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2025-03-30 08:22:27

周真!朕命你将韩焉拿下!见朝上毫无动静,皇帝又加了一句,霍然起身。

堂下文官顷刻跪下一半:圣上息怒,息国公为国操劳声名正隆,还望圣上三思!皇帝怒极,十指簌簌发抖,只是重复:周真,朕命你将逆贼韩焉拿下,你莫非聋了!周真迈出一步,慢慢将眼抬高,看住韩焉。

韩焉摊手,一笑:圣上的话就是圣旨,你还犹豫什么?束手就擒毫不反抗,他这姿态做得完美,堂上另一半文官也开始下跪,齐声:还请圣上三思!韩焉逆上作乱,其罪当诛,朕命周真督刑,今日午时问斩!龙椅之上这一句掷地有声,震得群臣只好沉默。

大殿内朝阳半斜,韩焉就这么被推出了门去,自始至终无言。

的f7e6c85504ce6e8244皇帝在原地喘气,这才慢慢落座,强撑住底气,发话:边关战事如何,潘元帅现人在何处?回圣上,月氏强攻不下,现已撤军百里,潘元帅已然领兵回朝。

那好,传旨,命潘克领兵,火速还朝!皇帝将声音拔高,回想韩朗眉目,学他将眼半斜冷冷横扫:还有你们,谁要敢再替韩焉求情。

求一次官降三级,求三次其罪同诛!退朝!。

走出大殿坐上龙撵,皇帝这才放松,身上冷汗层出,连龙袍都已湿透。

堂上制住韩焉,这才是他计划中的第一步。

第二步是换下悠哉殿所有太监宫女,把韩焉爪牙拔净。

心念至此他连忙发声,传御林军统领到跟前,问:你还记得是谁提拔你到这个位子吗?臣记得,是韩太傅。

那好,你领人随我回悠哉殿。

另外,传刘总管,朕要换殿内宫娥太监,让他去殿外候着。

统领领命,立刻带人跟随,一直跟他到了悠哉殿外。

c一切都很顺利,悠哉殿内外人马很快换血,林统领也一直在门外,随时听候差遣。

剩下的第三个问题就是楚陌。

皇帝深吸口气,将殿里所有人遣尽,抬手,将暗室机关打开。

暗室里面关着楚陌,地下有条通道,一直通到金銮大殿龙椅之下。

往常皇帝早朝,总会按下机关,将地道入口打开,和楚陌一起去到大殿,龙椅上光线昏暗,两人双簧。

今日出发,他是预谋已久,第一次没有按动机关,没放楚陌进入地道。

所以楚陌现在仍然关在暗室,见眼前门户打开,缓步走了出来。

皇帝抿唇,右手在袖内颤动,将匕首握得更紧。

眼前这位也是韩焉爪牙,而且见不得光,他必须亲手解决。

这生这世,他是第一次动了亲手杀人的念头。

楚陌越走越近,近到了他攻击范围,可他右手却还在颤抖,抖到几乎握不住刀柄。

这一路两人都没有说话。

等皇帝发觉到楚陌沉默得诡异时,楚陌已然走到他身边,手起如电,将他右手匕首夺下,反手就搁上了他咽喉。

皇帝大惊,立刻就高呼了一声:林统领!门外林统领闻声动作,不过却不是进来救人,而是在殿外拽住门户,将最后的缝隙掩住,隔断了他这声惊呼。

殿内安静,一丝微风也无。

楚陌将那匕首满满抬高,滑过皇帝脸颊,轻声:原来圣上已经能够重新说话。

韩国公说圣上即将有所动作,要我提防,果然是半点不错。

皇帝双腿发抖,已经快要维持不住天子之威,只得嘶声:你居然拿刀犯圣,真是不想活了吗!不想活的只怕是圣上。

楚陌冷笑,抬起匕首,拿刀柄一记砸上皇帝后脑:要知道,你一旦开了口,就是枚再也控制不住的棋子,唯一的下场就是毁灭。

皇帝应声倒地,连声挣扎也没能发出。

门外林统领这时通传:禀圣上,王宰相领百官求见,说是要圣上三思,收回成命。

楚陌不应答,拖皇帝到暗室,将门合上,这才到门口,清了清嗓子发话:我现在不想见他们,让他们就在门外,听我口喻吧。

当今圣上的反复无常,百官们今天是亲眼得见。

早朝时才发话要将韩焉斩立决,这才一个时辰不到,又传口谕说赦韩焉无罪,宣他立刻来殿晋见。

从始至终悠哉殿大门紧闭,等到韩焉听命来见,才由林统领拉开一条窄缝。

韩焉低头,从那道门缝里进去,第一眼就瞧见了坐在龙椅的楚陌。

那一刻他神色微变。

楚陌不曾察觉,连忙从椅上下来,走到他跟前,道:国公所料不差,圣上果然有异,在殿上,他为难国公了吧……他为难不了我。

韩焉淡笑,将他话头截断:他人呢,是你制服了他?又传口谕免我死罪?楚陌应了一声,将暗室大门打来,领韩焉来看:他人在这里,现在已经能开口说话,国公准备怎么办?韩焉笑,不答反问:你说我该怎么办?楚陌立时明白,也不再多话,只是近前一步:还望国公守信,将来事成,放我和我弟弟自由。

那是自然。

韩焉点头,一只手掌握上他肩:这里你先周旋。

我还有事,圣上……,就暂且关在这里吧。

这件事你做得很好。

从悠哉殿出来韩焉发话,脚步匆忙,后头跟着林统领:日后事成,我定会封你做个将军,让你披袍上阵,隧了你心愿。

林统领连连称是,跟在他身后,极小声:那么,还是依照原计划,一旦事成,悠哉殿里那个……声音,立刻做了?韩焉不语,连个手势也懒得比划,只是狭了下眼,表示认同。

前头就是宫门,林统领止步,他则快步跨出宫去,一步踏上了官轿。

轿子起步如飞,管家急步在轿后跟着,听他发问:潘克那边动静如何?回主子,月氏已经退兵,潘元帅率部下星夜兼程,正急赶回朝。

那好。

你宣林落音和莫折信来见我,现在,立刻,马上!莫折将军……管家闻言却是顿了顿:回主子,方才尚香院的老鸨来话。

说是莫折将军在尚香院会了一个人,她在门外偷听,觉得那声音很是耳熟,像是……像是……象谁?韩焉闻言顿了顿,示意轿夫停步,伸手将轿帘撩开。

像是二公子。

那厢管家回话,五个字,清楚明白。

※※※※※※※※※※※※今天我们玩什么呢?一早起床韩朗就哈欠,拿头发去撩拨华容面孔。

华容眯眼,笑:如果王爷昨晚没有玩够,可以继续玩华容。

玩是没玩够,不过咱可以换个玩法。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太傅玩花样。

华容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还是堆笑,右手撑腰起床,替韩朗拿帕子抹脸,一边拍马:王爷趣味高雅,华容一切都听王爷的。

那我们就去踏青吧!韩朗霍然起身,懒腰伸得极是夸张,似乎兴致很高。

踏青。

酷日当头,带随从一帮前去踏青,韩太傅的趣味果然是与众不同。

马儿们一路狂奔,到郊外一块野地时韩朗这才伸手,示意众人停下。

下马之后他又伸手,大声:本王爷尿急,你们急不急?急!随从里面应得最大声的自然是华贵。

那大伙来尿尿吧。

谁尿得最远,本王赏银百两。

韩太傅第三次将手举高,‘哗’一声撩开了长衫。

随从们满脸尴尬,可也不敢违拗,只得齐刷刷站成一个半圆,纷纷亮剑,一起替眼前野花施肥。

华贵憋尿最久,这次力挫群英夺得赏银,明明心里乐开了花,结果收银票时还是撇嘴,装作不屑,哼一声:比赛尿尿,王爷还真是,形势如今都紧张成这样了,还没个正形。

形势紧张,居然已经紧张到华贵人都能察觉!韩朗大笑,一屁股在草地坐下,摆个更没正形的姿势,回他:你几时听说过韩太傅有正形了,笑话。

一边又指指华容:我看这个地方挺好,咱们就在这里赏花下棋吧。

老规矩,一局棋一百两。

韩太傅棋篓子之臭是天下闻名,华容连忙咧嘴,伸出两个指头:不如二百两一局吧!二百两就二百两!韩朗爽快,一招手:流云,上五子棋!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韩太傅玩花样。

这次韩太傅花样玩得阴险,生生把华总受也绕了进去。

臭棋篓子韩太傅的五子棋技艺却是了得,一局二百两,只消片刻功夫他就能到手。

下了一个时辰,华容已经输了九千两白银,连眼珠子都发青。

韩朗嘴巴则是咧到了耳朵,一边等他落子,一边闲闲打量四周,感慨:夏日里野花虽然不多,但风韵别具,比华总受不差,华总受你生不生气?华容捏着他的白子,正担心这一子下去又少了二百两,头也不抬就回:我不生气。

转眼就会入秋,我花开后百花杀,它们美不了多久。

我花开后百花杀?韩朗闻言失笑,探手过来,从他腰一路下滑:黄巢的《咏菊》?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没错没错,是我见识短浅,菊花一开百花皆杀。

咱华总受才是真正的傲啸天下!说完之后他又前倾,舌头伸出来裹华容耳垂,低声:如果我说,我愿意将你这朵菊花养起,养一辈子,你可愿意?愿意!当然愿意!华容终于落子,脸上也笑开朵菊花:只要王爷……只要我重新掌权,放了你家大哥是吗?韩朗将他话头接过,伸手落下一粒黑子:我知道,咱们华总受的真心历来就不白送,要拿真金白银来换。

不过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问我形势如何,难道你不关心不在意?请问王爷形势如何?华容果然从善如流。

我大哥和我,你觉得差别在哪?韩朗却答非所问。

王爷比大公子风流。

风流……好字眼!韩朗抚掌:说得对,我和我大哥最大的区别就是我死不正经。

他是正襟危坐的君子,事事计划周全。

可我,却是个老虎追到脚后跟,还有闲心回头瞧老虎公母的主。

君子和浪子,你说……微顿之后韩朗又将一枚黑子举起:这一局棋,到底谁会赢?当然是王爷!听华总受的!韩朗高声,黑子落下,前后夹击将白子围住,连成了一线:二百两!现在你欠我九千二百两!华容扁嘴,面皮更青,只差没当堂吐血。

韩朗就更快活了,干脆在地上拔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头枕上华容膝盖,眯上了眼。

莫折信,信莫折,好名字,但愿你人如其名。

这一声喃喃则是极低,连华容都不曾听见。

同一时刻,韩焉则是忙到手脚打结,正蹙眉盯着管家:是韩朗?!你说韩朗去见莫折信?他们说了什么?尚香院的人呢,既然知道是他,为什么不给我拿下,他现在已经没有武功!回主子,二公子去找莫折将军,是要将军帮他。

可是莫折将军一口回绝,说是二公子不象大公子,心里没有‘家国’二字。

至于二公子的去向,尚香院也派人去追,可是二公子身边有十二个高手,很快就把咱们的人给做了。

管家的回禀是一喜一忧。

韩焉顿了顿,手指在轿上打叩:这么说,莫折倒是可信?既然可信,他为什么要瞒着我!莫折将军和二公子也有前缘。

他将这事瞒着主子,反倒是能显出他的为人。

韩焉沉默,对莫折不予置评,过一会才抬头望天,叹口气:你说老二他能藏在哪?这京城三尺地,可还有咱没有挖到的地方?回主子,咱们的人真已经挖地三尺,一刻都没闲过,再没有什么可能的地方漏下。

漏下……韩焉念着这两字,食指打叩,越叩越紧,最后忽然停住。

有一个地方我们漏下了。

我家老宅。

他慢慢勾起嘴角,迎光将眼眯起:老二,我言出必行没马能追的二弟,你是不是转了性,藏身在那里呢……领人去我家老宅。

还有,传林落音和莫折信来见我。

立刻,现在,马上。

最终韩焉发话,将手一挥,轿子立刻如风,没进了暑日长街。

--------------------------------------------------------------------------------林落音见到韩焉时,他独自坐在树下饮茶。

地上,树影班驳。

白亮的日光从他身后透出,如芒刺目,整个人都像变得透明,只隐约见些虚廓。

唰落音身后一声扇开,他扭头一瞧,只见一长衫书生,折扇慢摇,气质风流,脸轮清俊白皙,而双目却犀锐得让人生寒。

四目相对,两个心底各自了然。

落音自然猜到了,眼前这位就是在朝堂上传闻的莫折信。

两人先后向韩焉施礼。

韩焉见他们来了,放下茶盅,直接下令,简单明确:林落音出兵对阵潘克,莫折信留下镇守京畿,事态紧急,再无闲话。

遵令。

落音和莫折二人毫无犹豫应声后,便欠身退下。

天上几朵浮云悠然飘过,韩焉又举杯,管家这时来禀,老宅确有韩朗,可去时就只见房子的光叔被五花大绑捆着,说人今大早溜了。

已经派人去追了。

韩焉点头称知道了,管家犹豫没离开的意思。

他抬眸询问。

的34既然怀疑莫折信将军,又何必让他驻留京师?韩焉笑而不答。

如果皇帝没开口,所有的决定他不需要做得如此仓促,现在逼到如此田地,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罢了!林落音更擅长野战,派他去对阵潘克是最合适不过。

再说,那日你们在尚香院不是听见了吗,莫折有言,帮我不帮老二,因为老二心里没有家国两字。

他最后摇首,将手抬起,背靠着粗糙的树干,见日辉渗过他的指间,就这样吧!既然再次注定是对手,那奉陪到底,天经地义。

兄弟,兄弟,连生之命。

城外,烈日当空,一切依然好似浸浴在光中。

留守看家的流年突然骑马出现,见了韩朗翻身下鞍,单膝跪地禀报,韩焉已经剿了老宅,谁都回不去了,追兵随时杀到。

韩朗意兴阑珊地上了马后,又回首向京城遥遥而望,马蹄在原地踏转了三圈。

城郭外远处炊烟袅袅升起,随风而散开,再不见踪迹。

华容,你信命吗?不信,我只信王爷能实现诺言。

阳光下半人高的碧草如潮起伏,那片苍绿映进华容眼里,却如上古的深潭,不起一丝涟漪。

一只枯叶蝶,巧妙地停在他的头上。

引得韩朗大笑,催马欺身靠近,呼气吹走蝴蝶,在华容耳边轻语,是句动人的话,那你可要跟紧了!于是,大家开始收拾,准备潇洒逃逸,与潘克队伍汇合时,流云忽然冲了过来,面如死灰,华贵不见了!众人也随之脸色大变,韩朗眉头一皱,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真快。

我要去找!流云执拗地转身,而深谙他的流年已经接到的韩朗的眼神,一记刀手,将流云击昏。

王爷。

华容呀顿不前。

放心,我不会丢下华贵人不管,而流云也不是哭爹喊娘的种。

韩朗眼神似魔,冷冷地一踢脚蹬,语气生硬,不再恍惚。

************徊风谷,夜无风。

两边山峰陡峭,削落直下。

谷内,旌旗垂挂不动;谷外,林落音驻军营盘却是战气冲天。

潘克还是按兵不动,不肯出战?林落音盯着谷口问道。

是。

对于这个回答,落音也不感意外,他拢起眉,却也不得不心折,潘克布军巧妙。

两军相持,潘克偏偏就隔着沼泽地扎营,并成龟形,能伸能缩,能攻能守,又使得林落音占七成的骑兵完全失去了优势,令他头疼不已。

当地百姓都打听清楚了?是!和将军上次探谷,发觉情况相符,这徊风谷,一进谷风向就会大变,四下乱窜,绝对是吃不准风头。

落音阖眼深思,忽地又睁开眼睛抬头看天,看这日头,近日里要下大雨。

是夜,潘克军营。

逻兵注视着营地的周边,骤然有人发现林子那头有动静。

有人……巡兵话音刚落,就觉得脖子刺疼,紧接热腾的鲜血喷射四溅,一箭已洞穿喉咙,人轰然倒地。

刹那,带火的箭支在空中交错。

林落音开始了又一轮火攻夜袭,目的明确,必须在雨前把他们引出沼泽。

硫磺味伴着沼气近糜烂的气息四处流窜扩散,潘克挥手亲自指挥众兵士救火。

但很快风就转了方向,逐渐向林落音那边吹去,使他不得不又一次鸣金收兵,一切如往常几次突袭一样,有惊无险。

太白星坠,绯红的火光逐渐褪去,一切暂时又恢复了平静。

潘克安排妥当了后,马上来到军营的一角落,向韩朗禀报。

却见韩朗早就负手站在自己帐前,半眯的星眸似乎穿透了这份嘈杂,根本无视混乱。

他的帐子早移设在营边的一角,偏离沼气,林落音的箭支再厉害,火势再猛烈,也烧不着他们。

王爷,对方的突袭日趋频繁,可见林落音已经快沉不住气了。

韩朗眸光流转,阴鸷一闪而过,他怕下雨,我却在等雨。

潘克低头,铁盔下隐隐散腾出杀气,王爷,精甲军早已准备妥当,随时候命,回敬林落音。

韩朗颔首,正要说话却听得身后脚步声响,回头就瞧见大汗淋漓的华容,他摆手让潘克退下,人迈步走到华容跟前,探身鼻尖轻蹭华容的,你不好奇?华容相信王爷。

华容对外依旧装哑巴做手势。

来吧,猜我精军何用?猜对了有赏。

韩朗边大方地替华容抹汗,边狡猾地诱惑。

天已然亮透,大伏天朝阳日光灼灼。

华容咧嘴笑笑,抬起眼睛,双手挥动轻盈,潘元帅返京匆忙,军中没有足够的军粮……这次精兵是要抢粮?韩朗得意地摇头,精兵不过百余,哪里运得了很多粮食。

莫非是去烧粮,弄得双方旗鼓相当?华容追击。

华容身体不好,脑子也跟着变笨了。

夏日烧军粮,岂不是笑话!如今哪里会没东西吃?最近他人冒虚汗,体温却发凉,韩朗不是不知。

华容收扇无比遗憾地耸肩,笑容也随之褪去,摇头不猜了,谁知刚想转身,却被韩朗拦腰抱住,隔着薄衣摩挲着他,提示句,我要他知道何为有气无力。

华容眼波灵活出水,忍住微喘,毫不迟疑极轻唇动道,毁盐?蜻蜓一路低飞,空气中都透着粘稠味。

我们回帐。

眼神不容反驳,意犹未尽地淫笑。

次日傍晚,天果然下起来了漂泊大雨。

帐内。

他们两人身先力行地讨论着花开结果问题,弹到激烈处,韩朗用手拨开华容额前的被汗浸湿乱发,盯着他的脸。

王爷忘了菊花,只开花不结果。

华容含笑大胆回望,身体像把随时张开弦,支上箭的弓。

帐外。

雨无情倾泼斜下,突然一道电闪如链,撕破苍穹,鞭策天地。

精甲军潜行穿过沼泽,一出沼泽林,突然举旗,佯装突围,浑厚的马蹄下泥花飞溅,谁知没入对方营门,已经被箭雨吞没了。

领头的战马扑通倒地,人马顷刻间插满利箭。

炮鸣声中,后面有一骑兵已然冲到了前面,将快倾倒的军旗再次高举,军规第一条,闻鼓进,听金止,旗举不得倒。

违令者,斩!处于军营中心的林落音,很快听到了动静,他立即奔出帐,大雨劈头盖脸,几乎砸得人睁不开眼。

禀元帅,敌军闯营,放火想烧军粮。

这种雨天烧粮?落音皱眉,明知道有诈,却没明白对方葫芦里埋的什么药。

风雨里那血腥味道越来越浓了,营门内外已冲得没有血色的尸体慢慢堆积起来。

元帅,不好了!盐……被浸水了。

一个士卒飞奔来报,当空一声轰天雷鸣,几乎盖了他完整的句子,可林落音还是听得真真切切。

还愣着做什么!救盐啊。

他咆哮着发令。

可等他赶到时,已经太迟了,军中的盐已经完全浸透,和着泥水河沙,汇合成一条条小溪完全水化,捞都捞不起。

落音双手一把抓起泥,水无情地从指缝流出;他不甘心,急中生智扯倒军旗,浸在泥沙里,却还是无力回天。

如今时晴乍雨、天气闷热,明显已过了沿海晒盐的最佳时期。

而盐井所在地,均都在韩朗掌控的后方。

无论怎样,远水已救不了近渴。

满身中箭垂死的精甲军头领倒在地上,扫了他一眼,用尽最后一口气大笑,终不辱使命,这辈子值了!他的战马在一旁声声哀鸣。

林落音胸闷,眼前混沌,却又好似能见那厢韩朗伸手接着雨水,侧头莞尔。

翌日,一夜的大雨终于停歇,日不出,天却依旧热如荼。

人不动,都会不停地冒汗。

一场胜利,韩朗倒没显露骄横情绪,只不动声色询问潘克下一步意见。

王爷,林落音现在定在气头上,现在是老虎屁股摸不得。

不如再磨上几日,他们没盐自然退军。

到时追击也不嫌迟。

韩朗托腮冷哼,他什么时候成虎了?不过要收拾他,当然是不急;凭他的个性,也是退军时压后的命。

说不准还想偷袭伏击,板回一剧呢。

潘克,等到他们退到下坡山道,给我直接用山里的巨石,滚坡开路,全部碾死算了!是。

韩朗扬笑,这类猫抓老鼠的游戏,向来是他的大爱。

反正一个快没了粮,一个已没了盐。

这仗打得真有意思,扳扳指头,估计自己秋日定能杀回京师;可一想起京城,他又拢了拢眉,潘克,月氏国边境婆夷桥那事,你可看仔细了?绝对不会错。

如此说来,京畿果然有内奸。

不知流年留京调查,情况怎么样了。

韩朗凝眉又陷入沉思。

五日后,中招后的林落音无奈,只能拔营退兵。

而潘克见势立即下令,退原阵型,拉队呈弦月形,落日前全军出沼泽,不紧不慢地逐步收拢、压近。

多日无盐下来,林落音手下的将士,在酷日折腾下逐渐没了力气,就算看着饭都没任何胃口。

必须等到援军,林落音咬牙。

军队出了徊风谷,他全然察觉出谷后山势的陡变,高空中几只秃鹫盘旋飞过。

咚,咚,咚!三声炮响。

脚下砾石剧烈震动,林落音勒住战马,别过马头,要来的终于来了。

准备迎战!可惜他等来的不是潘克的大军杀下,而是黑乎庞大的山石,趁着地势,压着崎岖的山路,滚落了下来。

战马嘶鸣,列好的阵形骤然全乱。

列在前头反应比较慢的几个,还来不及呼救逃命,已经被活碾而过,残肢血肉成浆汁溅开。

林落音蹬马上前,枪头斜探地,紧闭眼双臂发力一挑,银芒电裂,这两人高的巨石,被他硬生生地挑开,哗地滚落山道另一侧。

马腿发颤,他长吁了一口气枪尖支地,谁知刚一抬头,第二块巨石已经到了。

你们先撤!林落音大吼命令,持枪再挑!第二块石也滚开了。

大军狼狈往前,他果然如韩朗所料,一人断后,想要独力将巨石挑开。

这时,林落音只觉眼略微发黑,喉间涌起股股甜腻,一道血箭倏然从口中喷出。

潘克军队步兵拿着刀剑敲击盾牌,有节奏地逐渐逼近。

韩朗得意地跟着这拍调,亲自下令军士斩断缚山石的粗绳,推石滚下山道。

禀王爷,元帅。

林落音卸了铠甲,放跑了战马,小的看他快不行了。

他还活着?是。

小心翼翼的回复。

韩朗眨眼无话,都推下六块大石头了,怎么还不死;他瞟了眼身边正没章节乱扇风的华容,突然笑着建议,咱们瞧瞧他去。

崎岖道间。

单枪撑住一人,周身浴血;脚下泥地,也不规则龟裂散开。

林落音!他赶走了已经累得不行的战马,卸下了盔甲,已经没有气力多撑哪怕一分重量。

双手因为力量透支,而不停地发抖。

虎口全部裂开,皮肉都翻了过来,血蜿蜒顺着枪杆而下,滴答入土。

潘军杀到,并没有出手,只策战马步步围拢过来。

林落音咬牙再次拔枪。

银色长枪,天际划出一道流星,凛然之气直冲云霄。

带血枪尖卷风来袭,寒森森的煞气,如贲龙翻海,这刻的林落音,仿佛是苍穹炼狱间的利器,锐不可挡。

明明是一人断后,竟然让人有百万雄师跟随其后的错觉。

潘克正准备催马迎击,却被韩朗叫住,打了个哈欠后冷冷一句,直接点炮,轰他上天。

王爷说过林落音是个将才,杀了可惜。

华容终于手势道。

他是将才,就该反我?韩朗睨了华容眼,反问。

人有失手,马有漏蹄;华容愿意再替他作保。

我若不肯呢!韩朗瞳仁缩了一缩。

华容没回答,翻身下马,朝着林落音那方向走去。

你敢过去,我马上点炮!华容径直迈步,丝毫没回头的打算。

韩朗恼怒地夺过手下的火把,当下点燃了铁炮的引信。

信绳滋滋发声,华容就似聋子样,什么也没听到,不当回事。

眼看这炮的引信即将燃尽,韩朗下马箭步冲出,伸右手,一下掐灭了火头。

王爷。

几名将军急唤道。

华容这才回转了身,躬身而拜,算是谢他不杀之恩。

韩朗冷笑,一把推开相扶之人,将被炮引灼伤的右手扬起,华容,你不用得意,要饶林落音没那么容易,今我伤了哪只手,就用他哪只手来抵!华容也不客气,站在那厢缓缓施礼,手动回答,悉听尊命。

交代完毕,华容拂袖要走,却被韩朗追上拦抱上马。

马上的韩朗诡秘的笑容,声音也变得低沉,我反悔了,你回来吧。

华容深吸口气,细长的眼睫半垂,掩住含带心绪的眸光,人缓缓开扇轻摇,王爷究竟想怎样。

韩朗眼波流动,透出浓浓戾气,要么留他手,要么留他命。

雨又开始淋漓而下,林落音还在原地站着,枪尖支地,眼眸横扫众人,丝毫也不畏惧。

身后大军已经撤去,狭长的徊风谷底,如今就只余下他断后,一人迎对潘克千军。

包围圈正在缩小,最里圈的那些刚刚被他斩杀,很凑巧,刚刚好二十人整。

外圈的人见状难免胆寒,上前的步子一时停顿,握刀的手在集体颤抖。

力竭之虎也是虎,光凭他一人断后单枪挑石的胆气,已经足已让人畏惧。

徊风谷此刻无风,气氛一时凝滞。

林落音还是那个姿势,只是被雨水裹住了眼睫,目光不再凌厉。

韩朗打了个哈欠,不耐,从华容手里接过雨伞,居然穿破人群,一步步朝林落音走去。

潘克大惊,连忙策马跟上,还没来得及阻止,那厢韩朗却已立到了林落音跟前,站定,露出了他的招牌玩味表情。

的71我敬你神勇,现在恩准你倒下。

这句话他说得极轻,伸出的那根手指也毫无力道,只是轻轻推向林落音额头。

风声这时大作,林落音没有抬枪,居然被他这根手指推中,喷出一口鲜血,人轰然倒地。

他早已力竭,方才枪尖支地立身不倒,就已经是他最后的气力。

收队回营。

韩朗这时高声,伸了个懒腰,回身,上马后来到华容身侧,一把抄起了他腰。

请问王爷,林落音要如何处置?潘克问这句话的时候,韩朗正在帐内斜躺着,一只手捏着华容的头发,绕圈圈玩。

华总受,你说该怎么处置?微顿了一会之后他道,半个身子靠上华容肩膀。

华容耷着脸,慢慢手动:王爷,我不是喜欢林将军,只是敬重他,和王爷一样。

我问你该怎么处置。

王爷圣明,王爷说了算。

我现在问的是你。

那就依王爷说的,废了他的……右手。

华容这个手势比得沉缓。

右手?因为他使的是左手剑?韩朗将眉挑了:背叛我的下场不过如此?好,我依你,就仁慈一回。

只不过这手……该谁来废?华容顿住,慢慢吐纳,将眼看住了韩朗。

我。

最终他比道,食指微挑,指向了自己心门。

雨停,日出,夏日的骄阳,是能把人热血灼干的。

林落音睁开双眼,抬眼望了望天,又望了望身周,大致明白自己状况。

这是在潘克军营,他如今赤着上身,被绑在一个十字木柱上,正在被烈日灼烤。

胸腔、虎口……全身,没有一处不痛,这说明他活过来了,不像当日在徊风谷,一口气已经杀到麻木。

天地还是有些虚飘,他还是看不清远处,只听到周遭有些喧哗,有个人在他正前方,正一步步走来。

等走得近了,他才看清那是华容,还是穿着一身绿,前胸被汗微微浸湿。

想说话,可是他发觉喉咙发涩,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而华容更是一路沉默,走到他跟前,先是将他右手绳索解了,然后迎光,将手间长剑一分分出鞘。

就时间和距离而言,都足够林落音夺下他手里长剑,拿下他做为人质脱身。

可是林木头就是林木头,从始至终就只会看着他,抿着干裂渗血的嘴巴,生生挤话:你最近可好?华容差些呕血,再无法可想,只得将剑身侧过,搁上了他右肩。

这一次木头开窍,终于说了句明白话:韩朗派你来杀我?华容不答,只是一味看他。

林落音黯然,点头,半晌才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适合江湖,不适合党争。

可是江湖寥落,我一个人去,又有什么意思。

这句话隔平时他断不会讲,这时候说了出来,已是料定自己必死。

华容于是叹气,将剑高执,对牢他右臂,迎光斩下一道弧线。

而林落音到这时方才明白,眼里终于露出惧色,急急发话:你该明白,我不怕死,可是不想做个四肢不全的废人!华容动作稍顿。

如果你还念你我有缘,就违逆你家王爷一次,赏我个痛快!这一句已经有了怨愤哀求。

华容再次将剑抬高,看了看眼前这人,这道他常用来对照自己黑暗的光明,还是无话。

手起剑落,林落音右臂生生离体,鲜血喷薄而出,热辣辣溅了他满脸。

心不是不疼,只是出乎韩朗意料,他没有吐血。

来的时候韩太傅很有兴致,跟他下注一千两,似笑非笑:我赌你会吐血。

一千两,韩太傅这次又输了,华容冷笑,慢慢将脸上鲜血抹干,回身,一步步离场。

大雨才歇,屎壳郎出洞,很是幸运的寻到了一只牛粪球,兴高采烈地往前推着。

韩朗弯着腰,看它运屎运了许久,兴致大发,寻来一根树枝,一记将粪蛋插在了地上。

可怜的屎壳郎君顿时乱了阵脚,忙上忙下围着粪蛋打绕,却怎么也推不向前。

韩朗看得心花怒放,见身后流云来报,连忙招呼他蹲下,一起同乐。

流云只好蹲下,边陪看边回话:华容已经将林落音胳膊剁了,没吐血。

韩朗翻了翻眼,骂一句:你就憋着!打碎牙往肚里咽,自己找内伤,可怨不得旁人!一旁流云不敢回话,只是蹲在原处,有些怅然若失。

韩朗于是侧头:要是你家贵人也学他主子,当着众人的面违逆你,你会不会也和我一样,也给他个教训。

流云讪讪,隔了一会才答:小的不比王爷,小的没有志气,只盼他平安喜乐,至于他违不违逆我,并不打紧。

的bc韩朗愣了一记,转瞬大笑:的确,我和你不好比。

我要是变得虚怀若谷,怕是天下人都不习惯。

流云纳纳。

平安喜乐……隔一会韩朗开始念叨这四个字:这么说,你果然是为他没了志向,好端端的想要退隐。

不是。

那厢流云摇头:小的只是觉得……有些累,想过些平庸的日子。

有他没他你都要离开?没差别?差别有,只是退隐后的日子快活不快活而已。

要是他已经死了呢!他不会死!流云这句回得执拗,完全失去平日矜持镇定。

韩朗一怔。

身后这时来人,送来书信一封,流云拆开,看出是流年笔迹,连忙回禀韩朗:圣上已宣布退位,由大公子承继大统!还有……,流年还说,他已经查出了内奸,这人最近动作也不小。

※※※※※※※※老子是顶天立地一条汉子,要想从老子嘴里套话,没门!被人捉住做了阶下囚之后,华贵的嗓门还是大得一如既往。

一旁莫折信稀奇了,拿鞭子去挑他下巴:你有什么话可套?我干吗要套你龟儿子的话,我就不能直接把你剁巴剁巴喂狗?华贵双腿打摆,抖得地动山摇,嘴巴却是一刻也不肯讨饶:我不怕你!老子有独门绝技,老子一点也不怕你!的6f说完双眼一翻,立刻直挺挺晕了过去。

没错,独门秘技就是昏倒,昏倒老子睡大觉,还怕你个球。

莫折信哼一声,拿水来泼也泼不醒,折腾好一会才决定不玩,拍拍巴掌出门,对天大切了声,也不知冲谁翻起白眼:什么叫不般配。

什么叫误了大好前尘!我看这个华贵挺好,我偏留着他,偏不棒打鸳鸯,老子怕你个球!皇城隐约可见,远远在两里开外,莫折却奉命不得再进半步。

一旁副将有些牢骚:国公还是对咱们有所提防。

始终不让咱们进皇城半步。

莫折但笑,不予置评,只问:城外战况如何?没了林落音,咱的人还能扛多久?副将弯腰:目前形势似乎对潘克有利。

但我方人数毕竟绝对占优,潘克那边又缺粮草,只要能撑过这阵,问题应该不大。

没盐无首,能撑多久?是,所以等皇城这边事情稍定,国公肯定会派我们分兵增援。

皇城……这边,事情也该定了吧。

莫折闻言眯了眯眼,伸手勒住马缰。

果然,不多事皇城消息已经传来。

皇帝已经下旨,传位韩焉,所有反对的声音也都已经被韩焉亲手掐灭。

这个天下,如今已然姓韩。

那先………皇呢。

表示完忠诚和祝贺之后莫折又加了句:现在天下不定,皇上最好要善待……先皇。

天蓝帝周怀靖,如今已带了个先字。

这世事的确难料。

来人顿首:先皇还居悠哉殿。

这个将军不用担心,皇上有话,要将军领兵分两路,一路去城外援军,一路仍驻守皇城。

莫折表示遵命,那人这才施施而去。

副将在马上跃跃欲试,请命:要不就由属下领兵,去城外会一会那潘克和韩太傅?莫折不语,似乎还在守候什么消息。

不一会果然有人策马来报,说是有封书信要呈给将军。

信封打开露出第一个字,莫折就认出那是流年的笔迹。

他等候的消息已到。

跟我回去,关于如何分兵,我要详细布置。

最终他一勒马缰,在马上朗声发话。

宵夜吃了十八个糯米糍之后,老王爷心满意足地在床上打嗝。

一旁周靖十万个不情愿地替他揉胃,撇着嘴:现在时局大乱,人人都急着巴结新主子。

爹你可好,又装病,装病就装病,还拉我来陪,你这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不卖什么药。

韩焉也不会是咱的新主子。

这天下的新主子,很快就会是你,我的靖儿。

老王爷翻身坐起,手仍巴住肚皮,不过目光却不再呆滞,拨云见日射出一道厉光。

周靖顿住,下巴险些脱臼。

老王爷笑笑,下床。

韩焉韩朗死生一战已在所难免,两败俱伤是必然结果。

月氏大军在边疆蓄势待发。

而他自己囤在城外百里枢机城内的精兵也已经万事俱备。

月氏国苦寒干旱,屡屡冒险来犯,倒也不是有什么狼子野心,只不过是想要些丰美的水土来养活他子民。

这就是他和月氏的交易。

月氏助他夺位,他便割三洲十城肥美的土地作为还报。

箭已在弦蓄势待发,他离他的目标已经越来越近。

你什么也不必明白靖儿。

想到这里他直腰,伸手握了个空拳,仿似那些峥嵘辉煌的过去又被握在掌心,让他重新意气风发:你只需等待,接下为父替你准备好的江山。

同一时刻,皇城大乱。

一直清闲的莫折终于派上用场。

一些韩朗的余党挥旗想要杀出城去,与韩朗潘克会合。

不过是些乌合之众,不出两个时辰,莫折的副将就已经平乱,将人悉数围困拿下。

而出城前去援兵的莫折信这时也已赶到城外,一杆莫字大旗随风猎猎,眼见就要和林落音的部众会合。

得知这个消息时韩朗正从夜半春梦惊醒,耳朵贴在华容心门,很是用心地听了一会。

我觉得你不正常,哪有人心跳得这么慢。

听了一会后他道,拿手指去捅华容。

华容醒来,眯眼:王爷要做些个让心跳加快的事情请自便,不需要找借口。

余音未散帐门却已经被人掀起,潘克亲自来报,只几个字:那边援兵已到。

韩朗微顿了下,手指恋恋不舍在华容下颚打圈。

等我。

很快我便回转,让你心跳到出膛。

说完这句之后他才起身,老规矩,不穿内衫,披袍子穿战甲,就这么目带淫光脚踏方步出了门。

一受封疆 正文 番外章节字数:2421 更新时间:08-01-11 19:25如果将离解了,我养你。

华容记得韩朗的这句话,清楚的很。

而事实证明韩大爷的确言而有信,退隐之后自力更生,果然开创了属于自己的一番事业。

韩大爷拉面,这个招牌很是气势磅礴地立在街头,因为风吹雨淋,又很是凄美地破落了,只剩下韩大爷拉四个字。

店里大厨自然是华贵,跑堂的是苦命流云,而做为注册商标的韩朗韩大爷,一般就坐在门口,笑眯眯接客。

来客见他生得风流,自然要拿眼光吃下豆腐,而韩大爷也毫不介意,媚眼甩得满场横飞,心里暗爽:得瑟不死你们这些色狼,吃吧吃吧,韩大爷拉,韩大爷现拉,乘热赶紧。

一行四人,就数华容活得最滋润,每天睡到日上三竿,然后就搬个板凳,坐在店子后门瞧姑娘,神情哀怨落寞。

他这种长相,哀怨地坐在路边,对姑娘们是绝对有杀伤力。

大约一半被他哀怨瞧过的姑娘都会直直走过来,盯他看上一时半会。

这个时候他就会装瞎,眼光穿过姑娘身体,毫无焦距地落在无穷远处。

今天这位姑娘就被他到,伸出手来,在他眼前舞了舞,见他毫无反应,立刻哽咽,无限唏嘘:你看不见吗?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居然看不见?华容立刻垂睫,朝她展示自己最美丽侧脸,轻轻叹一口气。

姑娘的母性益发暴涨,心隐隐作痛,问:你瞧过大夫没?为什么坐在这里,不想法去治?华容又叹口气,朝她露出笑容,无奈心酸那种。

是没钱治吗?姑娘果然上道。

这个时候,华容绝对会应时应景,叹上第三口气。

姑娘无语了,一小锭银子就这么被摆到了华容膝上,很轻很慢,带无限怜惜。

姑娘走远。

华容的眼里立刻放出精光,将今天所得的银子掏将出来,一锭锭仔细数了,数到心满意足,这才起身,去店里吃午饭。

店里客人依旧爆满,他无惧韩朗凌厉眼光,大无畏地挤在两个猛男中间,扬手:给我来碗热干面,越干越好!的87韩朗差点呕血,不接客了,走过来,也硬挤上那根板凳,挤在那两猛男中间。

两猛男乐开了花,鼻血直在鼻腔里打转。

一旁流云只好走到厨房,小声跟华贵人说话:给你家主子来碗牛肉汤。

华贵脖子一梗,嗓门惊天动地:我主子明明要热干面!还越干越好!流云讪讪:他一个受君,吃什么……热干面。

就吃!大便干结肠梗阻,我看你主子往哪插!这一句的音量更大,绝对霹雳全场,那两猛男喷面,白花花的面条露出鼻孔,顺带还捎出了鼻血。

而华贵人气宇轩昂,做好热干面,还亲自端将上来,恶狠狠放到桌面,又往里舀了两大勺辣椒。

韩朗的眼眯了起来,越眯越紧,盯牢他:我武功已经恢复。

咋的?不咋的,就是能把你打残,打到你不直眉阔嘴,变没眉猪嘴。

华贵不响了,不和他争,只是脖子一梗,运足气才大喊一声。

流云!苦命的流云应声而到。

气场尴尬。

隔了好一会好一会,这位仁兄才憋出一句,哀怨苦情。

要不你打我吧主子……世上安得两全法,不负太傅不负卿。

苦命,原来也可以这么具体。

入夜,韩大爷拉……面馆歇业,一行四人得闲,应韩大爷邀请,同去游湖。

大半夜游湖,韩大爷果然还是韩大爷,变态一如往昔。

绕遍了整个湖边,被打到半边脸死肿的流云只找到一条船。

韩朗于是朝他撇眼:要不你和贵人去那边树林……不等他放话完毕,那厢贵人却已经昂首阔步,两条腿齐齐跨上了木船。

没办法,和只杠头没理讲,韩朗只好跟上,一行四人,肉贴肉挤上了一只小船。

苦命的流云当然负责划桨。

而韩朗的手这时早已探进华容衣服,在他背上流连。

一番摩娑之后,他的唇开始下滑,从耳际一路滚烫,一直流连到锁骨。

就在这个时候他瞧见了华贵的双眼,瞪得跟牛一样一双眼,离他不到一寸。

韩朗不恼,媚笑:也好,你看着点,咱的花式,可不是人人都有福学习的。

我不要瞧你花式,我瞧我家主子,他说过的,他没原谅你,之所以和你一起,就是为了让你日日倒枪夜夜早泄。

这一句又立刻把韩朗梗到。

一旁华容则是笑魇如花,冲他眨眼:没关系,太傅不用理他,继续。

继续!这可是多日不见的鼓舞,韩朗激颤,立刻化身韩狼,张嘴在他身上啃咬。

乳尖,腰肢……一路下来,在他意乱情迷欲火焚身的时候,目的地终于到达,他的唇,碰到了他刚硬的……一条铁底裤。

不,不是铁底裤,不是全铁,铸铁的只是关键部位,一把小锁,刚巧锁住了前鸟后花。

华容笑得益发妩媚,一只手高举:贞洁裤,这花样太傅以前一定玩过。

韩朗发出一声狼啸,哗一声将他按倒:钥匙呢!钥匙在哪里!钥匙。

你说的是这把?华容眨了眨眼,把一直高举的那只手打开,给他瞧了瞧,然后五指松脱。

叮咚一声,铸铁钥匙立刻无情地坠入了湖底。

月亮这时探出乌云,圆到浑无缺憾。

韩朗抓狂,于是对月发出一声狂啸。

苦命的流云只好放下浆来,表示自己忠勇:主子,要不我下湖去捞。

你敢!华贵人的嗓门更是惊天动地。

小舟于是大乱,一番撕扯之后终于不堪,在湖中心翻了个肚皮朝天。

四人两对落水。

流云急着打捞他家旱鸭贵人。

而韩大爷则抱着华容的腰身,一路下潜,发誓一定要找到钥匙,不然就他娘的同归于尽。

满池荷花无声,夏风穿柳而过。

地球,又一次被淫荡的力量征服了……累尸成丘。

血洗平原,草随风如浪波动,空气夹带着浓浓血腥。

莫折信垂头猛咳嗽,人已经完全放松,开始信马由缰。

劲风猎猎,将他身后长麾如翅翼张开,其上绣的白狼图腾随风而动,栩栩如生。

莫折信,白狼一只,爱出奇兵,打仗不讲道义二字。

水战,他射杀船夫;陆战,他压俘虏当盾牌、挡箭雨。

阳光穿透云层射下一束束的光,逆风中莫折下马。

身后,有伤人挣扎着撑矛起身,你是援兵,为何屠杀我们?莫折信回头,却见一张被血污得看不清模样的脸。

反正不认得,没差的。

他亮剑出鞘,不紧不慢地补上了那么一下,直接送人归西。

当剑身没那人胸口时,他才冷漠地开口,败将残兵,已经可耻,竟然连元帅都敢弃,留着何用?全都该死!抽出剑时,突听到远处号角吹起,干戈震动大地,身旁坐骑闻声踏蹄,扬脖嘶鸣催他上马。

咳,咳。

莫折信踩住死将的头,利用尸首上的头发将剑身的血渍抹净。

来的果然韩朗这支叛军。

两军对阵。

莫折信复又上马,摘枪遥指,韩朗你的人头,又升值了。

韩朗一骑当先,咧嘴大笑,我就在这里,要人头,你来呀。

平原再战,两败俱伤,熬杀到入夜,终于收了兵。

韩朗军生擒莫折信,算是险胜。

事实证明,莫折信是相当难缠的敌手,而——有他助臂是相当可、靠的。

韩朗军帐。

蜡制箭头,撕杀演习,中箭装死这类窝囊仗,也只有你个爱看热闹的种想得出。

莫折信边咳嗽,边拔出卡进鳞甲缝隙上箭支。

韩朗懒懒道,莫折大将军,蜡不便宜。

而且他事先还命人烘烤过,保证箭头遇甲就粘。

莫折信正要开口,却见流年木着脸进帐禀报,装死的将士已经回营,林落音败军旌旗也已收藏好了,沙场弄成与帐中那位将军对杀的惨烈样。

韩朗得意点头连声称好。

流年垂首再报,只是,现下怕是尸体数量不够多。

那就碎尸。

韩朗眼弯新月,或斩或劈,随意。

一分二,二分四,残臂断脚分散放开就成。

是。

流年恭敬出帐,目不斜视。

韩焉已坐龙廷,你我汇合足兵力足可以直捣黄龙,做什么还演这出戏?简直画蛇添足。

韩朗支颐,望着自己的影子拗造型,我都如此深情演绎了,自然有人爱看得要‘死’!让军兵装死沙场,就是隐藏自己的实力。

都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如果这只螳螂会玩弹弓,情况又会怎样呢?而后呢?莫折信问。

你宁死不屈,收押入牢。

林落音倒戈。

莫折翻眼,站起身书生长揖,王爷真给面子。

凡事都想做到天衣无缝。

就算天有了缝,我也自然能想办法给补上。

韩朗自信满满。

那你命我抓华贵,又是想补哪条缝?不怕你家受大人知道?韩朗沉思后,眼一眯,华贵的事情,我会重新打算。

至于华容,我想他早就猜到了。

所以,他能让华贵安然活到现在。

韩大人,当心走火入魔。

好说。

这难道不是很有趣吗?他走的每一步,华容都能做出相应反应,或献宝,或装傻。

虽然他也能猜出华容知道多少,却无法估量到他会做出反应。

就好似一条路,他走得过快,一直自傲没人能跟上;可如此太久后,才觉察到原来身边什么都没有,使得他不得不放慢脚步去等。

忽然有那么一天,他回头,居然发现有人不紧不慢地追了上来——受则当受的华总受。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莫折兵败,韩朗险胜的消息很快传到京城。

金鸾殿上,韩焉面不改色,只淡淡地追问了下,韩朗行军的速度。

得了答案,他又沉默片刻,旋即展笑,将话题转到秋收耕作上。

尔后,再无他事,直接宣布退了朝。

左右大臣慌乱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满殿喧嚣。

而一直心虚的周真却缩在角落,同样疑惑盘据于心,却无心多问,最后只郁郁地叹口长气,甩袖撇下众人,径自回府。

谁知人刚入府,便听门卫告之,老王爷来了。

周真心头又是一紧,闷头进门,绕过长长的九曲亭廊,一抬眼就见老王爷半坐半躺地在湖中凉亭纳凉,黄豆大的汗珠沿着横肉直落,人倒悠闲自在,哼着曲闭目养神,肥手还不时地摸着自己那随时能向外喷油的肚子。

父王。

周真遣退下人后,躬身。

老王爷睁眼,乐呵呵地问,韩焉的动向。

原来,他早就从派出的侦骑那里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两败俱伤,血染草原;他就等着这个结果。

韩焉没什么举措,倒是从莫折信出征之后,宫里宫外就一直没有圣上的消息;朝野内外已经传言,他已经遭韩焉的毒手,不在人世了。

那太好了,弑君之名由韩焉一杆挑,一旦推倒他,皇朝复辟,你就是做皇帝不二的人选。

老王爷满脸赤红,兴奋异常地踱步抹汗,我……我这就给月氏国消息,告诉他们时机成熟,要他们尽早发兵。

的bf周真一听,皱眉迟疑地跪下,仰起脸,爹,就此罢手吧!这皇位,孩儿不要。

你说什么?老王爷突地肚子上顶,差点来个鱼跃龙门式的跳跃。

卖国求来的权贵,孩儿宁可不要!衣袖下,周真暗自手捏成拳,微陷的眼窝里目光逐渐放亮。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

蠢话!王爷全身的肉开始晃动,难道你要将这大好江山拱手让给他韩家不成!我……,韩焉是该死,但是我也不愿意帮月氏!王爷退后几步,逐渐敛住怒火,语气恢复亲切,罢了!那我们先看韩家兄弟相残,等有了皇上确切的生死消息,再做打算如何?周真抿唇,半晌后终于点头,是。

光阴飞逝,芳菲渐落。

韩朗队伍越来越逼近京师,而韩朗面色却是一天比一天难看。

原因之一,是粮草。

一场假仗,使得外人看来韩朗损兵折将,并无粮乏之忧;而实际上营里的兵士却是有增无减,虽说他已得了林落音和莫折信两路军粮,却因缺乏后备,就成了一大隐患。

而更令韩朗郁闷的是,自己实行速战,一路打来却只得城不得粮,韩焉早已先他一步秋收征了粮。

其二,为军心。

军营不知什么时候谣言四起,说小皇帝早已驾崩,韩焉为稳国安邦,全力对付月氏,才抗下重任,密不发丧。

其他不论,就士兵看来,这仗就算打赢,也没了他们拥戴的皇帝,没了皇帝,就等于没了犒赏,这仗赢了又有屁用。

而且现下,韩焉成了为国为民,忍辱负重的圣贤;他韩朗却变得师出无名了!没有圣上的消息,你们都死在外面,别回来了!韩朗大吼,第一千零一次掀桌。

派出去的探子都是窝囊废,回来只会摇头摊手!帐内忙跪倒一片,叩头不止,王爷息怒。

滚出去!全他妈的,滚!一眨眼,营帐内外草包立即退了个干净,只剩下站在一边为韩朗徐徐扇风的华容。

韩焉在等我入京……韩朗揉眉心,怏怏道。

白痴都知道那是龙潭虎穴,可若不去……华容听后唰地收扇,嘴角上扬,朗声道,王爷,你忘了还有我。

韩朗托腮,目光闪烁,喜上眉梢地追问:你打算怎么帮我?华容也迎合地露齿一乐,摇一手指,我决定每日少吃一顿。

充帐寂静,他开扇打风,帐外秋虫清鸣,仅此而已。

许久,身旁的人开始发声,音质温柔仿佛在笑,最具独特的是,语气还能略含磨牙节奏,放屁!你每天才喝几碗稀粥,就算一天不吃,也省不了多少粮食!华容听后忙低头拨弄手指,不响了好一会后,最终抬起涨红的脸对韩朗道,禀韩大人,我努力了,屁实在是放不出。

华贵不在身边,没人炒豆子给我吃,所以您怨不得我。

你……不用时时提那大嗓门韩朗发急,过去生扯他两边耳朵,前后乱摇,我现在要你假扮逃出城的皇上,来稳定军心。

华容半张着嘴,会意后旋即赞叹,王爷高招啊。

韩朗眯眼回瞪,骂一句:人装聪明你装傻,好,你就装吧!突然坏笑,扯开华容的衣领,舌舔他锁骨,问:你到底想说什么?王爷的要求,可是让我提前上任啊……华容仰看帐顶,效仿诗人抒发情怀的姿态,提前啊……不是迟早要代替你哥哥,二公子?这次全当是练习。

可之前所有的事,都该王爷自力解决吧。

条件!吾很贵。

华容斜睨。

华容,你说这世上钱与命哪个重要?钱就是命。

华容对答如流。

我说要你选,你就得选。

韩朗松开自己的长袍,让大家坦诚相见。

你要命还是要钱?摸着华容腿的手,慢慢上移去,嘴贴在他耳边,低哑命令。

华容妥协,无奈回答,要钱没有,要命……说到此处,被压在下方的他半支起身,手勾攀到韩朗耳畔,也没有。

银票王爷看着给。

至于命……,我家贵人的命,也请王爷留着。

隔了一会之后华容又低语,额头落下一滴热汗。

很好!韩朗得答案后,身体顺势下伏,送华容一记力挺。

华容闷哼了声,扣抓韩朗双肩。

楚二公子,我记得林将军的残手我还没处理掉。

华容呼吸开始平顺,他掌住韩朗腰,回望。

韩朗森森一笑,我记得第一次听你说话,说的就是封神榜。

不如今天我们也效仿次,喂林落音自己胳膊肉,看他是否圣贤。

顺带咱再打个赌,他吃是不吃。

在韩朗手下当差主要讲究两个字——效率。

此时,白煮的肉汤就已经放到了林落音的眼门前,正腾腾冒着热气,足能体现手下办事的迅猛。

可惜沦为阶下囚的林落音却不合作,咬紧了牙关就是不肯喝。

不喝就灌。

请吃夜宵,还犯脾气?兵卒东张西望,欲找个合适的家伙,撬开他的牙缝,躬身正寻着冷不防身体被人拎起,甩扔出几丈开外,顿时倒地不起。

落音闻声抬起头,困顿不已。

对不住,我嗓子不好;不能豪情地说‘住手’二字。

跟前的莫折信慢条斯理地关上木栏门端详了会林落音的伤势,启筷拨弄着锅里的肉。

为什么不吃东西?我还指望你伤势快好,对杀一次过过瘾。

被说到伤势,落音抿唇阖眼,不想搭理。

莫折对此报以冷笑,撂下筷子就对着他腹部猛送上几拳。

落音张口,鲜血落地。

你少条胳膊,叫林落音;少两条胳膊也叫林落音;你四肢全没了,只要还有一口人气,还是叫林落音。

而叫林落音,就是伤我儿子流年的那位,我就不会客气。

莫折信别有深意地微笑。

流年是你的……虽然我儿子多的是,也不缺他一个叫我爹。

但儿子总归是我儿子,都说打狗也要看主人,他败在你手多少让我不舒服。

莫折看着地上的入土血迹,摊手耸肩。

你想杀就杀。

林落音闷头,反正他早不想活了。

莫折莞尔从腰际摸出酒囊,拔了木塞,自己灌了一大口,将囊口递到落音嘴边,我生性好战,有仗打就浑身舒坦。

我等你伤好,咱们来个马上论英雄。

落音迟疑,最后还是喝了口酒。

黑重铁盔下,莫折信的脸显得异常白皙干净,无比自信的笑容,这才是军者的骄傲。

迷茫中莫折已为落音松了绑,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当初你从戎到底为了什么?莫折信复命时,韩朗正在营边小解。

他答应了?韩朗问。

差不多。

林落音是人才,韩朗头脑热劲一过,又不想杀他了。

你可真能唬,不过也只有林木头这样的,才相信自己的肉会被人煮着吃。

就是忒傻!这么热的天,他也不想想,废胳膊能保存几天!华容就不会。

你是不是打赌又输了。

以后你打赌前,支会我声,我开外盘,准赚。

莫折不客气地点穿。

韩朗凶了他一眼,释放完毕,甩袖潇洒走人。

放手的石灰盒,我交华容自己处理去了。

哦?断就断了,还藕断丝连。

韩朗用几不可闻的声音抱怨了句。

攻京城还要过太行山,潘克该和你讨论这一天堑屏障的事。

太行山大小七个道口,虚虚实实进攻,总能得手。

的cc韩朗摇头,绕开太行,正面进攻。

韩焉以为韩朗为稳定军心,必然抄近路,必将翻越太行。

韩朗将计就计,只放旗手摇旗,穿梭太行山。

趁韩焉调兵而动时候,韩朗杀到京城郭外,兵临城下。

两个月的围城,终于让韩焉气焰殆尽。

韩朗终于下令,全军准备,次日总攻。

启明星亮,将士个个精神抖擞,进帐等令。

入帐前,流云叫住流年,最后围剿韩焉,我会自动请缨,流年你别与我争。

流年错愕间,只见流云一手折断箭支。

远处的烽火照着两人的脸庞,忽明忽暗。

两个月围城,粮草用尽人心动摇,路到尽头,就连金銮宝殿似乎也不复昔日辉煌。

大厦将倾,这声响人人听见,所以早朝也不再是早朝。

空荡荡的大殿,臣不再臣,君也不再是君。

已经三日不眠不休的韩焉红了一双眼,只好将龙椅拍了又拍:周怀靖明明在我手里,老二那里又哪来的皇帝,哪来的圣上亲自犒赏三军!一旁跟着的还是昔日管家,到这刻还是一如既往低头:据说那假皇帝不曾露面,只是隔着纱帐发话,但是军内有曾上过大殿的将士,听那声音,还真是……真是!莫非这世上还有第二个楚陌不成!管家噤声。

大殿内秋日半斜,过得许久,才有太监急匆匆来报,惶恐着打破寂静。

启禀圣上,攻城号已经吹响,他们……开始攻城了!厮杀三日,城破,秋日染血,落地一片鲜红。

韩焉领兵退至皇城。

皇家朱门高逾十丈,但却关不住门外潮水一般杀来的将士。

外城,内城,韬光殿,纳储阁……一层又一层防线被破,韩焉听到那厮杀声越来越近,转瞬就已到眼前。

自家将士杀到只剩三人,而身周敌人如麻,一圈又一圈叠着,是如何也数不清数不尽。

到这时这刻,他只能握紧手里寒枪。

隔着一层又一层人墙,他隐约看见了韩朗。

韩二式似笑非笑的表情,他能看见那里面的讥诮。

几乎是不自觉的,他已将枪举起,右手衣袖鼓荡,所有真气都积聚在了掌心。

是时候了断了,这三十余年恨多爱少兄弟之情!韩焉那杆长枪被他单手甩脱,穿破人墙呼啸着来到跟前时,韩朗甚至还没曾看清它是如何出手。

做人兄弟三十余年,这是第一次,他真正见识到了韩大的实力。

十丈之内,他韩焉要取人性命,那是千军万马也阻之不得。

韩朗苦笑,根本无力抵抗,只好眼睁睁看那枪尖直奔面门而来。

锐气撕破长风,一寸开外还直指他眉心,等真到了眼前,也是擦着头顶,在他发际划下深深一道血痕,最终夺一声刺进红墙。

远处人潮涌动,他依稀看见韩焉举起了双手,声音穿透人墙,无比清晰:我束手就擒,但要韩朗亲自绑我。

的b05流云闻言连忙错身,上前一步挡在韩朗身前。

韩朗冷笑,将额头一簇鲜血挑了,搁在唇间,这才将手搭上流云肩头,道:你让开。

他并不想杀我,我十岁时就百步穿杨的大哥,如果真的有心,就绝不会失了一丝一毫准头。

皇宫内外掘地三尺,却仍然没有周怀靖和楚陌的踪迹。

韩朗只好下到天牢,去拜会韩焉。

牢房里光线昏暗,服了软骨散的韩焉只好斜靠在墙头。

韩朗走近,命人架起了一座红泥小炉,在上头不紧不慢地温酒。

酒香慢慢四散,韩焉也慢慢直腰,看着韩朗,眯眼:不过仲秋你就要温酒来喝,怎么,肠胃差到如此地步了么?韩朗不答,只是低头,等那酒半开了才倒一杯,送到韩焉手间:我记得肠胃不好的是你,从小就总害胃疼。

说完又自斟一杯,举高:你是我大哥,小时候待我亲善,这点我没忘记。

但你也该知道,这一次,我再不会饶你。

我知道。

的31如果你告诉我怀靖下落,我便赐你荣光一死,死后进我韩家陵园,还做韩家子孙。

如果我不呢?不说你也要死,不过死法不同,死后赤身裸体,鞭尸三日,供全城人取乐。

韩焉沉默,一口将杯酒饮尽。

那我能不能知道,你缺粮短草,到底是如何赢的我?停顿片刻之后他又道。

韩朗前倾,替他将酒满上:其实论武功文采,你都在我之上。

至于谋略,你我也最多不相上下,可是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一次又一次我都能赢你?为什么?的ef因为我风流。

韩朗笑,干脆就地半卧,一双长腿伸直:跟你的人敬你怕你,随时可能背叛。

可跟我的人却是爱我恨我,这一辈子都脱不了我掌心。

你指潘克?他……我指莫折。

莫折?是,莫折。

韩朗慢慢眯眼:你可知道我和他是如何相识?可知道他生性荒唐,和我是如何地臭味相投?那流年呢,你抢他儿子。

这也是做给外人瞧的戏?没有这出戏,你会信他有可能判我?尚香院里,他严词拒绝帮你,也是特特做给我看的一出戏?没有这出戏,你怎会留他在京城,将林落音送上门来,夹在潘克和他中间?那前日莫折领兵领粮前去援军,最后全军覆没,这也是出戏?没有这出戏,我粮草何来?又怎能引得那勾搭月氏的奸细蠢蠢欲动?韩焉再次沉默,这一次沉默了许久。

韩朗仰头,也一口将杯酒饮尽,起来又提那酒壶,超韩焉一举:怎么不喝,朝里有奸细,你很讶异么,想不想知道他是谁?不想知道。

隔许久韩焉才回话:这个已经不重要。

以你今日胆略智谋,这一切都不再重要。

那就干了这杯。

韩朗将杯高举:你既然输的心服口服,就告诉我怀靖和楚陌下落,咱们兄弟好聚好散。

韩焉应声举杯,然而动作却是极缓,仿佛这一杯水酒有千斤之重。

你去找我府里书房,房里有个秘阁,里面有我特制的响箭。

将这响箭放了,我的人自然就会放人。

最终他还是开口,将酒举到唇边,一饮而尽。

黑漆漆不见半点光线的房间,连风也透不进来一丝。

小皇帝和楚陌促膝而坐,晨昏颠倒,已经不知道被关了几天几夜。

就在绝望达到顶峰的时候门吱呀一响,秋风裹着斜阳,豁然间就全涌进了房来。

不是送饭时候开的那个小口,这一次是门户大开全开。

两人连忙立起。

楚陌欢呼:国公果然守诺,想必现在局势已定,来还我自由了!小皇帝则是怔怔,还未开口已经滴了泪,只是喃喃:韩朗韩朗,你终于……终于还是没有弃我!天牢,韩朗亲手端来毒酒。

韩焉蹒跚着起身,走到一步开外抬头,问:响箭你放了?放了,现在我在等消息,只要一有他们的消息,你立刻可以快活一死。

不会有消息了。

你说什么?我说不会有消息了。

屋里韩焉突然高声,长发后扬,一把捉住韩朗手腕,内力浪潮般往他身体涌来。

永远不会再有消息,那只响箭,就是灭口的信号。

他道,嗓音邪魅,然而声线却是越来越低。

只不过片刻功夫,他已将毕生内力逆流,全部渡给了韩朗。

韩朗双手失控,那一杯鸩酒落地,立刻在地面开出一朵暗红色的花。

※※※※※※※※※※※※有那么一瞬,韩朗不能理解眼下状况。

按照他对韩焉的理解,死后尸身示众,不能下葬韩家陵园,这绝对是个有用有力的威胁。

一向以韩家家长自居,并将自己当神的韩焉,当然会在意死后荣光。

而且按照韩焉为人,那句话也绝对不是玩笑。

他说人死了,那就是决计没有活路。

死了。

怀靖死了,那这天下怎么办。

楚陌死了,那华容怎么办!一瞬不解之后就是狂浪一般的怒意,他将右臂抬起,五指张开,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韩焉顶上了后墙,将他颈骨卡得咯咯作响,一边咬牙切齿字字着力:你当我不忍还是不敢,不会把你裸身曝尸吗?!刚刚输完内力的韩焉气息微弱,但仍睥睨着他,语气刚硬:周怀靖本来该死,自始至终,我一点没错!叛国弑君,你还敢说你没错!韩焉韩朗,韩家哪个儿郎不比他周怀靖强上百倍!你自己想想,早十年如果是你来坐江山,不用分心来扶这摊烂泥,我大玄朝的土地,哪会轮到它月氏蛮夷来犯!篡位就是篡位!我韩家几代辅佐君上,你难道不怕百年声名毁在你手!韩焉沉默,片刻之后似笑非笑,那眉眼似极了韩朗:声名?我浪荡不羁的二弟,你几时转了性,开始在乎别人说些什么?韩朗顿了顿,五指松了些。

韩焉又继续前倾,道:你不肯做皇帝,是因为不愿被捆绑,要继续你的浪荡对不?做皇帝有什么意思,全天下都是你的,不能受贿不能贪污,远不如你这个散漫的太傅好玩,是不是?之后他又加一句。

韩朗慢慢垂头。

在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还是他这爱少恨多的大哥。

身后这时响起细碎急促的脚步声,是流云,到他身侧立刻附耳:王爷,大事不好。

韩朗心尖狂颤,极是缓慢地回身,深吸了口气,这才发问:是他们……死了么?你亲眼看见了尸身?流云立刻跪地。

态度已经表明一切,不可能再有奇迹。

韩朗又吸一口气,沉腻的一口气,从胸腔到喉口,渐渐升腾起一股甜腥。

而咫尺之外的韩焉靠墙,就这么慢慢看他,唇角勾起一个弧度。

沉默在斗室内流动,象把钝刀,割着三人神经。

韩朗慢慢摇晃,转身,等和韩焉面对面了,这才将一口血吐出,长长喷在韩焉身上。

我知道你想什么。

他笑,到这时这刻,反而恢复一贯轻蔑浪荡:你想我做皇帝,做你没能做完的事。

韩焉也笑:还记得小时候我和你争一块大饼么?现在也是一样,这江山就好比一块大饼,如果能够争到,我当然最好自己落肚。

可如果没希望自己落肚了,第二选择,我就是给你。

可是我没有兴趣。

韩朗将手摊开,步步退后:再者说,你也看见,我又吐血了,就算你将内力给了我,我也活不过明年,你的算盘,最终还是落空。

韩焉继续冷笑,将凌乱的衣角仔细掸平,这才和声:只可惜这世上的事未必都如人意,有的时候你也没得选择。

韩朗顿步:我说我不会做你这个皇帝,你该知道,若我不愿意,上天入地,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能勉强我。

那我们来赌最后一个东道。

韩焉直身。

第一,我赌你会做这个皇帝。

第二,我赌你心心念念的情爱不过是场幻影。

这个局没人应,那厢韩朗踏步,早已跨到门口,扬起一只食指,只得一句。

他的命是你的了,流云。

流云腰间配着一把刀,吹毛短发的弯刀。

韩焉如今就正看着这把刀,淡淡:我告诉你,你姐姐随云是怎么死的。

她是甘愿引颈,被我一刀割断血脉而死。

流云拔出了刀:我和你公平比试,我没内力你服了软骨散,咱们只比招式。

韩焉侧头:那如果我说,我其实对你姐姐并非假意,你可会心软,饶了我?流云冷笑,我想大公子到地下,直接和姐姐解释,更现诚意。

韩焉睨窗外,嘴角一勾,说的也是。

我现下只想知道华贵下落!我没见到他的……韩焉双眸一眯,随即缓缓抬头直视流云,目光清明,我几时会在意这种小人物的生死?估计是早让人挑光了筋,做弓弦了,再不就喂了狗。

流云怒极,低喝一声,弯刀在半空华光一闪,一个转瞬就已割到韩焉喉间,在那上面划下一道长痕。

韩焉叹口气,面色如常,只是伸手上来按住伤口,道:现在你大仇已报,就再耽搁片刻,听我说三句话。

你就算说破天去,我也不会饶你!你以为我真的怕死?那厢韩焉抬头,眸里刺出道锐光,五指渐渐盖不住伤口,指缝间鲜血狂涌而出。

流云怔住。

第一句,将离的解药在老王爷那里。

我知道我告诉了你,你就算拼死也会寻到。

这句说完鲜血已将他上半身浸透。

第二句,你告诉他,他只管将我挫骨扬灰曝尸荒野。

来日这天下都是我韩姓,天上浮云地下哀草都是属于我韩家所有,哪一方哪一寸不是我韩家后院,葬身哪里,我都是韩氏子孙,入的是我韩氏土地!话行到这里流云已经侧目,已经抬头,在等他第三句。

第三句……韩焉顿了顿,身子坐正,另只手将衣衫缓缓抚平,目光虽然开始涣散,但姿态仍象个脚踏天下的帝王。

我没错。

我是败了,但是从始至终,我没错。

这句说完之后他将手放开,那一腔鲜血顿时委地,染红他衣袍鞋袜,也染红这三十余年为人兄弟的岁月,最终在一尺开外凝滞。

从牢房出来,流云发现韩朗坐在台阶,外头的秋日虽然犹烈,但却照不见他脸孔。

流云知趣,缓步上前,在他身后垂手。

长久的沉默之后韩朗终于伸出一只手,懒洋洋地:你拉我一把,我没力气。

流云连忙扶他起身。

你会不会觉得孤单?上一步台阶后韩朗说话,回头看自家影子。

韩大死了,他自然孤单,那老宅繁华仍在,可如今天地朗阔,却只余他一人姓韩。

流云没有说话。

韩朗于是又上一步,轻声:你会不会觉得害怕?这一次流云抬起了头。

你从没见过我害怕是么?韩朗停住了步子,一只手去扶额头。

可是现在我就害怕。

韩大死了,韩二只是孤单。

可是楚大死了,我却害怕。

因为楚二还在等我消息,我害怕,我该怎么告诉他,这绷住他人生的最后一根弦,断了。

日将落,傍靠在夕阳旁的云彩,半明半浊。

瑟瑟风起,丹枫满庭。

胖王爷窝在软软的棉榻上,双手环着自己的大肚子,闷乐。

等到了,他终于等到了,等到了坐山观虎斗的这刻。

不,不是等,是他创造的,是他亲手创造了这次翻天的机会!想到这里,他举起了肥粗的双手,小眼放光,仔细端详着。

一山难容二虎,所以他好心地为韩家说话,巧妙地让留下另外一只斑斓猛虎。

是他献计让皇后下毒将离后,重用韩朗;是他说服先皇留藏韩朗要求赐死皇后的奏章,并辗转地告诉了韩焉;他长舒出一口气,计划并不周详,运气却惊人地好,终于等到韩家两兄弟他们势均力敌,如今得到的消息都是两败俱伤,是该出手收网的时候了。

用心的人能渔翁得利,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螳螂捕蝉,黄雀于后。

他已经派自己的亲兵秘密入城,伺机而动,此外城外十里更是藏着他从枢机城调来的上万将士,只等着内外夹击,偷袭围剿,打韩朗个措手不及!为求个万无一失,他还瞒着自己那傻儿子,将消息传到了月氏,要他们即刻发兵骚扰边境。

相信不久……的63他露笑,将手后枕,仰面又舒舒服服地躺下;自己龙袍加身,已不再是梦。

银月东升那刻,德岚寺莫名地敲响了第一声禅钟,一声紧跟一声,前前后后共响了十八声,声声凄哀悲宏。

当第十八声钟响余音消散之即,书房门突然被踢开。

假寐的王爷,一个激灵地翻身,从棉榻窜起。

发生了什么事?流年靠站在门前,我家主子来了,特来命我通报声。

老王爷无辜地眨眨小豆精光眼,向流年身后望去——门外庭院内二十多骑全端坐马上,同色甲胄,各个英姿挺拔。

为首那员大将坐下的黑马,相当不逊地侧头甩着粗气,乌亮的长鬃潇洒垂边。

凉风横啸,乌云穿过树梢,遮了月光,寂静中裹住杀气凛凛。

而这马上战将,正是传言中被拘禁的莫折信。

老王爷心猛地一抽,目光闪烁,嘴上挂笑你说,谁要找我?请王爷移步,客厅说话!流年当着他的面,冷冷地沉肘撤腕,缓缓抽出了腰中的长剑,剑刃森然,没带丝点温度。

未进大厅,胖子王爷就见韩朗已然站在门前等候了。

乌云缓移,月色光照,一切逐渐清朗。

厅外廊下,几十名战士铮铮铁甲,左右分开列站整齐,四周隐隐散出摄人的血腥味。

见了老狐狸那身,能跟着步调一抖一抖的肥肉,韩朗照常恭敬地施礼,王爷可好?王爷开始摸肚子,很好很好,最近吃的很饱,只是便秘总是不好,放屁臭的慌。

韩朗轻叹口气,面露无奈,半垂的眼睫将双眸的凶光深深掩住,待他抬眸时,已然平静地向两旁扫视了下。

铁甲兵齐齐解下系在腰间的皮囊袋子,将其中物件随手抛到王爷跟前。

骨碌碌。

的bc是一颗颗血淋淋的人头。

老王爷的目光开始凝滞不动。

王爷,我的手下笨拙,肆意地杀人放血,玷污了他们脸,您老人家是不是不好认?放心,你派潜入京城的各部将领首级几乎都在,应该一个都不少。

韩朗适当停顿,冷笑地看着胖王爷轰然坐地,肥手哆嗦地藏进广袖,人却仍不认死地昂起头回看自己,当然,令郎周真不在此列,他在厅里——王爷顺着韩朗手指望去,是活的,周真嘴勒布条,颈上架着数把雪亮的钢刀,衣袍残破团团渗血,脸挂血彩,人活生生地站着厅正中。

活着!王爷绿豆眼一眯,手更缩进袖中,抿唇不吭一声。

韩朗又露出了他似笑非笑的玩味表情:你是不是还想着你城外那上万屯兵?老王爷连忙眨眼,表示不明白不理解。

韩朗抬了抬手,命人抬来张凳子,施施然坐下:方才你瞧见莫折,可有点心惊?他不是应该和我对战,两败俱伤了么?老王爷豁然抬起了头。

如果我告诉你,莫折从始至终都是我的人,我和他根本没有对杀,战场上那些个死人都是假的,你能不能明白?老王爷的双眼渐渐眯紧,胸口急速起伏,脸色开始转灰。

当日韩朗和莫折做的那场两败俱伤的戏,便是给眼前这位王爷瞧的。

在城内观察,觉得韩朗围城已经用上了全部兵力,绝对无暇分心,老王爷这才将自己的兵力从枢机城调出,囤在皇城之外十里。

韩朗苦候,等的便是这刻。

在攻城同时,莫折早领兵暗抄,将他终于现形的实力灭了个干净。

鏖战数日,在韩朗兵败的前五天,老王爷兵马便已悉数饮血,死在了莫折旗下。

双线齐收,韩朗这一次是绝对是胜得彻底。

只可怜这位昔日风光无数的老王爷还蒙在鼓里,一心一意在做他的皇袍梦。

是我败了。

弄清楚状况后老王爷终于叹气,将身立直,丝毫不畏地看着韩朗:我的命你拿去,但你必须留下我真儿。

韩朗大笑将周真嘴上布条扯断,听听你儿子的遗言吧。

韩朗,我已将月氏安插在城里探子杀了,看在这份功劳上,你放了我爹,我的命尽管拿去就是!。

周真开口的第一句话。

通敌卖国,滔天之罪,怎么可能功过相抵?韩朗好笑地扫了他们父子一眼。

言毕便双目微沉,倏然出手,扣住周真咽喉狠狠地一捏,捏地他喉骨咯咯作响。

老王爷连忙疾步上前:你要明白,我要你留下真儿,自然是有值得交换的筹码!韩朗笑了声,将离解药是么?我的性命换你儿子性命,这交易倒也值得。

老王爷立刻长吁了口气。

可惜的是本王心情不好,根本不想跟你做这个交易。

沉默片刻之后韩朗却道,五指收紧,笑意越来越甚。

周真昂着头颅,甚至没来得及看自己父亲最后一眼,颈骨便被韩朗捏得粉碎,就此咽下了他在人世最后一口气。

老王爷双目赤红,险些滴出血来,颤抖了许久这才高声:韩朗你是真的不想要将离解药,不想活了么!你以为,我会为了瓶不见影子的解药,来受你的牵制?韩朗又笑一声,退后一步坐低,长腿架起,斜眼看他:再者说了,不活便不活。

寻死吃屎担大粪,千金难买我愿意,你管不着。

很好,很好,很好!王爷勉强立身,一步步后退,喘气,将离的确有解,而解药就在这里。

他吁吁地抬手一指,韩朗顺眼而望,残灯如豆随风乱晃。

糟了,主子!流云,流年齐声惊呼!韩朗忙扭头回望,而那瞬老狐狸已经屏息,飞样地取出袖中的解药瓶,拔了塞头,昂头而饮。

流年飞奔而至挺剑就刺,流云抬手发出暗器数支,可惜都已经迟了。

死胖子即使中招,也咬紧牙冠,拼下最后一口气,吞了解药。

我今日吃的死饱,你不妨将我剖腹,吃干净我胃里残渣,兴许还能解将离之毒哦。

死前他也学韩朗,似笑非笑,老动作,将双手扶上了肚皮。

韩朗当着他面捏死他真儿,灭了他所有希望,那他便也带着韩朗活命的希望去死,这一死便也不冤。

韩朗摇头,看着那堆肥肉冒血,混着黄色的脂油滴淌,吩咐道,周真按大礼安葬,这滩油尸烂肉扔街,喂狗吧。

流云颓然看手,流年近身轻唤,主子。

韩朗微笑轻问,其他事都安排好了?流年低眉回话,皇上和楚陌的尸体,都已经安置在德岚寺中。

韩朗颔首,暂时密不发丧,一定要封锁消息。

是。

该进宫见楚二公子了,已经拖不了了。

韩朗收住所有笑容,缓缓吐出一句。

流年,你去再叫主持敲鸣禅钟,依然是十八次。

是!韩朗走进悠哉殿时,禅钟正好撞鸣了十八声。

殿堂上的灯烛安详地烧着,冒着烟。

华容正慢条斯理收拾楚陌的衣服,整整齐齐地收拾叠放好。

在他看来,哥哥就快自由了。

而这份自由来之不易,自然是无以伦比。

韩朗的心,噗通噗通地乱跳,呼吸极度不畅。

华容在等结果,却是个要命结果,他又非说不可的结果。

终于,华容听到脚步声,起身望向韩朗。

韩朗竭力抬高下巴,声线却依旧压得极低,华容,楚陌……他死了!我没救成……华容一呆,旋即后退几步,展笑试探,韩太傅又想甩什么高招?韩朗谨慎迈步,一点点靠近,一点再加一点,不是玩笑,不是计谋,楚陌真的死了,和皇上一同上的路。

没有撒谎,一点没有。

华容眼睛发直,隐隐上扬的嘴角瞬间僵化。

好似自己太了解韩朗了,关键是太了解。

所以,万分清楚、明白地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华容再也吐问不出一字,人就像一只嘶啸绝望的兽,冲扑到韩朗颈间,一口便咬上了他动脉。

华容……韩朗本能侧身避开要害,很不确定地低唤。

华容还是狠狠一口下去,鲜血喷涌进他喉咙,那甜腥扑鼻,却犹不能让他解恨。

血珠逐渐到串,落地溅开成花。

秋风扫入,残灯灭,血里银月如勾。

十数年那一幕在脑际回荡。

那夜,满地都是鲜血,滴滴血汇聚成滩,映着冷月。

他一家老少因他命丧刀口,而楚陌却在最后时刻仰头,迎风重重一记,保全了他的自由和性命。

如今楚陌已死,绷着他人生的最后那根弦已断,那这人生还有什么值得留恋。

几乎是不知不觉,他已经松口,将头高扬。

一滴血沿华容嘴角,血落地,月碎!风声从耳际滑过,华容突然身前冲,拼死向韩朗撞去,不止是用尽平生气力,还有这十几年隐忍在心腔的屈辱和怨愤。

额骨撞上额骨,那一刻他不曾犹豫。

那角度姿势浑似楚陌当日。

唯一不同的是心念和力道。

当日楚陌那一撞是想他生。

今日,他却是要死!要眼前这人和自己同死,以血相见,证明自己从未原谅和忘却。

陪眼下这位所谓爱他的韩太傅去死,这已是自己莫大的仁慈。

相撞那瞬,韩朗已经看出华容的想法,他再次后仰避开要害。

血花向外迸开!两人撞开了额头。

韩朗伸出双手,环抱死困住华容。

失去理智的华容如盲目的狂兽,攻受心思还真能相同,韩朗居然知道他想什么。

因为知道,所以他几乎想一手捏死华容,可是第一次见他如此过——你……欠操!一招见效。

惊雷轰醒华容,他陡然睁眼,愤然死盯韩朗,两人血迷视线,瞳仁却清晰地映出彼此人影。

我……哪里错了!韩朗低声磨牙再辩。

哪里错了?皇帝成哑巴,他好容易找到个同声音的人,不杀知情的人灭口,可能吗?他从头到尾,没认为自己有什么错。

华容微顿,倏地展笑,双眼却已无焦点,太傅,你对我的尸体说吧!刚道完,就一口鲜血喷吐在韩朗脸上。

韩朗在华容倒地前接住,此时,却听到流年在门外急声禀报,主子,边境急报:月氏再度起兵了!眼睫上血珠凝结,韩朗眼睛只能微撑着,呆望着昏迷的华容良久后,他嘴边吐出口浑浊之气。

烦死了!他不要了,也不管了,各位想怎么死,大家随意吧!皇帝虽已复位,却受惊过度,必须出宫修养;修养期间,所有奏则一概不得承上!韩朗硬吞下喉口的腥甜味,字句清晰下令道。

而后,他又低头苦笑瞧华容的血脸,额头还渗着血,伤口不深。

你啊,你啊!韩朗捏着华容的鼻头,三天吧。

咱们就这样耗着,三天内,你死,我就死。

三天后,你如果还活着,我就放了你;或者,算你饶了我……天塌,地陷吧。

他韩朗,就想看热闹。

而后三天,宫门紧闭,与世隔绝。

宫门内外焦急,谩骂一片,韩总攻潇洒,充耳不闻。

三天,华总受整昏迷了三天,无药无医,却一直有气。

韩朗摇头,是命也,运也。

总受生命好似永远如此顽强。

出宫那天,韩朗亲自为华容用了药,包扎好伤口,还万分恶毒地捏扯他昏睡的脸,好歹淫乱一场,你居然连句临别赠言都没。

华容昏睡。

你再不说,我就下令杀掉华贵喽。

华容还是无声。

真的不说吗?万一我有天无事可做,难免会想……华容依然沉沉昏迷中。

韩朗眯眼笑看地砖,你啊,你啊!回避开众人视线,韩朗横抱着身穿龙袍的华容,入了龙辇。

太傅,宫门外,大臣求见。

一旁经验老道的老宦官忙使着眼色,逼身边小太监跪地禀报,大人们,都已经在外跪了一整天了。

韩朗挑眉,揉鼻子,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快送皇上出宫?※※※※※※※※※※※※龙辇一路颠簸。

脱离韩总攻温暖的怀抱,总受奇迹般地被冻醒了。

他茫茫然地瞅着四周,又摸摸穿在身上的龙袍,眸光流转,只见自己的标牌扇子被搁放身旁,一时间也弄不清缘由。

月氏犯境,请皇上即刻下旨出兵讨伐!龙辇外清脆一声掷地,华容心一惊,是林落音!臣恳请皇上留步!的d8龙辇终于停下,内侍隔帘迟疑地回禀,皇上,林将军跪在道前,挡住了去路。

华容嗯地应了声。

是臣该死,知皇上病重,可树倒倾巢,望皇上三思!道前落音再次抢言。

华容虚弱地伸出手,微挑帘角望去,只见林落音垂首跪地,官服右臂空荡垂地。

他突然有种想笑的冲动,鼻头却发酸,这傻子连伏地参拜也一直像紧绷的弓弦,虽因他低头,让自己瞧不到脸,但亦能想象出他表情有多严肃。

月氏又犯,如何朕从来不知?华容声音相当沙哑,心里已经万分明确自己扮演的角色。

韩太傅因为陛下的病情,严令不得上奏!那——林将军,你想怎样?臣还是那句,我朝国土容不得外族践踏!臣自知有罪在前,此次请缨,愿意战死沙场!落音逆风干吼。

额前冕旒晃动,华容摸着额头的伤,发丝好似粘住了血。

如果就这么拒绝了你,就太不仁义,林将军你说对不?跪在辇外的林落音顿时愣住,仁义?这话又从何说起?坐在辇内华容笑道,朕的意思就是准奏了,只是朕还有句话,望林将军记得。

臣洗耳恭听。

落音余光偷窥,帘那头得人影,似乎很熟悉。

是铮铮男儿的话,就记得要活着回来……林落音连忙低头,声似钉穿了大地,臣遵旨。

龙辇终于掉头缓行,周围的人似乎都松了口气。

华容头靠辇棂,慢慢将扇展开,落音,一定要记得活着回来,回来为我奔丧。

扇面全开,面上殿前欢三字清晰如昨,华容露笑,眼眉弯弯,韩太傅,这世上没那么便宜的事!原先清朗天黯淡了下来,刺目的光也逐渐被浮云遮住,消失不见。

皇宫城桥之上,风卷残叶。

韩朗掏耳,心里直怪韩焉死前,居然把几个刚毅爱直谏老臣招回,给他添了大麻烦。

就你们这样的老骨头也想闯宫?太傅,应尽忠劝皇上早日应战。

众老臣俯首,毫不回避。

我心情不好,滚远些。

韩朗表情提示明确着:我乃疯狗一只,请各位珍惜生命,保持距离。

众人沉闷了下,其中一位老臣终于发怒,伸指大骂:你这是陷陛下于不义,他日地下必会遭祖先的责罚!韩朗声音变得狠毒,滚!我大好山河不能平白葬送在你们韩家手中!老臣再也按耐不住,掷笏在地,冲到韩朗面前。

韩家!?又来扣帽子!韩朗怒极,伸出一脚猛地踹在他的胸口,这位大臣顷刻闷声坠下,在众人做出反应前,已经血溅涂红皇墙。

韩朗扬眉,扫视左右傻眼的大臣们,笑意深勾,广袖一挥,你们,还有事要说吗?双方僵持不下,潘克却不知何时在人群中冒出了头,疾步走到韩朗跟前,低声道,太傅,莫折信抢了国库的存粮,已经擅自领兵出城了。

什么!韩朗猛惊,随即明白,你是做什么的!居然放任他去抢粮?这话落地,无疑给了大臣无比的勇气,众人再次转向深宫铜门磕头跪拜,请皇上发兵!恳请皇上发兵应战!韩朗冷笑,听他们声声如潮呼叫。

突然这呼声嘎然而止,韩朗纳闷,扭头望去——只见明黄色的龙辇缓缓而来,在城桥头上停住。

辇内有人出声,准奏!一受封疆 正文 童年番外——是我的,还是我的!章节字数:1567 更新时间:08-02-12 16:38那年元宵——的f9粉嫩嫩,胖胖的屁股一扭一扭,他会爬了,会爬了。

嘿嘿!他得意地回眼,看了熟睡的胖哥哥一眼,忽略掉提着灯笼、看美女犯花痴的下人,掉头继续扭屁股徐徐爬行,向着他花花绿绿的玩具勇敢前进,前进,再前进!真是心花怒放啊,他早顾不得自己口水,已经毫无控制地一路滴答,蜿蜿蜒蜒拖出一条曲线。

终于成功了,他的小手手已经抓到漂亮的球球了,可惜还没等他坐稳,他那胖胖的身躯,已经冷不丁被人拎提起来,放搁了桌台上。

小弟弟,你的奖品。

拎他的那位大爷看都没看胖屁股一眼,就把他当奖品送人了。

多谢!领奖品的小童,抱起大屁股奖品扭头就走。

哥哥,看我的奖品。

小童欢愉地献宝!这个是个娃娃,韩朗。

小童的兄长善意提醒。

叫韩朗小童,理直气壮地眨眼,我看得出啊!是个娃娃。

没人会将活生生的娃娃当奖品的。

哥哥摆出苦口婆心的架势。

这是我猜灯谜换来的奖励,奖品就是娃娃。

弟弟耐心介绍。

韩焉气跌,刚要张口。

有人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怀里也抱了个娃娃,两位小公子,请等下……哥哥看了眼两个娃娃的衣着,抢先对韩朗道,看他们衣着打扮相同,想必是兄弟,你把这孩子还人家。

你怎么知道,那娃娃不是那人奖品?韩朗连连不肯,指点漏洞,穿着一样很正常。

这位公子,这真是我家二少爷。

我抱着是我家大少爷,刚才小的走眼了会,他居然就不见了。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不是你贪心,想骗我,好得双份奖励?韩朗横眼,再说,你没看好是你的事,现在他归我了。

是我的奖品,我的!懂不?这……可怜的下人被对方一阵抢白,弄得无言以对。

韩朗,把孩子还人家。

哥哥还是相当明理的。

不要,他哪里掉的,问那里的土地爷要去。

这个是我的!韩朗死死抱住,就是不放。

而此时,怀里的奖品很享受地左看右看,欣赏着哥俩吵架。

突然,他觉得自己牙痒痒了,没东西磨牙了。

东张西望了会,他招子一亮,抱着自己那主儿的脖子不错。

哎!他屈就磨下吧。

于是这位奖品,开嘴露小白牙对着韩朗脖子就是一口下去。

你的口水,好恶心。

韩朗略带嫌弃侧过头,他哥哥趁机一把抢过奖品还给了失主。

失主午夜惊魂般,毫不懈怠,左拥右抱,走底抹油,立刻以惊人的速度消失在人海中!我的奖品!韩朗回神想追,被哥哥一顿爆栗。

告诉你了,那是人家的小孩,快跟我回去!不要!翌年元宵,人海依旧。

韩朗来玩套圈。

父亲伸手召唤。

有意思吗?韩朗讪讪,明显一年的打击不小。

当然,你套到东西,都是你的。

好吧。

韩朗勉为其难地随手将竹圈一扔!此时此刻,一个娃娃蹒跚穿过栏绳,迈着白鹅步子走入场内。

竹圈很不巧地——正套扣他大大的脑袋上。

娃娃停下走步,翻眼审视自己头顶状况。

周围看热闹的哄笑声群起。

套中了,我的奖品。

韩朗举手欢呼,第一时间杀到,手疾眼快地撩起了娃娃。

韩朗,那是个娃娃!围观起哄良民群众当场傻眼了,韩父急唤指正。

我知道,可套到的,就是我的!你自己说的,这是规矩。

韩朗吸取去年的教训,扭头就逃!如水滴入海,瞬间消失不见。

二少爷!熙攘人群里,有只无力颤抖的大手伸出,并很夹带着哭腔得哀嚎声。

韩焉对着他爹,摊手耸肩,表示很理解父亲此刻的心情;心里暗笑:又是去年那只奶娃,居然会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