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小全哥两口子都不曾来。
紫萱使人去请,回来那丫头禀道:大少爷两口子好像呕气了,大少爷出门时说到表少爷处耍,明日再来家。
少夫人说是身上不大好,洗了澡睡了。
紫萱好笑道:整日说她两个蜜里调油,怎么好好的就赌气来?看哥哥明儿还怎么说俺爱使小性?就对爹娘说:俺去瞧瞧嫂子?素姐止住她道:休去,他小两口的事,不许你插手。
叫彩云送罐鸡汤过去,预备她晚上饿了吃。
拍了一下小妞妞的肩道:你也是,不许去缠着你嫂子问长问短。
小妞妞使筷子敲碗嚷道:娘偏心娘偏心娘偏心,俺不吃晚饭就要打,嫂子不吃还与她宵夜,不公平呀。
狄希陈笑道:你晓得什么叫做公平,快吃,吃完了爹爹带你去游水。
紫萱吃了一碗粥,至厨房亲自收拾了一只鸡,配了姜合葱放在沙锅里,叫彩云送到嫂子院里去炖。
彩云送去时,正房里还点着灯,陈绯隔窗问是谁,媳妇子说是大小姐使人来送东西。
陈绯哦了一声不再言语。
彩云听她声音里还带些哭腔。
对那媳妇子使眼色。
那媳妇子冲小玉米住的厢房努嘴。
彩云就推小玉米的屋门,问她:今儿是你跟着出门的?小玉米放下花样子,笑道:姐姐快请坐。
吃不吃茶?彩云在她桌边坐下,捡了她描地花样子在灯下看,笑道:你倒是上心。
这是孙少爷虎头帽的花样?小玉米倒了一碗茶来,笑道:是呢。
今日大嫂在娘家合李家那两位小姐说的极是快活。
说是嫁与尚王为妃地那位有孕了。
做姨奶奶的那位问大嫂讨两个人入宫服侍她妹子。
我们大嫂回来合大哥说了,大哥马上就翻了脸。
彩云姐姐,你可懂得是什么缘故?彩云笑道:锅铲哪有不碰锅沿的,过几日就好了。
大嫂有身子,你们劝着些,休叫她一个人生闷气。
慢慢吃了茶,回来先去合小露珠说了。
再禀报紫萱知道。
紫萱正梳头,冷笑道:这可奇了,他李家没有人么?巴巴的来问俺嫂子讨人。
青玉送帐本过来,在外面都听见,接口道:大嫂是新媳妇面嫩,她回来张了口,必要与她。
不然……她指着自己的脸笑道:她没了脸,心里生了别扭,不是越发合娘家亲近么。
紫萱皱眉道:李晚晴她打的好算盘!俺去合爹娘说。
彩云笑道:俺进来时遇到露珠姐姐,已合她说了。
小姐你休出头。
夫人说的好。
他们两口子的事,旁人不好插得手。
紫萱站起来又坐下,慢慢通了头,取了包头将头发盘起包住,抱怨道:嫂嫂也是,她们一就说当回绝了地,怎么就许了人家。
青玉低头只是笑,彩云是紫萱的近侍,贴着紫萱的耳朵小声道:那不是她嫂嫂么。
每常合小姐抱怨,说陈家对不起李家。
想是为着这个才许的人家。
紫萱叹息道:别人家送使女常有。
独有俺家是使不得的,也难怪哥哥恼了。
嫂嫂嫁到俺家来这几个月,通不明白俺们家行事。
且说小全哥一怒之下打马到那霸。
明柏见他满面怒气,温了一壶黄酒。
寻了几样下酒菜与他浇闷气,请严七舅陪着说些闲话。
小全哥几十杯黄酒下肚,忍不住抱怨道:俺媳妇一心只向着娘家,就不解夫家的难处。
李家问她讨两个狄家丫头,她轻易就许了。
明柏笑问道:李家的谁?小全哥道:还能有谁,大海哥那口子呗,说是她妹子有孕少人照看,问阿绯讨两个狄家丫头。
严七舅笑道道:俺瞧着府上使唤的女孩子也有七八十人。
挑那不打紧的与人家一二个也不是大事。
明柏笑道:七舅你不晓得。
那尚姓藩王还没有世子。
王宫中的妇人们合乌眼鸡似地斗呢。
李家小姐有孕想借俺狄家势保全。
保住了俺狄家就得罪了别人,保不住更是李家合尚王一起得罪了。
这等里外不是人的事体。
不能做的。
小全哥恨恨的把筷子放下,恼道:俺只恼阿绯,她只顾全了娘家情面,就不要婆家体面!严七舅劝道:妇人没有不顾念娘家的。
休恼休恼,等她生了孩子,就晓得为自家人打算了。
劝了两回菜,看小全哥满面不快活的样子,他又笑道:听你们说的,李家小姐倒是怪有心眼的。
明柏笑道:可不是。
小全哥,你家老泰山真真是火眼金晴,若她正经是李大海的娘子,还真能闹出花样来。
小全哥想通关窍,呀了一声苦笑道:陈家欠的人家,叫阿绯拿狄家人来还,早晓得她这般有心眼,当初俺替大海哥娶亲出力做甚?吃酒吃酒,过日子哪有事事顺心地。
严七舅执壶与他二人各满上一杯,笑道:妇人只叫她操持家务,还要与你找麻烦呢,吃了这杯回家去罢,到底是新媳妇,休叫人面上过不去。
明柏也劝他:你娶她为着什么?不看她也要看你丈人面上。
俺陪你回家去,有几日不曾见过阿慧了,正要去瞧他,俺去叫备马。
小全哥合陈绯成亲也有数月,这是头一回合她赌气,她又有孕,就这般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实也有些不放心,又是舍不得她又是恼她。
借着明柏地话就放下酒杯道:俺也许久不曾合阿慧说话,俺们寻他去!他两个说走就走,借着酒意打马到海边。
小全哥举鞭指着明月笑道:今儿好大亮,明柏哥,俺们比一场?唬得齐山在一边对明柏不住使眼色。
明柏笑道:今日俺有些肚疼,你若有兴,明日晚上俺们叫紫萱收拾烤架,俺们在椰林边烤肉吃酒,好好耍一回可使得?小全哥笑道:许久不曾这样顽过,极是个好主意。
深蓝的天空上只有几点星子。
月亮又大又亮,防风玻璃灯昏黄的光,伴着人影在沙滩合礁石上移动。
狄家椰林边地小亭中,点着数盏玻璃灯,照着亭中一片雪亮。
阿慧穿着白衫端坐在一张席上弹琴,满子在一边煮茶,南姝合一个高丽打份的男子坐在一边小声说话。
明柏合小全哥见着这样和乐融融的四个人,都是一愣,相对看了一眼,小全哥就道:瞧瞧去?明柏笑道:自是要去瞧瞧。
阿慧听见马蹄声。
抬头笑道:月朗星稀,来吃一杯茶?小全哥吩咐齐山牵马回家,跟明柏前后在席边坐下,都笑道:你的伤好了?阿慧笑道:不打紧,整日在房里气闷的紧呢。
满子膝行送上两只茶碗,看了一眼小全哥又低下头慢慢挪回去。
明柏偷眼看小全哥,小全哥若无其事捧着茶碗浅尝一口,笑道:阿慧,我丈人那边的新屋舍想是还有十来天就能盖好,你的亲事订在哪天?阿慧笑道:还早呢。
汪家的女眷都还在中国,搬到琉球来也要一二年。
他看了一眼妹子,郑重道:我伤好了还要出海,妹子还要请狄世兄照看一二。
小全哥笑道:平常多是贱内去寻令妹说话呢。
小弟一定合贱内说。
小全哥将陈绯做挡箭牌祭出,阿慧就不好再说,冲小全哥一笑。
叮叮咚咚地琴声先是欢快,慢慢低沉,听得出曲中有思乡之意,阿慧弹完一曲,按着琴弦发呆。
一时间草亭里安静下来,只听得见茶壶里地水咕嘟嘟冒泡。
良久。
满子笑道:茶凉了。
起身替大家换过热茶。
那个高丽男人一直盯着明柏看。
明柏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
使眼色向小全哥求救。
南姝突然道:表哥,我已是立誓不嫁人。
你休管我地事。
此言一出,明柏有些尴尬,捧着茶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那高丽男子想是听得明白中国语,低低应了声不再说话,脸上也是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
小全哥替自家兄弟出头,问他:你们几时回高丽?那高丽男子笑道:后日就有便船回高丽去,今日原是来辞张公子兄妹的。
原来崔南姝在琉球还有一二日,明柏轻轻吐了一口气,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也合他攀谈起来。
南姝趁着男人们说话热闹,走到亭外灯照不到的地方,痴痴的看着明柏的影子,滚烫地泪水从面庞滑落。
满子轻轻走到她身后,拍她的背道:你表兄是个好人,莫叫他为难。
南姝靠到她的肩上,嘤嘤的哭起来。
满子回首看小全哥在亭中谈笑风生,并不曾察觉她出来,分明从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她积攒许久的眼泪借着哭南姝,争先恐后跳出来。
阿慧听见两个女孩儿低低的哭声,只妆做听不见。
要看明柏合小全哥如何行事。
偏生小全哥充耳不闻,明柏全副精神都在琴上,合闵兄说指法,两个人说的兴高采烈。
他担心妹子吃蛇虫咬了,咳嗽了一声,喊道:茶凉了,阿满,换热茶来。
这一声没有唤回南姝合满子,倒是从椰林里跑来一个小姑娘,伸着两只胳膊扑进明柏张开的双臂,喊道:姐夫!五六个管家之后,紫萱挑着一只灯笼笑嘻嘻走近,道:俺陪爹娘在山顶看月亮,远远瞧着这里极是热闹,娘打发俺来瞧瞧。
彩云提着一只大食盒上前,在桌上摆上几样干果子,还有两瓶果子酒,退到紫萱身后小声道:好像崔小姐合张小姐出去了。
紫萱看看四周,皱眉道:你带两个人去寻寻,毕竟不太平。
小全哥看了妹子两眼,猜想是齐山回家报的信,毕是爹娘不放心他才叫妹子出来瞧的,借着酒劲道:你不放心人家,俺还不放心你呢,回家去罢。
紫萱瞪他,故意气鼓鼓地道:俺又没有使性子离家,不理你。
伸手把小妞妞搂到怀里,就势在明柏身边坐下,三个人头顶着头亲亲热热说话。
阿慧虽是不把儿女情事放在心上,瞧着她两个这等亲热模样,心里也是有些泛酸,笑道:明柏兄,你们一辈子长着呢,有话不妨慢慢说。
小妞妞一双大眼晴转得几转,从姐姐怀里跳出来,凑到琴边问他:你是海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