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塔丽感到难以相信竟然会这样谈家常。
这简直像是梦中的对话。
那个人站在那儿舱房门口——一个纳粹德国的官员,一个胖墩墩的、看上去并无敌意的人,戴着眼镜,这使他显得书生气。
他双手拿着帽子,用一种安宁的、简直像教士一样的姿势捧在胸前。
他谈及他的孩子们,称赞埃伦的著作,表现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特别是那男高音的嗓子和有礼貌的态度——那就是态度相当温和和学究气。
婴孩咳嗽了,维尔纳•贝克看了看他。
你的孩子身体好吗,亨利太太?她刺耳的声音冲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怎么知道我们住在‘高雅旅馆’?你又怎么发现我们到这儿来了?她可以看到埃伦因她的举止感觉痛苦。
拉宾诺维茨面部仍旧是无表情。
贝克用耐心的口吻回答:当然啦,德国秘密警察有罗马旅馆里外国来往旅客的名单。
意大利秘密警察又向德国秘密警察报告,你们上了这条船。
那么你也是德国秘密警察的人罗?不,亨利太太。
我说过了,我是外交部官员。
嗯,你和你的叔叔是不是愿意和我一起在‘大旅馆’吃中午饭呢?据说那儿有那不勒斯最好的餐厅。
娜塔丽的嘴张着,她一声不吭,像是失去了知觉似的。
她朝杰斯特罗看看,他说道:肯定你不是真有这个意思,维尔纳。
为什么不是呢?你们可以享受一些好酒好菜。
你们明天要开始漫长而艰苦的航行呢!明天?这我还不知道呢,拉宾诺维茨大声说,而且我还是才从港务长那里来的!哦,这是我的消息。
娜塔丽几乎嚷了起来:我们的脚一踩上岸,我们就会被抓起来、拘留的。
这一点你是知道的,我们也知道。
我给你们俩准备好了警察当局发的通行证。
她对杰斯特罗拼命摇头。
贝克博士心平气和地继续说:我还是走开好,让你们能就这事谈一谈吧?要是你们难以决定,那就在我离开之前让我们到舷梯那儿谈一下吧!可是跟我一起上岸对你们来说是很安全的,而且也确实有许多事要商讨一下。
杰斯特罗严厉地插话说:你在我旅馆的房间里干什么,维尔纳?教授,墨索里尼宣战的时候,我想我最好帮帮您的忙。
我把那个德国秘密警察带去跟意大利警察当局周旋。
那么,在那之前很久你为什么不来看我呢?贝克做贼心虚地突然看了娜塔丽一眼;回答说:我坦白讲好吗?这是为了免得打扰您,让您讨厌。
他举起帽子,鞠了躬,走开了。
杰斯特罗满腹狐疑地看看巴勒斯坦人,又看看他的侄女。
埃伦,我可不离开路易斯!一分钟都不!娜塔丽一下子尖叫起来:我甚至不愿走到舷梯那儿去!你以为怎样?杰斯特罗对拉宾诺维茨说。
拉宾诺维茨把双手向上翻了翻。
呃,你以为这全是精心策划的、要捉住我的圈套吗?既然他已经找到了我,要是他的确打算这样做,难道他不就能让意大利秘密警察把我从你们的船上拉走吗?他这样可以避免一场风波!风波有多大?拉宾诺维茨苦笑一下。
不会太大。
杰斯特罗拉了拉胡子,看了看瞪着眼的侄女。
然后他伸手去取帽子和斗篷。
嗯,娜塔丽,我一直都是个昏头昏脑的傻瓜。
我还是按照我的性格办事吧。
我和维尔纳•贝克一起上岸去。
哦,当然啦!婴孩现在正大哭着,娜塔丽几乎气疯了。
享用你的午餐去吧!说不定他那个德国秘密警察的好朋友会和你们凑在一起,把事情搞得更快活呢。
拉宾诺维茨帮着杰斯特罗穿上斗篷。
尽可能打听打听有关我们启航的事。
好的。
要是我不回来,当娜塔丽把她那大哭大叫的婴儿抱在怀里摇着时,杰斯特罗对她说:你不过摆脱了一个累赘,可不吗?两个钟头过去了。
暴雨使甲板上闲逛的人都跑光了。
娜塔丽独自撑着伞等在舷梯口,注视着湿淋淋的警察在码头上踱来踱去。
终于,在雨中出现了一辆小小的黑色梅塞德斯。
贝克博士出来为杰斯特罗博士开了车门,对她挥了挥手,开车走了。
杰斯特罗登上了跳板,张开蓝斗篷下的双臂。
好啦,亲爱的!你瞧,我回来了。
感谢上帝,你回来了。
是啊。
现在让我们和拉宾诺维茨谈一下。
你真的不要先打个盹?我不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