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炸弹在早晨四点钟落到新加坡。
帕米拉半睡半醒,正在蚊帐里出汗,当她听到头顶上有一阵轻轻的声音,她模模糊糊地认为这是一场夜间战斗机演习。
她一听到远处砰砰的响声,就坐了起来,把帐子甩到一边,跑进起坐室。
塔茨伯利茫然眨着眼睛,紧抓着睡衣去遮住他那毛茸茸的肚子,从自己的房间里蹒跚地出来。
这是轰炸,帕姆!我知道是轰炸呀。
嗨,这帮黄皮肤的杂种!他们真的干起来了,是吗?老天啊,他们会后悔的!飞机在头顶上轰隆隆地来去。
炸弹的爆炸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塔茨伯利一边脱睡帽,一边磕磕绊绊地回进自己的房间。
帕米拉在落地长窗边喊道:韬基,我们甚至还没有灯火管制哩!街上灯火辉煌,头上的云彩都受到了这光辉的反射。
她根本看不到探照灯和曳光弹,听不到警报和高射炮声。
这和伦敦的空袭毫无相同之处。
事实上惟一不同于其他温暖、芬芳的新加坡之夜的,只是头上有看不见的飞机正在扔炸弹,而这座城市对此却无动于衷。
他压低嗓门答道:是啊,谁都没料到这个。
停在陆上基地的日本轰炸机飞不到这么远来轰炸,这是布鲁克•波帕姆亲自告诉我的。
那么现在是怎么回事呢?大约是航空母舰上的轰炸机。
当然啦,要是皇家空军不先把在附近一带发现的任何一艘航空母舰炸掉,‘威尔士亲王号’也准会拦截和击沉它们。
谁也估计不到敌人会有近于自杀的疯狂行为。
不久,他衣服都没穿整齐,就急急忙忙跑出了自己的房间。
轰炸已离得远些了,可是飞机却依然在天上轰隆隆地响着。
她半裸地穿着短睡衣,在桌边迟钝地翻动着一篇打字稿,头发披在脸边。
这篇广播现在过时了,韬基。
怎么会呢?我写的军事概况还行。
这是文章的要点。
现在正好格外适合形势!关于这场空袭,我需要一段新的开场白和一段有力的结束语。
把这写一下,好吗?等我回来,就根据你的草稿口授文章。
现在正空袭,你究竟想到什么地方去?到陆军部新闻处去。
我给费希尔上校打过电话。
这会儿他正开记者招待会呢,而且——怎么啦?她在桌前把头埋在裸着的双臂之中。
嗬,这真叫我沮丧!这一切,突然又在这儿出现啦。
鼓起勇气来,姑娘。
这些并不是德国人。
那上面的飞机是用竹笋和宣纸造的。
我们会粉碎这些狗杂种的。
神明啊,看看那些光吧,好不好?这座城市可真亮得像棵圣诞树了。
要是有人在值班的时候睡着,准会受到处分的!我要走了。
你就起草新稿子吧?好啦,去吧。
她把头埋在两臂之间哺哺地说。
帕米拉正在想——飞剪型客机当然会马上停开;到夏威夷去的海上航道会受到日本潜艇的干扰;事实上她和维克多•亨利的联系已经断了,也许几年,也许永远不会见面了。
白白这么老远地跑来!她还能离开新加坡吗?天蒙蒙亮,一阵微弱的凉风从开着的落地窗外吹进来,使房间充满花园里清新的芳香。
这时她的父亲好似一头疯了的大象一样吼着冲了进来:帕姆,帕姆,你听到了吗?她还穿着睡衣,从打字机上泪眼模糊地抬起头来看着。
我听到了什么呀?啊哟,你这小笨蛋,我们打赢了!塔茨伯利的眼睛从他的脸上鼓了出来,他的手在发抖。
那些黄皮肤的兔崽子已经袭击珍珠港啦!什么!我说的话你听到了嘛。
航空母舰上的飞机大举进攻!各种各样的巨大损失。
美国佬陷进去了,帕姆!这一回他们陷到脖子那儿了!别的还有什么要紧的呢?我们已经赢得了这场该死的战争,我对你说啦!为此我得喝一杯,要不我就活不下去了。
他把威士忌一下子倒进一个无脚酒杯,一饮而尽,咳嗽起来。
唷!我们已经战胜了!战胜了!多么紧张的战斗啊!我们真的已经打赢了这场该死的战争了。
我得从第一页起重写那篇文章了。
可是上帝啊,这是生活在一个多么光荣的时刻!这是巨人们的日子啊,帕姆。
他们的脚步在震撼着地球——什么船被打中了?啊,美国佬自然闭口不谈。
可损失是巨大的。
这些都是檀香山的通讯社直接报道的。
我们没有在这儿被当场抓起来,感谢上帝!他们试图在哥打巴鲁机场登陆,可是我们把他们撵回到海里去了。
他们在泰国确是获得了一个登陆点。
今天早上我们就将出发到那里去,给他们一个迎头痛击。
两个精锐的师在边境上,准备出击。
这一回日本人真的已经把脑袋套进绞索里了,而且——喂,有什么不对吗?帕米拉用手背捂住眼睛,正朝她的卧室里大步走去。
没什么,没什么,没什么!她指指办公桌。
你那该死的草稿在那儿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