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无间卖花婆子 果然薛老三对几上的两匣扇子爱不释手,这把摸摸喜欢,那把扇扇极爱。
小九也坐在边上一脸的期待,眼巴巴的看着素姐。
素姐白天把玩了半日那把素面竹扇,心里想着的就是若是回到山东,可做得来。
休看此物不过几片竹子钉个钉子,若是要做到这么好,却不容易。
扇骨要雕花,就要巧手工匠,扇面的用纸又要精良,只怕还得自己另起造纸做坊,再加上小小扇坠,就是拿绳子打几个结罢,自己那明水庄上的农妇还要现教,能不能学会更是两说。
因此她越想越是泄气。
狄希陈进来,见老三跟小九都眼巴巴的看着素姐,素姐却在一边发呆,忙笑道:这个你们一人挑一柄罢,这个不易得,我收着回山东要送人的。
薛老三还有话说,见小九都伸了手去拿,生怕他捡了自己爱的那一柄,忙忙的去拿。
狄希陈待他一人拿了一柄在手,自己也捡了一柄松竹梅结寿福禄扇在手,忙叫小荷花:快收了里屋去,谁也不许动。
又将手里这一柄递给小杏花道:送了前边给周师爷。
素姐见他们三个如此,笑道:什么好东西,偏要这样抢。
狄希陈便道:我也去潘园吃过几次酒。
他从来没有这么大方过,差不多的人问他要,送匣平常的就罢了。
休看这二十四把扇子,每样进贡宫里边,一年不过一五柄。
好容易得的么?小九也道:就是那两个漆盒,也是难得的,嫂子莫要随便送人。
这两个盒子并扇子差不多三百金了素姐想了半日苦笑道:我知道为什么了。
他是见我们去他作坊逛,怕我们算计他。
狄希陈想了想,若是县太爷去自己家作坊看了半日。
也怕他不是只看看。
果然自己考虑的不周全,无意中教人家担惊受怕。
只是事已至此。
再有什么话说,人家惊疑更甚,便道:却是我大意了。
以后记着,不要再跟潘园的人打交道罢。
若是他存了我们算计他地想头,我们一举一动都能看出别的意思来。
反倒不好了。
素姐也点头倒:咱们为什么做官?早知如此就不要去他家作坊逛了。
害人家担惊受怕的,怎么着也要把这几样东西还人家罢。
因素姐这样说,薛老三忙将扇子揣到怀里道:送出去地东西不能要回去。
小九忙道:收了没消息,他就安心了。
还了,只怕人家更怕。
狄希陈笑着称是,摆手道:破家的衙役,灭门地知县,就这样罢,以后咱们回家买东西送人川扇这一项就不必了。
素姐便将这事记在心里。
虽是无意之举,若是原先的吴知府,只怕又有话说。
这还罢了。
那位潘员外,一定将狄希陈归到贪官那一类。
偏偏狄希陈与小九说的都在理。
此事只能不了了之。
想了半日。
狄希陈的官儿再做两年就能回乡,到时就不必这样步步小心了。
狄希陈看素姐想得出神。
安慰她道:咱们以前总说当官好,其实这个小官儿也不好当的。
小九见饭摆齐了,就笑道:朝中有人好做官呀。
若是打出了杨尚书地旗号,吴知府也不敢拿咱们怎么着,他那位妻兄还是杨尚书门生呢。
五哥就是太谨慎了。
狄希陈见薛老三听得眉飞色舞,忙道:咱们与杨大人合伙,这事不能提的。
大家心知肚明还罢了,不然又可以参我一款狗仗人势的大罪了。
..素姐听了瞪狄希陈一眼道:吃饭,今天的鱼不错。
薛老三是个老实人,听不出狄希陈是敲打他,见素姐好好的又恼了,就不敢乱说话,低了头夹块鱼剔了刺给小紫萱吃。
素姐就想起来问他:你临走时三弟妹可是有了?薛老三笑道:我哪知道她,每日里无事不是她姐夫考上秀才了,就是她兄弟又买了田地。
素姐好意劝他道:夫妻过日子这是正经,她也是想你上进的意思。
因说到上进,薛老三怒道:老头子偏心。
当初咱们家请先生,说我小,不教我去。
等你们都进了学,又说俺不是那块料,不给俺请先生。
原来狄薛相三家合请程先生的时候,小三儿才两岁。
等他大了,薛教授亲自教了他几日,那心思就似上好牛皮糊住了七窍,拿锥子扎也扎不出个眼来,就泄了气。
因家里有举人秀才支持门户,这个小三虽是个白丁,有举人哥哥人也不敢对他怎么样,就罢了。
当时薛三冬年小不教他读书大乐,如今见哥哥姐夫都做了官,他不说自己不是读书的材料,只说父母偏心。
素姐见他发作,忙替他布菜道:还有五十岁的童生八十岁地举人呢。
你若是真肯念书,自己也请得起先生了,念的慢些再过二十年也能进个学。
说得薛老三面色如土,埋头吃饭。
小九冲小紫萱做了个鬼脸儿,小紫萱忙站起来给舅舅夹了一块肉道:舅舅吃肉。
小滑头看狄希陈似笑非笑,干脆又每人夹了一块,方坐下来等她爹爹夸她。
狄希陈道:小紫萱也有六岁了,不如请个先生教她。
素姐不肯,笑道:女孩子家又不考秀才,认几个字我教就是,找个迂腐老头教傻了怎么办。
还要学管家,学针钱,学这个学那个。
说得小紫萱眉头都皱到了一处,抱着素姐道:娘,俺就学识字好不好。
素姐道:不难的,很好玩。
狄希陈笑道:你娘会把荷包变成猪肚子,可有本事了。
说得一桌子人都笑了。
第二日狄希陈前边回来,素姐记着那个告状地老头。
便问他审得如何。
狄希陈笑道:不过先问问罢,签了票找被告来堂审还要排日子呢。
便将故事说与素姐听。
原来这个老头姓李,家里在打铜街口开了个杂货铺子。
日子也还过得。
去年春天给两个儿子说了亲事,却是老朋友张家的一对姐妹。
张家姐妹去年有一日说要去烧香。
清早去了就没有再也没有回来。
都以为必是让拐子拐了去,两家人找了十几天,居然让她们家舅舅送了来家。
李家就怕娶回家两个破罐,张家催着要办喜事,左推右推方说了要验验。
谁知请了媒婆验了那个大还是女儿,小地却无论如何不肯让媒婆去验。
李家就指了这个由头要退亲。
张家抵死说两个女儿是赌气躲在舅妈娘家住了几日,本来无事,不能顶着这个名声退亲。
因两家争吵不下,李老头气极了才来告官。
素姐便道:是不是那两个呢?狄希陈笑道:只怕就是了,日子都对得上,那个母舅又正好是在码头开茶馆地。
我就没有着人去问。
素姐忙道:那我们要不要实话实说狄希陈摇头道:还不到时候,他们自己吵了出来再说。
咱们提了是坏人家名声儿,虽说验了是女儿。
若真是教人拐了,也嫁不出去。
素姐笑道:原来我救个人也会惹麻烦上身,好人真是不能做呀。
狄希陈笑道:做人总要对得起良心。
我想法子让他们和解罢。
素姐点头,因小春香进来。
就不再提。
问春香有什么话说。
春香笑道:新知府夫人荐了个卖花的王婆子来。
大嫂可要见见她?素姐也知道古代有这种职业,因为大户人家地女人们不出门。
就有妇人走东家串西家拎了头花、不值钱地首饰胭脂之类的小东西,半是人情半是货卖。
只是在山东时,小门小户时人家不来,待有了钱又搬到庄上去住,就是没见识过这样地人。
狄希陈却道:这种人也卖东西也拉皮条,远着些罢。
素姐笑道:林夫人荐了来的,只怕还是要见见,春香教人家进来罢,再去跟门上说,再有这类的人,必得跟我说过了才能放人家进来。
狄希陈就道:你心里有数就好,我还是到前边去罢,晚饭跟周师爷小九一处吃。
那个王婆子跟着小春香一路走一路问她狄奶奶是哪里人,房里有几个姐姐等语。
小春香因狄希陈说了要远着些她,只微微笑着并不回答。
王婆子边走边看,后宅里的墙都拿石灰涮的雪白。
进了上房,当中条桌上摆着一只青花瓷瓶跟一面铜镜。
墙上挂着地画是松竹梅三样。
椅子上摆着几个垫子都是平常的青缎子,一看就是自己家里缝的。
狄奶奶穿着家常的夹袄儿白绫裙子,坐在东边屋里,面前圆桌上摆着茶壶茶碗笔砚等物,还有一面算盘跟一堆帐本堆在手边。
素姐见这个王婆子穿的豆绿夹袄,紫布裙子,头上插了好几朵花,一看就不是个老实妇人的样了,进来了一双眼睛先乱转,半日方福了一福问好。
只因是林夫人荐了来的,素姐只得笑道:王妈妈好呀,搬个板凳来给妈妈坐。
王婆子便将她带来的那个竹箱子搁在几上,笑道:林奶奶那里常去,因说起狄奶奶会调理人,家里几个姐姐,今天一见果然生个好模样。
素姐教她半文不白的官话差点呛到,忙放下茶碗道:王妈妈带了些什么好东西,快教我瞧瞧。
王婆子本来还想美言几句,拍素姐几句马屁,却不料素姐行事爽利,忙将那个箱子又拎到圆桌上,春香就将桌上地东西都搬走了,帮着王婆子开箱子。
素姐看那个竹子编的小箱子跟十七寸显示差不多大小,开了盖子,里边又跟饭盒一样分了三层,都拿出来摆在桌上。
头一层是些通草编的花朵,各种花样地绒头花。
并些打结的绳子之类。
还有一层是装玉花玉结地翠叶,却比市面上卖地要精致些。
落后一层却是几个盒子。
王婆子见素姐盯着看,忙揭了盖子。
都是些金银丝穿的珠花和挑牌。
还有一大盒却是散珠子,大小不一。
大地有绿豆大,小地只有半粒米大。
小春香拿起一朵盘成海棠花样的珠花细看了半日,方笑道:这个是铜丝穿地罢?王婆子笑道:就是铜线,小本生意,哪里用得起金了。
因素姐只是看看。
没有动手,她还有些眼色,就不夸耀。
素姐因她还算识趣,方伸手在散珠盘里拨了拨,问她:这些可卖么?王婆子忙道:卖,这些本是小妇人在门房候着无事穿珠花用的。
奶奶若想买了自己穿,家里还有好的呢。
素姐笑道:就这样的很好,穿着顽罢,还要问你买些铜线。
就教小春香去拿个小称来。
王婆子忙笑道:有二斤多点。
就算二斤罢,这样小珠不值什么钱的。
五两银子。
几根铜线值什么。
又自箱底取了一把铜钱出来。
素姐笑道:果然不贵。
小春香忙取了银子递给王婆子笑道:你今日做成了生意,我问你要这个做中人钱。
便取了她两个翠叶道:不拿你珠花。
看你吓得,这两个可使得?王婆子忙笑道:姐姐喜欢只管拿去。
又捡了两个翠叶与她。
小春香取了笑道:这两个给她们罢。
素姐笑道:也教她们两个上来瞧瞧。
笑对王婆子道:她们捡地我自与你算银子。
她哄你呢。
小本生意不容易的。
小春香就笑着去叫了小荷花与小杏花过来。
小荷花见素姐买了珠子,知道她要自己穿珠花。
笑道:俺不要那些,大嫂穿的珠花若不喜欢,就给我了罢。
王婆子这几个珠花手工粗糙,本就是准备卖给管家娘子们的。
因素姐要穿,道:我还有好些花样呢,不然我来穿几个给奶奶瞧。
素姐上大学时女孩子都流行DIY,买了一袋一袋的小珠子穿项链,小动物之类的东西,在别人是娱乐,她却是穿好了要卖给学校门口的小店。
穿这些东西却不在话下。
只是铜线没有钓鱼线好用。
此时教这些小东西引的手痒,立时抽了一根细铜线,又挑了几十粒一样大小的圆珠,边串边扭,手里就多出一朵小花来,再拿小银剪抵着紧了紧,将多地铜线剪去一些,两头都绞成扣眼儿,随手扔给小荷花道:再打上结接上穗子,可以做扇坠儿。
手生了许多,总不成个样子,要是有结实的线就好了。
我还会编个小猫小狗呢。
王婆子笑道:那个有拿麻线泡过药料煮了的,我家里也有,明日送了来。
素姐笑道:我要什么你都有,哄我是傻子呢。
还不是各处寻了来地。
王妈妈你就明白赚个跑路钱罢了。
王婆子道:果然奶奶都知道了,实不瞒奶奶说,这个线也不是麻的,是人家不知道什么做地,却不好买。
眼见素姐淡淡地,就要辞了去。
素姐道:春香将翠叶的钱算给她,王妈妈若是寻得了那线再来罢。
那个王婆子得了钱出了狄府就真奔知府家去了。
林知府与夫人正在一处说话,就问她狄奶奶如何。
王婆子笑道:跟前几个人都是极宠爱地,管的也严,不肯沾我小便宜。
不似人家说的那么泼悍,人极精明的,也还肯给人留个余地。
林夫人打发了王婆子下去,就笑道:我说的你还不信,偏说他与前头吴知府不是一路人,正好揪了出来跟那位示好。
要从这里下手查过去怕是不易。
我劝你还是算了吧,他们都是识趣的人,不如大家都闷声发财。
林大人笑道:也罢,只怕吴大人倒台是上边人寻不了那位的不是,借他开刀。
我在这里最多不过大半年,且乐一日是一日。
好容易到成都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