的体面。
吹吹红肿的左手,挨着明柏道:明柏哥,俺们带小妞妞出门耍去。
想必那位陈小姐要合哥哥打交道的。
小全哥想叫明柏留下,抬眉要说话,明柏一本正经拱手道:兄弟保重。
甩了袖子追紫萱去了。
你才要保重呢。
小全哥恨恨的对着他的背影补了一句,回房换衣,垂头丧气随父亲去赴席,深夜才回。
第二日狄家回请陈知府,紫萱不乐意合那陈小姐打交道,素姐就使明柏带着她和小妞妞去林通事家拜年。
小全哥昨日对着陈小姐无话说,就问母亲讨了去王宫、神宫送礼的差使,临到家门口,故意对管家说:紫萱连累明柏吃板子呢,我做哥哥的不放心,我去瞧瞧他两个,你们先家去罢。
打发了从人也奔港口去了。
狄家搬到琉球,是怕将来新君上台他们家会倒霉,此时圣上正当盛年,相家薛家都在朝中做官,正是势头最好的时候。
所以狄希陈并不是个怕事的,不过说话软和好听罢了,对陈家并无半点相让。
那陈老蛟实是在老家住不得了,不得不带着一群苦哈哈的老伙伴寻个偏僻地方养老。
他怕人家小看,打着知府的招牌,只说琉球无人晓得。
偏生女儿叫狄家三两句话哄出老底。
陈老蛟做了一辈子海盗,几个儿子都葬身大海,临老只得这么一个女儿,骂也不舍得打也不舍得,因想着狄家是同行可以拉拢一二,待狄希陈倒有三分亲热。
狄希陈说要回席,他第二日就连闺女也一同带来赴宴,指望两家做个通家之好。
偏狄家只有老爷夫人款待,少爷小姐一个都无。
狄老爷虽然客气,狄夫人似笑非笑的看着陈绯,她就有些儿不自在,低着头不敢吭声。
客人不提两家女儿打架的事,素姐自是乐得不理会,坐了一会指着看菜出来。
陈老蛟跟狄希陈猜拳吃酒闹起来,先嫌女儿在一边不好说笑话,就打发她家去。
陈绯本想着再见了狄小姐要合她好好打一场,却没想到人家不把她放在眼里,连面都不肯露,泄气之极。
且说狄希陈好不容易打发了陈老蛟走人,就叫人把三个孩子寻来。
他一家五口儿团坐一处安生吃饭。
狄希陈就寻了个机会道:那陈老蛟只是时运不济,实是个有些本事的人,他说我两家合力筑石堡的事,你们怎么看?三个孩子齐齐摇头。
素姐也道:陈老蛟又没有儿子,只得这一个女儿,将来还是女婿当家。
就是合他有什么盟约,变数太多,住在一处不放心。
狄希陈道:合在一起虽是有好处,坏处实也不少。
我本是想把石堡建在这里,叫他提醒了我。
他说海盗不见得会来,倭寇到琉球却是方便。
狄家虽有独力建堡的力量,却不要太冒尖的好。
所以我想把我们家的铁炉堡挪一挪,挪到边界那座小石山那里。
他取了一只茶碗移在一边,又取第二只道:陈家原本就打算求下我们隔壁那块地,恰好合先来的那几家拼在一处。
三家各占一座石山依山建小石堡,虽然分散却能守望相助,如何?紫萱就把把三个茶碗摆一个三足鼎,,笑道:这样倒好,俺就怕那个陈小姐每日在俺跟前跺脚说俺们欺负她呢。
狄希陈与素姐齐声笑道:你敢说你没打着欺负人家的主意?紫萱不怕爹爹,却怕母亲打她板子,忙道:若是那般,俺们家的石堡当如何建?狄希陈盼了多少年才盼来建铁炉堡的机会,忙开箱翻出他十数载增删才绘就的一副图画,笑道:琉球取石多用黑火药,我们把那小石山靠海的那边削去一半,借山势建屋,围着山建一圈两层楼高的石屋做墙,如何?三个孩子头围着那张图看了许久,小全哥先道:俺们狄家将来还会有人来住吧?狄希陈想到将来正德死了没儿子,嘉庆上台似相于庭那样合张皇后家打的火热的必讨不到好处,却是要替狄家人留几间空屋,因道:底下一圈都建两层楼罢,二十间,每间都建的阔大些,如何?紫萱早取了一架算盘来,左手抚算盘,右手执笔,算了一会笑道:每间宽一丈半深三丈,加上石墙,二十间就有三十多丈,围不住那座石山的,却不如建石墙省事。
小全哥又道:高墙也只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东西。
远不如石屋坚固,再者说墙也要人守呢。
却不如多花些。
爹,不如把楼移高些。
素姐看狄希陈有些不舍得,先道:琉球样样都不贵,只咱们压舱的那几千捆粗白布想必就够工钱了。
若是这般算计,他的铁炉堡就小了一大圈。
狄希陈忍不住走出门瞧远处的小石山。
那座石山在荒原中,高有二十几丈,高低起伏,占地甚广。
若是把靠海的陡坡炸成峭壁,却是天然一堵高墙,另一面借着山势建墙甚是容易,却省了小半圈高墙。
小全哥看爹爹迟疑,小声对妹子道:你去撒个娇儿,就说咱们去山上看看。
紫萱就拉着爹爹的胳膊哄道:爹,你老人家常说什么实践出真知,咱们去实地瞧瞧罢。
狄希陈还是不舍,扭头看妻子,素姐微笑道:孩子们比你会过日子呢,依他们一回罢。
狄希陈就带着孩子们并一群管家爬山,缓坡那边可以建屋的地方不少,他们取长绳量了许久,可建六七处大院子,若是沿着山势要紧处建两排大石屋,再把上山的小道使高墙隔断,甚是省力。
这般算算,就是他家现请的那四五百土人都够使,狄家庄必能在台风前建好。
紫萱虽是系着裙子,跑的却比男子还快些。
她合小全哥明柏三个就在山脚下寻了块干净地方,铺素笺、研浓墨、照着山势画图。
狄希陈背着手站在一边瞧了一会,孩子们的打算比他设想要周全。
只要山脚处那两排大石屋建的坚固厚实些就使得。
可是这么一来还是个山庄,全无城堡的样子。
儿女们都是明朝人,孩子们并没有见过欧洲的城堡,跟他们说西方城堡如何好何却是无用,到建房时,依然是正院套侧院,厢房配耳房,狄希陈叹了一口气。
素姐看了紫萱的画儿,却是喜欢,连声赞道:就是这般好,住在山上多新鲜有趣,还空着这许多地方,培上些土,种上花儿草儿,连花园都有了。
紫萱得了母亲的夸奖,满心欢喜道:娘,那整地的差使就交给俺罢。
怎么整地,何处培土,何处建台阶,俺心里都有数。
妻子儿女都不支持,狄希陈只得掐断建铁炉堡的心思,道:好。
这些都交给紫萱。
俺们先请人来开山炸石,完了土人就分一半与紫萱整地,可使得?紫萱得了差使,很是得意,眼珠转了几转,看着哥哥只是笑。
这是妹子示威呢,小全哥忙道:那俺们做什么?明柏也有些着忙,眼巴巴盯着素姐。
狄希陈笑道:那一半土人交给明柏,把这一大片都收拾出来种庄稼,沿着地界也还要垒齐胸高的矮墙,事可不少。
小全哥皱眉道:那俺岂不是无事可做?狄希陈笑道:你么,建房子要买石料,要买木料砖瓦料,都要合琉球人打交道,都是你的事。
爹爹我管建房子,明柏助我,你娘管帐,你合紫萱助她。
只有小妞妞是个闲人。
小妞妞本在一边耍,听得爹爹说她是闲人,却是不依,爬到狄希陈的腿上拨他胡子,嗔道:爹爹,俺有读书识字,不是闲人。
惹得全家都笑起来。
第二日天气睛好,明柏随小全哥去请了二十几个闽人中有名的石匠来。
狄家石山上整日丁丁当当,极是热闹。
紫萱改了男妆,带着几个家丁奔来走去,指点土人刨石挖山。
明柏一边叫土人整地,一边就在整出的地撒菜种,因着琉球天气暖和,每样都种了些下去,也是极忙。
石料不够可向石匠家中的石料场买,那砖瓦却是几十里外有个琉球富人才卖,听说那人有几眼窑,也烧砖瓦,也烧陶罐。
小全哥打听明白,就约明柏合他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