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光刚到楼下就听到楼上传出美妙的击筑声与高亢的打板声,其间夹杂着快意地随心歌唱:考在涧硕人之宽独寐寤言永天弗谖田光等荆轲唱完《考》歌,才走上楼去拍掌说道:好筑好板,好酒好歌,快哉快哉!荆轲、高渐离、狗屠回头一看是田光,都高兴起来,荆轲笑唱道:田兄最近疏远了朋友,罚酒三杯。
应该,应该。
田光边说边坐了下来,接过高渐离递上的酒,连干三大碗,这才说道:罚够了吧,咱们还是老规矩,边歌边酒,一醉方休。
好!狗屠这才满意地说道,这才像我的田兄,实不相瞒,我见燕丹缠住田兄早就不满了,准备去教训教训他呢。
高渐离看着田光,意味深长地说:燕丹缠住田兄一人倒没有什么,只怕荆兄也要被搅进去呢。
田光笑道:什么事情也甭想瞒住渐离呀。
我不会像田兄那样耐不住燕丹那小子假惺惺地三顾之请就被他收买了,还是咱弟兄几个吃肉喝酒高歌取乐痛快,人生得一知己就足矣,何况我有三位兄弟,来,喝酒喝酒,其他国倾稷亡之类的小事不足挂齿。
田光知道荆轲的脾气,一时不能说服他,也不再提及,便说道:不要光喝酒吃肉,还是边歌边饮吧,我先带头来一个!田光把酒高歌:国有桃其实之肴殳心之忧矣我歌且谣不知我者谓我士也骄荆轲接过田光斛中的酒,边饮边唱道:彼人是哉子日何其心之忧矣其谁知之其谁知之高渐离边击筑边唱道:国有棘其实之食心之忧矣聊以行国不知我者谓我士也罔极狗屠又接着高渐离的曲子打板唱道: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四人唱完,都放声大笑,每人连灌几大碗酒,又相视一望,旁若无人地放声大哭。
四人边喝边唱,边唱边哭,直到酒楼上的人都走光了,四人才踉踉跄跄地走了回去。
这龙门酒楼是荆轲、高渐离、狗屠、田光四人时常聚集的地方,田光虽然是他们三人年龄的两倍有余,但四人均以兄弟相称,不分长幼。
特别是荆轲、高渐离、狗屠三人更是每天在此一聚,高渐离与荆轲每天在酒楼击筑卖唱,狗屠在此卖狗肉,最后就把卖到的钱换酒豪饮,他们没有父母兄弟,更没有妻室子女,每天都这么生活着。
特别是狗屠,因为长期以卖狗肉为生,渐渐地人们把他的名字都忘却了,直呼他狗屠,他也不为戒。
许多人认为他们是疯子,至少都认为他们不正常,其实,他们都是头脑清醒的人。
虽然生活在社会最底层,对社会现实都有无比清醒的认识,又都身怀绝技,忧国忧民,身处乱世,虽有报国之心济世之才,但找不到值得托身的明主,才华不能得到施展,只好用似痴似狂、亦傻亦愚的行为举止掩饰内心的痛苦,用不合俗的言行表达列国的不可救药。
他们放纵情感,他们无拘无束,他们敢恨敢爱,侠义仗胆,他们快意恩仇,他们借酒浇愁,把社会的苦难溶入酒中,他们大声狂笑,笑天生我才没有可用之地,他们纵声歌哭,为一个即将灭亡的时代献上一曲无尽的挽歌。
太子丹等待多日不见田光的任何消息,又亲自登门询问情况。
田光有口难言,因为荆轲已经说了,太子丹虽然血性方刚有一股韧劲,但才识浅薄是一平庸无能之辈,不值得他去卖命。
当然,这些话田光无法讲给太子丹听,只好为难地说道:太子请回吧,让老夫再作最后一次努力,看看能否说动此人。
太子丹不知道田光的难处,随口说道:只要他愿意为我卖命,我愿意出重金请聘。
田光有些不悦地说:黄金再贵有价,可生命无价,情义无价,金钱并不是万能的,你请回吧,三日后等消息!太子丹怏怏而去。
荆轲应约来到田光住处,田光笑问道:荆小弟考虑得怎么样了,是否答应太子丹之请?荆轲为难地说:田兄,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不用说燕丹来请,就是燕王喜亲自下跪恳求我也不会答应。
我视金钱名利如粪土,看义气情谊重如山,视生命如鸿毛一般无足轻重,但把人生的意义看得重过泰山。
多年前,卫国被秦所灭,卫元君迁野王时,我同盖聂到野王拜见卫元君,主动要求入秦劫持秦王政,行刺吕不韦,为卫国讨回公道,我那样做是为了我覆灭的母国,可是,卫元君不仅不重用我与盖聂,反而把我们羞辱一顿,说我们不自量力,把他向死路上推。
我发现这些王侯世家的后辈子孙多是懦弱庸才之人,不足以成大事,从此发誓再也不与他们图谋大事,宁终老荒野,饿毙街头,也不为公子王孙所聘。
田光点点头:为兄何尝不知燕丹是一平庸之辈,但与他父亲相比倘有一腔不甘沉沦的热血,虽然无才,但精神可嘉,又有鞠武老兄从中撺掇,我也是盛情难却啊。
有道是千古之胜负在理,一时之强弱在力,舍得七尺之躯助他人奋力一搏,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侥幸成功,尽管不能更改乾坤,但可以扭转一时之方向,万一事情不济,也无愧于天地了。
田光见荆轲沉默不语,又说道:我之所以没有令太子丹登门相请,就是担心荆小弟一口回绝,你不要把此事当作燕丹之请,完全是我的托付吧。
田兄把话说到这种地步,我荆轲无话可说了,为了朋友之谊,我刀山敢上,火海敢闯,入秦劫持一个秦王政又何足惧,请田兄放心吧,我决不辱没你的托付!田光一见荆轲答应自己的请求,凄然说道:为兄知道荆弟答应这事无异于同意赴死,你慷慨赴义我也不再独活于世,我只有以死激励荆弟完成大事,同时也是让燕丹了解我的节操,不对我生疑。
伍子胥过昭关时因对芦中人生疑,老人跳水而死,以证明自己的节烈,我也只有效法芦中人才能让太子丹明白,节烈胜过生命的道理。
荆轲大惊道:田兄为了燕丹这等鼠辈之人以死证明节烈太不值得了,让小弟先教训他一顿再为他卖命!田光阻止说:荆弟不可,我意已决,我决意赴死不仅仅让燕丹知道他所托之事不会泄露于外,更主要的是希望荆弟看在我的情份上为燕丹奋力一搏,完成遗愿。
田光说完,横剑自刎,热血沿着剑刃喷洒而出。
荆轲转身而出,直奔东宫。
太子丹正在宫中焦灼不安地等待田光的消息,忽听属下报告荆轲来见,太子丹大喜过望,急忙出宫相迎。
太子丹抱拳施礼,退行着把荆轲请到殿堂上座,再次拜谢说:丹久闻荆先生大名,承蒙田先生引荐——荆轲冷冷地打断太子丹的话,从牙缝里崩出几个字:先生已死!太子丹大惊失色,忙问何故,荆轲斥道:为了你这鼠辈一句有辱他人格的话!太子丹羞愧万分,含泪登车与荆轲一起来到田光住处,见田光虽然刎颈而死,但面如常人,横剑立在地上并没有倒下,二人上前跪下三拜,田光躯体这才轰然倒地,太子丹扑在尸上放声恸哭……第十一章 荆轲刺秦第161节 厌弧箕筋(1)一华阳太后已经老得不能再老了。
满头没有一根黑发,雍荣华贵的脸上早已刻满岁月的印痕,眼睛凹陷,牙齿早已掉光,嘴干瘪着。
无论是高贵者还是卑贱者,对于时间来说都是平等的。
在人从生到死的漫长岁月中,孩童时代与垂暮之年是相似的,所不同的是中间的一段人生的黄金时光,有人表现出高贵,有人表现出卑贱,华阳太后当然是高贵之中的高贵者。
可是,现在却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一切荣华富贵都将随着生命的结束而化为乌有,同那些卑贱者一样等待着时间的审判。
华阳太后的榻前围满了人,有赵太后、齐王后、公孙婉、公子扶苏、公子将闾、公子高,还有香香公主,以及其他妃嫔和宗室之人。
众人见秦王政进来,都退到旁边,嬴政扑到榻前,望着祖母奄奄一息的样子,非常内疚。
没有祖母他也许不能成为王位继承人,没有祖母,他也许不能走出权谋的漩涡。
是华阳太后在他幼小的心灵里播下王权至上的种子,是华阳太后教会他摆弄权术的技巧,把他由一个不谙政事的孩童培养成一位叱咤风云的王者。
每当他在执政的过程中遇到挫折时,华阳祖母给他鼓励,给他出谋划策,让他鼓起积极向上的勇气。
当他在王权的宝座上滥用王权,放纵自己的欲望满足一时所好时,又是华阳祖母严声厉色地训教与和蔼可亲的规劝使他改过自新,调整政权的方向,为着一统天下的宏伟目标而谦恭做事、虚心求教。
可是,随着华阳太后的一天天衰老,嬴政已经能够自如地驾驭王权,朝中的大事再也不必请教祖母了,或者说祖母根本教导不了他啦。
嬴政早已记不清从什么时候起,祖母居住的长乐宫他很少踏入了,他可以用一句朝政太忙作借口为自己辩护,但这不是理由。
嬴政觉得惭愧,愧对祖母对他的培育之情,在祖母孤寂的老年需要人陪他说说话聊聊天的时候,他却没有做到这些。
特别是祖母病重的时候,他也几次接到奏报,却没有来到榻前端碗水喂口汤药。
嬴政抓住祖母瘦如柴草的双手,滚下两行多年来从没有流出的泪水。
华阳太后睁开双眼,回光返照一般来了精神,在嬴政的搀扶下坐立起来,欣慰地看着孙子,许久才问道:统一大业进展如何?政儿派三路大军东进,一路攻韩,一路攻魏,一路伐赵。
进攻韩魏的两路大军进展顺利,估计不久就将攻下新郑,灭掉韩国,魏国也很快会被攻破的。
华阳太后点点头,又问道:听说伐赵的大军遇到赵国名将李牧抵挡,一时相持不下?嬴政忙答道:请祖母放心,相持只是短暂的,我已找到破敌之法,不久,李牧的千里防线就会被攻破,李牧也将死无葬身之地。
李牧一死,赵国指日可破。
华阳太后脸上浮现一丝多日来从未有过的笑容,但马上又满含几分忧虑地说:政儿,对你的杀罚之才与执掌朝政的能力奶奶是放心的,奶奶虽然生前不能看到你一统天下那一天,但在天之灵一定会看到那天的。
奶奶相信你不会辜负列祖列宗的期望,因为扫平六国是多少代秦王的梦想,这梦想的实现只有你来完成了。
可奶奶担心的是喜怒无常秉性和滥杀重罚的执政手段,只怕奶奶死后再也没有人敢在你面前直说你的这些缺点了,那将更加放纵你的嗜好,怕你得了天下之后因为滥杀无辜而惹怒百姓,所得天下又会失去,你要学会仁政,以仁安抚天下,不是以法处罚天下。
嬴政想说人心是恶的,只有严罚重惩才能威服民众,使他们弃恶从善。
但他不能出言反驳祖母,他知道这是祖母临终的遗言了,他只好点头答应,做出一副恭顺接受的样子,其实心里对祖母的这些话却是这个耳朵听,那个耳朵扔。
华阳太后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既像是思索,又像是歇息,忽然抬起头,有些兴奋地问道:政儿还记得奶奶曾经给你讲过的故事吗?奶奶讲过的每一句话我都牢记在心,所讲的故事更是记忆犹新,那是有关咱嬴秦家族的传说,只是奶奶断断续续讲了几次,一直没有讲完。
华阳太后似乎有点兴奋,欣慰地说:这么久远了,难得政儿还没有忘记,因为那以后的事你从史书上都看过了,所以奶奶也就不想讲了。
书上记载下来的是史,奶奶讲出来的是故事,我宁可听奶奶讲的故事也不相信史书。
华阳太后略有所悟,喃喃说道:政儿说得对,史怎么能抵上故事上,史是文人学士以古论今的,只有故事是教育后世子孙的,许许多多的人对过去的了解都是从故事中获得的。
华阳太后忽然问道:政儿,你还想听那段没有讲完的故事吗?嬴政一愣:想!但他忽然又意识到什么,看看祖母,关心地说道:奶奶,你还是好好歇息一会儿,等您玉体康复了再讲给我听吧。
不,奶奶现在就讲,不然,奶奶再也没有机会给你们讲故事了。
华阳太后向站在旁边的扶苏、将闾、高等人招招手:你们几个孩子也过来,你们至今还没有听过太祖母讲的故事呢,今天一起听听,太祖母今后没有机会给你们讲故事了。
太祖母,还有我呢。
香香站在公孙婉身边大声嚷道。
华阳太后看见站在香香身边的公孙婉,升起一丝愧疚之情,一晃香香都长这么大了。
可是,正因为是自己的从中阻挠,公孙婉至今连个妃子的封号都没有,宫中的女人无名无份是多么难过。
华阳太后向香香招招手,把她叫到自己身边,轻轻抚摸着香香白净的手,向嬴政说道:奶奶不久就要离开人世了,奶奶对不起香香,死后有一个小小的要求,把香香赐为华阳氏,封她为华阳公主。
嬴政急忙答道:奶奶太厚爱香香了,我一定做到。
嬴政又向香香说道:快谢过太祖母,太祖母赐你高贵的姓氏呢!香香急忙下跪拜谢,华阳太后这才稍稍安慰一些,开始用柔缓的语调讲述那个家族的传说——秦人命运的转机是与一个女人分不开的,这个女人就是周幽王的宠妃褒姒。
自古男人都喜欢貌美的女人,却又都把貌美的女人称为祸水,也许是因为夏桀宠幸妹喜亡了夏朝,纣王宠爱妲己亡了商朝的缘故,可女人不仅是无辜的,女人还是受害者,男人却把自己的过错推在女人身上,我真为女人鸣不来。
男人为了栽脏褒姒,还专门编造一个故事:说夏桀王时曾有两条神龙降到宫中,自称是褒国的两位君主,神龙留下唾液而飞,夏桀认为龙的唾液不吉利,命人装入朱盒藏在府库中。
此后,朱盒一直没打开过,由商到周,直到周厉王时才无意间打开朱盒,龙的唾液流了出来变成一只小乌龟。
小乌龟爬到一个宫女身上,结果这名宫女身怀有孕,怀孕四十年才生下一个女婴,周宣王认为女婴不吉利,命人把她扔到山涧里。
谁知这女婴被一对卖桑弓和箕袋夫妇拾去,这对夫妇将女婴带到褒国抚养,女婴长大后竟是一貌若天仙的女人,取名褒姒,后被人献给周幽王。
周幽王为宠褒姒,废掉申王后,贬去太子宜臼,惹恼天下百姓。
为了能让褒姒开口一笑,点燃烽火戏诸侯。
恶极祸生,申王后之父申侯借来犬戎兵马攻破国都镐京,杀死周幽王与褒姒。
申侯借兵本来只是威逼周幽王废去褒姒,重新立女儿为王后,谁知事情越闹越大,犬戎兵马见镐京富饶,大肆抢掠,并想把镐京据为己有。
申侯无奈,只好向诸侯发兵求救,率先赶到镐京的三支人马,第一支就是咱大秦的开国之祖秦襄公所率的大秦军。
过去,咱大秦地处偏远,又是附庸地位,一向为东方各侯国看不起,因为这次勤王之战,咱大秦的功劳最大。
太子宜臼继承王位后,便迁都雒邑,这就是周平王。
周平王东迁之时,又是秦襄公率军护驾,平王为了感谢襄公,正式封他为诸侯,允许他在氵开、渭之间筑城作为都邑。
襄公虽然被封为诸侯,但东方各诸侯王仍然瞧不起我西秦,襄公一怒之下僭越国礼祭祀西方之神——白帝,这样更惹恼了东方各诸侯国。
襄公为了开疆拓土,率兵西征,与西戎争夺土地,最终累死在西征的马鞍上。
襄公临死前的一句话就是:后世子孙无论谁承袭王位,都要光大祖业,图霸中原!襄公去世,文王继位,到宪公时将都城东迁到平阳(今陕西宝鸡东阳平),经出公、武公,到德公时又迁都到雍城。
宣公、成公之后,到秦穆公时,咱大秦迎来一个辉煌的时代。
穆公是德公的小儿子,名叫任好,当他承袭王位时,周天子已经不能控制天下局面,各诸侯国相互兼并,纷纷自立为霸主,齐桓公任用管仲为相成为春秋第一个霸主,穆公也不甘落后,但称霸需有实力,穆公为了借助晋国势力,主动到晋献公那里求婚,娶献公女儿穆姬为妻。
晋为大国,秦晋联姻立即提高了秦的地位。
其实,穆公主动与晋联姻还有另一个原因。
第十一章 荆轲刺秦第162节 厌弧箕筋(2)穆公为了向东扩张疆土,必须拿下虞、虢两个小国,它们扼住肴殳山、函谷关与茅津的咽喉要道,战略位置重要。
但这两地都已经被晋国占有,穆公想直接派兵攻打显然不是晋国对手,只有联姻麻痹晋国,再伺机出奇不意占领两地。
恰在这时,晋国发生内乱,晋献公因庞幸骊姬,废掉太子申生改立奚齐,晋献公突然死去,众多公子各组织一批势力互相残杀,争夺王位。
这时,穆公得到两位贤才之人,一位叫蹇叔,另一位就是用五张羊皮换来的百里奚,后人称为五大夫。
正是这两人成就了穆公的霸业。
穆公见晋国大败,便有坐收渔人之利的想法。
在男人争霸天下的过程中,到处沾满了女人辛酸的泪水。
因为男人根本不把女人当人看,只把女人作为他们玩弄权谋的筹码。
在大秦领土扩张的东进序曲中也有我们嬴氏少女的屈辱与痛苦。
穆公为了得到晋国河西之地,先是派兵拥立晋国公子夷吾为王即晋惠公,并将女儿怀嬴送给惠公之子子圉为妻,留子圉在秦作人质,让惠公献河西之地为交换代价。
谁知晋惠公回国为王后,毁约不愿给秦河西之地,秦晋大战,秦国大胜,但质押在秦国的子圉却趁机逃走了。
穆公为了得到河西之地,又找到逃亡在外的晋国公子重耳,又把女儿怀嬴公主许配给他,派兵拥立重耳为君,这就是晋文王。
穆公拥立晋文王本来想从晋国谋划,谁知晋文公也不是等贤之辈,回国后励精图治,城濮之战大败楚军,又以尊王为幌子挟周襄王号令诸侯,成为一代赫赫有名的霸主。
此时,穆公反而成为晋文公的配角,穆公后悔也晚了。
穆公为了图霸中原,曾派大军偷袭郑国,因机密泄露而未能成功。
在秦军回国的途中,遭到晋襄公派出的伏兵袭击,崤山一战秦军全军覆没,穆公后悔不听蹇叔劝告,身穿缟素亲自祭奠死难的将士,发誓报仇雪耻,与晋国决一死战。
后来终于打败了晋军,夺回崤山与函谷关,穆公到三年前惨败的崤山战场封土埋尸,大哭三天祭奠死亡将士,留一份激励后世子孙图霸中原的祭文——《秦誓》。
从此,嬴氏子孙无论长幼,都必须在启蒙之学时就会背诵《秦誓》。
穆公去世时,秦已经有千里之地,东到河西,西到戎国,成为河西最大一个诸侯国。
此后,康公、共公、桓公、景公、哀公、历公、躁公、怀公、吴公、简公、惠公,十一代君主均无所作为,秦国的国力也一天不如一天,许多穆公当年夺回的土地又都一一失陷了。
而这一时期,各国之间相互兼并更加激烈,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蚂虾,蚂虾吃糟泥。
楚庄王、宋襄公、吴王夫差、越王勾践各自相互称霸,晋国因为内乱被韩赵魏三大家族瓜分,到惠公时,中原大地上只剩下齐、楚、燕、韩、赵、魏六个主要侯国。
应该说惠公是一位不甘落后愿意做一番轰轰烈烈大事的君主,他也曾对天发誓要恢复穆公时代的荣耀,可惜英年早逝。
顾命大臣为了专权立年仅四岁的出子为继承人,当惠后抱着他参加即位典礼时,钟鼓的鸣响吓得他直哭。
而这时,一位流亡在外的秦国公子也站在魏国河西的土地上哭泣,这片土地是穆公当年用无数将士的血肉夺回来的,可如今已为魏人所有,他跪在沾有秦人血腥的土地上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把先祖的土地重新夺回来。
这位指天发誓的中年人叫公子连,是灵公太子,因灵公的叔父简公篡夺了王位,公子连被迫逃亡在外。
但他一天也没忘记回国夺取王位,他一边逃亡,一边暗中与国内自己的亲信保持着联系。
在支持者的帮助下,公子连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带着一帮亲信突然闯回国内,杀进雍城,杀死了五岁的出子和掌权的小主夫人,自立为侯王,这就是献公。
献公即位后根据自己在外流亡学到的经验,效法李惺、吴起等人的改革措施,也在秦国推行了三项改革:废除用人殉葬的落后习俗。
重新编排人口,五户为邻,五邻为里,便于征兵与防盗。
迁都栎阳,接近中原,便于了解东方各国的动向,及时作出反应。
献公在位时曾打败了韩魏与韩赵的联军,扭转了秦国长期落后挨打的被动局面。
只可惜他美好的青春浪费在流亡岁月中,等到承袭王位时已经烈士暮年,并没有实现自己指天发誓的誓言便遗恨而死,死前执着儿子渠梁的手含泪说道:河西之地是先祖用鲜血与生命得到的,你一定要夺回,不能实现为父临终之托,休到地下见我!献公死后,渠梁继承王位,沉寂一百多年的大秦国终于又等来一位雄主,他就是秦孝公。
孝公继位之初,便发布一道影响后世子孙的《求贤令》,为我秦国任人惟贤开创了典范。
正是这一求贤令引来一位决定政儿今天能够有实力统一六国的贤才之人——公孙鞅。
公孙鞅本是卫人,虽有济世之才却不得明主而用,恰好听说孝公向天下求贤慕名而来,助孝公完成了父亲留下的遗命。
公孙鞅以法治国,推行一系列改革、举措:废井田,开阡陌,重农抑商,奖励耕织;严禁私斗,奖励军功,实行二十等军功爵;严明法治,轻罪重罚,实行连坐;完善编伍体制,建立县制,实行人丁收税,统一税制与度量衡器具;革除陋习,提倡乐战轻生。
当然,公孙鞅的一系列改革得罪了包括太子在内的大批实权官员,以致孝公死后公孙鞅落个五马分尸首身异端的悲惨下场。
公孙鞅虽然不得善终,但他推行的改革措施却是正确的,使羸弱的大秦国真正强大起来,赶上东方诸侯国,在与魏国的多次交锋中连挫魏军,终于收复失落近百年的河西之地,完成献公临终遗愿,并迁都咸阳,为东进奠定了基础。
孝公死后,太子驷即位,正式改称王号,这就是我大秦又一位有所作为的明主,他虽然车裂了公孙鞅全家,但重用张仪为秦国开疆拓土,达到空前盛世。
惠王之后武王也称得一位雄主,他问鼎中原,伺机夺取周天子的祭器九鼎,大有在武王一代就可吞并六国之势,也许上天尚未钟佑于秦,武王以神力举起千钧重的九鼎,就在放下的刹那不幸砸在脚上,脚伤本来不重,不知为何,伤势也由脚而上,终于伤及肺腹不治而亡。
有人说周天子气数未尽,武王想夺取九鼎遭到天怒,上天夺其寿命。
武王英年早逝,你年幼的曾祖父继承王位,这就是昭王,由于昭王年幼,国家大事都由我华阳家族的宣太后做主,女人掌权所付出的代价远胜男人十倍。
男人是铁是铜,女人是熔炉,女人要想把男人熔化,需要的是眼泪,是笑脸,是柔情,是肉体。
宣太后这样做就是为了保护幼主,保护幼主的王位不被他人抢去。
唉,女人,不,母——亲,用无——私的——母——爱——换——回的却是——华阳太后的语调越来越缓,声音越来越低,终于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秦王政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众人跟着嚎啕大哭。
事物总是在它失去之后,人才感到其价值,这也许就是残缺成为美,遗憾令人难忘的缘由吧。
尽管华阳太后早已到了该死的年纪,她是寿终正寝,可对于她的死嬴政仍有几分遗憾。
因此,他把华阳太后的葬礼办得特别隆重,以此表达自己的怀念。
在嬴政成长的历程中华阳太后是他的领路人,也只有华阳太后给他启迪,给他安慰,给他尊严,让他成为一个真正的君王,他也只有与华阳太后在一起才可以收起面孔做一个普通的人,做一个调皮任性的孙子。
有人说父母双方有一方不存在的人都是人格不健全的,秦王政在幼小的时候就失去父亲,他从来没有得到过父爱。
虽然和母亲生活在一起,但他的母亲给予他的不是光荣的母爱,而是羞愧与屈辱,幼小的心灵里笼罩着一片抹不去的阴影,这阴影让他自卑,让他仇恨,他丝毫也没有高贵的王室后裔的骄傲。
只有与华阳太后在一起时,他才有一种崇高感,一种使命感,是华阳太后高贵的出身与雍荣华贵的气度和宠辱不惊的风范令他一天天忘却童年蒙在心头的阴影。
高处不胜寒,自古君王多寂寞,因为他高高在上,对谁都有一种戒备之心,这种职业病决定着他不可能敞开心灵与他人勾通,包括王后、王妃、王子、大臣,他每天板着面孔,带着面具去演一位君王的真实人生戏。
众人宠着他、讨好他、畏惧他。
对于君王,除了感情之外他什么也不缺少,恰恰这种常人最容易得到的东西君王却没有。
嬴政正是这样,他之所以深深眷念着华阳太后,是因为太后给了他感情,只有和华阳太后在一起的时候,他才不需要伪装,才可以说出真心话,他才从一个高高在上的君王回归到一个常人的心态。
如今华阳太后魂归瑶池,嬴政失去了惟一能够给他情感寄托的人,他怎能不觉得遗憾呢?嬴政在华阳太后大殡的第二天大朝上,郑重册封香香为华阳公主,也算是听从祖母的遗愿,给她在天之灵一种安慰吧,确切地说是给嬴政自己心灵的一种安慰。
此后不久,前线战场上传来一桩喜讯,帮助嬴政忘却了失去亲人的悲哀。
在内史腾强大军事压力的胁迫下,韩王安呈上降书降表,举国投降,至此,东方六国中,最弱的一国韩国第一个灭亡了。
韩的先祖与周王室同姓,姓姬,后来侍奉晋国有功被封地到韩,原称为韩武子,从此便以封地为姓。
韩武子的后世子孙中有一个叫韩厥的人因为保护赵氏孤儿获得人们的赞颂,他也因为领兵伐齐有功于晋,而位列六卿之一,号称献子。
韩献子的儿子韩室子与赵文子、魏献子成为晋国三大家族,他们的后人最终瓜分了晋国,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三家分晋。
韩国真正值得骄傲的是在韩昭侯时任用法家代表申不害改革新政,使韩国达到最强盛时期,此后,韩国便走上了下坡路,一再受到邻国侵扰,国土一天天减小,国力一天天减弱,历经一百七十多年,终于成为秦军东进的第一只羔羊。
第十一章 荆轲刺秦第163节 厌弧箕筋(3)一场大震,自乐徐至平阳,变成一片废墟。
大震之后又是一场大旱,无数难民涌进邯郸。
难民中正传唱着一首歌谣:秦人笑,赵人号,以为不信,视地生毛。
秦人何笑?赵人何号?十八子反,代王回朝。
此歌谣起初只在难民中流传,一传十,十传百,渐渐地,邯郸街头大人小孩都在传唱,人们一起传唱,一边猜测着歌谣的预意。
歌谣很快传到相府,郭开正在询问歌谣从何处传出,忽然听到报告说有一位故人求见,郭开立即命人传见。
郭开一见来人并不熟识,正不知如何称呼,来人拱手说道:郭相国贵人多忘事,我叫顿弱,当年曾得相国救助才免除一死,没有相国就没有敝人的今日,今日有事到赵,特意前来拜谢。
顿弱边说边呈上礼单,郭开接过一看,上写:黄金百镒,玛瑙一对,珍珠一双。
郭开一见来人出手就是如此贵重的礼物,估计来人不是巨富商人就是手握重权之人,忙还礼道:哦,原来是顿弱先生,多年不见,不知先生在何处高就?敝人现为秦国客卿——郭开一惊,秦赵现在战事正紧,他从秦国赶来做何事?郭开警觉地问道:先生此来是公还是私?我来赵是公,今日来到先生家却是私。
此话怎讲?顿弱故意说道:至于公事无可奉告,而私事么当然是要说的,我此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报答相国的救命之恩,如今相国大难在即,我怎能见死不救做忘恩负义之徒。
郭开惊问道:请先生快快相告,我到底有何大难?顿弱看看左右站立的几位侍从人员,郭开会意,禀退众人,顿弱这才说道:请郭相国赶快收拾府中贵重物品,携家眷逃离此地,不然,将大祸临头。
郭开大惊失色,结结巴巴地问道:请顿弱先生讲个明明白白,到底为什么?顿弱故作为难地说:请相国相信我所说的都是真的,因为相国对我有救命之恩,至于其中的原委我实在无法奉告,这关系到秦国的利益和我个人的前程。
顿弱愈是遮遮掩掩,郭开愈想知道,顿弱为了吊郭开的口胃,更是不说。
郭开知道直接相问顿弱绝对不说,于是眉头一皱想出一计,便说道:顿弱先生既是本相故人,虽然本相对先生曾有救命之恩,也是份内之事,本相一向乐善好施,对朋友两肋插刀,对属下之人恩爱如子。
今日先生来此,郭某一定尽地主之宜,为顿弱先生接风洗尘,畅叙别后之情与当年之谊。
顿弱假意推辞几句也就答应了。
郭开与顿弱边饮边聊,二人都是各怀心计,因此,饮酒只是个掩饰,引诱对方上钩才是真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郭开说道:郭某多年来因为政务烦身,操劳过度,精力一日不如一日,曾经做过的事除非那些特别重要的外,大多都忘却了,许多故人前来拜访就像先生刚才来时一样我都认不出来了。
因此,有人说我郭开自当了相国就和老朋友疏远了,其实,哪里是疏远,由于记性不好实在想不起来啦。
郭开说到这里,手持酒樽向顿弱敬上一杯酒道:请问顿弱先生,没有赴秦前在何处任职,因何故有性命之忧?顿弱早有所料,随口答道:说来惭愧,我原来在廉颇府中当差,因为廉颇犯事,府中人被连累进去的很多,我也在其中,当时被捕入狱,不是流放就是杀头。
幸好我有位亲戚在郭大人手下任职,那时郭大人尚为大夫,家氏令我那亲戚求救于郭大人,大人如何从中周旋的我不得而知,但很快无罪释放了。
出狱后我才知道自己能够得脱险全是大人的恩德,有心到府中拜谢,连一件拿出手的东西也没有,也怕因为我的事连累了郭大人,便向我那亲戚打了招呼,让他代我先谢过大人,将来有机会再图报答,不知道我那亲戚是否代我拜谢过郭大人?郭开忙问道:请问先生的亲戚叫什么,你说出我也许记得?他说是郭大人的同宗呢,叫郭璞。
郭开点点头,他确实有一个同宗之人叫郭璞,也确实在他手下当差,现在仍是相府的一个小职。
郭开也隐约记得有这么回事,因为时间久远,淡忘了,现在郭开完全相信了顿弱的话。
其实,顿弱也不完全是瞎编乱造,他为了达到预计目的,每一步行动都是深思熟虑的,他所讲的郭开解救过他的事也是认真查证后才讲的,郭开确实救过一个因廉颇之事连累的人,并且是郭璞从中牵线搭桥的。
二人又饱饮樽酒,郭开便开始套顿弱的话:先生这次来邯郸能呆多久,下榻什么地方,改日我也登门造访,回敬先生所赠厚礼。
郭相国不必客气了,我来邯郸是专程拜访大人的,因公务紧急,明日便离开此地返回咸阳,至于下榻的地方实在不便说,郭大人的心意我领了。
今日承蒙大人厚爱赐宴已是感激不尽,焉有让大人再加赠的道理。
当然,那点薄礼对郭大人并不算什么,但他是我的一片心意,倘若郭大人——顿弱哈哈一笑,不再说下去,先举起酒樽向郭开示意。
郭大人,来,我敬你一樽!郭开只好端酒共饮。
郭开多次旁敲侧击顿弱都故意叉开话题,郭开认识到顿弱一定肩负一种特别使命,可能与秦赵之间的战事有关,莫非秦国指日可破邯郸,否则他为何说自己大难临头,并催自己携带家小逃离邯郸呢。
事情既然如此重大,顿弱就在府中,决定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撬开顿弱的嘴,当然,只用计而不能使硬。
于是,郭开也与顿弱胡诌海吹起来,谈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但在饮酒上发起了攻势,左一杯右一杯相劝,后来又让府中乐师舞女入厅助兴,并让舞女上前劝酒。
顿弱起初是一再推辞,说有要事在身,不能因为饮酒误了大事。
无论顿弱如何推辞,无耐盛情难却,只好接着喝了一樽又一樽。
郭开见顿弱已成醉意,大喜过望,又亲自上前劝了几樽,顿弱终于醉了,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醉醺醺地说:郭大人,我,我要回‘君子——好逑’大酒店了,明日,我就离开邯郸,回,回秦了,临行前再叮嘱你一句,你,你一定听我的劝告,逃离此地,你要不是救过我的命,我决不会来此,告,告知你的,也算一命偿一命吧。
顿弱说着,身子一扭栽倒在地。
郭开立即命人把顿弱抬到后面房中,命人稍稍给一点解酒的汤药,然后俯下身轻声问道:顿弱先生,告诉我为什么让我尽快离开邯郸,是不是秦军马上要攻破邯郸了?你,你只管离开此地,不要多问。
顿弱虽然开口说话,但仍然处于大醉中,连眼睛也没睁。
郭开又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秦军准备避开李牧大将军防线偷袭邯郸,对吗?不,不对,秦军暂时还不可能攻入邯郸,但李、李牧很快就会兵围邯郸。
这消息太出乎郭开意料之外,他愣了一下神,忙问道:李牧不是正率大军与秦军对峙吗,怎么会兵围邯郸呢,李牧是赵国有名的忠臣良将,你不是听错了就是在此诬陷李将军。
郭、郭相国,你不懂,我来赵国就是为此事而来。
郭开立即追问一句:莫非李牧准备投降秦国?李将军是赵国的忠臣良将,宁可战死沙场,也决不会投降秦国。
郭开真有些糊涂了,又问道:既然李牧宁死也不可能投降秦国,他又怎么会兵围邯郸做出大逆不道的事?兵围都邑是蓄意谋反,我不相信李牧会谋反!顿弱仍稀里糊涂地答道:郭相国应该明白,李牧忠于赵国却不一定忠于赵王迁,赵国真正的王位继承人可不是赵王迁。
郭开仔细一想,顿弱的话有理,李牧对赵襄王废掉太子嘉改立赵王迁一直不满,就是赵王迁承袭王位之后很长时间李牧都以军务在身没有入朝觐见,也没有上书祝贺。
当初,赵襄王立赵王迁之母香妃为妃时,李牧就曾上书阻止,说香妃歌妓出身,地位卑贱,不适合立为妃。
李牧与公子嘉一直交往甚密,特别是公子嘉被贬封代卿,二人同在一地,交往当然更加密切。
公子嘉一向把王权看得高于一切,他虽然被贬但心中一定对赵王迁怀恨,图谋王位之心不能不说没有,何况公子嘉去北地代郡是他自己主动提出,莫非公子嘉早有勾结李牧发动兵变之心。
只要公子嘉攻下邯郸,要杀的第一人不是赵王迁而是他郭开,这一点郭开还有自知之明。
想至此,郭开急忙问道:顿弱先生,李牧发动兵变与秦国有何关系?关,关系可,可大着呢——顿弱话没说完,又酩酊大醉不醒人事。
郭开连呼几声,顿弱只嗯了两声又呼呼睡了,郭开再呼喊顿弱的名字,他理也不理了。
郭开知道顿弱已经完全醉倒,也不再给他解酒的汤药,怕他醒早了妨碍自己做事,便扔下顿弱不管,叫来几名亲信速到君子好逑大酒店顿弱住处搜查所带东西,有没有什么密件,然后派两人伺候在顿弱身边,搜搜他身上有没有什么重要东西,并详细记录顿弱梦中所讲的每一句话。
顿弱身上没有搜出什么,但去君子好逑大酒店的人回来却带来一样重要东西:李牧写给秦王政的信函。
第十一章 荆轲刺秦第164节 厌弧箕筋(4)郭开匆匆浏览一下,如获至宝,又向几名亲信交待几句,便揣着李牧所写帛书连夜入宫。
赵王迁听到郭开奏报后大惊失色,不知所措,此时倘若李牧举兵谋反赵国就彻底完了,赵国举国不足四十万大军,李牧所率兵马就有二十万,凭李牧之能,率军兵围邯郸,邯郸三日可破。
赵王迁急忙派人请来王太后一同商讨对策。
王太后听完郭开的简单奏报,接过赵王迁递上的帛书仔细辨认,确实是李牧手迹,只见帛书上写道:秦王陛下,公子嘉欲图谋大事,事成赵割地一半予秦,并向秦称臣,请大王退兵境外,坐视公子嘉大业功成之日。
李牧拜书。
王太后看罢帛书,气得要撕成碎片,郭开忙阻止说:太后不可,一旦顿弱回到住处发现帛书丢失,知道机密泄露,必然派人告知李牧提前举事,到那时想阻止都来不及了,只有坐等待毙。
王太后气呼呼说道:那就连秦使一同杀掉!更不可!为什么?王太后不解地问道,杀了顿弱,这机密不就不得泄露了么,然后再除李牧?郭开解释说:杀了顿弱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糕。
因为顿弱一死,秦人在天下布满奸细,这消息很快会传到秦军。
一个李牧都不能摆平,倘若秦军与李牧联合而来,邯郸倾刻即亡,大王和王太后将死无葬身之地。
王太后一听郭开说得有理,便问道:以郭丞相之见应该如何处理这事?郭开说道:常言说:攘外必先安内。
依臣之见现在赵国最大的祸患是公子嘉与李牧合谋谋反,必须先铲除国内异己势力才能全力以赴对付秦国。
公子嘉不足为惧,可怕的是李牧,他拥有二十万大军,要想平定公子嘉与李牧的叛乱,必须抢先下手夺取李牧兵权,并害死李牧,李牧一死,公子嘉将束手就擒。
王太后忧虑地说:李牧既然勾结赵嘉谋反,怎么会轻易交出兵权呢?他不交出兵权何以敢动他一根汗毛?郭开略一思忖,说道:臣有一计不知是否可行?郭丞相请说!王太后急忙说道。
可以效法信陵君携朱亥夺晋鄙兵权的做法,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派人以犒赏三军之名携圣旨到李牧军中,暗中派死士捉住李牧,然后宣读大王旨意将李牧就地处死。
王太后点点头:这条计策可行。
一直蹙眉沉思的赵王迁忽然说道:这会不会是秦国人使用的反间计呢?他们见李牧连胜秦军两仗,就是王翦、杨端和亲自领兵来攻都不能前进一步,才使用这种卑鄙的伎俩,欲借我赵人之手除去李牧,倘若我赵国中了秦人奸计错杀功臣,这可是亲者痛仇者快的事,令天下人嗤笑不说,也会留下千古骂名。
郭开连连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起初臣也是这么想的,但种种迹象表明顿弱不可能使假,我为了从他嘴中得出几句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不是设法将他灌醉并用汤药引诱,他至死也不会走露半句,他清醒的时候我问他住处,他都只字不提。
郭开忽然想起一件事,连忙问道:大王可否听到邯郸城内正在传唱的一首歌谣?什么歌谣?秦人笑,赵人号,以为不信,视地生毛。
秦人何笑?赵人何号?十八子反,代王回朝。
臣刚听到这歌谣时仅仅感到其中有一种不祥的预兆,究竟预示着什么却百思不得其解,现在终于明白了,这歌谣不正预示着李牧与赵嘉谋反吗?‘十八子’正是‘李’字,公子嘉赐封代郡可以说是‘代王’,‘回朝’正指他们兵围邯郸,图谋造反。
赵王迁笑道:就这歌谣的词义可以这样解释,但这歌谣就不能是有人故意在街头散布的吗?民间突然传唱的歌谣往往都是谶语。
据说周宣王时镐京就流传着这样一首儿歌:月将升,日将没;厌弧箕筋,几亡周国。
果然,周幽王宠褒姒就是从‘厌弧箕筋’引起的,大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谶语是上天派人预先警示下人的。
如果能及早参破谶语想方设法加以补救,也许能够解救危难,否则,就是对上天不忠,必遭天怒,事情也就会按谶语所说成为现实。
赵王迁不等郭开继续说下去,摇头说道:借助儿歌与民谣行间是秦人善用的伎俩,据说在长平之战时,廉颇连营壁垒对抗秦军,秦二年未能占领赵一寸土地,后来派人入赵散布流言,说:赵将惟马服君最良,闻其子赵括勇过其父,若使为将,诚不可当!廉颇老而怯,屡战俱败,失亡赵卒三四万,今为秦兵所逼,不日将出降矣。
结果父王听信谣言把能征善战的大将廉颇换下,让只会纸上谈兵而无实战经验的赵括率军与白起对阵,致使长平一战赵国全军覆没,四十万大军被坑杀,从此我赵国由盛而衰。
事情虽然已过三十年,秦国若故计重用,我赵国可不能再上秦人的圈套,吃一堑长一智,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先查明此事真相后再作处理,万万不可草率而行,中了秦人奸计,后悔都来不及了。
赵王迁话未说完,王太后就大声喝斥道:等到查明此事之时我等早就成为赵嘉与李牧的阶下囚了,你小小年纪怎么会知道人心险恶、权势之间争斗的残酷!为了争权夺位,父子相残、兄弟相杀之类的事比比皆是,不说其他诸侯国,就拿赵国来说,赵主父饿死沙丘宫不就是父子兄弟之间争权夺利的惨剧吗?赵嘉岂是省油的灯,自从母后来到赵王宫,赵嘉母子就百般刁难我,不是郭丞相处处为母后出谋划策,只怕我母子早已命丧黄泉,哪有你今日的王位。
赵嘉自从失去太子之位后,对我母子更是怀恨在心,当初,他主动要求去代郡时就有谋反之心,如今又有大量证据表明他勾结李牧谋反,生死关头当断不断必有后患!此事你不必做主,一切听从我和郭相国的安排,就按郭相国刚才的计谋执行,派一亲信之人到李牧军中犒赏三军,伺机夺取兵权并取而代之。
赵王迁略有一丝不快说:朝中诸大臣何人有资格将李牧取而代之?赵奢之后赵葱可以。
郭开答道。
赵王迁讽刺说:是赵奢之后也一定与赵括有亲缘关系,莫非又是一个纸上谈兵之徒?郭开讪讪解释说:这赵葱虽然抵不上马服君当年,但也是一员虎将,赵括怎能和赵葱相提并论,请大王相信赵葱之才。
寡人怎么没有听说过此人却敌立功的业绩呢?王太后见儿子故意同郭开为难,粗声说道:就让赵葱奉命行事,请郭相国明日带赵葱入宫见哀家,我当面授他机密。
郭开一见王太后答应了,便告辞而去,他怕自己继续呆下去赵王迁一定把受母亲之气的火发在自己身上。
第十一章 荆轲刺秦第165节 厌弧箕筋(5)郭开回到府中,顿弱还没有醒来,郭开立即命人把李牧写给秦王政的帛书送回顿弱住处,物归原样,对顿弱瞒天过海。
顿弱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揉一下睡意惺忪的双眼,装作吃惊的样子询问侍立在身旁的人:我,我昨天晚上没有回旅馆?先生不胜酒力醉了,相国又不知道先生下榻哪家旅馆,只好留先生在此歇息一宿。
顿弱连忙问道:我昨天醉酒之后都说了些什么话?先生大醉之后一直沉睡,什么话也没说。
顿弱这才假装放心地点点头:酒后没有失言还好,差点坏了大事。
顿弱起身正要告辞,郭开走了进来:顿弱君一夜可曾休息好?顿弱故作歉意地说:敝人不胜酒力,昨晚大醉一定让郭大人见笑了,多谢大人对我的照料。
郭开淡淡一笑:应该,应该,不过我昨天也醉倒了,刚才听属下报告先生要走,才把我唤醒,先生若无可紧要事做,就留在府中多歇息几日,也帮郭某想想办法,我这一家老小近百口人能逃到何处避难,先生也不明说郭某究意是何难?让郭某心中有个数,早作准备,能否逢凶化吉。
请郭大人理解敝人的难处,确实无法相告事情真相,到时郭大人自然明白,但有一点可以告诉大人,此难不是针对大人一人的,是整个赵国之灾难,大人不离开此地躲不过这场灾难。
请问顿弱先生,我全家需要到何处才能避免灾难呢?顿弱凝思片刻说道:郭大人如果信得过在下,不妨到秦国避难,我曾听秦王陛下提及过郭大人话语之中有几分赞赏。
秦王陛下是一位惜才之君王,我这么一个逃难到秦国的小人物都被重用为客卿,并派我来赵担当大任,像郭大人这样地位显赫、才华出众之人,只要到秦国,一定不失在赵国的地位。
顿弱的这一番话果然让郭开动了心,他确实听说秦王政重用人才,用人不分国别,不重原先经历,惟才是用。
郭开也明白赵国已是朝不保夕,目前只是勉强维持。
假如赵嘉与李牧谋反成功,自己全家必死无疑。
如果解除李牧兵权,铲除李牧与赵嘉谋反势力,李牧一死,赵国也很快会被秦军攻破。
内忧外患都决定着赵国灭亡没有多少时日了,现在不早作打算,自己不是李牧赵嘉刀下鬼就是秦人阶下囚。
而现在趁赵国未亡之际归属秦国,前途将是另一番情景。
想至此,郭开问道:我到秦国真的能够避免这场灾难吗?当然,郭大人到了秦国不但能免除这场灭顶之灾,恐怕会有另一番光明前景呢。
不过——顿弱又故意卖一个关子,郭开忙说道:不过什么,先生尽管直说,我也只是听一听,未必一定去秦国避难呢。
顿弱又开始调郭开的口胃:既然郭大人无心去秦地避难,我也不再多说了,请郭大人慎重考虑,但决不能再犹豫了。
顿弱说完,便拱手道别,郭开急忙阻拦道:先生快告诉我去秦有什么不利之处吗?我听后也谈谈个人见解,再请先生给指点一二,对于秦国情况我确实知之甚少。
顿弱见时机成熟,这才说道:郭大人如果现在仅仅为避难到秦国能够得一个大夫之职,假如郭大人能为秦国先立一大功劳然后再到秦国,那地位将更加显赫,会根据郭大人的功绩给予封赏,因为秦国向来以军功得到封赏。
郭开点点头,轻声问道:以先生之见,我能为秦国做些什么?凭郭大人的地位和权势,能够做的事实在太多了,我私下认为,鸡毛蒜皮小事做千件也不如一件,假如郭大人能够投秦王政所好做成一件大事,拜相封侯也不在话下。
郭大人是聪明绝顶之人,当然明白是什么大事了。
郭开当然明白顿弱的意思,故意把脸色一变,斥道:顿弱,你好大的胆子,原来你是来劝降的,我真心把你当作朋友,你却把我向火里推,让我郭开做出大逆不道的事,背叛赵国投降秦国,休想!你把我郭开当作什么人了?顿弱一看郭开突然变脸,后悔自己言多必失,对郭开的性格心理还是理解错了,只好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说:我顿弱正肩负着大任来赵,本来不准备来邯郸,此来完全是为了报答大人当年救命之恩。
郭大人既然不听我的规劝把我当成说客,我纵然浑身是嘴也辩解不清,信不信由你,一切听从大人之便,我告辞了,郭大人全当我顿弱没有来,什么话也没有说。
顿弱真的以为郭开看破自己行迹,怕久留此地,此计不成前一计也将被识破,想尽快脱身。
郭开拦住了顿弱,忙陪笑道:先生息怒,郭某刚才是试探先生的。
顿弱暗暗松了一口气。
郭开又说道:郭某虽然知道先生是为了我的前途着想,但劝说赵王迁举国归降却是一件大事,稍一不慎,事情不济还会累及身家性命。
顿弱也陪礼说:郭大人担心的极是,也请大人谅解敝人刚才的粗鲁。
彼此,彼此。
郭开再次请顿弱到书房坐下,把赵国的情况告诉顿弱:赵王迁年纪虽小,但很有个人见解,外表懦弱骨子里却非常硬,此人虽无大志,却也有几分傲骨之气,并有几分试与赵国共存亡之心,想劝他归降十分不易。
但王太后却是一贪生怕死之人,贪图享乐,惟恐失去自己优厚的位置,从她入手劝其归降有几分可能。
目前赵王迁虽然独立执政,但大权仍在王太后手中,劝其归降倘有几分可能,只能尝试着进行,根据情况而定,成功与否全仗天命了。
郭开说至此,突然转过话题问道:我把赵王宫中的事都告诉了先生,也请先生实言相告,此番来赵的真正用意,赵国究竟有什么灭顶灾难,先生劝我速离此地?顿弱故意沉默一会儿,仿佛做出很大努力的样子说:既然郭大人有心归顺大秦,我再守口如瓶就有失礼貌,但为了大秦国的利益着想,我只能告诉大人一个大概,赵国不久将有一场大乱,大乱之后邯郸将为秦国所有。
顿弱再三叮嘱说:此话只能郭大人一人知道,决不可泄露外人。
郭开满口答应后,顿弱匆匆离去。
第十一章 荆轲刺秦第166节 赵国归降(1)二灰泉山,赵国驻军大营。
武安君李牧正在巡营,听到探马报告,说秦军守将王翦、杨端和大军突然撤走。
李牧有点诧异,两军只是相持数月,并没有开战,秦军不败而退一定有什么阴谋,因为秦人一向狡猾多诈。
李牧下令各营守将一定要更加小心守营练兵,防备秦军突然来袭。
李牧巡营完毕,稍稍轻松一下,这数月来他每天坚持亲自巡营,从来也没间断,他深知对手是天下第一强国的第一名将王翦,其副手杨端和也是晓谕诸侯各国的大将,面对这样的劲敌,李牧丝毫也不敢懈怠。
自从雁门来到秦赵前线战场时,李牧就根据敌强我弱的实际,制定出以守为主伺机攻敌的战略原则,效法廉颇当年长平之战时的做法,连营壁垒与秦军对峙,并利用赵国有利的地形条件阻止秦军。
每天让将士轮换守营放哨练兵休息,数月下来,将士早已休顿得身强体壮,斗志也提高了,正准备变被动为主动,反守为攻之时,听说秦军撤了,李牧狐疑不定,便派出探马侦探秦军每一天的动向。
这天,李牧突然接到奏报,说赵王派特使赵葱、韩仓携带百车礼品来营犒赏三军。
李牧有点惊奇,数月来一仗未打,一兵未擒,毫无战功,赵王怎么派特使前来犒赏。
无论如何,既然是特使前来,就必须出营迎接。
李牧来到营外,心腹大将李威上前低声说道:将军缓行,我有一事相告。
刚才我注意到韩仓与赵葱所带来的一百多辆礼品车,每一车上都有五名押车之人,约摸五六百人的押车士兵人人精壮,个个眼中透着寒光,不像一般士兵,倒有点像宫中豢养的御林军,请将军小心点,既然是来犒赏,带那么多御林军干什么,莫非另有所图。
李牧笑道:你多心了,长途押解如此贵重礼物当然需要大批兵丁保护,这是赵王派来的使臣,当然派部分守宫的御林军。
你不必多疑,我李牧心地无私,不怕任何人诋毁诽谤。
李牧把赵葱、韩仓请进大营,彼此寒暄几句,韩仓说道:我等奉大王之命前来犒赏武安君及众将士,请武安君接旨!李牧下跪接旨,只听韩仓高声念道:武安君李牧却秦有功,用为相国,特令赵葱为大将军亲往代之,验证兵符后即刻交付兵权,速随使臣韩仓回都。
钦此。
李牧接过圣旨站起身说道:秦人诡计多端,尽管秦军暂时撤退,我估计秦军很快又会回来,由赵葱代替末将在此抵御秦军我不放心,担心重蹈长平之战覆辄,请韩大人回都转奏大王,等到秦军彻底败退后本将再交出兵权回朝复命。
不等李牧说下去,韩仓大声说道:这里守疆之事不劳武安君操心,大王既然这样安排自有大王的道理,你快交出兵符吧。
赵葱一听李牧提及长平之战,意在用赵括纸上谈兵的事讽刺他,羞辱他赵氏家族,冷冷地说道:武安君不要以为侥幸小胜两仗就目空一切,自认为赵国江山社稷全凭你一人支撑,未免太狂妄了吧。
我家纵出了一位纸上谈兵的赵括,却也有威镇列国的马服君赵奢!赵葱边说边取出兵符,李牧无奈,只好也去取兵符,李威急忙阻拦说:武安君万万不可交出兵权,常言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
你有权根据战前形势拒不交出兵权,只怕有人在大王那里诽谤将军,你一旦交出兵权就将被他们捉拿回邯郸伏法。
李牧一边交出兵符一边说:我李牧无愧天地,也无愧赵国,清正廉洁,行为端正,不怕他人背后诽谤。
假如真有人诽谤,我正好借此回朝对质。
李威见李牧已交出兵符,不顾一切地冲上前抢回兵符,赵葱大怒,斥道:大胆的狂徒,敢抢夺兵权就是蓄意谋反,格杀勿论!赵葱手起剑落,李威只顾抢夺兵符,怎么也没想到赵葱突然对他下毒手,李威还没来得及拔出佩剑,人头已被赵葱砍了下来。
李牧见李威被杀,向赵葱怒斥道:你还没有正式执掌兵权就滥杀无辜,我要到大王那里为李威讨回公道!赵葱哈哈大笑:只怕你到不了大王那里就命归黄泉。
李牧大惊失色,知道自己上当了,正要反抗,赵葱向身旁的四名御林军喊道:把叛将李牧拿下!李牧束手被擒。
中军大营内的突然变故令众将不知所措,韩仓又从怀中取出一圣旨向众将念道:武安君李牧有负圣恩,自封爵以来毫无战功,今查明李牧对外与秦军讲和,对内勾结公子嘉,意欲谋反,本当诛杀全家,念其有功于国,革去一切封爵,令其就地自杀。
钦此。
众将一听是赵王诛杀李牧,虽然不服,但谁也不敢反抗。
这时,佐将司马尚闻讯起来,上前为李牧求情说:大王只说李牧谋反,并无证据,一定是大王听信诽谤之辞或中了秦人的反间计,在毫无证据之时令李将军自裁实在不公,应该让李将军回朝向大王辩解之后再由大王裁定!韩仓喝道:李牧谋反,佐将司马尚知情不报应当一并论处,先革去其佐将军一职,押解回都听从发落。
赵葱又命人把司马尚拿下。
起初还有几位将军跃跃欲试,想替李牧讲几句公道话,一见这形势都偃旗息鼓了,但心中都盘算赵葱前来领兵赵军必败,与其随这样的庸才将军送死,还不如早早逃走寻找一条活命之路呢。
李牧面对韩仓扔在面前的宝剑,做梦也没想到自己驰骋疆场几十年,历经大小几百场战役,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自己人的剑下,命运真会捉弄人。
李牧拾起宝剑,凄然说道:过去,我曾责怪乐毅、廉颇等人身为赵国大将却半途而废,出逃他国给后人留下笑柄,没想到我今天的结局还不如这两人呢!我死不足惜,只怕我死之后秦军攻来赵国已经无人能挡,赵国灭亡没有多少日子了。
我今日之死也算是为赵国灭亡揭开序幕吧!李牧举剑自裁,无奈两臂在长期征战中多处受伤,再加上代郡的风寒,已经不能弯曲使剑刃能够着脖子,只好口含剑尖向中军帐内的一根柱子撞击。
宝剑抵在柱子上,从李牧的后脑勺直穿而出,殷红的鲜血从剑的两端喷洒而出。
众将不忍看李牧饮剑而死,都低下了头,等到众人听到李牧倒地的声音,都大呼一声:李将军——驻守在灰泉山的守军有三分之一是李牧从雁门带来的,众人一听李牧已死,都趁夜四散而逃,不到十天,二十万大军只剩下十多万,领兵的将军也有十几人都不辞而别。
第十一章 荆轲刺秦第167节 赵国归降(2)李牧自杀的消息传到咸阳,秦王政立即命退守上党待命的王翦与杨端和各率一路大军攻入赵国。
王翦进攻井陉,杨端和进军平阳。
赵军以赵葱为大将,颜聚为佐将,率兵迎战王剪与杨端和。
颜聚主张集中优势兵力迎击杨端和,力争挫败秦军,然后再去抵挡王翦。
而赵葱则认为秦军两路攻来,赵军也应当分头迎击。
本来赵军就没有秦军人多势众,如今兵分两路,优势明显减弱。
王翦探听赵葱分兵一路来救井陉,在必经之路上设下伏兵,结果赵葱所率大军中了王翦埋伏,赵葱仓促应战,兵败被王翦所杀。
颜聚本来奉赵葱之命去平阳迎战杨端和,一听赵葱兵败被杀,只好改变计划收拾残军退守邯郸咽喉要地常山,试图封住邯郸大门作困兽犹斗。
邯郸失去了往日的平静,危在旦夕,人人都有一种大难临头之感。
顿弱又悄悄来到郭开府中。
郭开一见顿弱,惊问道:先生何时从秦国返回的?顿弱笑道:敝人一直没走。
郭开吃惊地问:你不是肩负着连络李牧、公子嘉与秦王的使命吗?是呀,我同时也肩负着连络郭大人与秦王之间的使命,那项使命已经完成,秦王让我转告郭大人,他谢谢郭大人替秦国除去了李牧,这另一项使命还没有完成,秦王让我询问一下郭大人劝赵王迁举国投降的事进行得怎么样了?如果郭大人没有能力劝降,秦国大军就要兵围邯郸了。
郭开有些气恼地说:你果然是秦王派来进行反间计的,我中了你的计谋反而自以为聪明,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害了赵国又害己。
郭大人这样说就不聪明了,我确实是为郭大人的前途着想。
赵国灭亡在即,如果郭大人再尽微薄之力让秦军不战而使赵王投降,郭大人又在秦国的功劳簿上写下一笔,秦王决不会亏待郭大人的。
郭开哀叹说:我本来并没有诬陷李牧之心,是中了先生的计谋才把他推向死亡。
我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维护赵国的江山社稷,谁知事得其反,李牧实际是死在先生之手,想不到我却背上这陷害忠臣的千古骂名。
既然恶名铸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坏事做到底,一件坏事招人骂,千件坏事也同样招人骂,只要我郭开能够活着逍遥,千古骂名留给后人评定罢!郭开让顿弱在府中等候,他独自入宫拜见王太后。
宫中也已经乱作一团,王太后更是六神无主。
王太后见郭开到来,像一位快要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让郭开想个退兵之策。
郭开正中下怀,进言道:秦军大兵压境,王翦与杨端和两支劲旅兵临城下,颜聚驻守常山也是岌岌可危,一旦秦军攻破常山,邯郸一日可破。
太后颇为后悔地说:倘若李牧不死,也许秦军不至于如此猖狂。
郭开虽然心中有愧,但嘴上却说道:李牧不死,也许先入城破邯郸的人就是李牧与赵嘉,此二人攻入邯郸,大王与太后绝对没有生还可能。
可是,秦军来了,大王与太后不仅有生还可能,而且不会失去王侯的爵位封号。
王太后急忙问道:请郭大夫明示,如何方能保住王侯的爵位?只要可行,本太后一定照办。
郭开说道:公子嘉与李牧蓄意谋反时就是以向秦国臣服为条件的,太后何不也走这条路,令大王向秦国递上降书降表,对秦称臣,秦王一定会保住大王与太后的封爵,也一定能保住赵国的宗庙祭祀。
王太后有所顾虑地问:秦人一向奸诈不可信,万一秦王政出尔反尔,岂不是束手待毙。
请太后放心。
韩王安举国降秦,仍然被封邑新郑,没有失去原有的封爵,而今赵国降秦也不会失去邯郸的封邑,秦王政不欺韩又怎么会欺赵呢?王太后想了想,这确实是惟一可行的办法,点头说道:此事就请郭丞相代为效劳,先出城与秦人谈判条件,了解秦人意愿,有什么情况及时奏报于我。
郭开略有顾忌地问:倘若大王一意孤行,执意不肯降秦怎么办?你尽管去同秦人谈判,迁儿那里有我呢,假若他不同意,到时就由不得他了。
郭开回府,把入宫情况向顿弱简单述说一遍,顿弱立即答道:郭大人尽管去禀报赵王迁与王太后,太后所提要求秦王一定答应,秦王政一言九鼎,向来以宽厚仁爱威服天下,怎会与赵王及太后过意不去呢?卫元君与韩王安不都是最好明证吗?几天后,郭开再次入宫奏报太后,说秦人答应太后的各项要求,请赵王与太后尽快出城归降,不然,大军攻破常山之日归降也没有用了。
王太后命人找来赵王迁,把郭开与秦人谈判之事告诉赵王迁,令他写出降书降表。
赵王迁一听母亲瞒着他让郭开与秦人商谈投降的事,坚决反对说:先王把赵氏祖业传给我,我纵然无力保全也不能拱手让给他人,先王地下有知该是何感想?先王之所以废长立幼,就是认为我有守住祖业的才能,我宁可与宗庙共存亡,也决不降秦。
王太后冷笑一声:小子,你别自以为是了,不是为娘与郭丞相费尽心机诬陷赵嘉,百般讨好你父王,王位怎会落到你的头上,你何德何能继承宗祧?你不是自以为有才吗?秦军不日兵围邯郸。
你能击败围攻的秦军吗?赵王迁答道:邯郸水深池宽,城高墙厚,城内兵多将广,储备丰厚,秦兵曾数次围攻邯郸均没有攻下,我相信邯郸这次也会化险为夷。
趁秦兵尚未攻破常山,派信使赴楚、燕、齐、魏四国求救,向他们陈述救赵的利害关系,我想四国决不会见死不救坐视赵国亡国的,只要四国兵至,内外夹击,秦兵必败无疑,一个李牧尚能抗拒王翦、杨端和两路大军,何况有五国之军呢?郭开嘿嘿一笑:大王太年轻了,根本不了解列国的情况,魏国的大部分国土被秦国占领,只剩下大梁周围几百里的土地,秦将王贲、李信正领兵围攻,魏国自顾不暇,如何前来救赵?燕赵世仇,燕国巴不得赵国灭亡呢,更不会出兵相救,秦齐联姻互相结为友好,并有盟约在先,永世不相攻伐,现在怎么会背秦向赵呢?楚国惧怕秦已经很久了,为了躲避秦军攻伐,三迁国都,我估计楚国也不敢来助赵。
王太后也说道:你整日呆在宫里吃喝玩乐,声色犬马,不了解六国之事不说,连朝中之事也不明白,整日生活在幻想中,明明自己是个蠢才却自以为才智过人,根本不会料理朝政却梦想成为一代明君英主,真是可笑透顶!就是有援兵来救,邯郸城又能支撑多久?谁能担当御敌的大任?除非大王亲自持剑上阵。
赵王迁见母亲与郭开共同羞辱他,恼怒地说:如果不是你们出馊主意逼死李牧,秦人如何敢在我赵国国土上嚣张?王太后见儿子当面顶撞自己,并揭自己的短,怒斥道:不是为娘杀了李牧,只怕李牧与赵嘉早已攻破邯郸,这宫中端坐之人不是你而是赵嘉。
攘外必先安内,国家宁可亡在敌国之手而不能败在国贼手中,何况现在仍然有机会保住封号与宗庙祭祀。
归降是最明智的做法,韩王安、卫元君角不都是因为投降而保住了封邑与爵位吗?王太后又威逼说:如果你执迷不悟,为娘先废去你的王位,将你绑缚起来献给秦军作为归降的觐见礼。
你不是要以身殉国无愧于列宗列祖吗?为娘这样做正好满足你的心愿。
第十一章 荆轲刺秦第168节 赵国归降(3)赵王迁害怕了,他自从继承王位以后,只有君王之名,实权却被母亲掌握着,朝中大小事务外有郭开内有太后,他不过是一个傀儡。
赵王迁自幼在宫中长大,很少离开王宫,甚至邯郸城也没出过,犹如一株长在室内的花卉,优越的环境养成他好幻想的天性,总把事情向好处想,对太后郭开专权也十分清楚,却又不想与他们争斗,总想等他长大后太后自然会归政于他,到那时再干一番宏图大业。
这样一个大变革的时代需要的是切合实际、审时度势、明察秋毫的王者,人必须不断改变自己、调整自己适合时代,抱残守缺,等待、空想只会成为时代的落伍者,成为王权的牺牲品。
赵王迁当然不想死,他也不想失去王位,仔细想想母亲与郭开的建议也有一定道理,心里道:只要能保住王位,仍拥有邯郸的封地,归降就归降吧,父王在天之灵责怪他也无愧于心,不是他主动投降,是太后逼他投降,大权在太后手中,他不降也不行,父王要怪就怪罪母后吧。
赵王迁终于答应归降,在郭开写好的降书降表上印上那块价值连城的和氏璧刻成的御印。
随着赵王迁手中的御玺落在帛书上,郭开一颗悬着的心踏实了,他知道这份投降书将会给自己换来另一番锦绣前程。
忠贞是忠贞者的墓志铭,无耻却是无耻者的通行证。
秦王政接到李斯奏报,说燕太子丹根本没有被杀,而是故意制造假像潜逃回国了。
秦王政大骂太子丹欺人太甚,传令蒙武、辛胜率军攻燕,兴师问罪,令燕王喜立即送回太子丹,并赔礼致歉。
秦王政冷笑道:寡人正愁没有伐燕的借口呢,你太子丹不识时务主动给寡人提供这个方便,那就不要埋怨寡人无情无义!这时,一名奏事太监来报,说太后玉体不适,想见见大王。
嬴政一听说母亲病了,急忙来到甘泉宫。
赵姬明显地苍老了,满头青丝染上岁月的风霜,曾经最引以为骄傲的如秋水一般的明眸变得昏暗了,眼眶凹陷,目光呆滞,凝脂一般的脸庞被时间打磨成核桃状。
自从雍城回到咸阳,赵姬便住进王太后特有的别宫——甘泉宫。
尽管这里有着优厚的物质享用,也有成群结队的宫女为她取乐,供她取乐,帮她找乐,但赵姬总有一种难以启齿的孤独。
对于女人来说,男人就是生命的全部,女人靠什么证明她是女人,只有用不是女人的人来证明,是男人确证女人的存在。
而赵姬自从事件后,嬴政就剥夺了母亲接触男人的可能。
甘泉宫清一色的娘子军,连不男不女的太监都不复存在,儿子的这种特别关爱却深深刺伤了她的心,让她生不如死。
也许儿子并不是在伤她的心,而是亡羊补牢,但赵姬却感到屈辱,她多次想到了死,但理智告诉她不能这样做,她是太后,她的显赫地位决定她死都没有权利自己选择,不明不白地死去,给儿子留下的将是世人的流言蜚语,人言可畏,儿子纵然是雄霸天下的君王,但却不能阻止流言的传播,她已经让儿子蒙辱,不想再给儿孙留下伤痛,不想让自己的死给王室留下茶余饭后的笑柄。
因此,这十余年来,赵姬竭力忘却自己是一个女人,白天以忙为乐,忙着与宫女们一起找乐,用忙填补那份空虚。
漫漫长夜何时旦,许多个不眠之夜,赵姬都是在回想中等到东方露白。
她回想异人,是异人给她一个王太后的美丽桂冠;她回想公子嘉,是公子嘉给她提供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她回想吕不韦,是吕不韦成就她一个尊贵的女人,又是吕不韦剥夺了她做女人的权利;她回想,是证明她是女人,又是让她屈辱。
正是这种灵与肉的煎熬,赵姬过早地衰老了,正是那几个男人冥冥之中对她的呼唤,赵姬已经走向死亡。
嬴政来到母亲榻前,多日不见,母亲苍老了许多,人也消瘦许多。
嬴政有一丝歉疚,也许自己对母亲苛刻了一点,可他怕悲剧重演,王室是高贵的,也是纯洁的,是全国数万家族的典范。
王室之家只有服从、守规、遵命,不允许越轨、犯上、徇情。
嬴政询问一下病情,吃的什么药,让哪位御医诊治的,效果怎样。
赵姬都一一作答,赵姬见儿子面带忧虑之色,忙宽慰说:你不必担心,娘今年才六十出头,娘能活你祖母那么大的岁数呢,不等到你统一天下登上至尊无上的帝王之位,就是阎王来请,娘也不会走的。
过了一会儿,赵姬又略带悲伤地说:娘是一个无用的人,朝廷内外大事娘一窍不通,帮不上你的忙有时还给你添乱。
娘知道你表面上原谅了娘,可心里仍然生娘的气,都是娘自己作的,娘决不怪你。
将来有一天娘死了,你不要让娘葬入嬴氏王室祖坟之列,娘给王室丢脸了,娘不配。
赵姬说着,不听话的泪水在眼角蠕动,嬴政给母亲擦去脸上的泪水,十分愧疚地说:娘,你不要说,儿也对不起你呀,请娘谅解儿子的不孝。
赵姬惨笑一下:好,不提这些沉年旧事,说些高兴的事吧,政儿给娘说说你派兵东征的战况,有哪些值得称颂的事都讲给我听一听,娘虽然不谙军政大事,但对征讨杀伐的事还蛮感兴趣的。
嬴政为了让母亲高兴,绘声绘色地讲了韩王安举国投降的事,讲了王翦与李牧对阵不能取胜以及如何用计杀李牧的事。
嬴政感慨地说:万兵易找一将难求,忠臣良将实在是国家的中流砥柱。
赵国半壁江山全凭李牧一人支撑,自从顿弱用计杀了李牧,不足三月赵国可破,如今王翦、杨端和大军兵至邯郸,指日可破赵都。
赵姬一听嬴政说邯郸很快就被攻下了,忽然有一种故地重游的冲动,翕动一下嘴唇说:政儿,娘想去看一看邯郸,你答应吗?嬴政颇为惊奇地看着母亲:娘去邯郸做什么?赵姬伤感地说:自从你九岁那年,咱母子归秦一晃二十多年,娘再也没有去过邯郸。
娘想去那里看一看当年有恩与有恨于我们母子的人是否还活在世上,该报恩的报恩,该复仇的复仇。
再说,邯郸也是你的出生之地,那里还有咱家的故居,也不知是否存在?母亲的话点燃了嬴政的思绪,是呀,应该去邯郸看看,此去邯郸今非昔比,让人瞧瞧自己的霸主雄风,更让人知道当年邯郸街头那个时常遭人欺辱的小赵政,如今有挟泰山跨北海之气势,举手之间可以灭亡一个国家,眨眨眼就能伏尸百万流血飘橹,更要让自己的仇家跪伏在自己脚下,然后号令三军屠城三日,以雪当年之辱。
嬴政看看瘦弱的母亲,心疼地说:只要母后乐意,儿臣当然奉陪,只是母后玉体有病未愈,怎能蒙受长途车旅之苦呢?赵姬笑道:为娘并无大病,也许是长年呆在宫中憋闷所致,外出散散心可能更有利于病愈呢?嬴政见母亲执意去邯郸,也不再阻拦,便着人安排车驾与母亲一同前往邯郸。
嬴政母子刚到半路就接到顿弱奏报,说赵王迁答应举国投降,嬴政听后十分高兴,加快了前进的速度,恨不得一步赶到邯郸,接受赵王迁的跪迎。
赵王迁降秦的消息传到常山,颜聚斗志全无,急忙率所剩几万大军投奔代郡。
王翦与杨端和护送嬴政与赵姬驾舆来到邯郸城外,赵王迁得报后早已率文武大臣到十里长亭恭候。
第十一章 荆轲刺秦第169节 赵国归降(4)赵王迁在郭开的陪同下一步一叩向秦王政行投降礼,赵王迁跪在地上,双手把投降书呈过头顶,赵高先接了过来,然后递给秦王政。
赵高接过投降书的刹那,心里如倒海翻江,他也是王室后裔,守住列祖列宗留下的这片基业是他们共同的责任,他正是为了这一使命到秦宫做内应,想不到事过境迁,这份降书降表是从自己手中传递给秦王政的,这对他是何等的讽刺。
所幸跪在地上的是赵王迁而不是公子嘉。
嬴政接过赵高递过来的降书降表,扫了一眼,随手扔在旁边,把头一昂,傲慢地问道:你就是赵迁?赵王迁跪在地上恨自己太懦弱,没有坚持己见与城俱存亡,恨自己听信母亲与郭开之言出城纳降,人宁可站着死也不跪着生,可他选择了后者,正是自己的卑弱才有今日之辱,此时,赵王迁希望地上有一个缝让他钻进去。
嬴政的问话更让他觉得屈辱,这不是明知故问有意当众羞辱他吗?赵王迁冷冷地答道:如果我不是赵王迁,说明赵国并没有投降,赵国的臣民仍在与秦国侵略之军浴血奋战。
赵王迁故意把王字说得重重的。
赵国的众大臣都吓了一跳,众人都听说秦王政生性残暴,专权嗜杀,赵王迁这几句话不是有意找死吗?郭开也为赵王迁捏把汗,急忙向前跪爬几步叩头说道:大王息怒,赵王迁年幼无知,从来没有经历过投降仪式,不知道归降的礼仪与规矩,说话自然不知轻重,得罪大王之处请大王海函。
顿弱急忙在秦王政旁边介绍说:这就是赵国丞相郭开。
嬴政点点头,捻须说道:郭相国是识时务懂进退之人,本王也感谢你替我大秦除去李牧劝说赵迁举国投降。
寡人向来赏罚分明,对有功之人不分贵贱与出身,一律给予重赏,寡人暂封你为客卿,近日收拾家当携妻小去咸阳任职,等到回都邑后,再另作封赏。
谢大王恩典!郭开虽然叩首称谢,心里却有苦难言,秦王政当众称赞李牧之死与赵王迁归降是他的功劳,不就是向赵国君臣揭露他是逆贼叛臣吗?秦人不一定感激他但赵国人一定唾骂他。
果然不出所料,赵王迁明白李牧之死与自己归降都是郭开从中撺掇,不顾一切地站起来朝郭开脸上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骂道:赵国弄到今天这种地步,都是你这样的奸臣逆子所为,你虽为相国、太傅,我却恨不能抽你的筋剥你的皮!郭开又羞又恼,脸上火辣辣的,俯伏在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秦王政见赵王迁刚才冲撞自己,现在又当着自己的面打骂郭开,勃然大怒,厉声喝道:来人,把赵迁捆绑起来!四名虎贲军校尉上前把赵王迁按倒在地捆个结实。
嬴政又斥道:郭开被寡人封为客卿就是大秦国的臣民,你敢当众羞辱本王的大臣就是欺君犯上,难道不怕寡人杀了你?赵王迁虽然被五花大绑,但毫不畏惧地说:本王只求一死,决不愿苟活于世给赵氏先祖蒙羞!嬴政嘿嘿一笑:你已经跪倒在本王面前,向本王称臣,沦为阶下囚,还敢嘴硬,你真有骨气何必开城纳降?赵王迁冷哼一声:不是我要投降,是他人逼迫,我若有权做主,赵国拼战至最后一人也不会前来投降,落到今天这种地步,是上天作难于我,是我母后作的孽报应在我身上,只求速死,别无他言。
嬴政一听赵迁说是我母后作的孽报应在我身上,心中咯噔一下,不自然地瞟瞟坐在旁边的母亲,然后对赵王迁怒斥说:你自己无能守住祖宗留下的江山,怎么把责任推在母亲身上,仅凭这句话本王就应该将你处死,念你年幼无知,主动归顺,本王免你一死,将你迁徙到蜀地房陵,终老不得重返故里!嬴政命人将赵王迁押走,见赵国大臣都惊恐万分,为了安抚众人,嬴政说道:除与秦国顽抗到底之人,其余诸人一律赦免,对有功于秦的按功劳大小封赏!赵国众臣这才松了一口气。
嬴政忽然想起一件事,向郭开问道:赵国曾有一块令天下人垂涎的璧玉,不知现在还在吗?郭开忙面带微笑地说:奴才早已估计到大王会提及此事,小人已经从赵王宫中取来,请大王过目。
郭开边说边献上璧玉。
嬴政接过璧玉在手中把玩片刻,然后递给母亲说:先王曾用十五城交换此玉都不能得到,今天我却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真是上天垂青于我呀。
赵姬接过璧玉看了看说:和氏璧价值连城,又是嬴氏先祖梦寐以求之物,你如今得到它,就用它刻一枚御玺吧,以此作为传国之宝,传之千代万代。
众人齐声附和说:太后之言极是。
嬴政又把宝玉传给左右大臣过目,众人无不啧啧称赞,但也感慨万端,和氏璧虽然只是一块玉石,却浸透许多感人肺腑的故事,演出战国时代的百年沧桑。
秦王政命王翦与杨端和先率军入城布防,接管邯郸,然后才与母亲一起乘辇驶入城内。
走进邯郸城门的刹那,赵姬回忆的大门打开了,往事一件件浮现在眼前。
嬴政让母亲先到宫中歇息几日,然后再陪母亲在邯郸城内转一转,赵姬谢绝了,她要独自一人去往日住过的地方看看。
嬴政无奈,只好答应了,派了一支虎贲军作保护。
第十一章 荆轲刺秦第170节 赵国归降(5)赵姬先来到自己初到邯郸落脚的君子好逑大酒店,在两名侍女的搀扶下赵姬步入楼上,自己当年卖唱的那间雅室仍在,赵姬兀自坐在曾经坐过的位子上,有一种晃若隔世之感。
店主早已易人,因为她的到来,所有客人被赶走了,她想体味一下酒楼上当年的热闹与繁杂都不能够,伴随她的是空旷与寂聊。
谁能想到当年在此卖唱的一位歌女,如今竟是威震天下的大秦国的王太后。
离开君子好逑酒楼,赵姬来到公子嘉当年居住的府中,这里早已人去楼空,自己曾经住过的房间结满了厚厚的蛛网。
赵姬站在空荡荡的大厅里,耳边仿佛响起往日的琴音。
这里,赵姬与公子嘉度过了一段美好时光,但好景不长,自从在这大厅里遇到吕不韦之后,她的人生又发生了转折,从此交织在三个男人中间。
离开公子嘉之府,赵姬想去寻找吕不韦旧有的馆舍,但早已不存在,她又到异人的馆舍旧址寻找,几经周折终于找到,这里已装饰一新,成为外国使者居住的地方。
赵姬步入其内,努力寻找过去居住的房间,把思绪带到三十多年前。
在这里另一个男人的闯入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她与异人在这里结婚,在这里生子,她们的结合是人为的算计还是上天的安排?也许都有吧。
是啊,人谋不如天算,公子嘉赔了美人不说,落得贬谪塞北的下场。
吕不韦试图偷桃换李,终于身死人亡。
赵姬来到嬴政出生的房间,这里已是物异人非,她努力搜寻着记忆的最深处,寻找着在这里留下的欢乐与痛苦。
但过去的一切都是似是而非,撕裂她心肺的是关于嬴政的身世,赵姬确实记不清嬴政是吕不韦的骨肉还是异人的骨血,若是吕不韦的骨肉,可是他们二人为何格格不入,反目成仇,结果父亲惨死在儿子之手,这是不是太残忍了,或许叫做上天的捉弄。
赵姬否定了自己的记忆,嬴政不可能是吕不韦的骨肉,那他就一定是异人之子,对,就是异人之子,只有是异人之子,一切才迎刃而解。
王室后裔铸就政儿的帝王天性,统一天下是历代秦王的夙愿,政儿快要如愿了,不是嬴氏子孙怎么能够担当此大任呢?吕不韦之子只能是犬子,连虎子也称不上,而异人之子是王室血脉,当然是正宗的龙种,是龙子龙孙,政儿不正是一条威镇六国的巨龙吗?吕不韦谋害异人,后来政儿逼死吕不韦,这叫子报父仇,只有政儿是异人之子,一切才变得合情合理。
赵姬站在庭院中,越想越理不出头绪,最后干脆不再想这些毫无意义的问题,无论政儿是谁的骨血,他都是自己的儿子,他都是一位叱咤风云的雄主,将来一定能统一天下,仅此就足够了。
当赵姬什么也不想时,眼前的景物却由静而动,渐渐地旋围起来,天、地、人、房屋和树木都在转动着,由慢而快,赵姬终于分不清周围的事物,感到自己正被一种巨大的旋转体包围着,她就在旋涡的中心,旋涡在旋转着上升,上升,终于离开地面升到九霄云外之中。
秦王政处理完几件大事,也身着衮服头带冕冠在大队人马的簇拥下来到城南,旧居依然安在,只是更加破旧了,这是嬴政童年记忆最深的地方。
这里有他的欢乐,但更多的是孤独与痛苦,他很少与外人接触,当然就很少有合群玩耍的伙伴,大部分时间是母亲陪他度过的,可母亲给他的除了无私的母爱,还有让他觉得屈辱的记忆,这些梦魇般的记忆总让他心中的恨牢牢控制着心中的爱,把爱挤压到一个小角落。
每当恨占据他的整个身心时,嬴政就变得烦躁起来,情绪不稳,喜怒无常,后来他终于找到一个平定烦躁心境的惟一办法,那就是杀人。
对于他杀人有一种快感,那喷洒而出的殷红鲜血,那落地有声的躯体,以及那滚动的头颅和舞起的长剑都让他有一种酣畅淋漓之感,比做什么事都觉得兴奋、快意、过瘾!嬴政站在房内,看着一张破旧的床,浑身的血流猛然加快了,情绪随着烦躁起来,思绪把他带到许多年前。
那是一个夏日的中午,嬴政出外玩耍回家,刚一进门,他看见那位道貌岸然的舅舅正把母亲压在这张床上,二人赤身裸体,疯狂到嬴政走进屋内都一无所知。
嬴政知道这是大人之间的事,他一个小孩是无法过问的,悄悄地走了,从此,在他幼小心灵里投下一片抹不去的阴影。
秦王政正准备离开城南故居到别处走走,忽然接到奏报,说母亲突然昏倒,正在赵王宫内救治。
嬴政大吃一惊,急忙回到赵王宫时,母亲已经去世,苍白的脸上露出几许欣慰的笑容。
嬴政扑在母亲的身上失声痛哭起来。
在众人的劝慰下,秦王政擦去脸上的泪水对杨端和说:太后突然薨逝,一定是所到之地勾起她老人家的痛苦回忆,感情波折太多造成的。
太后所到之地有许多仇家,他们当年欺凌我孤儿寡母,如今又让太后睹物思旧,想起不堪回首往事,这些人罪当处死,你速带兵前去剿杀,罪大恶极之人全部活埋!杨端和领命而去。
数月来一直心神不定的邯郸人随着秦军开赴邯郸,并没有见到秦军有什么暴行,人们的心稍稍平静下来。
就在这时,从宫中传出消息,秦王政为了报答当年亲邻的关怀,让众人前来登记,不来登记的,一经查出全家被杀。
人们对秦王政的这种报恩方式多少持有怀疑态度,但怀疑是没有用的,明知送死也必须前去登记。
一册册名单报上去了,秦王政看也不看,只说一个字杀。
一个又一个家庭被驱赶到指定地点,杨端和大手一挥,顿时血肉横飞,哭骂一片。
后来,干脆不再造册了,杨端和根据秦王政的大致印象,几处曾经住过的地方周围所有居民全部列入被杀行列。
邯郸城内尸横遍野,血流遍地,无数个家庭毁于秦军属刀之下,数万个生命如蝼蚁一般被轻轻辗碎了。
赵高也如秦王政一样已经二十多年没有踏上故土了,他对秦王政这次故地重游是极为赞同的,他也想随同回邯郸老家看一看。
乡近情更切,走进邯郸城的瞬间,赵高泪如泉涌,偷偷擦拭着泪水,想像着与家人团聚时的悲喜交加场面。
妻子一定比自己还老,儿子也一定比自己还高,按理都应该有孙子了,给孙子买点什么礼品呢?赵高实在想不起来,还是给钱吧,一百镒黄金作为见面礼够丰厚的吧。
赵高安顿好秦王政的住处便回家寻找亲人,旧有的房舍仍在,可人早已不知去向,赵高有一种说不出的失望与凄凉。
多日来他一直在四处打听妻儿老小的下落,但是杳无音信。
赵高知道赵姬一死,嬴政很快就会回归咸阳,如果这次回邯郸再找不到家人,只怕终生再也不可能与亲人相见。
赵高推说去见一位故人,专门告假去打探亲人下落。
功夫不负有心人,几经周折,终于打探出妻儿老小的住所,等他推开门时,被眼前的惨像惊呆了,全家人都倒在血泊中,他依稀辨认出妻子的尸首。
赵高哇地一声跪在地上号啕大哭,心中又埋下一颗仇恨的种子。
无数俱尸首和遍地鲜血平静了秦王政烦躁的心情,又命令王翦与辛胜率大军北伐燕代,自己则星夜赶回咸阳为太后举行大葬,留杨端和驻守邯郸。
第十一章 荆轲刺秦第171节 荆轲刺秦(1)三燕蓟东宫荆轲馆舍。
这是太子丹专门为荆轲在宫中修建的一处建筑,造型别致,装饰华美,吃穿用住胜过燕王喜,可以称之为王宫之中的王宫。
荆轲住进馆舍一年多来,每天是山珍海味,锦衣美食,出则高车驷马,随行百人,入则美姬成群服侍左右。
荆轲本来瞧不起太子丹,不愿为他卖命,是田光以死相激使他不得不为友人而来。
但荆轲对太子丹仍然没有什么好感,有时为了试探一下太子丹的诚意,荆轲故意说一些过分的话,做一些过分的事。
一次,太子丹陪荆轲在池边闲聊,水中浮出一龟,荆轲顺手捡起一片瓦块击打大龟,边打边说:能用金丸击龟那才有趣呢?太子丹立即命人捧来金丸供荆轲击龟。
荆轲也不推辞,拾起太子丹送来的金丸向池中的龟投去。
又一日,太子丹骑着他新得到的一匹千里马从宫外回来,恰好迎着荆轲,太子丹急忙下马施礼,荆轲抚摸太子丹的马鞍说:我曾听人说千里马的马肝不同于一般的驽马的肝,味道鲜美,实在是下酒的好菜。
太子丹便命庖厨把千里马杀了,用马肝做一道精美的菜供荆轲下酒。
荆轲只是连声说好吃,一个谢字也没提。
还有一次,太子丹陪荆轲在华阳台上饮酒,太子丹让自己的爱姬在旁边侍酒,当这位爱姬斟酒时,荆轲随口说道:这么美的一双手,我终生也不曾见过。
席散之后,太子丹便命人送给荆轲一个玉盘,盘中放着那位爱姬的一双手。
荆轲被太子丹的诚心感动了,他也知道此举并不是太子丹的一时冲动,决心尽自己平生之能满足太子丹的心愿。
特别是这一年多的朝夕相处中,荆轲对太子丹也有了进一步的了解,知道太子丹虽然才不出众,但也是胸怀大志之人,并有一腔不甘人后的热血,只是迫于父王的各种压力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愿去做罢了。
当荆轲了解太子丹的苦衷后,知道他选择行刺这条路是别无选择,更是孤注一掷,这是太子丹平生第一件也可能是最后一件轰轰烈烈的壮举。
荆轲明白自己的生命微不足道,决不能让太子丹的这一壮举留下遗憾,此举一定要志在必得。
荆轲反复设想了可能出现的每一个细节,谋划的结果是他一人之力恐怕不能成事,必须配备一名得力助手,这人也一定与自己一样有胆有识,并能与自己心心相通配合得天衣无缝才行。
荆轲想到自己的一位朋友,榆次人盖聂,论剑术荆轲总觉得自己比他仍稍逊一筹,更主要的他与盖聂有着相似的心胸与志向。
当初卫国灭亡时,他曾去游说卫元君主动去咸阳行刺秦王政就是盖聂的建议,并且盖聂答应他,只要他去行刺,盖聂愿舍命相随。
有他二人珠联璧合,何愁不能劫持秦王政,取他项上首级则是手到擒来。
荆轲立即命人给盖聂送去一封邀请函,请他来蓟都共谋大事。
太子丹也为行刺之事积极奔走,打探秦国动向,并从赵国高价购得一把匕首。
这把匕首长一尺八寸,形似鱼肠,也有人称作鱼肠剑,相传为春秋时吴国人干将和他的妻子莫邪所铸。
据说干将奉吴王阖闾之命铸剑,曾采得五座山上的精铁,按照天地玄理六合之气与五行之妙将铁精冶炼,三个月都没有把剑铸成,后来妻子莫邪以身殉炉才助干将铸成两剑,这就是人们传颂的干将与莫邪两剑。
干将在铸成两剑后仍有少许铁精没用完,抛弃了又觉得可惜,便顺手铸成这把鱼肠剑。
鱼肠剑虽然没有干将莫邪二剑出名,但也是罕见的利器,断金碎石不在话下。
不知什么原因,这把匕首竟然落到赵国人徐夫人手中。
太子丹买回匕首一试,果然如传说中的那样锋利无比,太子丹又命人把匕首淬上剧毒,见血封喉,可令人顷刻毙命。
一切准备齐全,只等盖聂一到便可出发,但信使回来说盖聂外出云游了,去向不明,也不知归期。
荆轲决定耐心等待一段时间,看看盖聂能否归来。
燕国不能再等待了,太子丹也不能再等待了。
太子丹心急火燎地找到荆轲说:荆兄,你那位朋友恐怕不会回来了,荆兄一人出发吧,荆兄再不出发,燕国就灭亡了。
秦国已经灭了赵国,赵王迁已经被贬谪至房陵,如今正派王翦与辛胜率大军向燕代这边打来。
燕代联合无法抵挡王翦与辛胜大军,燕国危在旦夕,我燕丹纵然有心侍奉荆兄,只怕也没有多少日子,望荆兄理解我对你的催行。
荆轲点点头:轲既然答应了太子的请求就决不会半途而废,轲行事的准则是要么不做,要做就一定要成功。
我之所以迟迟没出发,是等待盖聂,合我二人之力胜券在握,仅我一人前往,胜败只能参半。
太子丹想了想说:那就让秦武阳与荆兄一同出发吧,他是我燕国名将秦开的孙子,为人行侠仗义,也颇有胆略,十三岁时就曾在街上杀死一泼皮无赖,从此以骠悍勇烈出名,很少有人敢与他对视,据说他的眼神都足以杀人。
荆轲有所顾虑地说:田光先生曾与我谈及此人,田先生说秦武阳是骨勇之人,发怒时面色惨白,我怕他在秦廷上把心中的秘密表露在脸上被秦人发觉,害了太子的大事。
也许田先生言过其实了,从我私下与秦武阳的交往,我觉得他胆大心细,做事果敢有魄力,单独行事恐怕不行,做荆兄的副手还是可以的。
荆轲一听太子丹这样说,便点头答应了。
既然太子催行,就让秦武阳做副手吧,但还必须有觐见秦王之礼,否则如何能够接近秦王政呢?太子丹忙问道:依荆兄之见,应用什么作为觐见礼?我即日准备。
秦王政有的是美女和金银珠玉,我以为能够打动他的只有两样东西,督亢地图与樊於期的人头。
秦国对督亢一地垂涎已久,现在太子以燕王名义拱手献给秦国,秦国不动一兵一卒得到这片肥沃的土地当然高兴。
樊於期是秦王政用千金悬赏捉拿的要犯,如今太子以陪罪的名义献上樊於期的人头并向秦国臣服,秦王政岂有不见之礼?太子丹为难地说:督亢地图我可以随时交给荆兄,而樊将军的人头我怎能开口索取,他是从代郡公子嘉那里请来助燕操练兵马的,没有重用他我都觉得有愧,怎么还能将他逼死呢?朋友之交重在一个情字与一个义字,我宁可让燕国亡国也不会索要樊将军的人头,还是另想其他办法吧。
荆轲没想到太子丹竟然还有这样一副侠义心肠,十分感动,过去他以为太子丹是一个为利不顾一切的人,现在对太子丹又有一份好感,便说道:太子放心,你先去取督亢地图,其他所需之物我来准备。
荆轲来到攀於期居住的馆舍,径直说道:樊将军整日独居馆中一定十分寂寞,小弟讲一个故事给樊将军解解闷。
荆轲也不问樊於期是否同意,兀自讲道:很久以前,一个大臣得罪了国王,整个家族被诛杀,仅逃出一个幼子,幼子发誓为家族向国王报仇,便投师学艺,学得一身击剑绝技,但王宫守位森严,他几次入宫行刺都没有结果,反而惹得国王大怒,画像图形悬赏缉拿。
这个幼子想报仇就更难了,便回到师父那里哭诉自己大仇不得而报的遗憾。
师父见徒儿哭得伤心,也为他的报仇精神感动了,便说道:你要想报仇凭你自己之力是不可能的,因为你根本无法接近国王,我可以代你报仇,但必须用你的头颅作为接近国王的诱饵,你愿意献出自己的头颅吗?幼子毫不犹豫地说:只要能报得大仇,舍弃我的头颅算什么。
于是拔剑自刎。
师父割下弟子的头颅来见国王。
国王一听说他缉拿的要犯被人抓住杀了,并来敬献头颅便答应接见来人。
师父告诉国王说:我虽然为大王杀死要犯,但他对大王的仇恨并没有结束,化成厉鬼仍然要向大王复仇,从此大王的生活将更加不安。
国王询问有没有去除厉鬼的办法,师父说办法只有一个,把这人的头颅放在鼎镬里煮,等到鼎镬滚开时大王站在鼎边对着这人头颅怒喝一声:你化作厉鬼也逃不出这鼎镬。
从此,厉鬼就不会有了。
国王信以为真,按照这位师父的话做了,当鼎镬滚开时,国开登上梯台向鼎内喝道:你化作厉鬼也逃不出这鼎镬。
国王,话音未落,这位师父猛地冲上去把国王推进翻开的鼎镬中。
师父也随之跃入鼎中。
等围观的大臣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派人打捞时,鼎中只剩下三个头颅和两副骨架,谁也分不清哪是国王的头颅骨架,只好把这三个头颅两副骨架合葬一处,并举行国葬大礼。
荆轲讲到这里,樊於期若有所悟地说:荆轲兄弟讲这个故事是告诉我如何报得深仇大恨吧?只要能够报仇雪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只想要将军项上头颅。
太子丹想让我西去咸阳行刺嬴政,一切准备就绪,只缺少觐见秦王政的礼物而无法接近嬴政,如果能够得到将军的头颅,秦王政一定会召见我,等我入宫后在觐见秦王政的时候,趁机把藏在头颅内匕首取出刺其胸膛,秦王政必死无疑,将军大仇得报,太子丹的耻辱也可以雪平了。
樊於期顿首流泪说道:庄襄王为了谋取王位,杀戮异己,我全家被杀仅我一人逃出劫难,隐姓埋名苟活多年,为秦国出生入死立下许多战功却不见丝毫封赏。
我助长安君讨逆,不幸兵败,全家被杀,又是我一人逃生在外。
我与嬴政有不共戴天之仇,此仇不报枉为人!只要能够报得大仇,与嬴政共死此生无憾,报仇一事就拜托给荆壮士了!嬴政,我在黄泉路上等着你!樊於期大呼一声,拔剑自刎。
第十一章 荆轲刺秦第172节 荆轲刺秦(2)荆轲把樊於期放在榻上,割下他的头颅。
太子丹闻讯赶来,伏在樊於期尸首上恸哭道:樊将军,丹不能为你报仇雪恨,反而连累了你,丹有愧于将军——乌云压顶,寒风劲吹。
易水幽幽,如凄如诉。
易水本是燕赵界河,如今赵已为秦所灭,渡过易水就进入了秦国境界。
王翦、辛胜所率大军正驻守在易水之南的中山,夜阑人静,秦军的马嘶鼓鸣隐约可闻,守卫在易水畔的燕国将士不寒而栗,常以胡琴琵琶诉说内心的恐怖,等待着一场即将到来的决战。
哀婉的胡琴声中,一座国营中军帐内,杯盘狼藉,太子丹饮完一酒,略带醉意地说:此行就拜托二位了,丹在此静候佳音!荆轲也一仰脖子干完中的酒,慷慨激昂地说:太子放心而回吧,我二人不辱使命,一定用震惊天下的消息报答太子的知遇之恩!荆轲看看窗外阴云盖地天,毅然说道:即刻出发,风雪无阻!天真的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虽然不大,却弥满着一种怅然的情绪。
一行人刚到渡口,猛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两个白衣白帽、浑身孝服的人奔驰而来。
二人来到跟前,荆轲才看清二人正是自己的好友高渐离和狗屠。
二人跳下马向荆轲拱手说道:荆兄此去,一去不返,我二人着孝服行葬礼为荆兄壮行,望荆兄马到成功!荆轲还礼说道:我本来想亲自去向二位作别,又怕二位兄长不忍我离去而伤怀,故意不辞而别,想不到二位兄台还是闻讯赶来了。
高渐离说:荆兄为大义慷慨而去,我二人虽然不能以身相随,但应该用超尘拔俗的礼节前来饯别,浇铸荆兄大名万古长流,也让这窄窄的易水因我等这次饯别而永垂史册!狗屠撕开衣衫,取出他亲自调制的狗肉,高渐离从马背上取一个羊皮酒囊,先仰头饮了一大口递给荆轲,荆轲用力撕一只狗腿大嚼几口,接过高渐离递上的酒囊猛灌一气。
这时,高渐离取过带来的筑忘情地演奏起来。
狗屠操起羌管席地而坐,合着高渐离的筑音呜呜吹着。
荆轲的情绪也被点燃了,仰头喝上几大口酒,扔掉狗腿和酒囊,操起打板,边击打边引吭高唱: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筑声、管声、板声由清而浊,形成一种浑响,悲壮激越,高昂苍凉,似有暴风骤雨充塞天地之间,又如铁马金戈征战沙场荒滩。
荆轲以泪洗面,又高声唱道:易水寒兮热血腾,赴高义兮报衷情,探虎空兮入蛟宫,仰天嘘气兮成白虹!云为我送行兮雪为我飘零,易水为鉴兮后世传我名!……荆轲边喝边走,拉起秦武阳登上战车,猛地挥动手中的鞭子,奔驰而去,头也不回地消失在纷纷扬扬的雪地里。
众人都走散了,高渐离仍然抱筑而击,狗屠也依然沉醉在自己的羌管里,任凭大雪在脸上飘落……咸阳,这座令列国心惊胆颤的都邑,也让荆轲感到震惊,他曾遍游天下,到过东方六国东邑,惟独没有来过咸阳,今日一见确实感到震惊,他震惊咸阳的繁华与富庶,也震惊咸阳的高山与巍峨,仅从都邑相比,六国自愧弗如,从中可以看出秦国的实力确实足以吞并六国了。
荆轲知道自己不是为欣赏咸阳的繁华而来,自从下榻广成传舍以来就再也没有出过门,他等待着秦王政的召见。
按照原先预计,到咸阳后秦王政就会立即召见他,因为他代表燕国臣服而来,又有两份丰厚的觐见之礼。
可是,事情远远不像他估计的那样简单,住进馆舍一晃半月有余,却不见任何秦王政召见的消息,他几次催问都是同样的回答:大王因太后大殡而哀,心情不佳,耐心等候。
荆轲害怕时间拖得太久,泄露了机密或者被秦人查出破绽,此行不能达到预期目的自己身死事小,耽误太子丹的大事就有愧了。
荆轲思虑再三,决定采取第二步行动。
荆轲携千镒黄金来到中庶子蒙嘉府中,献上重礼说:我奉燕王使命入秦称臣,临行前燕太子再三告戒我,无论事情多繁忙都要亲自登门拜见蒙大人,代他向蒙大人致谢。
蒙嘉看看荆轲献上的重金,略有不安地说:太子丹上次让我帮他出城时只说去城南看望一位朋友,谁知他竟是诈死逃跑,大王为此事雷霆大发,派李斯等人严加追查,我差点被卷了进去呢。
倘若李斯查出是我放太子丹出城,我的性命丢了不说,整个蒙氏家族也要遭殃,希望你今后不要轻易再来我府。
荆轲忙说道:太子丹也不想欺蒙大人,因为秦王政有杀他之意,没奈何才走此下策。
太子丹只要一提及蒙大人备加称颂,也感到有愧于大人,特令荆某携此薄礼略表歉意,同时还有一小事相求。
蒙嘉看看重金,平声问道:荆卿还有何事,先说说看,我能办则办,不能办请荆卿另求他人。
荆轲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对蒙大人这样的宠臣而言实在是小事一桩。
到底何事?蒙嘉催问道。
荆轲这才说道:我奉命使秦,并携带燕督亢地图与桓齿奇人头敬献大王,可入秦已近月余却不见大王有接见之意。
督亢地图倒没有什么,可桓齿奇人头就不同了,一旦药力已尽,头上肌肉腐烂,面目全非,如何能辩认出是桓齿奇呢,大王若说我是随便用一死者来欺骗他,我纵然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啊。
一旦出使不成功,我个人的名声地位受损不说,燕国也不会再来称臣,燕国虽弱,也有近三十万大军,秦国没有两年时间想攻破燕国是办不到的。
秦国不战而使燕国臣服,其他诸侯国就可能随着向秦称臣,如此一来,秦国不动一兵一卒便可统一天下,这种利秦也利燕的事蒙大人为何不做呢?一旦秦王顺利统一天下,蒙大人也有大功呀!蒙嘉想想荆轲的话也有道理,又问道:听荆卿之言,这是对秦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燕国为什么要做呢?秦国灭韩亡赵,如今又屯兵中山,王翦、辛胜大军跟燕军对峙易水,燕王有自知之明,与其以软抗硬毁于战火之中,不如主动称臣乞求保留封爵食邑,也能让祖宗祭祀长久延续呀。
蒙嘉点点头:大王在荆卿初到咸阳时就准备召见荆卿,以此显示秦以宽厚对待来降之人。
但李斯却提醒大王,说燕人都像太子丹一样诡计多端,好使诈欺蒙秦国,李斯决定先查清燕使的身份与真实意图再作处理,若是真心归降就设九宾大礼隆重召见,若另有不轨之心立即处死来使,并派王翦、辛胜率大军踏破燕蓟灭燕国。
荆轲着实吃了一惊,但脸上却心平气和地说:李廷尉太多心了,此一时彼一时,当初太子丹逃秦是为了活命,如今燕遣使来秦也是为了活命,怎么会有诈呢?即使燕国使诈,也应该用在战场上,几位使者来此能够用什么诈,一定是秦国用反间计用多了,也怀疑他国都在使用,以至于疑神疑鬼。
蒙嘉略感为难地说:我纵然有心帮助荆卿完成使命,但毕竟只是个中庶子,人微言低,说十句的分量也不如李斯、尉缭、赵高等人一句,恐怕费尽口舌作用也不大。
蒙大人不必自谦,你在秦国的名声不弱这几人,你一定有办法的。
荆轲恳求说。
蒙嘉想了想说:大王去年攻破赵国时,曾在赵王宫中得到一名美女,此女能歌善舞,才貌出众,被大王封为胡妃,很受大王宠爱,如果胡妃能为荆卿说一句话,大王立即便会召见燕使。
如何能让胡妃为我游说大王呢?蒙嘉说道:恰逢胡妃新近分娩,生下一小王子名叫胡亥,荆卿备一份能让胡妃动心之礼,送给胡妃,求她劝说大王召见燕使易如反掌。
荆轲暗喜,忙说道:此事还要蒙大人从中引荐,事成之后秦燕就是一家,我一定好好感谢蒙大人。
蒙嘉满口答应。
长扬宫。
胡妃正在逗引着胡亥,闻报中庶子蒙嘉求见,胡妃命他进来。
蒙嘉上前拜谢说:有一位燕国使者自称是胡妃娘娘旧识,听说娘娘生下王子特意来看看娘娘与王子,不知娘娘是否接见?胡妃一听旧识来见,愣了,自己只有一位哥哥,别无亲人,怎会有什么旧识,有心不见又怕真是什么亲人呢。
自从来到秦宫一晃一年有余,根本没有人来看望她,今天既然有人专程来见,无论是不是故人先见见再说。
第十一章 荆轲刺秦第173节 荆轲刺秦(3)荆轲一听说胡妃答应拜见,大喜过望,急忙随蒙嘉入宫拜见胡妃,胡妃一见来人,大吃一惊,直盯盯地望着荆轲说不出话来。
荆轲跪在地上不听胡妃让起,也不敢站起,更不敢抬头相看,以为胡妃没有听见自己拜见,又提高嗓门说道:燕使荆轲拜见胡妃娘娘!胡妃这才醒过神来让荆轲免礼赐坐。
荆轲刚坐定,胡妃就惊问道:荆大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荆轲这才抬眼打量胡妃,顿时怔住了,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不是盖莹吗?胡妃应声说道:我就是盖莹,荆大哥从何处知道我来这里?蒙嘉也愣了:你们真的相识?我本来怕胡妃娘娘把荆卿一口回绝,才故意这么说的,谁知——你们既然相识事情就好办了,荆卿的事就拜托给胡妃娘娘了。
蒙嘉告辞离去,室内只剩下胡妃与荆轲二人,四目相对,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胡妃忽然问道:荆大哥,听说你是作为燕国使者来秦的?荆轲点点头,他一时摸不清盖莹心思,只好说道:燕国在秦国强大的军事压力下不战而败,特派我来臣服的,可秦王政一直不肯召见我。
胡妃全明白荆轲托蒙嘉找自己的目的,但她有所警觉地问:荆大哥来此真是奉燕王之命来臣服的吗?荆轲无言以对,他知道此事瞒不住盖莹。
多年前,秦灭卫。
迁卫元君至野王时,荆轲恰好到盖聂那里,二人共同切磋剑艺,谈论天下大事,盖聂劝荆轲游说卫元君去刺杀秦王政,由于卫元君不同意,二人才作罢。
但二人谈论刺杀秦王政的事盖莹是知道的,她是盖聂的妹妹,也是盖聂惟一的亲人,兄妹俩相依为命,哥哥的事从来都不隐瞒妹妹,妹妹对哥哥的事也大力支持。
当荆轲来到盖聂家时,荆轲除了与盖聂谈诗论剑讨论国家大事外,也帮盖莹劈柴担水,不知不觉中二人情窦乍开。
记得有一次,荆轲陪盖莹上山担柴,盖莹一遍又一遍唱道:有狐绥绥在波淇厉心之忧矣之子无裳有狐绥绥在波淇厉心之忧矣之子无带有狐绥绥在波淇厉心之忧矣之子无服。
荆轲当然明白盖莹的心意,他也深深爱着对方,但荆轲是清醒的,他是一名剑客。
剑客犹如天地间一只孤独飘零的沙鸥,没有亲人没有住所,把爱深埋心底,把恨融在剑中,心如火一样热,面要像剑一样冷。
荆轲装作不懂,无言地拒绝了盖莹的爱。
他为了让盖莹忘却自己,匆匆作别盖聂,从此再也没有到过榆次。
想不到事隔多年,二人竟然会在这里相遇。
盖莹见荆轲沉默不语,早已猜中七八分,忧伤地说:荆大哥,你们男人之间的事我也许不该阻拦,可你何必以卵击石自取灭亡呢?韩赵魏这些强大的国家都不能阻止秦军的攻势,何况你孤身一人只是三尺之躯?你以为进入大殿就杀得了嬴政吗?盖莹流下了眼泪:荆大哥,你与我哥哥视死如归的心是令人感动的,但你们的所作所为实在不足取,个人之力不能改变一个国家的命运,历史的进程是任何人也左右不了的。
荆大哥,你知难而退吧,如果你想留在秦国,只要我向大王说一句话你就会得到重用——呸!不等盖莹说下去,荆轲怒斥道,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这是我荆轲生于天地之间的标准,这也是你哥哥教导你的话,想不到你不为灭亡的故国殉节,竟然用娇笑讨好仇敌而取得宠位,哼,当初是我瞎了眼!盖莹见荆轲误会了自己,哭道:我落到今天这种地步,都是哥哥一手造成的!荆轲大惊,不相信地问道:难道盖聂竟然违背了自己的誓言,不再痛恨秦王政,连亲妹妹都送给嬴政为妃?这不是天下第一剑客所为!盖莹有口难言。
盖氏本是赵国忠臣,蒙受赵王恩德,后来不幸家道衰败,盖聂父母英年早逝,兄妹二人便回到榆次老家定居。
盖聂继承父志,有心匡扶赵氏王室,但见王室腐败,便把妹妹送入赵王宫,希望盖莹能够受宠,规劝赵王革故鼎新,富国强兵,振兴赵国。
盖莹入宫后不久赵悼襄王便死去,赵王迁无权,大权被王太后与郭开执掌。
赵国灭亡后,盖莹被秦王政纳入秦宫。
从赵王宫来到秦王宫,盖莹恍若隔世,在秦赵王宫的对比中,盖莹明白哥哥的扶赵抗秦之举是可笑的,她知道了赵国灭亡的真正原因不是秦灭赵,而是赵自己打败了自己。
盖莹把秦王政和她所认识的两位赵王相比,深深地被秦王政的所作所为打动了,嬴政尽管不能和传说中的三皇五帝等圣贤君主相比,但嬴政无愧于一位雄主、霸主。
他敢恨也敢爱,敢做也敢当,深谙权术之道,惟才是用,知人善任,也能做到有错就改。
当然,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尽管嬴政对盖莹百依百顺,但她总觉得嬴政有些喜怒无常,心也狠毒了点,难道真的是无毒不丈夫吗?盖莹见自己不能说服荆轲,咬咬牙,鼓足勇气说道:荆大哥,如果你愿意放弃行刺,不嫌弃我这残花败柳之身,我愿放弃宫中优厚的生活随你浪迹天涯。
荆轲知道盖莹说的是真心话,一股暖流涌遍全身,压抑在心底的爱浮上心头。
荆轲向前轻迈一步,仅仅一步他就打住了,田光、太子丹、樊於期、高渐离、狗屠的形象迅速在眼前一闪而过。
荆轲故意向盖莹嘲弄地笑道:你贵为大秦国的王妃,我不过是一个无名的剑客,没有那个福份,也享受不起你这样的金枝玉叶。
但我为你的话语所感动,一个弱女子甘愿为了他尊爱的人放弃一切,而随一名剑客流浪江湖,此举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荆轲忽然改变了声高,暴喝道:你这样做不是为我一个毫无价值的剑客,而是为了那个该死的王八蛋,也为了你完成自己的大义大节而永被后人纪念,我决不会让你的目的达到!我心意已决,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宁可做飞蛾,也义无反顾地扑向烈火!你为了你所尊爱的人,尽管去告发吧,我宁可死在他的剑下也决不回头,只要他敢接见我,不是鱼死就是网破!荆轲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知道自己的这番话伤透了她的心,他也知道自己的这番话将给他带来杀身之祸,荆轲准备回馆等待死亡的到来。
出乎意料地,第二天荆轲便接到通知,明天秦王政将设九宾大礼召见燕国使臣。
咸阳宫广安殿。
荆轲与秦武阳身穿峨冠博带的燕使服,穿过手持刀斧戈戟的虎贲军队列来到殿前,两名虎贲军校尉上前搜过身这才放行。
二人进入内殿,又有两名太监搜身。
荆轲抱着桓齿奇头颅,秦武阳抱着燕国督亢图,二人并肩而行,穿过文臣武将之列来到犀阶前施三拜九叩大礼。
秦武阳刚才走过铁甲铠衣的虎贲军队列时还是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等穿过红毡来到犀阶前时,突然胆怯了,两腿发软,脸色惨白,三拜九叩仅做了三拜八叩,竟然忘了一叩,惹得秦廷大臣偷偷发笑。
荆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惟恐秦武阳露出破绽坏了大事,用眼角余光扫了秦武阳一眼,轻声斥道:沉着点!但是秦武阳仍然在不停发抖,手捧的地图差点掉了下来,脸色也更加惨白。
这时,秦王政在御座上喝问道:副使为何全身发抖,脸色惨白?秦武阳嘴唇打颤,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荆轲急忙答道:燕国是北部偏远蛮荒之国,臣多是荒野鄙陋之人,从来没有见过今天这样隆重的场面,所以恐惧,望大王陛下多多海涵!秦王政说道:既然副使胆怯,就让他在台阶下吧,你先把桓齿奇人头呈上令人检验一下真伪,然后把督亢图呈给寡人,指明为臣划定的献礼!荆轲呈上桓齿奇人头,验明正身后,秦王政仍然生气地喝问道:寡人下令缉拿桓齿奇多年,为何至今才将他的人头送来?分明一直窝藏要犯与寡人作对,倘若不是王翦、辛胜大军虎视易水北岸,燕王喜会派你们来臣服吗?荆轲急忙答道:大王息怒,燕王早有臣服之心,无奈过去畏惧着赵国,大王怕赵国从中阻挠,说燕不臣服赵而臣服秦会加兵讨伐,故此拖至今日。
燕国早就知道大王悬赏缉拿叛臣桓齿奇一事,早有将此人捉拿敬献大王之心,只可恨桓齿奇飘忽不定,忽而赵忽而燕,有时又蹿逃漠北匈奴境内。
这次就是燕王派兵追赶到匈奴境内才将桓齿奇擒住的。
因为山高路远,担心桓齿奇故人途中劫持,才斩其首级献给大王。
第十一章 荆轲刺秦第174节 荆轲刺秦(4)秦王政又冷漠地问道:太子丹诈死逃回燕国,以如此卑劣手段欺蒙寡人,本王令他亲自来秦向本王认罪自首,为何没有到来,莫非太子丹想违抗寡人心意?荆轲仍然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解释说:太子丹本来是要亲自向大王认罪,只是近期大病,高烧不止,燕王怕桓齿奇人头放置时间太久腐烂,无法辨认,特派我二人先来参拜大王。
如今燕国臣服,太子丹就是大王的臣民了,早一天晚一天前来向大王认罪无非是个时间问题,大王何必见怪呢?自古天子之心可行船,大王的心胸也一定很宽广吧。
秦王政看看荆轲,面带微笑地说:看在荆卿的情份上,寡人暂不追究太子丹的过错,你把督亢图呈上来,寡人看一下燕王喜把督亢的哪些城池献给本王作臣服之礼。
荆轲从秦武阳手中接过地图,径直走到秦王政御座前的御案上,一边展开地图一边用手指点着说:大王请看!这里就是燕国最富饶的地方督亢。
秦王政向荆轲指点的方向看去。
就在这时,荆轲右手从地图圈的尽处猛地抽出雪亮的匕首,然后飞身跃起,左手抓住秦王政的左肩,把匕首对准嬴政的胸口说:不许动,动一动我捅死你!嬴政大惊失色,额上沁出汗来,却躬身站在几案后一动不敢动。
犀阶下两旁站立的群臣也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呆了,有几个大胆的武将想抢上前与荆轲搏斗,荆轲大吼一声:谁敢上前一步,我就把你们大王刺死!嬴政也连连摆手,擅抖地说道:别,别,别,你们先不要上来。
嬴政又哀求说:荆卿别乱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荆轲威逼道:你咬破中指在图卷上写明永远不再派兵攻伐燕国,并把侵占的韩赵魏三国土地退还给他们!好,我写,我写。
嬴政被逼无奈,一边咬中指,一边恳求说:你先把匕首离远一点我才能够写。
荆轲真的拿开匕首。
就在这一刹那,嬴政猛地从御案左侧蹿出,荆轲用力一拉,仅撕下嬴政的左边衣袖。
荆轲抛去断袖,手拔匕首随后追赶。
嬴政边逃边拔插在身上的佩剑,情急之下一时却拔不出来,只好推倒御座旁边的屏风来挡荆轲。
荆轲只顾追赶嬴政,猛地被屏风砸了一下,只觉得两眼冒火,手中的匕首险些掉在地上。
荆轲顾不得疼痛,仍去追杀嬴政,嬴政只好绕柱而逃。
有几名大臣已经拥上去与荆轲搏斗,无奈手中没有兵器,好几人都被荆轲刺倒,当场毙命身亡。
因为按照秦国朝堂规定,大臣入内必须将佩剑留在殿外,负责守卫的虎贲军也一律在殿外警戒,没有宣召任何人不得入内,否则以谋逆罪论处。
正当秦王政手忙脚乱气喘吁吁眼看又被荆轲捉住之际,太医夏无旦恰好背着药箱赶到,抡起药箱向荆轲拼命砸去。
荆轲没提防这一突然袭击,箱中药散在脸上迷住了眼,只好手持匕首胡乱刺出去。
这时,赵高大喊一声:大王,从身后拔剑!嬴政猛然醒悟,右手向后一抄嗖地一声拔出佩剑。
嬴政手握佩剑,心稍稍安定一些。
荆轲知道劫持嬴政无望,朝准嬴政胸前把手中的匕首奋力投出,希望能刺破嬴政血肉将其击毙。
嬴政见匕首一闪直向自己刺来,急忙闪身躲开,啪地一声,匕首从嬴政耳边擦过钉在大殿的木柱上,入柱到把柄。
荆轲失去了匕首徒手与嬴政搏击,连接了嬴政八剑,荆轲倒在地上,哈哈一笑,凄然地说道:今天,死在这大殿之上的本来应该是这无道暴君,只因为我想效法曹沫劫持齐桓公之所为,才让你这小子捡了条命,从此之后,六国臣民效法我荆轲来刺杀你这贪得无厌的暴君之人将层出不穷!这时,闻讯赶来的虎贲军校一齐把剑扎向荆轲胸膛。
一种心灵的感应,荆轲在众剑穿心的刹那,向秦王政身后瞥去,盖莹正木然地站在那里。
就在荆轲与秦王政搏击的同时,秦武阳被剁成了肉泥。
荆轲虽然死了,两目依然圆睁着。
秦王政虽然侥幸脱了险,但也吓得心惊胆颤,荆轲与秦武阳的尸体已经拖了出去,他仍然傻愣愣地坐在地上,神情恍惚地回想着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
胡妃轻轻搀扶起秦王政,柔声安慰道:大王命大福大,是上天派遣大王统一天下分裂局面的,上天当然会保佑大王平安。
太医夏无旦忙上前给秦王政把脉压惊,嬴政说道:今天不是无旦及时赶到并用药箱猛击荆贼,只怕寡人就没命了。
赵高奇怪地问道:太医没有特别宣召是不准到朝堂上来的,夏无旦今天为何不宣而上朝堂?我是奉胡妃娘娘之命赶到朝堂的。
嬴政惊奇地看着胡妃:难道爱妃知道寡人今天有事?胡妃腼一笑:妾身昨天为大王侍寝,做了一个怪梦,见一人披头散发持剑追赶大王,醒来觉得害怕,想告诉大王,可大王已经来上朝了,恰好夏太医给胡亥看病,臣妾怕梦中的事成真,就让夏太医来朝堂上看一看。
嬴政高兴地说:哦,原来是爱妃救了寡人。
胡妃又补充说:我幼小的时候所做的梦都一一应验,长大更是如此,所以一直对昨晚做的梦坐卧不安,让夏无旦来救大王后臣妾也随着来了,只可惜我来时,刺贼已经被击毙,不然,妾身也会为大王助一臂之力。
嬴政握住胡妃的手说:你有这份爱心就令寡人感激不尽了,你手无缚鸡之力,若刚才早来了片刻,只怕会被荆贼劫持呢,有你在他手中,寡人投鼠忌器,如何能这么利索就杀了荆贼。
胡妃忽然想起了什么,提醒说:大王,燕国使臣可是中庶子蒙嘉引荐来的。
秦王政怒道:蒙嘉不是荆贼同党,就是收受了荆贼贿赂,寡人立即命人诛杀他全家!胡妃听后心稍稍平静下来,庆幸自己没有出面劝说嬴政召见荆轲,仍让蒙嘉去做这事,不然,自己也逃不过蒙嘉同样的命运。
第十一章 荆轲刺秦第175节 秦王之怒(1)四秦王政愤怒了。
一声令下,王翦、辛胜率四十万大军踏破易水防线,直逼燕国。
太子丹急忙求救代王赵嘉,两国组成联军迎战秦军。
弱小的燕代联军在威猛的秦军面前如螳臂挡车,几次小小的交锋便被击败。
太子丹只好和太傅鞠武退守蓟都。
燕王喜估计蓟都也不能支持多久,便率领部分王公大臣逃往偏僻荒凉的辽东,驻守在负山阻河的襄平,静观战局进展。
王翦率大军兵围蓟城,太子丹拼命抵挡,死守三月有余,鞠武战死,太子丹被迫逃往襄平。
王翦攻破蓟城后,以风卷残云之势攻占燕国绝大部分国土,便班师回朝,向秦王政告捷。
嬴政见王翦没有攻占襄平活捉太子丹与燕王喜,就擅自班师,颇为不满地说:本王志在统一天下,除本王有权称王外,其余人不得称王,燕王喜虽然逃到偏远的辽东襄平,可仍承继燕氏宗祀在那里称王,还有行刺寡人的罪魁祸首燕丹也一直逍遥法外。
寡人要的不仅攻占燕国全部国土,更要生擒燕氏父子,灭了燕国的宗祀!王翦急忙解释说:襄平地处偏远的辽东,隔山断水,易守难攻,四十万大军跋山涉水极为不便,派少数骑兵前往又恐遭到伏击,何况后方军需供给也极为困难。
嬴政一听这话更为生气,冷冷地说道:按你这么说,寡人只好让燕氏父子永世在辽东为王了?王翦见嬴政发火,急忙恭身施礼说道:臣不是这个意思,臣以为当务之急是派大军南下攻讨荆楚,只要中原几个大国已灭,大王只要向襄平送出一讨伐檄令,燕氏父子一定前来投降。
尉缭也认为王翦说得在理:大王现在应集中主要兵力灭魏亡楚,楚魏一灭,齐国一国不能独存,对于燕、代、中山这样的王室留下的几许狗尾之国,再动用数万大军讨伐就有点杀鸡用宰牛刀了,只要派一介使臣前往陈述利害关系,谅他们也不敢独存。
嬴政沉思片刻,冷眼扫一下低头不语的王翦,问尉缭说:以国尉之见何人能担当扫灭楚国的大任?尉缭不加思索地说:除王翦老将军之外没有人能担当此任。
嬴政认为尉缭是故意替王翦说话,不以为然地说:我大秦历来兵多将勇,猛将如云,这次伐楚国,寡人不再指派领兵大将,决定实行论兵选将,各人利用所学兵书与自己的实战经验提出伐楚的谋略,众人对他进行质疑,论辩优胜者指派为大将军。
尉缭也认为有道理,于是在大成殿召集众将相互论辩。
经过一番激烈角逐,最后的优胜者集中在两个人身上,王翦与李信,一老一少。
王翦已经六十开外,由于长年在外征战,风吹日晒,餐风饮雨,过早地衰老了,满头白发,黑瘦的脸上留下历历岁月深纹,背也微微有点驼。
相比之下,三十多岁的李信则显得威武刚猛,睿智精干,富有青春活力的面庞上透露出精明与自信。
就进军的策略上二人意见几乎一致,但对兵力的布署上二人分歧很大,李信认为二十万大军足够用来灭楚,王翦却一再坚持必须六十万大军,三倍兵力的悬殊背后表明二人对楚军形势的估计相差很大,孰是谁非是选将的关键,嬴政自己也不能裁决,便询问尉缭。
尉缭分析说:李信年轻气盛,少壮强悍,擅长打运动战,常常孤军深入腹地,以迅猛之势攻城破敌闻名军营,所以认为二十万足够破敌,用兵之道是少而精,快而捷,猛而刚。
李信带兵只可一战而胜没有耐心长期对峙。
相反,王翦为将日深,戎马几十年,老成持重,擅长打阵地战,循序渐进,一步一趋,步步为营,如蚕食桑叶一般。
王翦为将心里承受力极佳,能耐住性子与敌周旋,不急也不躁,因此,若遇长期对峙之战王翦最好。
但王翦迟钝保守,往往容易失去有利战机,虽然能胜但时间相对要长久一些。
嬴政听完尉缭对二人领兵优劣的分析,认为尉缭讲得在理,又问道:就这次伐楚而论,这二人谁最合适呢?尉缭认真地想了想说:大王如果想冒一次险来个快速亡楚,就用李信为将,但兵力增至三十万,获胜的把握十之八九。
大王若不急于灭楚,稳稳当当的歼灭楚国,就用王翦为将,兵力也无需六十万大军,四十万足够了。
嬴政一想到王翦在灭燕时的所作所为,气就不打一处来,对尉缭说:王翦领兵拖泥带水,做事也不够坚决到底,由他领兵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灭楚呢,何况王翦已老,精力也不济,还是派李信为大将吧。
尉缭又强调说:大王一定用李信为大将,就派蒙武为副将,蒙武正当中年,又有其父亲蒙骜稳重果敢的风范,二人配合,恰好能够取王翦之长补李信不足,再多派十万人马,应该万无一失。
王翦听说秦王政任命李信为伐楚大将军,十分伤感,自己为秦国出生入死征战南北几十年,攻下无数城邑,为秦国开疆拓土立下汗马功勋,身上留下几十处箭伤,长期在外带兵,积劳成疾,自己把一生都献给了秦国,想不到如今却落个老朽不中用甚至猜疑的下场。
他并不在乎自己一定要被拜为大将领兵伐楚,而在乎秦王政对他的态度。
王翦不由想到人们常说的那句名言: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如今兔还没有死,嬴政就有鸟尽弓藏之心,与其等到他统一天下后反目成仇,不如现在就告老还乡,颐享天年。
王翦入宫请求告老,秦王政也知道王翦是因为这次没有被拜为大将之故,心中负气而走,但想到六国所剩无几,魏国灭亡在即,只要李信能一举灭亡楚国,天下很快就可统一。
军中除了王翦之外更有无数战将,何况王翦确实老了。
嬴政也不阻拦,只说了几句客气话,厚加赏赐,准他荣归频阳老家。
王翦离去不久,嬴政正式拜李信为大将军,蒙武为裨将,并按照尉缭嘱咐令李信率三十万大军。
可李信年轻气盛,正是血气方刚之时,认为自己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决意率二十万大军灭楚。
嬴政见李信如此自信,也不再强求,任凭李信蒙武率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杀奔楚国。
李信果然没有让秦王政失望,入楚不久便捷报频传。
李信与蒙武分兵两路,李信攻克平舆(今河南平舆县北)、鄢(今湖北宜城县东南),蒙武占领了寝(今安徽临家)、郢(今湖北江陵),两军会师后又攻占城父(今河南襄城西)。
秦王政拿着李信的告捷文书对尉缭说:寡人没有看错人吧,李信的二十万大军就足以破楚,而王翦硬说要用六十万人马,真是越老越不中用。
尉缭不待秦王政说下去,就急忙说道:大王,我正是为此事而来。
根据奏报,我仔细察看了李信的进军路线,他与蒙武在城父会师后下一个攻击目标一定是寿春,城父至寿春的必经之路上有一狭窄地段,易设伏兵,李信若孤军深入,容易遭到楚军伏击,大王应火速派人通知李信,大军暂时驻扎城父,摸清楚军虚实后再作攻击准备,万万不可冒然进军。
因为王翦一事,嬴政对尉缭的话不再言听计从,他一听尉缭又把事情说得这样严重,仅笑了笑说:李信不是庸才之辈,他入楚后连克五城,攻占大片土地,楚军早已闻风丧胆,只怕早把重兵布置在寿春周围,怎敢伏击我大军呢?即使楚军设伏,凭李信之才也早已觉察了,并想好克敌之法。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寡人何必在后方指手划脚,掣肘李信用兵呢?国尉尽可放心等待告捷喜报,寡人对李信充满自信。
尉缭耐心说道:大王不要忘记,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楚国毕竟是六国之中最强盛一国,虽然丢失大片土地和城邑,但军事实力尚没有遭受重挫,必须将楚军诱出,歼灭其实力后才能兵进寿春,否则,灭楚没有三年五载不可能成功。
嬴政一听尉缭给自己泼冷水,不悦地说:如果缭兄的国尉做烦了,李信凯旋归来后寡人就撤去你的国尉由李信来接任!尉缭哈哈一笑:大王也是知道的,这个国尉一职我本来就无心担任,也无心在朝中为官,如果大王想撤掉我的国尉尽管撤吧,那我就真正解脱了,从此便可纵情山野了。
第十一章 荆轲刺秦第176节 秦王之怒(2)嬴政有些气恼,我为了留住你,答应与你称兄道弟,回宫后平起平坐,同衣同食,还把我心爱的女人也默许给你了,你还不满足,动辄不想当国尉,要走!哼,反正寡人的统一大业已经过半,没有你寡人同样可以剪灭六国,你走就走吧,省得在此惹我烦心!嬴政正要开口驱逐尉缭,李斯恰好赶到,上前说:王贲兵围大梁一晃数月不见攻破,如此下去,耗费大批军需供给不说,需要等到何年何月,岂不影响征讨他国?臣刚才阅读史书时忽然受到启发,想出一个攻破大梁的办法。
李卿快说给寡人听听,寡人也为这事忧愁呢。
寡人原以为我大军一到,魏王假也会像赵王迁一样举国投降,谁知他竟坚守城池,拒不投降。
李斯颇为得意地说:效法赵惠文王之举,水淹大梁。
尉缭听后猛地一震,眉毛轻微地抖动一下,他何尝不知道水攻大梁的计策。
赵惠文王时,赵国攻打魏国,曾决开黄河之堤水淹大梁。
常言道,水火无情。
一旦黄河之堤被决开,有多少良田美宅将浸泡于蔓无边际的大水中,又有多少百姓死于洪水,其他背井离乡、流离失所之人将不计其数,大水之后常常伴随瘟疫蔓延,又不知有多少人死于非命。
尉缭早就知道用此计可以很快破城,但魏国是他的母国,他不能让自己的亲人死在自己制造的灾难中。
嬴政对大梁的地理情况不了解,便问尉缭:国尉认为此计可行吗?尉缭毫不犹豫地说:我曾在大梁游历多年,何尝不知道水淹大梁能够不战而城破,并胁迫魏王假投降。
但这一做法不可取!嬴政听得有些莫名其妙:既然能够不战而破城,并使魏王假归降,怎能不可取呢?大王攻占大梁,是把魏国的土地并为大王掌握之下,大梁也理所当然成为秦国的大梁,大梁的百姓乃至魏国的百姓都是大王的臣民。
可是,水淹大梁要决开黄河大堤和城西的汴河大堤,两堤一旦决开,其后果不仅是大梁城倒屋塌,周围千里之地将是一片汪洋,死难者不计其数,真正遭到祸的是无辜的百姓。
大王统一天下就是要做一代明君圣主,怎能为了一城而置数万百姓而不顾呢?尽管大梁墙厚城坚,只要王贲再坚守半年,城内粮绝之后魏王一定会主动归降的。
嬴政嘿嘿一笑:说了半天你不过是为你自己国家的百姓着想,以损害我大秦国的利益让魏国免除一场灾难!嬴政忽然厉声说道:你说的不错,攻破大梁之后,整个魏国都是我大秦的土地,那里的百姓也都是秦国的百姓,但没有攻灭魏国以前,那里的百姓也都是寡人的敌人。
寡人如此厚待于你,你仍然不能与寡人一心,关键之时仍想着你的母国,你太令寡人失望了!嬴政对李斯说道:向王贲传令,立即决开河水与汴水的大堤,水灌大梁,让魏王假变成一只城中之鳖,他的大臣也都变成虾兵蟹将!尉缭知道自己无力阻止大梁周围百姓的这场灾难,大骂一声暴君,转身而去。
秦王政对尉缭的背影咆哮道:寡人就是要当暴君,让所有的被征服者死在我的脚下!秦王政一声令下,王贲同时决开了黄河大堤与汴水大堤。
奔流而来的滔滔黄河之水如凶猛的野兽出笼而来,排山倒海一般向大梁压来,吞没了大梁周围的一切。
大梁变成了一片汪洋中的孤岛,大梁又像是一只浮在水面上的巨鳖。
自魏惠王迁都大梁以来,这座历经五世有一百多年的繁华都邑却成了一座死亡之城,实实在在的人间地狱。
大梁果然是不攻自破,魏王假出城投降时不是一只鳖,却更像一只落汤鸡。
就在魏王假出城投降之际,信陵君当年的两位好朋友张耳、陈余却悄悄地乘舟潜逃了,后来,陈胜、吴广大泽乡揭竿而起之时,二人也振臂一呼加入了义军行列。
魏王假被王贲押上囚车送往咸阳,由于魏王假在大水中遭受风寒,再加惊吓以及对前途命运的绝望,没有被送到咸阳时就中途病亡。
正当秦王政陶醉在王贲灭魏的喜悦之中,忽然从楚国战场上传来惊人消息。
李信、蒙武被楚国大将项燕打败,七名都尉被杀,二十万大军损伤过半,李信、蒙武仓皇而归等待发落。
秦王政这才想起尉缭的提醒,追悔莫及,急忙派赵高去找尉缭,询问破楚大计。
赵高去的快回的也快,慌慌张张地回来报告说尉缭已逃,据守城人报告出城向西而去。
嬴政一听尉缭逃去了,便询问尉缭出城多久了,一听说逃走不久,急忙对赵高喝斥道:快,为寡人备辇,寡人要亲自追赶,不然,尉缭决不会再回咸阳。
嬴政了解尉缭的秉性,也担心自己不能把尉缭请回来,临行前把公孙婉也带上了。
嬴政催促车尉快行,一直追出咸阳西门四十里地才看见尉缭独自一人背个小包踽踽而行。
嬴政赶上尉缭,下车施礼说:缭兄急匆匆向何处去?你有事外出也向我打个招呼,我派人送你去总比你步行要快得多吧。
尉缭冷冷地说:大王驱车辇我一介草民如何享受得起?何况我是到自由的乐土而去?嬴政急忙陪笑道:咸阳宫就是缭兄自由的乐土,你可以同寡人一样尽情地享受一切,请缭兄随我回宫吧,寡人因为政事繁多,许多事也不顺心,有时脾气大了点,还请缭兄多多海涵。
大王如此善待我这样一个布衣之人已经让我感激不尽了,无奈我过惯了放浪的生活,不习惯于宫廷清规戒律,时间一久会给大王带来不快的,还是让我从何处来还到何处去吧。
嬴政一再挽留,公孙婉也上前说道:师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统一局势已定,你无论走到哪里也是大秦国的土地,也都是大秦国的臣民。
常言说: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布;小隐,隐于野。
你若有归隐之心就留在宫中吧,早晚之间也能帮大王出谋划策,让统一大业早一天完成。
尉缭怅然若失,茫然地望着师妹微微点点头。
公孙婉上前解下尉缭肩上的小包。
尉缭随嬴政坐入辇内,嬴政这才放下心来,执着尉缭的手感慨地说:寡人正因为没有听从缭兄的话,结果楚国战场上惨败,情况与缭兄预计的一样,李信冒险率孤军深入,直捣寿春时中了楚将项燕的埋伏。
尉缭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个结局,平静地说:胜败乃兵家常事,重新组织人马二次伐楚就是。
缭兄认为二次伐楚应用谁为大将?只有王翦可以与项燕匹敌,其他人根本不是项燕的敌手,去了只会有李信同样的命运。
嬴政沉思片刻,果断地说:缭兄,请你再辛苦一趟随我去请王翦老将军!尉缭见秦王政满脸诚意,便答应了。
频阳(今陕西富平县东北)。
介子河与南葱山之间,新建起一座十分壮观的庄园。
荣归故里的老将军王翦每天忘情于故乡的山水之间,钓鱼、行猎、养鸟、种田,让孙儿王离陪伴下棋,祖孙二人边对弈边谈诗论古,讨论天下大事,王翦给孙儿讲述兵法与自己战场上值得骄傲的事。
戎马一生的将军年老能够流连山水怡然自乐,也实在难得。
这天,王翦正与王离下棋,猛然听管家来报说有一队车驾来到门前,王翦吃了一惊,见秦王政在尉缭的陪同下走下辇来,吓了一跳,急忙下跪行礼把秦王政和尉缭请到客厅就座。
秦王单刀直入地说:寡人因为一时糊涂没有听从将军之言,拜李信为大将,致使秦军受辱,如今楚军西进蓄意谋秦,请王将军再受鞍马之苦与楚军对敌,重振我大秦国威吧?王翦推辞说:臣纵然有心为大王驱使,只是年事渐高,体弱多病,只怕不能令大王满意,大王还是另请他人吧。
嬴政急忙说道:请老将军不要再推辞了,寡人把平定荆楚的大任全托付将军一人,老将军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寡人一定照办。
尉缭也说道:王贲已奉命北伐燕代,老将军再复出伐楚,你们王氏父子将威震中原大地,将军此为既是为大秦国的统一大业尽责尽心,也是完成老将军最后的一世威名呀!王翦不再推辞,只好答应说:如果大王有心起用老臣,必须六十万人马,否则老臣无法破楚。
嬴政看看尉缭,尉缭微微颔首,嬴政只好说道:一切按照老将军的吩咐去做。
于是,秦王政与尉缭、王翦同乘一辇赶回咸阳。
第十一章 荆轲刺秦第177节 秦王之怒(3)倾整个秦国之兵总共不过百万,王贲率伐燕代之军约有二十万,李信、蒙武所率伐楚的二十万人马所剩不过六七万人,如今整顿六十万大军伐楚,可谓是发倾国之兵。
将倾国之兵系于一人之手,一旦生变,后果不堪设想。
嬴政不是没有顾虑,但为了能够尽早完成统一大业,他决定冒险赌一赌。
秦王政点齐六十万大军,择定吉日,正式拜王翦为大将军,授予将印、兵符与绶带,然后率文武百官亲自护送伐楚大军过了灞桥,这才执酒与王翦作别,预祝他马到成功,棋开得胜。
王翦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然后从袖中取出一锦帕说:臣多年征战没有给子孙留下什么家业,这上面有微臣相中的田宅,请大王赐给老臣吧?嬴政诧异地望着王翦:大将军此次征战凯旋而归,可以说要有尽有,何必在乎这几处小宅呢?大王有所不知,臣这次将养故里后最大的感触就是有几份田宅留给子孙比什么都好。
因为按照秦制,功劳再大也不能封侯,所以趁大王用得着老臣的时候多请赐一些良田美宅留给子孙。
战争是残酷的,此去生死未卜,如果老臣得胜而归这些田宅就不要了,倘若老臣战死,望大王履行今日诺言。
秦王政满口答应。
自从王翦领兵去后,嬴政每天都关注着王翦大军的动向。
每天的回报都是王翦屯兵汝阳中山,连营数里,只是令将士洗浴玩耍,吃睡练兵,并无对阵迹象,对楚军的挑衅也是置之不理。
其间,王翦又五次派信使回京向嬴政讨要良田美宅,嬴政有些恼火,但虑于王翦重兵在握都一一答应了。
嬴政见王翦迟迟不与楚军开战又有些担心,便找到尉缭说:王翦率六十万大军屯兵中山,如今足有一年却未立寸功,反而六次向寡人求请美宅,真是贪得无厌!寡人后悔再用王翦,他现在是不是在与寡人谈条件呢?尉缭笑道:王翦正是因为害怕大王多疑才一次又一次求请美宅的,他这样做无非是向大王表示他的衷心。
多请美宅留给子孙,表明他是一个重情守家之人,决不会对大王有二心。
他如今坚壁连营与项燕大军对垒,打的是一场心理战,耐久者必胜,请大王不必干涉王翦的行动。
嬴政仍不放心,陡然想出一计对尉缭说:寡人想把华阳公主赐婚到王翦大营,服侍王将军左右,让王将军更好地领兵对敌。
尉缭大吃一惊,王翦足有华阳公主三倍的年龄,做他的孙媳妇还差不多,嬴政坚持这一决定,足见他是为了帝王之业不惜一切的人。
尉缭不置可否地说:从我得到的消息看,王将军大战在即,大王这样做岂不是让王将军沉醉于新婚燕尔之乐贻误战机吗?王翦多请美宅用心良苦,大王阵前赐婚不也是用心良苦吗?可大王这样做只会让王翦觉得他如此忠心于大王,而大王仍然不信任他,大王这样做的结果是适得其反,不利于王翦在外领兵。
嬴政仔细思考一下尉缭的话也有道理,便打消了这一念头,从此也不再打探王翦军中之事,使王翦不再有后顾之忧。
王翦的耐心终于等到了机会。
项燕数次派兵前去挑战,王翦只令士兵坚壁营垒不肯出战,项燕派出的侦探回报的消息也是王翦整日醉心酒宴无心伐楚。
项燕估计王翦年事已高,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接受领兵之请,又怕步李信蒙武后尘有损自己一世英名,所以只是摆了架式应付秦王政而无心伐楚。
楚国也是发倾国之军前来御敌,每天耗费大量军备供应却毫无战绩,楚国君臣对项燕流露出不满之辞,并责令项燕班师回朝。
王翦得到这一消息后,秘密派精锐人马在楚军东归途中设下埋伏。
当楚军悄悄撤兵时王翦率军随后追杀,楚军仓皇而逃又遭到伏击,几十万大军被王翦杀得七零八散,项燕只好率残军退守永安城。
王翦兵分两路,一路由蒙武领兵进鄂渚,由南向北打,一路由王翦亲自率领,攻破永安项燕防线,进逼淮直捣楚都寿春(今安徽寿县西南)。
此时,寿春几乎成了一座空城,王翦大军仅一天时间就占领了寿春,俘虏了楚王负刍。
秦王政得到王翦的报捷后,欣喜异常,亲率大队王室人马,携猪牛羊上万头到寿春犒赏王翦大军,执着王翦的手说:王将军是上天赏赐给寡人的,寡人决不有负于天,一定善待将军到终老。
王翦也感激地说:臣之所以能够破楚全靠大王对臣的信任,王不疑臣,臣就可以放开手脚在外征战而无后顾之忧了。
项燕兵败的原因恰是楚王对他的不信任。
如今大王如此信任臣,臣也就可以要求大王收回臣六次请赐的美宅了。
不,寡人一定要将这些美宅赏赐给将军,这是寡人对你们王氏父子的一点补偿吧。
寿春虽然攻破,但又传来消息,楚将项燕率领部分残兵在兰陵(江苏武进)拥立楚公子昌平君为荆王,继续抗秦。
秦王政一听昌平君称荆王,大怒说:昌平君潜伏于我大秦朝庭之中几十年,旨在打探我朝秘密奏报楚王,并伺机拨弄是非离间君臣关系,毁我大秦江山。
寡人不手刃此贼不解心头之恨,有劳王将军把楚军残余势力扫除干净!王翦也吸取灭燕时的教训,又与蒙武兵分水陆两路合围兰陵。
项燕与昌平君只有十万大军驻守兰陵,面对五倍的秦军他们并不畏惧,而是万众一心视死如归,决心与城共存亡。
王翦虽有五倍的兵马围攻——兰陵却三个月没有攻下。
渐渐地,城内的存粮越来越少,守城的将士也日渐减少。
昌平君亲自守城巡哨,不幸被流箭射死,项燕抚尸大哭,悲凄着说道:荆王缓行,臣尚有一桩心事未了,办完即随君王而去。
项燕来到兰陵王宫,抱出一个少年,然后对小儿子说:项梁,这是先王之嗣,也是芈氏惟一的血脉,望你悉心照料,逃出城去,将来再图复楚大业,哪怕楚国最后只剩一人,亡秦必是我楚人!项燕安排完毕,找个地方把昌平君安葬后,大叫一声:君王慢走,臣随你而去了!说罢,在昌平君墓前刎颈自杀。
兰陵城内失去指挥,很快被王翦大军攻破,就在秦军在城中大肆杀戮之际,项梁带着楚公子心扮成乞丐逃出城去。
后来,项梁与侄儿项羽起兵反秦时,就把楚公子心立为楚怀王。
楚国的祖先是颛顼帝高阳,高阳是黄帝的孙子。
高阳之孙重黎为帝喾高率盗得火种给天下以光明,因此,帝喾把重黎命名为祝融。
后来重黎的弟弟吴回也被命名祝融,吴回的儿子季连改姓芈,这就是楚国的鼻祖。
周文王时,季连的子孙鬻熊得到重用,有一个叫熊绎的人被封到楚地,居于丹阳,直到楚文王熊赀才开始建都于郢。
楚庄王时成为春秋五霸之一,楚平王时因重用奸臣费无忌错杀太子建与伍奢,使伍子胥逃难吴国借来吴兵灭楚,申包胥在秦国宫廷跪哭一天一夜才借来秦兵恢复楚国。
楚怀王时,楚国出了一位伟大的爱国诗人屈原。
正是从楚怀王时,楚国由强而弱,当时的战国形势合纵则楚能统一天下,连横则秦统一天下,只可惜楚怀王轻信张仪之言落个身死异地,也导致楚国由盛而衰以至今天的灭亡。
王翦率领大军横扫江南各地的同时,儿子王贲也正率大军北伐只有国家之名而无国家之实的代、燕。
燕王喜见王贲率军包围襄平,知道自己已成网中之鱼,为了活命,他决定先把儿子的首级献给秦王政以解心头之恨。
太子丹觉察了父王的心意,悄悄躲藏起来,这次逃亡是躲避亲生父亲的追杀,知子者莫若于父也,太子丹终于没有躲过父亲的追杀。
当燕王喜满含老泪向王贲送出儿子的头颅时,换来的并不是退兵,而是一夜之间城池被攻破,自己做了俘虏。
至此,燕国彻底灭亡了。
燕的先祖召公,王贲也是姬姓,与周王室同宗,周武王灭商后封召公于燕地。
周成王时召公为天下三公之一,周召共和即是周公与召公所为,召公的后人建立燕国。
燕国在燕文公时因重用苏秦国势强大,燕召王时曾拜乐毅为交,攻破齐国都邑临淄,几乎灭了齐国,燕国的国力达到鼎盛。
此后,燕国渐弱,至燕王喜终于亡国。
太子丹纵有回天之愿望,却生不逢时,也无回天之力,最后落到被父亲所杀的悲惨下场。
王贲灭燕后,与李信率军兵围代国,代王赵嘉与颜聚竭尽全力抵抗,终于兵败人亡,赵国灭亡,赵国留下的最后一个小尾巴也消灭了。
楚国灭亡了,燕代也不复存在了。
中原大地只剩下一个齐国。
第十一章 荆轲刺秦第178节 秦王之怒(4)在齐国的发展史上,先后有两姓立国,先是吕齐,后是田齐。
吕齐即周王朝开国辅臣姜太公吕尚为始祖。
吕尚后裔本来姓姜,袭封邑吕城之姓为吕,齐桓公时因用管仲、鲍叔牙、隰阴等治理国家,从而成为春秋五霸之首。
齐国曾有几位著名的军事家如孙武、孙膑,齐景公时曾有一位貌不惊人却才惊人的外交家晏婴,晏子使楚的故事就是这个时候所为。
到齐康公时,吕齐终于为田氏所代。
田氏的先人叫陈完,是陈国厉公的儿子,陈厉公被蔡国所杀后,陈完逃到齐国,被齐桓公任为大夫,改姓田,子孙渐渐得到齐王重用,直到康公时田和被任命为侯,田氏取代了吕氏,齐威王时齐国出了一位贤相叫邹忌。
齐王时燕国大将乐毅攻破齐国都邑临淄,齐王被杀,公子法章后重新恢复齐国,他就是齐襄王。
齐襄王有一位贤惠的王后称为君王后,君王后帮助丈夫治理齐国,任田单为将,采用火牛阵打败燕国。
齐襄王早世,儿子建即位,他就是齐国末代国君齐王建。
齐王建六年秦攻打赵国,赵曾求救于齐述说唇亡齿寒的道理,可是齐王建听信相国后胜之言没有派兵救赵,致使长平一战赵国惨败。
如今赵国已经不存在了,齐国失去了赵国这个天然屏障,全部裸露在秦军攻击之下。
此时,秦王政再也不要派人贿赂齐相后胜哄骗齐王建与秦签订永不攻打的盟约。
当王贲灭亡燕代挥兵南下时,秦王政一声令下向他的岳父齐王建发起攻击,有虎狼之师称号的秦军兵临齐国都邑临淄城下。
秦王政的金钱外交早已使临淄成为一个不设防的都城,当大军包围临淄时,齐国的军队连一支箭也没放出,齐王建就乖乖投降了。
秦王政并没有因为齐王建在数次合纵抗秦时站在秦国一方而宽恕他,也没有因为齐王建是他的岳父而饶恕他,也许秦王政怕见了自己的岳父而有些难为情吧,根本没有让他走进咸阳就将他流放到共(今河南辉县)。
六国已灭,各地方势力虽有反抗但已经不堪一击,大军所到之处,如摧枯拉朽一般荡平敢于反抗者。
随着各路兵马的纷纷告捷,秦王政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就在这时,有人忽然提醒说,魏国的土地上还有一个叫安陵(今河南鄢陵西北)的小地方尚没有并入我大秦的版图。
秦王政一愣,忙问道:安陵是什么地方,地势险要吗?谁在那里驻守?左丞相王绾急忙奏报说:安陵县魏襄王之弟安陵君的封地,地势平坦,方圆也不过五十里,也无大军驻防,但那里轻徭薄税,百姓安居乐业,君主与臣子同舟共济,齐心协力,把小小安陵治理得井然有序,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有君子国雅称。
又因为地处偏远,所以没有派军前去剿灭,是想让安陵君主动归降,献出封地,可这安陵君偏偏不识时务,至今并未见他派使者来降。
王绾稍稍停顿一下,又问道:大王,是否现在就派大军前去剿灭?秦王政微微一笑,摇头说道:王卿不是说安陵有君子国之称吗?寡人若派大军剿灭,岂不令那里的百姓认为寡人是暴君,相比之下更让那里的百姓尊敬他们的安陵君而怀恨寡人。
寡人决定用君子手段让安陵君主动请降,既不费兵马之劳又可灭掉安陵,岂不一举两得?秦王政郑重其事地派王绾为使节,携百车马出使安陵,向安陵君提出用五百里土地交换安陵的五十里土地。
安陵君当然明白秦王政的用意,却理直气壮地回答说:大王陛下以十倍的土地交换安陵,这是大王对我安陵的恩典,敝人诚恐不安,本来应该感谢大王美意,答应大王的要求。
只是安陵的土地虽然狭小,却是先王封赐的,对于先王所给的东西怎能轻易与他人交换呢?就是百倍于安陵,敝人也不敢忘祖易人。
王绾软硬兼施,安陵君根本不理,就是坚决不答应换地。
王绾出使失败,惺惺地回到咸阳,报告出使的经过,着意说了许多怂恿秦王政派兵攻打安陵的话。
秦王政似乎想与安陵君玩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又派须贾为特使,再次出使安陵,提出用五百里土地交换安陵的事,结果须贾也乘兴而去扫兴而归,告诉秦王政说,要想从外交上屈服安陵君是不可能的。
秦王政不以为然,决定派李斯前往,俗话说事不过三,如果三次外交失败,也等于他秦王政丢尽了脸面,只有用武力征服了,但秦王政觉得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与安陵君把这场游戏做到底,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决不使用武力。
正当李斯整装待发之时,安陵君却派出他的使者唐睢来到咸阳。
此时,秦王政犹如一个孤独的剑客突然遇到了对手一样,有一种说不出的欣喜,他设九宾之礼隆重地接见了唐睢。
唐睢白发雪须,但精神矍铄,手持策杖登上大殿犀阶,一步一颠,策杖柱地的声音在安静肃穆的大厅里回响,犹如空谷传音。
众人闻声向殿外张望,只是唐睢犹如一尊仙翁驾临。
唐睢走上前,向嬴政略一拱身,朗声说道:老臣受安陵君之命前来出使秦国,既是对贵国两次派使的回访,也是为了向大王陈述安陵君不能交换安陵之地的理由。
嬴政对唐睢不卑不亢,说话有分寸的气度十分赞赏,他为了在气势上压倒对方,于是威严地说道:不知长者是否听说过天下之势的骤变?老夫愿闻其详。
寡人灭韩亡赵,踏平燕代,剿灭荆楚,水灌大梁,齐国不战而降,天下尽为寡人一人所有,安陵与这些声威显赫的大国相比怎么样?唐睢轻笑一声:无法相比,像一撮土与泰山一样。
秦王政哈哈一笑:既然安陵与这些强大的国家都无法相比,难道安陵君也想与这些君王有同样的下场吗?寡人之所以不愿血洗安陵,是因为本王敬重安陵君是位德高望重的长者,才用十倍土地交换安陵,让安陵君的才华尽情发挥出来,使众多的百姓安居乐业,可安陵君竟敢如此轻视寡人,一再拒绝寡人的美意,是何道理?!唐睢面对秦王政的威逼胁迫,面不改色气不跳,据理力争说:敝邑寡君怎么敢轻视大王,所以特派老臣来向大王致歉并陈述理由。
安陵是先王所赏赐的土地,安陵君怎么敢屈服于大王的威逼而对不起先王在天之灵,请大王理解寡君的苦衷。
秦王政怒形于色,愤然说道:老先生可曾听说过天子发怒带来的后果吗?唐睢摇摇头。
好,那么寡人来告诉你,天子发怒将会造成尸横遍野,血流千里,天地为之动容,日月为之动色。
唐睢向前跨出一步,毫不畏惧地问道:大王是否听说过平民百姓的发怒?秦王政嘻嘻一笑:寡人见过,普通百姓发怒时往往是扔掉鞋脱去帽,呼天抢地地哭喊咒骂罢了。
唐睢又上前一步说:大王所说的不过是那些村氓庸夫发怒罢了,并不是壮士发怒,真正的侠客异士发怒就像专诸、聂政、要离三人那样。
专诸刺杀吴王僚时,慧星直冲月亮;聂政行刺韩相侠累时,一道白虹上冲太阳;要离刺杀吴公子庆忌时,苍鹰到大殿内搏击。
这三位志士都是一般平民百姓,他们的壮举尚未施展时,苍天就显示出征兆,表明他们的行为可以惊天地,泣鬼神。
现在把老臣算上就有四位了,大王如果一定想看老臣发怒,那么这个犀阶前即刻将倒下两具尸首,流血也不会超过五步,但天下的人将为我俩戴孝,天地山川也会为这两人之死含悲。
唐睢说着,侧身握紧了手中的策杖,意在向嬴政扑打过去。
秦王政因为荆轲行刺一事,想起来就心惊胆颤,神情恍惚,害怕唐睢真的执杖猛打过来,就是自己不死也会受伤,急忙施礼陪罪说:请老人家息怒,寡人不过是和长者开个小小玩笑。
等到唐睢坐下,嬴政才十分感触地说:寡人终于明白韩魏这样的大国都灭亡了,可是安陵能以五十里土地依然存在的原因,正因为有众多唐老先生这样的贤才之人啊!秦王政为了显示自己一代仁君的形象,派礼车护送唐睢回到安陵。
唐睢走后,秦王政始终觉得安陵是快心病,终于在一天夜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派人刺死了安陵君。
安陵君一死,唐睢也不愿独活世上,于是刎颈殉节。
秦王政派人以吊唁之名接管了安陵。
秦王政的心病消失了,这一年是公元前二二一年(秦王政二十六年)。
第十二章 千古一帝第179节 秦始皇帝(1)几代君王的努力,几十年沙场的血战,一统天下的霸业终于从嬴政手中诞生。
他感到自己比三皇五帝还要伟大,于是,他从三皇与五帝中各选一字,为自己命名为皇帝……一咸阳的夜晚,幽静极了,喧嚣一天的城市终于安祥而甜蜜地入睡了。
六国覆灭了,战争终于结束了。
饱受战争之苦的人们总算可以安心地闭着眼睛,睡上一个太平觉,再也不必担心明天会吹响出征的号角。
但是,咸阳宫秦王寝宫内,依然灯光明亮人影晃动。
嬴政时而伏笔疾书,时而踱步思考,时而仰天轻笑。
他为自己正在进行的一项伟大的事业所激动,精神亢奋,毫无困意。
今晚值班的太监是赵高。
尽管他困得两眼发涩,但一向谨慎的他却要强打精神,侍候在门外,不时进去给秦王政倒水、送点心什么的。
梆、梆、梆。
谯楼上打过三更了。
赵高第三次走进去,给秦王政添足灯油。
秦王政被惊动了,抬起了头,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说道:赵高,你也陪寡人熬夜了。
赵高在太监中间是出了名的聪明,伶俐乖巧,平时就深受秦王政的喜爱,这会儿见秦王政难得的好心情,便大着胆子说道:谢陛下关心。
恕奴才多嘴,如今,六国灭亡了,天下一统了。
陛下为什么还这样没日没夜地熬着?保重龙体要紧啊!秦王政推开书简,难得的好心情,竟与赵高叙谈起来,轻笑道:到底是个奴才,目光短浅。
你以为灭掉六国,天下归秦,寡人就万事大吉了吗?不对,天下一统,寡人要做的事还很多。
大一统的秦帝国需要新的立国制度、行政制度,还要防止六国余孽的反叛,保证永无战祸,甚至要统一度量衡、统一币制、统一文字。
问题成堆,寡人哪能睡得着。
赵高闻听,深表理解地说道:听陛下这么一说,奴才才知道您真是辛苦极了。
可恨奴才不能为您分忧,只能干看着,心疼您。
秦王政似乎被赵高的忠义之心打动了,脸上的笑容更加和善,说道:如今,六国灭绝,天下一统,寡人想天下情形全变,如果不改变名号,不但显不出寡人之功,也无法与前代不同,更不能让子孙后代明白,统一的秦帝国正在寡人和众卿家的手上重新开始。
所以,寡人要改变名号,赵高,你看怎样做最好?赵高没想到秦王政会问他这样的问题,吓得变了脸色,跪地叩头道:小人不过一个奴才,哪敢议论国家大事。
陛下要是想不到合适的名号。
明日的朝会上可以与大臣们商议。
奴才哪敢妄言!秦王政眯着双眼,淡然一笑。
他刚才是在思考改名号的事,想了半天,总没有最满意的,才有此一问,没想到把赵高吓成这样。
他当然知道名号的事可以在朝会上跟大臣们商议。
但是,他是个自主意识极强的人,凡事都要自己反复思考,有了准主意之后才与大臣们商议,当然,大臣们如果有更好的建议,他也乐于采纳。
这会儿,见赵高很识趣,便故作轻松地道:怕什么,你真有好的建议,寡人一样采纳。
你跟随多年,也知道寡人用人不拘一格、不分尊贱。
只要对我秦国有用谏言,寡人无不采纳。
赵高闻听,心中陡然一喜,再叩头道:陛下如此说,奴才就斗胆进言了。
古人云:皇有皇猷,帝有帝德。
史家论史,首推三皇五帝。
到夏、商、周时,无论禹、汤或周文王、周武王,都自忖功德不及前,只好降号为王了。
如今,陛下平灭六国,一统天下,万民欢庆。
把一个诸侯并立、战火纷飞的天下,拼接成一个完整的国家。
陛下之功震惊古今,前所未有,尧、舜之功不及十之一二。
古之五帝,地不过千里,与陛下广阔的领土更不可比拟。
所以称皇不足以展示您的功绩;称帝也不足以表达臣民对大王的敬崇。
奴才愚见,不如合二为一,改称‘皇帝’如何?秦王政又惊又喜,龙颜大悦,想不到一个阉人竟有如此才识。
称皇称帝他都曾想过,但是正如赵高所说,三皇五帝的功绩怎能与他所完成的宏伟事业相比,惟有合‘皇’与‘帝’之称谓,方与他的业绩相称。
赵高的话句句说到他的心里,秦王政是个英明的君主,任何曲意逢迎、阿谀奉承的谏言都会被他痛斥一番。
然而,赵高的话却不显山不露水,说得他心里熨帖极了。
因而,欣喜地说道:想不到你有如此见识,寡人非常满意‘皇帝’的称号。
赵高毫无得意之色,依然诚惶诚恐地说道:奴才能为陛下分忧,实在太荣幸了。
次日的朝会上,秦王政第一次穿上新缝制的新式样的黑色王袍,上绣五色金龙,头戴通天王冠。
这是一副天下共主的装扮。
四十多岁的他历经征战的磨练,无论从思想到外表都达到成熟的顶点。
往高高宽大的王椅上一坐,额上的皱纹取代了当年的稚气,显得阴鸷之气更深。
殿阶下,文东武西,依次排班站立着文武百官,丞相王绾、国尉尉缭、廷尉李斯、御史大夫冯劫等众臣排在最前面。
秦王政长目威严地扫视一下阶下的群臣,说道:诸位爱卿,今天是灭绝六国,天下一统后的第一次正式朝会。
天下一统了,战争结束了。
本应该让诸位歇息几日再论国事。
可是寡人不敢哪!虽然,先父王遗愿,即天下永久太平不动刀兵的愿望,终于在先祖保佑和众卿家的协助下由寡人变成了现实。
可是,创业艰难,守业更难,何况寡人正在做的是前人所没有的事业。
战争要永远结束了,寡人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首要的是修改名号,因为不修改名号,无以显示当世之功,也无法让后人明白,寡人与众卿正在做着的是一项全新的事。
所以今天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先议定帝号。
秦王政话音刚落,大殿内就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天下一统,六国灭亡了,群臣心里也很激动,都希望在今天的朝会能有所表现,讨秦王的欢心,因此,一下子有好几个人出班。
秦王政一扬手,说道:别着急,一个一个地讲。
老丞相先说。
老丞相王绾见秦王政仍旧高看自己一眼,颇为得意,便出班奏道:古来天下共主的名称就是三皇五帝,可是实际上他们占有的领地不过方圆千里。
只有以商周称王,才真正地拥有天下,所以‘王’的称号是好。
大王宜仿效商周,封国立藩,以取燕、齐、楚初破之地。
周朝有八百年的基业,大王宏功伟业,仿效周制,国祚必然久长。
秦王政面色愠怒道:寡人不稀罕商朝七百年的天下和周朝的八百年基业,而是要我大秦帝国万世永传。
何况,商周封建天下乃是兵祸战乱的根本所在,我秦国岂能重蹈覆辙!行政制度的事稍后再议,现在只讨论帝号的事。
王绾碰了一鼻子的灰,老脸发烫,还要争辩,挽回面子,但见秦王政厌恶的目光,不敢再争下去,只得讪讪地退下去。
群臣见王绾遭到指责,才感觉到秦王在大喜的日子里,也不是什么话都听得进去,说话还是小心些,免得触霉头。
因此刚才争相启奏的朝堂霎时又寂静无声了。
第十二章 千古一帝第180节 秦始皇帝(2)秦王意识到自己态度阻止了臣下的进谏。
他是一个不会循规蹈矩、因循守旧的君王。
而对一些新奇的构想总是充满期望,即使所奏是错误的,一般也不责怪。
而对一些食古不化者颇为厌恶。
王绾的话自然是陈词老调,因此他忍不住怒气竟当廷指责了老丞相。
但是,秦王政决不会阻止臣下的进谏,马上龙颜喜悦,向众臣说道:寡人说过,先议定帝号。
诸卿有大胆的新奇的设想,尽管说出来。
言者无罪,寡人洗耳恭听。
李斯,你不是也有话说吗?廷尉李斯见秦王点到自己的名字,不能不说了,只好满脸谄笑,出班说道:从前,五帝拥有的土地,不过千里,驾驭诸侯,仅凭道义。
诸侯是否臣服,天子并无武力制服。
如今陛下发义兵,诛残贼,车定天下。
六国可设立郡县,法令由朝廷统一。
这是盘古开天以来未有过的事。
所以,陛下之功,非三皇五帝所能及,臣与博士们曾经讨论过,认为古有天皇、地皇、泰皇,而泰皇最为尊贵。
为臣斗胆,以为大王可称‘泰皇’。
秦王政赞赏地点点头,说道:李廷尉说得很好,也很有新意。
不过,称‘泰皇’仍旧与古时分别不出来。
诸位爱卿可以沿着李廷尉的思路思考帝号。
群臣摸准了秦王的好恶,各自思索起来。
其实,秦王政对帝号已有定见,那就是昨天夜里,赵高所奏的皇帝的称号。
他所以这么做,不仅表示修改帝号的庄重,也显示他的功绩非以往帝王所能比拟。
有了秦王设定的框架和李斯谏言的范例,群臣稍作思索后,纷纷上奏。
所奏帝号不是称‘皇’就是称‘帝’。
就是没有人想把‘皇’‘帝’合二为一才是秦王政最满意的帝号。
秦王政扫视了一眼满殿的文武朝臣,这才感到赵高的才识并不在他们之下。
戏演到这里,也该结束了,便笑道:寡人身边的宫监赵高以为,合‘皇’‘帝’二字可作寡人尊号。
寡人非常欣赏,就以‘皇帝’为号。
寡人就是盘古开天以来的第一位皇帝——秦始皇帝,后世以数推之,谓之二世、三世,乃至万世,传之无穷,另外追尊先父王庄襄王为太上皇。
群臣无不惊讶,想不到赵高一个太监,所献帝号竟中秦王的心意。
不过皇帝的称号的确独具匠心,颇为适合嬴政的心理。
身为朝臣,怎么没有想到呢?但是,惊讶也好,遗憾也罢。
嬴政认定的事儿大家只有跟着叫好的份儿。
因此,群臣齐声欢呼、恭贺:始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秦始皇意气风发,哈哈大笑道:赵高献‘皇帝’尊号,功莫大焉,朕赐封他中车府令。
赵高何在?身边黄门慌忙上前奏道:启奏陛下,赵高值夜班,正在家里睡觉呢。
秦始皇这才想起赵高昨晚陪自己熬了一夜,白天不当值,便笑道:寡人就下旨赐他为中车府令。
旨意送到他手上,也让这个奴才高兴高兴。
说完,果然亲自拟旨,交给身边的黄门。
嬴政如此厚待一个太监,也还是第一次,可见他对皇帝尊号是十分满意的。
这时,御史大夫冯劫启奏说道:陛下称始皇帝,果然有别于古制。
臣愚见,有关皇帝的称谓也要相应的变化。
为臣建议皇帝自称‘朕’。
天下任何人不得僭用,同时改命为‘制’,改令为‘诏’。
‘朕’、‘制’、‘诏’为皇帝专用之语。
冯卿所言极是,朕一一照准。
秦始皇当时就改了自称,点头说道,朕闻太古有号而无谥,中古才生有号,死有谥。
比如先王在世号庄王,崩逝后谥襄,名为庄襄王,这是以子评议父亲,以臣评议先王,朕以为甚是不恭。
今后皇帝称世,谥法可以取消,众卿以为如何?殿堂内又响起一遍谄媚,众臣异口同声地说道:陛下圣明,见解为臣等所不及!秦始皇从容地一笑道:帝号已经议定。
下面要议的是设立郡县、统一度量衡制度,以及车同轨、书同文字的事宜,诸卿想必早已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
不妨畅所欲言,各尽其能,为崭新的大秦帝国群策群力。
群臣深受鼓舞,踊跃出班。
好多人已在灭掉六国之前,就为未来一统的大秦帝国描绘好美好蓝图。
这时争相上前引经据典,侃侃而谈。
秦始皇认真聆听,时而颔首点头,时而凝眉沉思。
朝堂上气氛热烈,人心振奋。
其实,封建设郡,统一度量衡,以及车同轨、书同文字等问题,始皇早已作了周详而具体的思考。
他倾听着臣下的建议,补充着自己思考中的不足。
当群臣奏毕,他的一套成熟的方案已经形成,最终做出如下决定:一、有关的立国制度:●根据太史与阴阳家研究的推论,从周为火德,故一切以赤色为尊贵;而秦代周德,是以水克火,从其所不胜,因之秦的德性是水。
因之改一年自冬季十月开始,十月一日为一年首日。
●衣服、旌旗、旄节,皆以黑色为主,数则以六计算,兵符、节符、法冠皆六寸,车舆长六尺,以六尺为一步,皇普车舆用六马。
●改黄河名为德水,以为水德之始。
●凡事皆取决于法,不讲求人情恩义。
●天下百姓改称为黔首。
二、有关国家的行政制度:●封建诸侯是以往天下战祸不息的根源,秦帝国不能再蹈覆辙,不再封自己的儿子为诸侯,象征始皇的公正没有偏心。
●统一后的大秦帝国版图东至海及朝鲜,西至临洮、羌中,南抵南荒野蛮之地,北据德水为塞,以阴山和辽东为界,因而皇帝治国要能如手之使臂,臂之所指,必须有完善的行政组织。
●朝廷上以皇帝为首,不受法令限制,可随时交议立法或自行立法。
●朝廷上分为三公和诸卿,三公是——丞相:辅佐皇帝处理政务,总领百官奏事,统领地方上计考课,任免中、低级官吏,主持朝议。
御史大夫:掌握监察,辅助丞相,又称为副丞相。
太尉:主管军政,在军令方面为皇帝兼统帅的参谋长,发兵与将军任命由皇帝亲自以符节行之。
奉常:掌宗庙礼仪。
郎中令:掌宫殿门禁,并统领在殿中侍卫的诸郎官。
卫尉:掌宫门屯卫兵及宫殿安全。
廷尉:掌刑法,并统率全国郡县亭里尉,形成严密的司法网。
治粟内史:掌国家粮谷财货。
典客:掌安抚及处理归顺蛮夷事务。
宗正:掌皇家宗室事务。
太仆:掌皇家舆马。
少府:掌皇家私有的山海池泽税收,以供奉皇帝。
并权设——将军:征伐时任命,平时则镇抚新占领地,不需要时召回归府。
博士官七十人:掌管图书文籍,并备皇帝顾问及参与朝议。
太史:掌史实记载、天文地理报告及其他有关国运吉凶的预测。
●地方行政组织,共分天下为三十六君——三川、河东、南阳、南郡、九江、彰郡、会稽、颍川、砀郡、泗水、薛郡、东郡、琅邪、齐郡、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代郡、臣鹿、邯郸、上觉、太原、云中、九原、雁门、上郡、陇西、北地、汉中、巴郡、蜀郡、黔中、长沙与内史郡。
地方政府则有——1.郡:郡守:最高行政长官,掌一郡政事。
郡尉:掌兵役、军训及刑法缉盗。
监御史第十二章 千古一帝第181节 秦始皇帝(3)诸事议毕,天近午时,文武百官这才感觉到肚子已经咕咕叫了。
三四个时辰的朝会,时间太长了,好多官员早点也没来得及吃,就赶着上朝了,能不饿吗?正等着散朝呢。
始皇却又说道:诸卿,先父王在世时,希望天下永久和平,不动刀兵。
如今,先父王的遗愿终于在众卿的协助下由朕实现了。
今天的大秦帝国是前所未有的、空前统一、地域广大的国家。
黔首永享太平,天下永无战祸。
大秦江山万世永传。
朕有个提议,请天下技艺最好的乐师谱写一曲,颂扬大秦帝国的强盛和先帝们的功绩。
让大秦帝国传颂天下,扬名海外,朕以曲名为《秦颂》,诸卿以为如何?始皇话音刚落,廷尉李斯就附和道:是啊,我大秦帝国应该有一首国歌,以称颂陛下统一天下,开创大秦基业的盖世之功。
群臣也齐声道:陛下圣明,臣等无不钦佩。
国尉尉缭出班奏道:为臣愚见,朝廷可设立大乐府令一职,掌管天下礼乐。
《秦颂》可由大乐府令负责谱曲完成。
始皇表示赞同。
尉卿所奏极是。
朕准许设立大乐府令一职。
至于大乐府令的人选,就由李斯从六国乐师中举荐。
三天后,朕要亲自听到《秦颂》。
李斯听到皇帝交待了任务,慌忙上前答道:陛下放心,臣一定不负所望。
三天后辰时,李斯果然带着举荐的大乐府令来后宫叩见始皇。
秦始皇正在齐皇后宫中,闻报后,对齐皇后说道:皇后不是喜爱燕赵之声么,今天李斯带来了我们大秦帝国的第一个大乐府令,演奏国歌《秦颂》,一定要去一饱耳福。
齐皇后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一边吩咐宫女更衣,一边说道:大秦帝国的国歌一定要雄壮恢宏、气势澎湃,以表现陛下扫平六国、气吞宇内的气势,这种气势的乐曲非筑不能演秦。
始皇笑道:皇后不愧是欣赏筑乐的高手,说起话来完全是行家里手。
今天一定让你大饱耳福。
快点,别让我们的大乐府令等急了。
两人说笑着走进便殿乐室。
落座后,始皇便命人请李斯和大乐府令进来。
少顷,李斯引着一个身穿大袖宽襟紫袍的乐师低头趋进,行跪叩大礼已毕,李斯介绍道:启奏陛下和皇后娘娘,这位就是为臣推荐的大乐府令萧喑,燕地人,曾是燕赵一代很有名气的乐师。
萧喑怀抱筑器,再次给始皇夫妇叩头,说道:臣萧喑给始皇陛下和皇后娘娘请安,愿陛下和皇后万岁万万岁!瞧,嘴儿还挺甜的。
齐皇后笑道,未听筑乐先有了几分欢喜。
始皇却是面容威严,问道:《秦颂》完成没有?萧喑答道:回陛下,曲已完成,只是尚未填词。
臣以为,《秦颂》乃为我大秦国歌,非得陛下填词不可。
始皇道:填词不难。
关键是作曲,一定要表现出气势磅礴、恢宏壮阔的意境。
既已作好,不妨演奏一遍,让朕和皇后先闻为快。
臣遵旨!萧喑退后几步,在一张几案前席地而坐,将筑小心翼翼地放在几案上,然后调整筑弦,试击几下,立刻奏出了铿锵之声。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始皇夫妇相视一笑,心中便有了几分满意。
李斯坐在萧喑旁边,也显露出得意之色。
萧喑双手忽快忽慢、忽轻忽重,抚弄着筑弦,一曲《秦颂》喷涌而出,时而雄壮,时而激越,时而欢腾,结尾一记重击,嘎然而止。
始皇与李斯不由自主地发出赞叹之声。
好!萧喑住弦抬首,谦恭地说道:臣献丑了。
始皇正要赞誉他几句,忽然发现身旁的皇后默然无声。
齐皇后喜爱燕赵之声,尤其是筑乐,甚至还能弹奏一曲,于筑乐颇有些造诣。
治国理政要靠始皇,鉴赏乐曲却不是他的专长,应该由擅长音律的皇后品评才对。
因此始皇向齐皇后道:皇后以为此曲如何?齐皇后正在冥思之中,闻听始皇之言,恍然醒悟,淡然一笑,说道:无论筑艺,还是曲作,萧先生都堪称出色的音乐家。
本宫不才,实在说不出具体的缺憾之处。
但是,纵听全曲,本宫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始皇凝眉道:皇后是说曲中尚有美中不足之处?《秦颂》乃是我大秦帝国国歌,一定要尽善尽美,不能让六国遗族取笑。
齐皇后凝思道:本宫实在说不出不足之处。
这样吧!萧先生请演奏《易水送别》一曲。
两相比较,也许可以品评出不足之处。
萧喑听到皇后的评议,心里一凉。
又听要他演奏《易水送别》,更是大吃一惊。
《易水送别》乃是名满天下的燕国大乐师高渐离在易水边送别好友荆轲入秦行刺嬴政时所作。
这样的叛逆之曲,他岂敢演奏,因此,慌忙跪倒谢罪,说道:请皇后娘娘宽恕,臣不会演奏此曲。
李斯也没有想到齐皇后会对《秦颂》不满,更没有想到皇后会让萧喑演奏《易水送别》,赶紧为萧喑解围,说道:臣请皇后娘娘原谅,萧先生是陛下的忠实臣民,不会演奏叛逆之曲。
齐皇后显露出不悦之色,却没说话,只是看了始皇一眼。
意思是说,我是后妃,不便干政,还是看皇帝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秦始皇经皇后提醒,恍然大悟。
他也听过《易水送别》一曲,那种悲壮雄浑,气势澎湃的意境的确是萧喑的《秦颂》所无法比拟的。
只是这支乐曲会让他联想到荆轲行刺自己时的惊恐场面。
但是,现在六国灭亡了,他是天下之主,应该表现出皇帝的宽容大度来。
何况,皇后的话有道理,听听《易水送别》自然比较出《秦颂》的不足。
因此,脸色一阴,说道:李斯,你也在朕的跟前,睁着眼睛说瞎话么?高渐离的名曲《易水送别》早已传遍大江南北,不但可以击筑,而且改成了琴、笙、鼓、钟等八大音奏的乐曲。
燕赵之地,凡有井水处,就听到有人哼唱。
朕虽然明令禁止演奏此曲,可是犹禁不止,弹唱者依然弹唱。
这是音乐的诱人之处。
荆轲虽是大逆之徒,可是朕很钦佩他的勇气和忠义之举。
朕也很喜欢高渐离的《易水送别》。
萧先生身为乐师,如果不会演奏此曲,岂不令天下同行笑话。
李斯哑然无声,羞愧地跪倒谢罪。
齐皇后听了始皇之言,胆气益壮,肃然说道:乐曲本无罪过,有罪的是作曲者。
萧先生该放心了吧!萧喑见皇帝、皇后都这么说,放下心来,低头谢罪道:为臣该死,欺骗了陛下和娘娘。
既然陛下如此宽容,臣愿演奏《易水送别》。
说罢,猛然敲击筑弦,一曲悲壮激昂的《易水送别》在咸阳宫回响,筑音一会儿哀痛欲绝,一会儿慷慨激昂;一会儿如怨如诉,一会儿引吭悲歌。
萧喑似乎被乐曲所激动,发挥出最好的技艺水平,比刚才弹奏的《秦颂》有天壤之别。
一曲终了,始皇夫妇、李斯都沉浸在乐曲的悲壮气氛,半晌不语。
萧喑反倒清醒,趋前数步,向始皇稽首道:臣有句肺腑之言,不吐不快。
请陛下恕罪。
始皇猛醒,说道:萧卿有什么话,尽管说。
《易水送别》的作曲者离渐高乃是旷世音乐奇才,五百年都出不了一个这样的音律家和演奏家。
因而所作之曲遂成千古绝唱。
乐坊中人无不尊崇备至。
臣身为乐师,当然也不例外。
与高渐离相比,臣连小巫也算不上。
《秦颂》乃是大秦国歌。
为臣才疏学浅,所作之曲有失国家尊严。
所以臣请陛下另聘音律高人再作《秦颂》之曲。
为臣之才不堪胜任大乐府之职。
秦始皇心中冷笑道,你还算识趣,今天就不治你的罪了,口里却道:萧先生太谦虚了。
不过,《秦颂》既为国歌,就不可等闲视之。
最低限度也要与《易水送别》水平相当。
否则,堂堂大秦国歌反抵不过大逆之曲,《秦颂》如何传唱天下?陛下圣明!萧喑恭敬地奏道,不过,要想使《秦颂》传扬天下,非得请当今音律奇才高渐离亲自作曲不可。
哼,始皇不悦道,高渐离乃是朝廷通缉要犯。
我大秦国歌岂能请一名逆犯作曲。
朕就是不相信,四海这内就没有人能超过高渐离的音乐之才。
李斯!李斯正为自己荐才不当而忐忑不安,听见始皇叫到自己,吓得跪倒在地,叩首道:为臣知罪,任凭陛下发落。
始皇却不在意地说道:什么罪不罪的。
你对音律也是不甚了了。
举荐不当,情有可谅,朕不加罪。
不过你要再次为朕寻访天下音律奇才。
不要局限在咸阳周围,燕赵之才也可为我所用,只要不犯大逆之罪就成。
朕偏偏不信,天下这么大,竟找不出第二个高渐离来。
李斯放下心来,擦擦额上的汗水,小心翼翼地答道:为臣遵旨。
一定妥善办好此事。
第十二章 千古一帝第182节 《易水送别》(1)二当秦始皇夫妇在咸阳宫欣赏筑乐《易水送别》时,它的作曲者高渐离已经来到咸阳。
按说,他是逆犯荆轲的朋友,正是始皇通缉的要犯,躲避犹恐不及,为什么竟冒着生命之忧,身入虎口呢?荆轲刺秦王失败,死后尸首遭到车裂,可见秦王政对他愤恨至极。
六国灭亡,天下统一后,秦始皇下令通缉与荆轲有密切来往的人。
高渐离便是首当其冲的一个,从此开始了长期的逃亡生活,他隐姓埋名,四处流浪,生活在孤寂苦闷之中。
开始时,他为荆轲的精神所激励,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复兴燕国,兴兵伐秦,斩始皇的人头,为死难的英雄报仇。
但是,随着天下的统一,战争的结束,他的梦想越来越渺茫了。
尤其在流浪途中,他看到各国的百姓都在为战争的结束而庆幸。
尽管秦的徭役田赋沉重,严刑峻法残酷,但是,比起战争对人们的危害,显然要好受得多。
高渐离的信念有些动摇了,尽管他不时为自己怯懦的灵魂感到羞耻。
尤其是当眼前浮现出荆轲被万千人围观下车裂的情景时,他就会用拳头拼命地敲击着自己的脑袋,恨不能把这个充满矛盾和痛苦的头颅敲得粉碎。
终于,他抵御不住大秦国的诱惑,决定去咸阳看一看。
他不怕死,荆轲的英雄气概激励着他,使他觉得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信念的动摇。
何况,最危险的地方同时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聪明的高渐离明白这个道理。
来到咸阳后,高渐离为这里的繁华昌盛而惊叹。
他到过许多国家的国都,来咸阳却是第一次。
与咸阳相比,六国都城虽大,却是衰败不堪。
由此可见,秦灭六国决非偶然。
他在咸阳游荡数日,身上带着的盘缠快用光了。
该为生计着想了,高渐离是名满天下的击筑高手,凭他击筑的技艺,走遍天涯也不用为生计发愁。
可是今非昔比,他现在是大秦国通缉的要犯,最心爱的筑也不敢随身携带了。
那是他身份的象征,携带它很容易暴露身份,更别想再去击筑了。
高渐离依然隐姓埋名,他给自己取了个俗得不能再俗的名字叫蔡保。
蔡是他父亲蔡泽的姓。
虽然他恨父亲,但此时借蔡姓一用,未尝不可。
他到一家叫财源酒店的酒楼里做伙计,因为沉默寡言,任劳任怨,很得店主的喜欢。
算是找到了糊口的地方。
财源酒店是咸阳城数一数二的酒楼,装饰豪华而气派,黔首望而生畏。
平日都是朝廷官员欢宴、饮酒作乐的地方。
今天也不例外,一大早酒店老板就吩咐伙计们,咸阳令要来宴请同僚,务必上心伺侯,寻常客人不接待。
高渐离与众伙计们连声应允。
可是,店老板刚刚吩咐下去,酒店门口就来了五个人,为首的是个衣着华贵、长相俊美、气宇不凡的年轻公子。
身后四人显然是仆从身份,但也气度不凡,衣衫华丽。
俊美公子打量着财源酒楼装饰豪华的门面,满意地点点头,回头说道:这家还算可以。
厮儿,咱们也饿了,就在这儿凑和着吃点儿吧!是!美公子身后一个眉目清秀的仆从答应一声,走上台阶,向守在门口的伙计大声叫道:哎,叫你们老板打扫一下,我们爷要在这儿吃饭。
门口俩伙计早就注意着他们,听他们主仆说话女声女气,却是男人妆扮,颇觉好笑,又见厮儿说话虽横,却声如银铃,便迎上前油腔滑调地笑道:瞧你们公子长得俊,小的巴不得您光临本店呢。
可是,不凑巧今儿个咸阳令大人包下来了。
本店不接待外人。
对不住喽。
不料,厮儿不但没被咸阳令的权势吓倒,反而怒目圆睁,抬起手来,啪、啪给两个伙计一人一个大嘴巴,叱道:咸阳令是什么东西,敢跟我们公主……不,公子爷相比。
叫他换一家酒店。
我们在这儿吃定了。
俊美公子在身后抚掌大笑,说道:厮儿,打得好。
看他们还敢狗眼看人低,叫他们店老板出来。
不然,我拆了他的酒店。
两个伙计捂着火辣辣的脸,这才知道长相甜美的人一定大有来头,连咸阳令也不在眼内,实在惹不起,慌忙一个陪礼,一个奔后堂去找老板。
老板已听到动静,奔了出来,问明了经过,慌忙过来揖手陪礼道:对不起,客官。
下人不识贵人,多有得罪。
不过,本店今天确实被咸阳令大人包下来了。
请客官体谅小人的难处,去别处如何?不行!厮儿毫不让步,怒道,我们公子喜欢这儿,也是你们的福气。
再不接待,休怪我们不客气。
俊美公子眉头一扬,冷笑道:小小的咸阳令竟如此霸道。
就凭这一点本公子就不走了。
店家听着,要么接待本公子,要么拆了你的店。
你给个明白话吧!店主见毫无商量的余地,傻眼了,看来这位俊美公子比咸阳令还要横,不能不接待,只得躬身道:楼上清静,请客官上楼,不过,请客官不要喧哗。
以免惹恼咸阳令,迁怒小人。
小人可吃罪不起啊!少废话!俊美公子不再理睬店主,大摇大摆地迈进店堂。
由一个伙计领着,一帮人上楼去了。
店主慌忙叮嘱伙计们小心伺候。
这帮人刚上楼,咸阳令和同僚带着二十多员随从就到了。
其中还带来一名咸阳名伎,人称媚娘。
此女不仅长相俊美,而且擅长击筑,因此响名咸阳。
咸阳令把媚娘请来,可见宴请的同僚也不是寻常之辈。
高渐离因为做事踏实、勤快,被店主派遣专门负责为咸阳令送酒菜。
酒过三巡,咸阳令向同僚笑道:各位大人,今日难得一聚。
酒宴之上,无以为乐。
下官请来媚娘小姐弹筑助兴,如何?同僚们早就等着一睹媚娘的芳容,欣赏她的筑乐,无不鼓掌表示欢迎。
随着掌声,仪态万千的媚娘怀抱一筑,袅袅而上。
在咸阳令侧座席位上坐下。
对着众人嫣然一笑,然后用筑槌轻抚筑弦,一曲悦耳的筑乐便在酒店内外响起。
她筑艺好,人更美,座中客人听得如痴如醉。
侧席的随从人员则看得垂涎三尺,但却没人敢有非份之想。
因为大家都明白,媚娘乃是咸阳令请来,专门供几位同僚享用的。
高渐离送上酒菜,退到一边,听到击筑声,不由心弦一震,击筑是他一生所好,是他的生命,可是为了躲避秦始皇的通缉,他已有一个多月没有抚摸筑弦了。
这时候突然听到筑乐之声,心里突然激动起来。
虽然,在他听来,媚娘只是会击筑而已,决弹不出精妙之处来,可他羡慕极了。
当然,他羡慕的是她有击筑的机会。
而自己却不再享受那种手抚筑弦的感觉了。
另一名酒保看他发呆的样子,忍不住取笑他道:蔡保,你看美人看迷了。
你别告诉我听筑乐入神了吧!高渐离淡淡一笑,说道:此女长相俊美,非其筑艺所能及。
她所以响名,不是因为她的筑艺,而是长相。
酒保撇撇嘴讥笑道:你也懂筑乐?别充内行了。
咸阳城中谁不知道媚娘是以筑艺响名的!此种筑艺也能扬名咸阳,可见秦都没有击筑的人了。
高渐离悠悠叹息。
酒保睁大了眼睛。
蔡保,你也太狂了。
竟敢说咸阳没有击筑高手。
你可知道咸阳令大人就是击筑的高手,他的筑艺可是赵地一绝。
待会儿,咸阳令大人一定会亲手弹上一曲。
果然,媚娘一曲终了,一位同僚就拱手笑道:咸令大人的筑艺乃是赵地一绝。
何不恭请大人为我等弹上一曲,以保耳福。
客人显然都知道咸阳令是击筑高手,无不鼓掌赞同。
咸阳令听出媚娘的筑艺并不怎么样,早已技氧难熬,见大家情绪热烈,便谦逊地笑道:既如此,下官就献丑了!媚娘将筑送到咸阳令面前,他调整筑弦,手中的筑槌在筑弦上轻轻动,一串悦耳动听的音符激荡开来。
好!高渐离由衷地暗喝一声,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只是轻轻几击,他便知咸阳令的筑艺要比艺伎媚娘高明得多。
可是,咸阳令并不满意自己的弹奏。
他停住筑槌,似乎在思索弹什么曲子。
略作停顿后筑槌才又重重地击在筑弦上,一种悲壮、高昂的乐曲在大厅响起。
第十二章 千古一帝第183节 《易水送别》(2)高渐离全身的神经突然一振。
咸阳令只是轻轻两击,他便听出了对方弹奏的曲子是他呕心沥血之作《易水送别》。
咸阳令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演奏此曲,出乎他的意料。
看来此公并非完全是个附庸风雅之辈。
高渐离对他的厌恶之情有所改变,凝神聆听筑乐之声。
筑声抑扬起伏,晦涩呜咽,把他的心拉到数年前的燕赵之地——他英俊洒脱,意气飞扬,筑艺响绝燕赵。
荆轲英雄神武,处变不惊,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
寒天雪地,易水失去了滔滔之势,河水呜咽。
他与燕太子丹等人送荆轲入秦,白衣白冠,到处是一片白色的海洋,一种悲壮的色调。
易水河畔,荆轲伴着他的筑音引亢高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数千送行的人们悲壮的兮唱——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接着是荆轲的诀别吟唱——生死聚散兮弹指间,壮志不酬兮誓不还!生死聚散弹指间。
如今,荆轲已死,太子丹亦殁。
他高渐离独留世上苟延残喘。
曾经他为自己精湛的筑艺自鸣得意,可是此时他方感觉到自己在茫茫人世是那么渺小。
荆轲、太子丹未竟的事业他不能完成,而且为了活命,他连自己最喜爱的筑也不能击,难道就这样委屈一辈子吗?筑音回旋,转而高亢、雄壮。
不知不觉,泪水已涌出高渐离的眼眶,顺着脸颊往下流。
好!听到悲壮之处,他不由自主发出大声的赞叹声,声音呜咽。
众人也随着他的喊声报以热烈的掌声。
咸阳令自以为得意,但没想到第一声喝彩不是出自同僚之口,却出自一个酒保之口,弹完《易水送别》,他看着泪水满面的高渐离,似乎找到了知音,起身招手道:酒保,你也懂筑?高渐离的心还沉浸在乐曲的意境之中,郑重地点点头。
噢,咸阳令略显惊异,态度谦和地说道,请他出来。
高渐离用肩上的抹布擦去泪水,迈步走到咸阳令座前,门口的店主叫道:蔡保,跪下向大人回话。
高渐离似乎没有听见,依旧站立不动。
咸阳令却不在乎他的无礼,仍旧谦和地问道:此曲你熟悉么?当然熟悉,高渐离不亢不卑,侃侃而谈,这是高渐离所作《易水送别》,早已传遍大江南北,不但可以击筑,而且改成琴、鼓、瑟、笙、钟等八大音奏的乐曲。
凡有井水处,即有人吟唱。
虽然朝廷下令禁止。
可是屡禁不止,弹唱依然弹唱,像大人这样的高官不是在天子脚下依然弹唱么?这是音乐感人的地方。
乐曲好,留在人们心里,岂是一条禁令所能禁止的。
大胆,竟敢藐视朝廷律令!一位县尉怒喝道。
不,他说得很对。
咸阳令制止县尉,说道,就是当今始皇陛下也在宫中听过《易水送别》。
大秦律法虽严,惟有这一条禁令没有认真执行过。
也没有人因为弹奏此曲而被治罪,大概始皇陛下也知道韵有感人的地方是禁而不止。
因此,下官才敢当众弹奏此曲。
酒保,你姓甚名谁?小人蔡保。
高渐离揖首答道。
好,蔡保,请赐座。
咸阳令为了表示爱惜音乐人才的风度,待高渐离在他身旁坐下后,诚恳地说道:听你之言乃是内行话。
一定也会击筑,可否对下官的筑艺赐教一二。
高惭离见他对自己如此礼遇,显然不是个庸俗之辈,便谦逊地一笑,真诚地说道:小人只是略知一二。
说得不对,请大人多多包涵。
但讲无妨。
论技艺,大人可以算得上击筑的高手,当今天下没有几人能及。
可是,大人击筑却不能曲尽人意。
愿闻其详。
大人想必知道,《易水送别》是高渐离先生在何种情况下创作出来的。
可是,大人在此场合击筑,未免有哗众取宠之意。
与曲作者的心境难以合拍,自然不能曲尽人意。
咸阳令眉毛一挑,盯着高渐离的脸,笑道:依你之言,只有高渐离先生亲自弹奏,方能曲尽人意?那倒未必。
弹筑虽是雕虫小技。
但击筑者必须摈弃世俗观念,无哗众取宠之心。
用心投入其中,才能人筑合一,弹出极高的境界来。
客人中间传出唏嘘之声,有人低声说道,如此说来,只有圣人才能弹奏此曲,我等俗人岂不是今生与筑无缘。
别打岔。
咸阳令制止住客人,向高渐离说道,可否请蔡先生击上一曲,让我等一饱耳福。
对,让他弹一曲,看他是否真材实料。
大厅里的人们早已看不惯高渐离的傲气,趁机起哄道。
高渐离点头道:击筑可以,不过,小人要提出几个要求。
蔡先生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咸阳令满口应承。
第一,请各位出去,吹吹风,洗洗脸,驱散一下酒意;第二,请媚娘按照献艺的规矩焚起一柱香;第三,小人要去沐浴更衣,而且小人的席位要设在正中间。
客人们见他不过是个酒保,竟登鼻子上脸到如此地步,忍不住叫嚷道:哪来这么多规矩!大人命你弹,你就坐下来弹呗!你当是什么人。
让我们大人在此等侯。
谱摆得太大了吧!……高渐离面对众人,冷然道:小人是酒保,没有义务为你们击筑助乐。
如果愿意听,请按照小人的要求去做;否则,小人告辞,为各位送酒菜去了。
说着,起身欲走。
咸阳令慌忙拦阻,面对客人们说道:蔡先生说得有道理。
要听美妙的筑乐,必须诚心诚意。
下官先出去洗浴。
说完,起身拉起几位同僚出去了,其他人见大人如此,也一个个步出酒店大厅。
高渐离也去后堂沐浴更衣。
一柱香的功夫过后,咸阳令与客人们神情肃然地回到座上。
高渐离也从后堂出来了。
经过沐浴更衣后的他显露出本来的面目,长相清奇,风度翩翩,高高瘦瘦身躯,罩一件宽襟大袖的白色长袍,戴着白色高冠,浑身洋溢着飘飘欲仙的美感。
与先前的蔡保简直判若两人。
他往正中一坐,咸阳令的座位反在他的身旁。
一筑在手,大有君临天下之势。
客人们先前都以为高渐离是故弄玄虚,只是碍于咸阳令对他的宽容态度,方隐忍不发。
现在见了他的装扮气度,开始为之心折,惊讶财源酒楼竟藏有人才。
大厅里雅雀无声,惟有香炉里飘出的袅袅香气充溢其间,有一种如临仙境的感觉。
高渐离拱手向客人行礼,又转身向咸阳令稽首道:大人如此纵容小人,可见雅士风度,筑本是为知音而击。
小人已将大人视为知音,自当尽所能,博大人一笑。
说完,用筑槌轻击筑弦,击奏出他的呕心之作——《易水送别》。
初始筑声低回晦涩,表达的是永别的朋友沉痛之情。
既而转而高亢,表达的是易水河畔,万千人送别的悲壮场景。
高渐离身边响起荆轲的悲壮高歌。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易水凝滞不流,河上风雪呼号,筑音由低回艰涩终于转为慷慨激昂之声,高渐离仿佛看见图穷而匕首现,荆轲抓起匕首,追着秦王嬴政满殿绕柱奔跑的情景。
他的脸上露出好久不见的得意之笑,虎视天下,欺凌列国的嬴政平日是何等的威严、尊贵,不可一世。
可是在这一刻竟然被一名市井游侠在宫殿之上,当着臣子的面,追赶得抱头鼠窜,再也没有王者的尊严和仪态。
高渐离每弹奏一次《易水送别》,都要经历一次灵魂的洗礼。
此时的他完全忘记了身在何处,他和筑融合成一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知用手中的筑尽情地宣泄抑郁已久的感情。
他似乎看到荆轲被车裂时的情景。
成千上万的人围观,人们为荆轲的大勇而惊叹。
虽然他们都是秦国的臣民,却在为敌国的英雄而歌唱。
第十二章 千古一帝第184节 《易水送别》(3)筑音时而哀痛欲绝,时而慷慨激昂;时而低荡回旋,时而如断金玉;时而如怨如诉,时而悲壮欢唱。
旷古未有的精妙筑音吸引了楼上和店外的人们。
那名俊美公子和四名侍从不知何时也走下楼来,站在廊前,神情肃穆地倾听着,店主和伙计们也忘掉了手上的活,呆立在各个角落。
高渐离的眼前渐渐显现出荆轲的形象,他在用心声和他交谈。
荆兄,你勇击万乘之尊,虽然不成功,却也千古留名。
小弟虽苟活于人世,都是生不如死。
不,渐离,别灰心。
机会总会有的。
只要你有勇气。
荆轲含笑鼓励他。
可是,我比不得荆兄。
高渐离汗颜答道。
荆卿,荆卿,衤鬼兮归来!他用筑音呼唤着。
……筑音嘎然而止。
高渐离衣襟尽湿,泪眼迷,连客人的面目也模糊不清。
众人也在不知不觉中潸然泪下。
虽然好多人并不懂得音乐,但精妙的音乐连草木也能感动,何况是人呢。
酒店里一片唏嘘之声。
咸阳令将思绪从筑乐的音境中收回,打量着相貌清奇的高渐离,他岂能是一个酒保?咸阳令的心头一震,突然打破沉寂,惊奇地问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竟然将曲中意境渲泄得如此淋漓尽至!在下高渐离,此曲的作者!高渐离突然傲然答道。
高渐离?大厅内响起一遍惊讶之声。
咸阳令虽然已猜测到对方的身份,但经高渐离之口证实,仍然吃了一惊,便冷笑一声,问道:高先生既然是朝廷通缉的要犯,为什么要身入虎口,自露身份?高渐离面色平静,答道:高某不愿过苟延残喘的逃命生涯。
而今天下一统,再无出头之日。
与其苟活而作瓦全,不如还我真实面目,以求玉碎。
说得好!咸阳令赞叹道,下官不但佩服你的筑乐奇才,更佩服你豪气干云的气概。
可是在下身为朝廷命官,身在所辖之地。
如果不依律缉拿你这样的朝廷钦犯,便是大逆之罪。
他完全没有了刚才爱乐者的风度,突然站起身威严地向身后侍从命道:来呀,将钦犯拿下!高渐离依然不动,淡淡一笑,说道:大人身在公门,自然心在公门。
这就是大人筑艺难臻化境的根本原因。
侍从们遵命,一拥而上,将高渐离双臂擒住,取出绳索,就要捆绑,忽听门口有人叫道:慢着!众人吃惊地往门口看去。
只见一名俊美的年轻公子昂然而入,径直走到高渐离跟前,根本不理会咸阳令和他的同僚,凛然向侍从们命道:把高先生放开!侍从们被他的气度不凡震住了,竟真地把高渐离放开,不知所措地望着咸阳令。
咸阳令没想到有人竟敢阻止自己执行公务,勃然怒斥道:尊驾何人?竟敢阻止本官缉拿钦犯!俊美公子正眼也不看他,傲然道:我是谁,你没有资格知道。
钦犯你也没有资格带走。
高渐离就交给我了。
没你的事了。
喝你们的酒去吧!咸阳令见他年纪轻轻,说话女声女气,却霸道十分,料定必有来头。
但在同僚和手下人面前不能跌面子,因此,仍硬声硬气地说道:尊驾是哪个衙门的?不亮个腕儿,本官实难从命。
噢,俊美公子轻笑一声,突然叫道,厮儿,给他看一样东西。
紧跟在他身旁的厮儿一听,走到咸阳令跟前,轻轻揭开衣衫一角,轻蔑地笑道:大人看清楚没有?啊!咸阳令吓了一跳。
厮儿腰间竟挂着一块出入宫禁的金色令牌。
对方是咸阳宫里的人。
也许是始皇陛下派出的密探。
看来是要跟自己争功。
他一个咸阳令哪敢跟始皇帝的密探争功,还是把高渐离交给他们吧!咸阳令头上冷汗直冒,慌忙向俊美公子稽首施礼陪罪,道:下官不知大人驾到,多有冒犯。
下官告辞。
快,都给我退下。
同僚、侍从们不知何故,但见咸阳令恭谨惊慌样,便知对方大有来头,慌忙起身离座退出酒店大厅。
俊美公子见此情形,得意地嘻笑道:这帮蠢蛋!厮儿,把高先生带走!厮儿却迟疑着说道:你真把个大男人弄到宫里去?怕什么,有我担着呢。
俊美公子见他还是不动弹,生气地向其他三名随从命道:把钦犯带走!高渐离已抱定必死之心,一直坐在那儿没动。
但是他却有些大惑不解。
咸阳令怎么没抓自己?这几个不男不女的人说的话更让他猜不着边际。
俊美公子的另三名随从二话没说,上前架起高渐离就往外走。
到了酒店门外,上了一辆豪华的马车。
把他眼睛蒙上。
俊美公子银铃般的声音命令道。
一块绸布遮住了高渐离的眼睛,眼前一片漆黑,只能听到马蹄声和车轮声。
马车行驶了近半个时辰才停下来,高渐离被带下车,又走了半里多路,脸上的绸布才被取下来,他用手揉揉眼睛,以尽快适应刺目的光亮,终于看清楚自己身在一间装饰温馨的房间内。
周围的人都走开了,只留他一个人。
我这是在哪儿?官府抓人为什么像做贼一样蒙住眼睛?高渐离心里闪过无数个问号。
但是他很清楚,落到秦国官府手中,他这个头号钦犯必死无疑。
只不过,死亡对他来说,一点儿也不恐怖,反而是一种解脱。
他正在胡思乱想,门口脚步声响起,走进来一名长相清秀的婢女。
高渐离一见就怔住了,这婢女好面熟,像是在哪儿见过。
那婢女看他发愣,莞尔一笑,脆声说道:高先生,怎么干站着,快坐下,奴婢为您沏茶。
高渐离听到她银铃般的声音,恍然大悟。
她不是那位被俊美公子唤作厮儿的侍从吗!既然奴才是女扮男妆,那么主子肯定也是女子。
她们不是官府衙门的人。
怒气充溢在高渐离的心头,他愤怒地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把高某带到这儿来?难道秦国就没有王法吗?厮儿正在为他沏茶,听他一连串的诘问,忽然把茶樽一顿,俊目圆睁,骂道:你这人真没有良心,如果不是我们公主救你。
你就是十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公主?谁是公主?高渐离被她说糊涂了,莫名其妙地发问。
就是我!身后传来一名女子的声音。
高渐离回头一看,一下子惊呆了。
门口站着一位清丽女子,正用含笑的眼睛看着他。
高渐离身为天下成名筑乐大师,见识过不少的绝色女子。
他被惊呆并不完全是因为她的美丽,而是她那种清醇脱俗的气质,令人不敢有非份之想。
何况,她就是那名俊美公子。
尽管高渐离已经猜到她女扮男装,但是,亲眼看到她的女儿面目,还是令他吃惊不小。
高先生,您受惊了!自称公主的女子谦谦有礼地说道,脸上挂着崇敬的笑容。
公主?高渐离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还没有从惊愕中醒悟过来。
高先生一定有很多疑问吧,请坐下容我给您解释清楚。
公主真诚地说道。
高渐离很听话地坐到柔软的香榻上。
公主也在正中坐下,待厮儿献上茗茶后,才含笑说道:高先生是在皇宫大内,不会有人敢到这儿来抓您这个朝廷钦犯的。
我就是当今始皇陛下的女儿——华阳公主。
华阳公主!第十二章 千古一帝第185节 《易水送别》(4)高渐离脸上失去了平静,显现出惊异之色。
他听说过嬴政有一个最为宠爱的女儿——华阳公主,想不到竟会是眼前的女子。
但是,他脸上的惊异之色很快变成轻蔑的微笑,抑郁道:想不到公主如此忠心嬴政,竟不顾金枝玉叶之体,费尽心机亲自去抓我这个钦犯。
高先生……华阳公主一时语塞,美目中显露出委屈的神色。
身旁的厮儿忍耐不住,气呼呼地说道:姓高的,你真不知好歹。
我们公主不过嫌宫里太闷,装扮成男人出宫走。
正巧遇着你被官府抓走,才想办法救你的。
怎么是专门去抓你呢?是的,本公主平日仰慕高先生之名,今日听高先生击筑,如闻仙乐。
所以才冒险从咸阳令手中解救先生。
华阳公主也急忙为自己辩白。
高渐离半信半疑,依然用讥讽的口吻说道:公主既是诚心相救,为什么不放高某逃走,反而将高某带入宫中?先生乃朝廷要犯,既然暴露了身份,还能逃出咸阳吗?我将先生藏在宫中,是为了您的安全。
当然,我有私心,希望早晚能听到先生如神乐般的击筑声。
公主真的喜欢听筑?不但喜欢听筑,也经常亲自击筑。
只是击得不好。
有高先生在就好了,不知肯赐教吗?说到击筑,高渐离完全相信了华阳公主。
在他的击筑生涯中,遇到好多筑迷知音。
他们对他崇敬备至,每当听到他的击筑声,都会如痴如醉。
音乐是没有国界、不分敌友的。
华阳公主——这位敌国的公主完全有可能也和众多的筑迷们一样,痴迷于他的筑乐。
高渐离对自己作为当世筑乐大师的魅力深信不疑。
但是,他仍深有疑虑地说道:公主之情令高某感动。
可是,高某乃是当今始皇帝点名的钦犯,恐怕会连累公主。
何况,公主将一陌生男子藏于闺阁之中,传扬出去,多有不雅。
还是放高某出去吧!不,高先生。
您是个了不起的乐师。
不应该与那些令人讨厌的六国纷争搅在一起。
只要您不再反对朝廷,我自有办法请父王赦免您的罪过。
华阳公主颇为自信。
高渐离脸上闪过一丝轻蔑的微笑,却不动声色地问道:公主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始皇帝赦免高某之罪。
父王非常钦佩您所作的乐曲。
经常与母后听宫廷乐队演奏《易水送别》。
父王还颁诏请天下一流的乐师为大秦国歌《秦颂》谱曲。
至今还没有满意的人选。
以先生的音律奇才,只要肯为《秦颂》谱曲,父王就可能赦免您的罪过。
华阳公主一边说,一边小心观察高渐离的表情变化。
却见他脸上闪过悲愤之色,继而哈哈大笑道:高某原以为公主清纯脱俗,想不到也是一副胜国新贵形态。
你把高某看成什么人了?高某虽是亡国之臣,无能报家国之仇,却死也不会向敌国新贵击筑献媚。
更不可能为敌国的国歌谱曲。
公主省省心吧,把高某交给嬴政,是车裂还是腰斩,高某都会感谢他。
因为我的好友荆轲正在等候我呢。
华阳公主一阵慌乱,起身陪礼道:对不起,我没有轻视高先生的意思。
我知道,您和荆轲都是英雄,连秦国的臣民都在传颂你们的事迹。
可是,我……我真的不忍心看到您这样的音乐奇才被处死,我只是想……公主什么也不用想了。
高某相信你是真心喜爱筑乐,也是真心为高某着想。
可是,高某不会为你击筑的。
请让高某向嬴政自首去。
说着,起身便往外走。
华阳公主身为尊贵的公主,没有人敢对她如此无礼。
见高渐离软硬不吃,忽然一改恭敬的态度,霸道十足地说道:高渐离,你走不出我的宫门。
既然落在我的手中,就必须任我摆布。
你不为我击筑也可以,但必须呆在宫中。
您的年龄可做我的父亲,我也像对待父亲尊敬您,不怕下人说三道四。
厮儿,为高先生安排一处房间,好好伺候。
如有闪失,惟你是问。
厮儿脆声答道:公主放心吧!转身走到高渐离跟前,恭敬地揖礼道:高先生,请吧!高渐离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看到偌大的公主府里,有不少的宫女、黄门侍卫,自己根本走不出大门,只能跟着厮儿走了。
六国灭之后,各诸侯国皆为郡县,尽归大秦帝国的版图。
可是,秦始皇没有因此满足,他的目光盯住了地图上会稽郡以南、黔中郡以西以南的广大地区。
那里是瓯越人、闽越人和南越人居住的地方。
嬴政决定派军征服越人,进一步扩大大秦的版图。
可是,第二天的朝会上,当他将此事交与大臣们讨论的时候,却遭到很多人的反对,丞相王绾态度最为坚决,进言道:越地依山旁水,道路崎岖难行,河道纵横交错,大军进军困难,特别是军粮的运输不便,必定制约进军的速度。
陛下初平天下,大国故地,人心不稳,潜伏的诸侯余孽随时有复辟的可能。
臣以为陛下还是以巩固既得之地为要。
至于越人,乃蛮荒之地。
得之亦于陛下无益,何苦千里劳师征伐呢?够了!始皇不等老丞相把话说完,就抬手制止住,脸上显露出不悦之色。
上次朝会讨论郡县天下的时候,王绾就持反对意见,而且大多数大臣都支持他。
始皇因而对他不满,这次见他又站出来反对自己,便沉声说道:说到困难,朕扫平诸侯,哪一役、哪一战没有困难?将士们浴血疆场,时刻都有生命危险。
难道我们会因为惧怕困难,害怕牺牲而裹足不前吗?越人虽居于蛮荒之地,可是朕是天子,是天下的皇帝,天下的百姓和土地都是属于朕的。
朕就有责任将他们纳入大秦的版图,而不能看征服之地是否对朕有益。
本来,朕今天还有其他事与丞相有关。
原打算放在后面说,既然丞相先开了口,朕就说了吧。
请问丞相,朕交待下去的,收缴天下兵器、定移天下豪富至咸阳,以及修建驰道和各项工程的事宜进展如何?王绾看见皇帝长目中的阴鸷之气,听着他那特有的狼音豺声,突然不寒而栗。
今日的嬴政已不是当年的样子了。
他现在是天下共主,志得意满。
自己犯什么牛脾气,逆龙鳞,不是自寻死路吗?王绾白须抖动,慌忙谢罪道:臣办事不力,请陛下治罪!始皇却不怒反笑,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朕的问话呢,怎么先请罪了?何况,即使办事不力,也该说说原因。
朕可不是糊涂之君,轻易加罪于臣下。
臣当然要说。
臣虽有失职之罪,但并非拖拖拉拉。
诸事所以进展缓慢,是因为在臣看来,天下初定,人心不稳。
而收缴天下兵器、定移六国豪富乃是六国遗族最为敏感的事情。
操之过急,易生事端,激起黔首的反抗。
臣以为收天下兵器不如收天下之心。
稳定才是朝廷最根本的问题。
同样的道理,修建驰道和其他各项工程需要动用很大的民力。
连年战争,各国民力衰竭。
陛下应注意与民休养生息。
不妨采用缓建或少建的方法,渐进使用民力。
好一个渐进使用民力!始皇一声狼笑,说道,我大秦自从公孙鞅变法以来,历代先王推行的都是以法治天下的国策,就是要使那散漫、慵懒惯了的黔首变成勤劳苦干的百姓。
秦法素以严峻出名。
可是,秦国的黔首没有造反,反而使国家日益强盛。
如今,四海一统,朕为了使天下永享太平,为了国富民强,所做的每一件事不是上合天意,下顺民情?这一代黔首辛苦、劳累点,牺牲奉献点,后世万代子孙就可以享受到他们留下的成果。
论辛苦、劳累,朕不也是在夜以继日地操劳国政吗?比起黔首们,朕更加辛苦。
始皇说着,似乎动了真感情,低下头去。
这时,侍立在始皇御案旁的中车府令赵高眼含热泪,向始皇请旨道:陛下,奴才有些掏心窝子的话想跟诸位大人说,请您恩准。
始皇头也不抬,挥挥手说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谢陛下!赵高转过身来,面向众臣一稽首,动情地说道,诸位大人,陛下日夜操劳国事,奴才是亲眼所见。
远的不说,少将军李信伐楚,为楚将项燕所败。
陛下得知消息后,心急如焚,四十多个日夜没有睡一个囫囵觉,人都瘦了一圈。
让人看了都心酸,直到王翦老将军出马,陛下才露出点笑脸来。
奴才随侍左右,也受了不少的苦,可是,看到陛下为国事拼命操劳,奴才吃的这点苦算什么。
就是拼掉小命也甘心为陛下效劳。
说完,退到自己的位置。
第十二章 千古一帝第186节 《易水送别》(5)赵高的话说得动情,众臣也深为感动,殿内一片唏嘘之声。
王绾当然也不例外,但是他并没有因此改变自己的观点。
毕竟皇帝勤政与政策苛酷是两码事。
赵高是在搅浑水,有意地曲迎圣意,讨始皇的欢心。
只是手段比较隐蔽。
此人真不可小觑。
但是眼前的形势于己不利,大家都看着自己呢。
不能再与始皇争论下去了。
赵高的话也说到了始皇的心里,他忽然间感觉到这么多大臣当中,只有赵高才是最理解他的人。
是啊,人们只知道他高高在上,万乘之尊,出警入跸。
却不知道天子威仪背后的辛劳。
赵高看到了他的辛苦,为自己说了句最暖心的话。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忽听王绾恭谨的说道:臣知罪,请陛下降罪,臣决无怨言。
始皇忽然醒悟过来,意识到自己坐在朝堂上,面对群臣是不可以流露出脆弱的感情。
他恢复了自己的常态,大脑又正常运转起来,略一思忖,轻笑道:王卿言重了。
你没有罪,不过,人老了思想跟不上国家形势的变化。
朕岂能加罪!王绾为官一生,何等聪明,当然明白始皇之意,立刻纳头便拜,请求道:臣自知年老体弱,不能再为陛下效力。
所以,昨晚就与老妻商议好了。
今天来请旨告老还乡。
肯请陛下恩准。
始皇假意挽留,无奈王绾去意已定,苦苦请求,只好答应。
王绾谢恩退到殿下。
始皇扫视众臣,面露为难之色,说道:王爱卿给朕出难题了。
没有了丞相,朕还如何议政。
还是先确定新丞相人选吧!李斯,你看谁可以担当丞相之职?李斯早就盯着丞相的位置,见王绾提出告老还乡,心中窃喜,以为始皇极有可能任自己为相。
没想到,始皇拿人选的问题问自己,不由暗暗叫苦。
总不能说自己是最合适的人选吧!可是,推荐别人,却不甘心。
他慌忙跪倒,犹豫了一下,说道:王丞相突然告老,臣没有思想准备,没有考虑过新的丞相人选问题。
不过,臣以为,新丞相应该禀录陛下旨意,督导百官执行新的政策,具体说,要把陛下作出的决议不折不扣地执行下去。
就是把收缴天下兵器、给天下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觉,以宏扬陛下盛名和大秦国的国威。
说得好。
李斯,如果朕让你督导百官去做。
你能做得更好吗?始皇欣喜地问道。
李斯亢然道:为臣不才。
可是,臣一定义无反顾地去做。
决不会有太多的顾虑。
臣誓死为陛下效力。
始皇满意地点点头,以手击案,说道:朕就以李斯为丞相,众卿以为如何?群臣中有赞成李斯之才的,也有不以为然,但是,始皇圣意已明,谁还敢说不行,于是,异口同声地答道:陛下圣明,臣等佩服至极。
始皇早有用李斯为相之意,见群臣赞同,便又用冯劫为右丞相,协助李斯的工作,以蒙毅为廷尉,代替李斯的廷尉之缺。
蒙毅与其兄蒙恬俱为大将军蒙武之子。
弟兄二人虽然年少,已在朝中历练多年,颇有才名。
进行过一番人事更动后,始皇与群臣继续商讨国事,决定派将军屠睢统率五十万秦军征服南越。
同时,始皇考虑到王绾的话也有道理,便派水利专家、御史监督前往南越的五岭山区,开凿沟通湘水与融水的渠道,以利军粮的运输。
临近散朝时,忽然有官廷黄门走到李斯跟前,耳语几句。
李斯脸色微变,立刻向始皇跪奏道:陛下,咸阳令派人来说,逆犯高渐离在咸阳出现过,却被宫里人抓走了。
秦始皇一听到高渐离的名字,立刻想到荆轲,心中立即被仇恨填满,恨声道:高渐离,他也有今天。
朗中令,高渐离现在何处。
带来让朕见一见。
郎中令马其妙就在李斯的下首,听到始皇问到自己,吓得慌忙跪倒,爬到阶前,禀道:万岁,臣没听说抓到高渐离。
始皇脸色一凛。
你职责内的事,怎会不知。
快回去仔细察问。
职责内的事,臣怎会不小心恭谨。
万岁,不用再察问了。
宫内的侍卫官属确实没有人见过高渐离。
马其妙异常肯定地答道。
始皇再也捺不住怒气,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李斯忙说道:万岁不必动怒,只要高渐离敢在咸阳出现,他就是插翅也逃不出去。
也许是有人冒充宫里人,也许是咸阳令看花了眼,反正,这些细枝末节您不值动怒。
可以让郎中令大人调查之后,再奏明万岁!秦始皇怒气稍解:郎中令立即调查详情,一旦有高渐离的消息,就直接奏朕。
李斯,你也有过失,朕要你寻访乐师,为我大秦国歌作曲,至今毫无结果。
马其妙连声应道:臣遵旨,一定查明高渐离的藏身之处,将其缉拿归案。
臣知罪!李斯谢罪说道。
高渐离不失为国歌作曲的最佳人选,可惜他是个逆犯。
大秦国歌岂能用逆犯作曲。
始皇自言自语地道。
李斯接替王绾做了丞相。
他这个丞相非历任丞相可比。
因为天下统一了,大秦帝国的版图扩大了好几倍,他手中的权力自然也大。
新官上任三把火。
他完全改变了王绾的工作作风,雷厉风行地处置几个办事不力的官员,各项工作立刻就上了轨道。
尽管周围是黔首和六国遗族的叫骂声。
但是,兵器一定要上缴,登记的豪富必须迁往咸阳,至于那些战俘、刑徒更不必说,全部被赶往工地,参加修建道路和各项工程的劳动。
稍有反抗或懈贻怠,就被按律鞭打黥面直至处死。
有李斯卖力,秦始皇的工作量大大减少了,看着一份份各地送来的报喜奏折。
他为自己所创造的伟大业绩而骄傲,自然而生出走出咸阳官巡视天下的想法。
于是,留李斯、冯劫、蒙毅守咸阳。
始皇率蒙武、赵高等臣子开始了他统一六国后的第一次出巡。
本来,他想把李斯带上。
因为李斯篆书、文辞都是群臣中一流的,他要用李斯到处刻书立碑,为自己歌功颂德,可惜李斯太忙,走不开。
庞大的车队居前,近身侍卫、虎贲军、随行队伍等浩浩荡荡的巡行队伍出咸阳西行。
始皇巡行的目的地是陇西、此地二郡。
沿途地方官员在每座城池的十里长亭前跪迎圣驾,道路两旁,黔首们夹道跪迎,欢呼万岁,一直排到城里。
陇西、此地皆为秦国故地。
社会秩序安定,百姓安居乐业。
黔首们由衷地感谢他们君主——秦始皇。
当始皇车驾抵达渭水河边的时候。
秦始皇坐在敞开的车京中,望着夹道跪迎的黔首和渭水河畔绝美的风景,他的眼睛湿润了,这里是嬴代祖先起源之地。
从被封于渭之间到移霸西戎,从迁都梅都到迁都咸阳,嬴代祖先在自己封国上一步步走向强大,终于在他嬴政的手上统一了天下,完成了霸业。
这是何等的荣耀和威武啊。
始皇第一次出巡便选择了祖先的起源之地,当然有着追根溯源、光宗耀祖、不忘先人的意义。
站在渭水南岸,始皇颁布诏令,为纪念祖先,在此建筑极庙,即至高无上之宫殿。
并由极庙挖通骊山到甘泉建前殿,再修建两边都有围墙的甬道通咸阳。
建成后,始皇由咸阳来极庙祭祀先人,车马在甬道内行驶,外面的人看不见。
当然,雄才大略的秦始皇出巡,不是只为了耀祖,更是为了扬皇帝之威和大秦国威于四方。
陇西地处西部边境,始皇至此,亲自巡视边防的建设情况,却发现这里道路崎岖难行,对于公文传递、军队调动、运输补给、民间贸易的影响都很大,便下令加快修建全国的驰道。
本来,他还想乘兴继续东行,巡视赵魏故地。
可是,偏逢天降大雨,驰道没有修建,道路泥泞难行。
大雨扰了他的兴致,只得往回走,返回咸阳。
第十二章 千古一帝第187节 《易水送别》(6)这么多天来,高渐离觉得是自己一生中最难打发的日子。
因为,即使在逃难生涯中,他还可以四处游荡,有完全的自由。
可是,自从被华阳公主带到这里,他就没有走出院子一步。
吃喝拉撒都是宫女侍侯着。
最难以令人忍受的是,自己面前就放着一件筑,那筑仿佛有着巨大吸引力,诱惑着他这个酷爱击筑却百无聊赖的人。
何况,华阳公主几乎每天都要来到他跟前,向他问安,然后击筑给他听。
高渐离贪婪地看着那只筑,却不敢弹。
因为只要去弹,就等于中了华阳公主之计。
他听得出华阳公主的击筑技艺已有相当高的水平,可是也有明显浮躁之处。
他知道,那是因为她生在帝王之家,优裕的生活经历使的筑艺难臻化境。
有一天,华阳公主照例走进院子,只是她脸上没有笑容,也没有向他问候。
径直走到几案前,望着那只筑发了一会儿呆。
才轻轻弹奏起来。
开始时,高渐离并没有注意那筑音与往日有什么不同。
可是,渐渐地,他听出那筑音如怨如诉,如悲似泣,连自己的心也逐渐地融入乐曲之中。
好!太好了!当华阳公主筑弦折断,不得不停下手中筑槌时,高渐离情不自禁地发出赞叹之声,这时他对她击筑的第一次反应。
可是,他发现华阳公主的一双美目之中竟蓄满了泪水。
公主筑艺突见长进,必有一番遭遇,可否见告高某?高渐离尽量表现自己的诚恳。
华阳公主却轻轻摇头,叹息道:高先生乃高洁之士,我不过一俗尘女子,实在不敢以俗尘之事污了先生的品行。
不,公主。
高某已看出你是个清纯无邪的女子。
跟这暴虐的秦宫不一样。
谢谢先生。
华阳公主的泪水奔流而下,泣道,您知道吗,我的母亲抛下我和父王,跟着一个男人走了。
高渐离的目光微微跳动一下,他在华阳公主对面坐下,表情平静地问道:你母亲是谁?那个男人又是谁?他们为什么私奔?我母亲是父王的妃子,叫公孙婉,男人就是国尉尉缭,他们是师兄妹,从小青梅竹马。
可是,后来因为父王的插入,母亲委身于父王,可是,再后来……华阳公主说不下去,却把一份折叠得方方正正的帛书递给高渐离。
高渐离郑重地展开,却见上面写道:我苦命的女儿:母亲对不起你,当你看到这份帛书的时候。
我已经含泪抛下你,与另一个男人离开了咸阳。
这个男人就是国尉尉缭,一个我从少女时代就深深挚爱的男人。
因为嬴政的原因,我与缭难结良缘。
随着嬴政霸业的完成,我发觉到他的性格在发生着可怕的变化。
他喜爱权力,崇尚严刑峻法,可以让全天下的人围着他的指挥棒转,而不得歇息,直至力竭而死。
我留在他身边将会是怎样的结果呢?正当我疑惑难决时,缭来我宫中,告诉我,他想离开嬴政,并表明对我的一片心意。
他说,嬴政霸业已成,日益骄横。
连王绾这样的老臣都被赶回老家了。
他留在朝廷里,不但无所成就,还可能有性命之忧。
他喜欢那种男耕女织的生活。
我被他描绘的美好生活深深打动了,经过认真考虑,决定跟他走。
求你原谅母亲的不辞而别。
因为你爱你的父王,母亲知道你不会抛下他跟我走。
嬴政也非常宠爱你,正是如此,母亲才放心地离你而去。
对不起,我的女儿。
——永远离你而去的母亲高渐离的泪水也止不住地奔涌而出,他从小就被父亲抛下,与母亲相依为命。
尽管父亲蔡泽为他们母女留下很多的财产,但他依然恨父亲。
因为蔡泽投奔了秦国,为自己的敌国效命,这在当时燕国人看来,是一种无耻的叛国行为。
高渐离遭受过不少人的白眼和歧视。
一个被母亲抛弃,一个被父亲抛弃。
两个来自敌国,年岁相差两旬多的男女,心灵开始相通。
高渐离默默接好筑弦,调整好。
然后拿起华阳公主丢在一边的筑槌,轻轻敲击筑弦。
那曲《易水送别》的曲子从他手下荡漾开来。
伴随着悲壮的筑音,一男一女的声音在合唱。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曲尽时,华阳公主已拭去泪珠,娇美的脸上绽出鲜艳的笑靥。
高先生,你肯为我击筑了!高渐离也笑了。
你是我的知音了。
乐为知音者鸣么。
可是,我决不会为嬴政击筑。
我们不提他。
你能指点我一二吗?愿为公主效劳。
两人并排而坐。
高渐离一边纠正着华阳公主的错误之处,一边不厌其烦地讲解着。
华阳公主专注地倾听着,用手击打着。
每每有恍然大悟之处,脸上都闪过惊喜的笑容。
两人正全神贯注于筑乐之中。
忽然,一阵脚步传来,厮儿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来,满面的惊慌之色,老远就叫道:不好了,万岁爷来了!两人惊愕地抬起头。
华阳公主吃惊地问道:父王怎么会到这儿来?你不会在前方拦住,就说马上就到!不……不行,万岁爷说急着见您,问您在哪儿,奴……奴婢不敢隐瞒……万岁爷就往这边来了。
没用的东西!华阳公主跳着脚骂道。
奴……奴婢说过,留……留下男人在宫里,早晚要出……出事。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快,让高先生躲起来!高渐离比她们镇定得多,轻松一笑,说道:公主放心,高某知道怎么做,决不连累你。
哎呀!快走吧你。
厮儿拉着他躲进后面一间闲置的房间里。
刚把高渐离安置好,秦始皇就带着胡亥、赵高和两个黄门侍郎走了进来。
胡亥是个十岁的孩子,跳着脚跑在前面,边跑边拍着手叫着:阿姐,阿姐,父皇看你来了,快出来呀!厮儿不知是祸是福,吓得脸色煞白。
华阳公主虽然深得始皇宠爱,但也知道藏逆钦犯是什么罪。
因此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小心翼翼地迎上前去,给始皇跪倒行礼。
女儿叩见父皇,愿父皇万岁!万万岁!!秦始皇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伸手拉起女儿,望着她,伤感地说道:乖女儿,父皇最爱看你脸上那种天真无邪的笑容。
可是,今天你没有笑容,只有悲戚之色。
难道你全知道了?华阳公主以为父皇知道了高渐离的事,只得低下头来,难过地说道:父皇,女儿对不住您,女儿……始皇突然暴怒起来,吼道:不,你没有错。
朕要颁令天下,缉拿这对狗男女,将他们碎尸万段。
华阳公主这才知道父皇是为母亲和尉缭的逃走而发怒。
看来高渐离的事他是一无所知,她放下心来,却把母亲留下的那份帛书双手呈到始皇面前,待父亲看完,便哀求道:不管怎么说,她是儿臣的亲生母亲。
父皇,儿臣求您,放过他们吧!只要母亲还活着,儿臣就会生活得愉快。
如果让女儿看到父亲杀母亲那种惨景,女儿再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
话没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始皇端详着他这个最喜爱的女儿,内心生出无限的感慨。
身为帝王,他有二十多个子女。
可是,儿女们慑于他的威严,大多不敢跟他亲近,惟有华阳公主和胡亥不怕他。
总爱在他膝前绕来绕去,甚至敢拔他的胡子。
他反而最喜爱他们。
当然,这中间也有因为宠爱他们的母亲的原因。
如今,面对华阳公主的请求,他的心软了。
何况,他还有自己的考虑,如果颁令天下缉拿公孙琬和尉缭,势必将他们私奔的事公布天下,岂不丢了始皇帝的尊严。
于是,说道:乖女儿,放心吧!父皇答应你。
不通缉他们。
就成全他们吧!父皇,女儿代母亲谢谢您了。
华阳公主破涕为笑,赶紧亲自为始皇沏茶。
始皇一边品茶,一边爱怜地望着她说道:其实父皇对于他们的出逃并不在乎。
尉缭早有去秦之意,他已经逃过一次,被朕发觉,便推说上街闲走。
他不愿事朕,朕也不强求。
人各有志么。
只要不反秦就行。
至于你母亲,她不过是朕众多宫妃中的一员,朕虽然很喜欢她,可是朕对她总有一种隔镜观花的感觉。
既不可得,亦不必毁它。
由她去吧!朕有这个容人之量。
可是,朕恨她竟这么狠心弃你而去。
没娘的孩子,不论多大,都是让人可怜的。
所以,当朕听说他们逃走时,最担心的就是你。
华阳公主靠在他肩上,摸着他长长的胡子,高兴地说道:谢谢父王的关爱,女儿一定好好孝顺您。
朕的女儿嘴巴就是甜。
始皇慈爱地说道,忽然发现胡亥不见了,忙问道:胡儿呢?又野到哪儿去了?众人这才注意到胡亥早已不见了。
赵高忙答道:陛下放心,少公子不会出了这座院子。
奴才亲自去找。
说完便出去了。
第十二章 千古一帝第188节 《易水送别》(7)没多会儿,赵高拉着吵吵嚷嚷的胡亥走了进来。
到了始皇跟前,胡亥还踹了赵高一脚,鼓着嘴巴,气呼呼地骂道:该死的东西,你拉我干什么,我一定会找到的。
赵高委屈地说道:万岁,少公子说他要找一个人,奴才怎么劝也劝不回来,只好硬拉他回来。
始皇最喜爱胡亥,不但因为他是最小的儿子,还因为他性情暴烈,不似其他公子温顺。
始皇在他身上好像看到自己的影子。
因此,对于胡亥的无礼不但不责怪,反而问道:胡儿,你在找什么人?胡亥狡黠地望了华阳公主一眼,笑道:孩儿在找一个男人。
姐姐这儿有一个男人。
此语一出,满座皆惊。
厮儿吓得面如土色,华阳公主脸色微变,心中恨恨地道,这个小恶魔怎么知道高渐离藏在这儿?别是唬我吧。
她慌忙掩饰着笑道:小弟真会说笑。
这里除了你和父皇,哪里有什么男人。
那些黄门侍郎算得上男人么。
赵高也点头,谄媚地笑道:是啊,像奴才这样的,可算不上男人,少公子不要胡说。
谁胡说了!胡亥瞪着赵高,一本正经地说道,那天我在墙外的树上掏鸟蛋,明明看见有一个高个子、穿青衣的男人在里边走来走去。
华阳姐姐还在旁边击筑呢。
可是,等我下来,从门口进去时,却被厮儿轰出去了。
华阳公主闻听,脑袋里轰地一声,顿时花容剧变。
厮儿则吓得体似筛糠,冷汗哗哗直流。
一直没有说话的秦始皇看着她们的神态,顿时明白了,脸上青筋暴起,声音冰冷地问道:那个人是谁?是不是高渐离?以始皇的绝顶聪明,联想到咸阳令的奏折,自然猜测到是他这个宝贝女儿扮作宫里人,把逆犯带进宫里。
怪不得郎中令马其妙查了这么多天毫无结果。
郎中令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来公主府中查问。
华阳公主见父亲已经说出高渐离的名字,知道休想蒙混过去,索性长跪在地,苦苦哀求道:父皇,女儿知罪。
可是,高先生是旷世音乐奇才,您千万不能杀他。
您要是不答应女儿,女儿宁愿去死。
始皇气得站起来,怒骂道:糊涂的东西。
高渐离是朝廷钦犯,你快告诉朕,把他藏在哪儿了?不,父皇要是不答应,女儿死也不说,您就杀了女儿吧!华阳公主美目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你……始皇怒极,巴掌高高地举起,正要落下去,忽听华阳公主哭泣道:妈,你为什么狠心抛开女儿,自己走了。
他一阵心软,巴掌到底没落下来,却把毒焰似的目光射向瘫软在地的厮儿。
大胆的奴才,快说,高渐离在哪里?奴……奴婢……厮儿话没说完,人已经吓昏过去了。
始皇岂肯放过她,立即命道:来人,把这个该死的东西拖出去,凌迟处死。
再把这里仔细搜查。
朕就不相信找不到高渐离。
遵旨!门外冲进来一批黄门侍郎,有人架起厮儿就走,有人开始搜查房间。
忽然,一个男人的声音在院中轰响。
嬴政,不必多事了。
高某在此。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从一间闲置的屋子里走出一个瘦削、高挑的男子。
搜查到屋前的两名黄门侍郎一见,立刻上前按住他的双臂。
高渐离傲然地道:不必如此,我会跟你们走的。
始皇脸向着门外,正巧能看见高渐离,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位筑艺称绝此地的乐师,便大声向侍郎们命道:放开他,让他自己走过来。
高渐离被放开,昂然走向始皇。
他是第一次见到嬴政。
嬴政长目、隆鼻、龙眉修长入鬓,面含阴鸷之气。
就是他以武力灭掉了六国,统一了天下。
给多少人造成了亡国之痛。
高渐离心中的仇恨之火也在熊熊燃烧,可是,他很清楚,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此时此刻根本不可能杀死身有武功的嬴政。
还是救华阳公主和厮儿,于是,他坦然一笑,说道:嬴政,是我偷偷潜入公主府,威胁公主收留我的。
与公主和厮儿无关。
要杀要剐请对高某来,不要为难两名弱女子。
华阳公主听了,挺身横在高渐离面前,面无惧色地向始皇说道:父皇,女儿再求您一次,高先生是世间少有的音律奇才,求您法外施恩。
始皇不理睬她,却向高渐离冷笑道:果然是荆轲的朋友,豪气干云。
朕也不能不佩服。
可是,逆犯就是逆犯。
我大秦帝国是讲究法治的。
虽然你是音律奇才,也要按律治罪。
就是朕也讲不下这个人情。
不过朕可以答应你,饶过公主和厮儿之罪。
来呀,放了厮儿。
他的话有一半是说给华阳公主听的。
黄门侍郎遵命,把厮儿拖了回来。
华阳公主彻底失望了,她知道始皇的性格,他决定的事任何人也休想改变。
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
来呀,将逆犯交廷尉府议罪。
赵高深明始皇之意,向黄门侍郎吩咐道。
慢!高渐离望着华阳公主的泪眼,心内一酸,向始皇说道:嬴政,高某有一事请求。
始皇脸上现出讥讽之色。
高渐离,你也会求朕么?高某不为求生。
请求能为公主击最后一次筑。
因为她是高某的知音。
因仰慕高某筑艺,甘愿冒性命之忧留高某在府内。
始皇惊愕,他没想到高渐离请求的是这样简单的事。
其实,他心里何尝不清楚华阳公主是因为喜欢听击筑才把高渐离藏在府里的。
所以,对于女儿的过分行为,他并没有真正动怒。
对于高渐离的请求,他当然满口答应了。
华阳公主感激地望了高渐离一眼。
短短的日子里,她已被这位有着傲骨的音乐奇才的人格魅力倾倒了,由仰慕而至爱慕,从而将自己全部的少女柔情倾注到这个比自己大二十多岁的男人身上。
谢谢你,高先生!她亲自扶高渐离在正中几案前坐下,为他摆正了筑。
公主要听什么曲子?高渐离问道。
您的那首《易水送别》吧!高渐离筑槌轻击,小小院落里立刻奏响起悲壮、雄浑的筑乐。
他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可能是人生最后一次击筑,最后一次为知音击筑。
他的心情是悲壮的,又是那么专心地投入,仿佛又回到易水河畔为荆轲送行的那个时刻。
始皇不擅击筑。
但是,因为齐皇后和华阳公主都酷爱听筑和击筑,所以,他也经常听筑,还有一定的欣赏水平。
《易水送别》是齐皇后最喜爱听的曲子,他也听过几次宫廷乐队的演奏。
今天听到原作曲者高渐离演奏,才知道以前的自己真是孤陋寡闻。
高渐离弹奏的《易水送别》在他听来,好像不是筑乐,而是一个人在诉说一个悲壮的故事。
筑音嘎然而止。
所有的人都为乐曲所现的悲壮意境所感动,连赵高也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始皇也悚然动容,他当然不会被乐曲所感动,而是为高渐离高超的筑艺惊奇。
一代音律奇才,筑乐大师,果然名不虚传。
他想到国歌《秦颂》,又有新的想法,遂向赵高命道:起驾回宫!高渐离被两名黄门侍郎押解着带走了。
华阳公主含泪送别,几乎哭晕过去,幸亏宫女们的搀扶才回到寝宫。
第十二章 千古一帝第189节 十二铜人(1)三李斯做了秦帝国的丞相,不折不扣地执行着始皇帝的诏令。
各地官员不敢懈怠,很快将民间的兵器收缴上来,送往咸阳。
还顺便破获几起反秦组织,抓捕不少反秦分子,一并押解到咸阳。
天下的兵器汇集到咸阳,堆积成方圆数里的高山。
咸阳的黔首都争相围观,朝廷也不禁止。
因为这么多兵器的收缴,足以向天下黔首表明,从此大秦帝国永无战祸,人们永享太平。
当时的兵器大多是青铜打制,铁制的极少。
因为当时冶铁技术还没有出现,铁的价格昂贵,被称为黑金。
这么多铜兵器如何处理,秦始皇早有诏令,除少量用来打制农具,其余全部熔化,铸成十二个铜人。
于是,兵器堆旁架起了高炉,烟尘翻滚,热气腾腾,通红晶亮的铜水流淌在一起,工匠兵卒们日夜忙碌,铸造铜人。
丞相李斯几次亲临现场,督促浇铸。
铜人终于铸成了,十二个大铜人每个重二十四斤。
按照始皇旨意,十二个高大的铜人全部放置在咸阳宫内,以它们那威武的姿态,向天下人展示嬴政统一天下的丰功伟业。
与收缴兵器相比,迁徙天下豪富至咸阳就不是那么轻松的事了。
始皇帝的用意很清楚,所谓地方豪富大多都是六国遗族。
他们在秦统一天下的战争中受到的损失最大。
无不对嬴政切齿痛恨,是最积极的反秦分子。
始皇颁诏把他们迁到咸阳。
一是把他们放在眼皮底下,便于监视控制。
二是让他们远离故土,切断他们与故土势力的联系,失去根基,他们就是想造反也找不到同谋。
可是,长途迁徙对于那些豪富来说,无疑是一件艰难的事。
富豪之家往往妻妾成群,子女众多。
家庭的规模都很大。
长途搬迁,马车不够用,只有用双脚。
长达几百乃至上千里的路程,令人望而生畏。
于是,有不少人家故意拖延时间,以示对朝廷抗议。
李斯可不管他们艰难不艰难,颁布法令,限期搬迁,限日赶到咸阳。
对于限期不搬,限日到不了目的地的,一律按律治罪。
于是,咸阳的监狱又多了一批囚犯。
高渐离被抓走了。
华阳公主几昼夜没有合眼睛。
只要一闭上眼睛,跟前就会出现高渐离飘逸的身影,身边就会响起他那悲壮的筑击声。
几天来,她不断地派出宫女、黄门侍郎四处打探高渐离的消息。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被她打听到了。
可是,却是噩耗。
高渐离被叛腰斩,次日执行。
华阳公主顿时如雷轰顶,昏倒在地。
吓得宫女们把她抱到香榻上,连呼带叫,急忙去喊御医。
可是,御医折腾了半天,她还是没有醒过来。
宫女们害怕了,慌忙去禀明始皇。
始皇正在南书房批阅奏折,听说宝贝女儿病了,立刻带着赵高和御医夏无旦,启驾奔华阳公主府。
厮儿带路,把始皇和夏无旦带到公主寝宫。
始皇伏身在女儿床前,急切地叫道:苦命的女儿,你到底怎么了?千万不要吓唬父王。
声音哽咽,龙目中涌出泪水。
夏无旦走到跟前,摸了一会儿公主的脉息,又试了试呼吸,向始皇宽慰地说道:陛下不必难过,公主的病没有大碍。
公主昏迷多时,至今未醒,怎说没有大碍?始皇愠怒道。
陛下不知,公主其实已经醒过来了。
只是心智痴迷,不愿接受周围的事物。
始皇惊愕道:她痴迷什么?难道连朕也不理?夏无旦向宫女们问道:你们可知道公主因何发病?厮儿忙回答道:公主听到高渐离明日腰斩,就昏过去了。
始皇恍然大悟。
朕知道怎么医公主的病了。
赵高,速派人把高渐离带到这儿来。
奴才遵旨!赵高躬身退出。
不过一柱香的功夫,黄门侍郎就用快车将高渐离送到公主府门前,带到始皇面前。
高渐离,朕从书上看到过古人有以音乐治病的典故。
你是音律大师,能否以筑乐为公主治病么?始皇言语温和地问道。
公主怎么了?高渐离看见昏睡的华阳公主,吃惊地问道。
夏无旦谦恭地答道:公主突然发病,昏睡不醒。
老朽无能,倾尽所学医术,都没见效。
所以请高先生来,但愿高先生的仙乐能创造奇迹。
不,公主一定会醒过来。
快,取筑来。
高渐离急切地说道,充满了自信。
厮儿慌忙抱过筑,恭敬地放在公主床前的几案上。
高渐离往几案前端正地坐下。
请各位回避,我要为公主击筑疗疾。
不能有任何干扰。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连始皇帝也在驱逐之列。
好吧!朕也回避。
始皇不敢发怒,率先举步离开床前。
夏无旦、赵高和宫女黄门侍郎也随后走出去。
华阳公主的闺房变得一片寂静。
高渐离深情地低语道:公主,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现在来陪你一诉衷肠。
说着,轻轻击筑,弹奏起华阳公主最爱听的曲子——《易水送别》。
筑音低回哀惋。
昏睡近两个时辰的华阳公主嘴角翕动,开始清醒,渐渐地,眼睛睁开,手脚有力。
随着筑音变得悲壮慷慨,她竟慢慢地坐起身来。
痴迷的眼睛定定地看着高渐离,倾听那动人心魄的乐曲。
高渐离也在注视着她。
四目相对,不需要任何语言,情感在两颗心之间交流。
筑乐在两人之间回响。
……好,高先生的仙乐果然创造了奇迹。
始皇人在门外,声音已传到屋内。
高渐离停止击筑,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
父皇……华阳公主轻声呼唤,悲泣中饱含怨意。
始皇好像没听见,却命道:来人,先请高先生下去歇息。
朕要与公主叙谈。
高渐离面无表情地跟着黄门侍郎出去。
华阳公主无限哀怨地叫道:高先生……皇儿,别担心,你还会见到他的。
始皇淡然说道。
华阳公主脸上闪过惊喜之色,忙问道:父皇的意思是可以赦免他的死罪?始皇不回答她的话,却责问道:皇儿,你竟跟父皇耍起心眼儿了。
父皇有很多朝政要办理,哪有时间逗你玩。
再说,你这么做,真把父皇吓坏了。
华阳公主见自己被父亲识破,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女儿不该装病吓您。
可是,女儿不希望高渐离被处死。
父皇知道你的心思。
其实,听过高渐离的筑乐之后,父皇也不想把他处死。
可是,他是荆轲的死党,骨子里充满反秦情绪。
父皇判他腰斩之罪,只是吓唬他,只要他贪生怕死,改变反秦的立场。
父皇就饶他一命。
可是,被你这么一搅和,他知道父皇不是真心杀他,一定会死撑到底。
华阳公主大悟似地敲着自己的脑袋,却道:父皇之计肯定不会成功。
高先生不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
始皇冷哼一声道:不怕死的人毕竟太多。
荆轲算得上一个,高渐离算不算。
父皇没能试出来。
不过,要父皇赦免他的死罪,还要依靠皇儿你。
依靠女儿?华阳公主睁大眼睛,不解地问道。
只要你能劝说他担任我大秦的大乐府令,为国歌《秦颂》谱曲,并训练宫廷乐队。
父皇就赦免他的罪过。
这……华阳公主想到高渐离对父亲仇恨的样子,心中没底。
但是,这是赦免高渐离的惟一希望。
只好一试,便点头说道,女儿尽力而为吧!第十二章 千古一帝第190节 十二铜人(2)当高渐离再次进入华阳公主的闺房时,他已脱去赭色的犯人衣服,换上原来的白衣白冠,显露出一个音乐家清奇飘逸的气质。
华阳公主也一改戚容,略施粉黛,显得更加清丽可人。
高先生击筑真是出神入化,居然能治病。
真不知怎么感谢您。
两人对面而坐,华阳公主由衷地说道。
高渐离谦逊地说道:用不着谢我。
主要是公主有音律灵根,对音乐有着常人不及的感受力,才会有今天的奇迹出现。
华阳公主不否定他的观点,轻轻点头道:自从听了先生的筑乐,我觉得生活已经不能没有音乐。
我多么希望天天都能听到先生弹奏的筑乐声。
高渐离脸色忽然黯淡,眼睛茫然地望着房顶,轻轻摇头说道:我也希望能天天为公主击筑。
可是,嬴政……像先生这样的音乐奇才,恐怕五百年也出不了一个,如果就这样被毁掉,太让人痛心了。
可是,嬴政不痛心。
他不需要音乐家。
他需要的是顺民。
不,华阳公主争辩道,大秦也需要音乐家。
只要先生改变立场,就会改变自己的命运,就可以为天下挽救一个音乐奇才。
高渐离警觉起来,忽然觉得眼前的音乐知音是那么陌生。
公主希望我怎样改变?以先生高才,完全可以胜任大乐府令一职。
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也可以让天下人都能享受到先生神奇的音乐。
高渐离冷笑一声。
公主是说,要高某做嬴政的大乐府令。
哈哈哈……国仇家恨虽然不得报,高某再没有骨气,也不会为仇人做什么大乐府令。
高某原以为公主清纯可爱,没想到竟是嬴政说客。
高某真是眼拙。
我……华阳公主俏脸憋得通红,显得更加娇艳动人,半天才说出话来。
先生是音乐人,为什么要卷进政治漩涡?不管怎么说,父皇统一天下,消灭了战争,使天下黔首不再遭受战争之苦,永享太平盛世。
这些不比当年的七国纷争好吗?高渐离睁大眼睛,惊奇地看着眼前的女子,面露讥讽之色。
想不到公主也懂政治。
高某不否认统一比分裂更有利于天下。
可是,嬴政是用毁人家园的手段统一天下的。
他杀了多少人?使多少人有亡国之痛……他想起荆轲、燕丹、樊於期、田光等人的死,难过得说不下去了,忍不住流下泪水。
华阳公主慌了,忙掏出香帕,为他拭去泪水,抱歉地说道:对不起,我不该惹您生气。
可是,我不愿意您死。
我只想救您。
高渐离推开她温馨的手,突然站起,愤然道:高某来见公主,只为谈论音乐。
没想到公主谈起政治。
对不起,你可以告诉嬴政。
高渐离不会做他的大乐府令。
请他明日下令行刑,高某感激不尽。
告辞了。
说完,起身便走。
等一等。
华阳公主带着哭音喊道。
高渐离心灵一震,脚上似千斤,终于没有移动。
高先生,你知道么?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我们在一座美丽的山上,你天天击筑给我听,我天天为你做饭洗衣。
你的筑乐传遍山林,引来无数飞禽走兽。
我们不用狩猎,天天都有野味充饥……华阳公主眼睛里闪烁着泪光,低声诉说着。
高渐离不敢看她的眼睛,也不敢停留。
他怕自己意志不坚,被她俘虏了。
荆轲的在天之灵在看着他呢。
他没有力量杀嬴政,为荆轲报仇。
只想嬴政早点杀了他,使他复杂的心里能得到点慰藉。
对不起,公主。
别做梦了,还是清醒清醒吧。
高渐离硬梆梆地扔下一句话,义无反顾地走出门去。
秦始皇得知高渐离的态度后,龙颜震怒,立即下令给他重新戴上枷锁,投入死囚牢中。
但是,生气归生气,稍一冷静后,他作了一番思索。
有荆轲的先例,高渐离肯定不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
死亡对于常人是一种痛苦,而对他们则是一种解脱。
说不定高渐离正巴不得像荆轲一样被车裂,留下千古美名呢。
不然,他也不会自己跑到咸阳来。
他要死,朕偏偏不要他死,朕要他屈服。
始皇的眼中闪出阴恻恻的光。
坐落在咸阳西北角的廷尉大牢,最近又送来一批犯人。
使人满为患的牢狱更加拥挤不堪。
犯人增多了,看守成了大问题。
典狱长伤透了脑筋。
本来,送到这里的犯人大多呆不了几天,就被送到各个工地做苦力。
可是,最近这批犯人却享受不到那种待遇。
因为他们不是一般的刑事犯罪。
而是反对嬴政的反秦分子,犯的是大逆之罪。
按秦律都是死罪。
对于这样的重刑犯,典狱长不敢掉以轻心,数次向新任廷尉蒙毅请示,要求早点处决,以免节外生枝,惹出事端。
可是,不知为什么,蒙毅迟迟没有下批文。
今天一大早,廷尉府突然送来蒙毅的亲笔书函,说始皇陛下要亲临大牢,处决这批犯人。
典狱长吓了一跳,始皇帝是第一次来廷尉大牢。
千万不能出什么差错。
否则,自己丢官事小,丢了脑袋就麻烦了。
他慌忙仔细检查一遍守卫的情况,确保万无一失,又忙着吩咐牢卒清扫道路,装点衙署,做好迎驾的准备。
天近辰时,始皇的车驾果然来了,黄门侍卫和护驾的虎贲军把整座大牢围了一圈。
典狱长率手下大小头目跪迎皇帝车驾。
跟随始皇车驾一起来的廷尉蒙毅走到始皇安车前,跪地请旨:启奏陛下,廷尉大牢已到,请陛下下车歇息。
安车里传出始皇的声音:朕不下车了。
传朕旨意,把所有死刑犯押到渭水边。
等候旨意!臣遵旨!蒙毅应声退下。
安车里又传出始皇的声音:赵高,起驾去河边!别忘了把高渐离带着。
亲自为始皇驾车的中车府令赵高脆声答道:万岁放心,奴才忘不了。
时值仲秋,渭水河边草木枯黄,秋风萧瑟。
空旷的河堤上,数千名披戴枷锁的囚犯被秦兵押解着排成两队,面对渭水围成半圆。
在他们面前是一百名背插亡命牌的待决囚犯,死刑犯面对渭水跪着,每个人的背后都站着一个手持鬼头大刀的刽子手。
只等监斩官一声令下,一百名囚犯的人头就被砍下来。
始皇所坐的位置在距离死囚犯不过百步的高坡上,正是整个刑场的最佳观察点。
黄门侍郎专门去典狱长的衙署里找来高板凳,铺上锦被,为皇帝做了个临时的御座。
始皇坐在上面很舒适。
来呀,把高渐离带到朕跟前。
始皇命令道。
他今天带来一个特别的犯人——高渐离。
高渐离被带过来了。
一身赭色的囚衣,却没有带枷锁。
神情傲然地打量着刑场上的死囚犯。
跪下!押解他的两名黄门侍卫摁住他的头,大声喝斥道。
高渐离用力挣扎,立而不跪。
他的骨头硬,不跪就算了。
始皇宽容地说道,高渐离,朕说的话够多了。
你如果再执迷不悟……嬴政,有什么新手段就使出来吧。
是车裂,还是腰斩。
高渐离皱一下眉头,算不得荆轲的朋友。
高渐离不等他说完,哈哈一笑说道。
他早就盼着这一天。
只有一死他才能解脱内心的痛苦,才能对得起荆轲的一腔热血。
周围的黄门侍卫、官员们吓了一跳,都为高渐离的狂妄感到吃惊。
不料始皇不怒反笑。
你要死,朕偏偏不让你死。
可是,今天却有几千囚犯的性命握在你手里。
你要想仔细口罗!高渐离被说糊涂了,自己本身就是犯人,怎么会有几千囚犯的性命握在手上?嬴政在玩什么游戏?嬴政,你想干什么?这些囚犯都是六国的反秦分子,按律当斩。
不过,只要你答应做我大秦的大乐府令,朕就可以颁布特赦令,赦免他们的死罪。
如果你不答应,朕每隔半个时辰就杀掉一百人,直到你答应为止。
高渐离浑身一震。
想不到嬴政会用这种手段迫他就范。
这些囚犯大多是同荆轲一样的勇士。
他们因为反秦而落入嬴政之手。
他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血染刑场。
第十二章 千古一帝第191节 十二铜人(3)嬴政,你是个残无人道的暴君,一定会遭到天谴的!高渐离大声骂道。
住口!始皇怒喝一声,像是对高渐离,又像是对周围的官员、士卒,义正辞严地说道,朕杀的是该杀之人。
朕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杀朕。
不过,朕不是没有容人之量,只要高渐离答应朕提出的条件,朕马上就赦免他们。
呸,痴心妄想,高渐离决不会与狼共谋。
高渐离大叫道。
那就休怪朕心狠了。
始皇冷笑道,蒙毅,准备行刑。
臣遵旨!今天的监斩官是廷尉蒙毅。
平时处决犯人的监斩官是典狱长,处决的公文则由廷尉下发。
但是,今天始皇亲自到刑场,廷尉蒙毅担心出差错,就亲自担任监斩官。
当他听到始皇和高渐离的对话,才明白始皇是因为高渐离而来的。
不过,皇帝亲临更好。
反正有皇帝的命令,自己只要遵旨执行就好。
出了差错与自己无关。
他把令牌往下一扔,命道:斩!一百把鬼头刀同时落下,一百颗头颅同时落地,一百股血柱同时喷出。
被押解在旁观看的囚犯吓得两腿打颤,站立不稳。
胆小的早已吓晕过去。
囚犯中一片哭叫之声,惨不忍闻。
这些反秦分子大多是六国贵族子弟,他们因为失去在故国的地位而仇恨嬴政。
当要他们真正拥抱死神时,就瘫软在地了。
像荆轲那样的英雄,天下能有几人?高渐离看见过惨烈的战争,并没感到有什么可怕。
但是,像今天这样的大规模的屠杀,却是第一次见到,内心不寒而栗。
他不是怕死,而是不忍心看见他们像猪一样被杀死。
喷涌而出的鲜血没有使他畏惧,反而更增加了对嬴政的仇恨。
他咬牙切齿地冷笑道:嬴政,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你杀的人越多,恨你的人就越多。
你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总有一天,你要血债血还的……始皇却不恼怒,讥讽道:高渐离,你真是妇孺之见。
难道六国的君王他们就不杀人?朕作为天下的始皇帝,杀掉这些叛逆作乱之徒,是为了天下永无战祸,让黔首们永享太平盛世。
朕行得正,走得直,不怕他们的死党找朕报仇。
你还没有说,答应不答应朕的条件呢?高渐离几乎是哭叫起来。
嬴政,我是不会答应你的。
要杀就杀我吧!不要再杀这么多人了。
这么说,你还是不答应。
始皇狞笑一声,叫道,来呀,把第二批死刑犯推上来。
秦兵如狼似虎,立刻又从囚犯中推出一百人,按倒在地,插上亡命牌。
死囚犯鬼哭狼嚎求饶声不断,令人耳不忍闻。
秦始皇打量着一百名死囚,大声说道:你们不用求朕,该求高渐离才对。
朕说过,只要他肯做大秦的大乐府令。
朕就赦免你们的死罪。
朕乃当今天子,一言九鼎,决不食言。
始皇话语甫出,死囚犯们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向着高渐离哭喊道:先生救命!求求您,答应始皇帝的要求吧!……连那些围在旁边的囚犯也齐刷刷地向着高渐离跪倒哀求。
因为他们明白,如果高渐离不答应,下一批被砍头就可能轮到自己。
几千囚犯哭喊连天,哀告不断,使高渐离成了刑场上最引人注目的人物。
高渐离眼前尽是磕头如鸡啄米的囚犯,耳朵里尽是乱嘈嘈的哭叫哀求声,他脑海里一阵眩晕,浑然中听到一个熟悉声音说道:渐离,你还想着为我报仇么?高渐离知道这是荆轲的声音,慌忙答道:荆兄,我无时不在想着为你报仇。
可是我不会武功,也没有机会接近嬴政。
只要有勇气,不会武功也行;没有机会,可以创造机会,寻找机会。
功夫不负有心人,你一定能成功。
荆轲的声音鼓励道。
高渐离,这里可有几千人在求你呢,到底答应不答应万岁提出的条件。
赵高公鸭般的叫声把高渐离从迷茫中惊醒。
是啊,面对几千条生命,他又能作出怎样的选择呢。
好,我答应出任秦国大乐府令。
他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道。
但是,赵高的耳朵比狗还灵敏,立刻又叫道:既然答应,为什么还不跪拜始皇帝陛下?高渐离心里流泪,强忍屈辱,向始皇走近两步。
始皇身边的侍卫立刻手摸刀柄,用戒备的目光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却见他屈膝跪倒,用沙哑的嗓音说道:罪人高渐离叩拜始皇帝陛下!秦始皇哈哈大笑,完全是一个征服者志得意满的姿态。
笑完之后,才居高临下地说道:朕赦你无罪。
高渐离,你现在已经不是罪人,而是我大秦国的大乐府令。
朕也遵守前言,此间所有死刑犯一律赦去死罪,改为徒刑,全部发往骊山工地做工。
赵高将始皇的旨意向囚徒们学说了一遍。
从死亡线上捡回性命的众囚犯无不对嬴政感激涕零,齐刷刷地跪地谢恩,乱嘈嘈的声音传出老远。
高渐离却没有谢恩,面无表情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心里却在发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嬴政,你就等着瞧吧!回宫途中,始皇静静地坐在车中。
驾车的赵高一边赶车,一边奉承地说道:陛下天降圣明,威服天下。
连高渐离这样的顽固分子也臣服了。
不料,身后的始皇帝却冷哼一声道:阿谀之词,你以为高渐离真的口服心服于朕么?赵高吓了一跳。
嬴政是英明之君。
过去曾有大臣因奉承他而遭申斥。
这一次自己说不定拍马不成反被踢了,慌忙请罪道:奴才多嘴该死,请陛下恕罪。
始皇没有生气,却说道:朕知道他骨子里仇恨朕,可是,朕却想用他这样的音乐奇才。
赵高,你说朕该怎么办?赵高吃了一惊,拿鞭子的手抖动了一下。
始皇竟拿这么大的事问自己。
看来他不但没生气,还非常信任自己。
于是,忙答道:奴才说不好。
陛下可不要笑话。
奴才以为像高渐离这样的大逆之罪,按律至少要处以腰斩之刑。
可是,陛下错爱他是个音乐奇才,就另当别论了。
因为,陛下的话才是最高的法律。
高渐离既是骨子里反秦,陛下用他就要小心。
奴才以为最好使他丧失危害陛下的能力,才可以放心为陛下所用。
说得好,始皇赞赏地说道,可是,废去他的双腿,他还有双手。
朕还是要提防他。
要是把他双手也废去,他还怎么为朕演奏国歌呢?奴才愚见,陛下可处他以目霍刑。
目霍刑就是用一种毒烟把犯人的眼睛熏瞎的刑罚。
赵高解释道,作曲、击筑乃是用心、用手,与眼睛没有多大关系。
就是指挥乐队也只要耳朵辨别音律即可。
弄瞎高渐离的眼睛,陛下就可以放心地听他弹奏国歌了。
秦始皇惊奇万分,不能不对赵高刮目相看了,便由衷地赞赏道:朕没想到你不但精通律法刑狱,也懂得音律。
高渐离的事就交给你办了。
第十三章 痴迷永生第192节 神明的谕示(1)一根,又一根……秦始皇数着自己头上越来越多的白发,内心极度忿懑:我是开天辟地第一皇帝,我绝不会如常人般生老病死……数艘满载黄金及童男童女的大船启航了,秦始皇期待着他们能从仙岛带回长生不老泉……一李斯禀承始皇旨意,督导百官,很快就将统一之初始皇议决的几件大事办妥。
废分封、置郡县已在全国推行。
迁徙十二万户天下豪富至咸阳,使咸阳的市区面积扩大了几倍,城内更加繁华热闹,超过了原齐国的都城临淄;修建驰道,李斯除使用大量的囚犯,原六国战俘、贵族和工匠,还强行征用大量的平民百姓,使工程进展的速度大大加快。
仅二个月的时间,一条贯通咸阳至赵齐之地的驰道就顺利竣工了。
始皇对李斯的工作非常满意。
驰道的竣工使他再次产生了巡游天下的想法。
自登位至灭掉六国,他的车辇未出过原秦国国境。
现在天下统一了,各国皆为郡县,身为天下共主,亘古始皇帝的嬴政可以在统一的大秦帝国的国土上自由驰骋,向宇内臣民炫耀他的丰功伟绩。
当然,他是个懂得享乐的人,游山玩水也是他巡游的重要目的。
恰在这时,朝中七十名博士集体上奏。
始皇帝上承天意,下得民望,平定海内,放逐蛮夷,莫不宾服,今即登极,尚望效仿古制,行封禅大礼……七十名博士都是从各国选拔的满腹经纶者。
秦始皇虽然崇尚法治,喜好严刑峻法。
但是,还是要用这些文人装点门面,做点应景文章。
对于封禅,始皇虽然不太熟悉,却知道那是古代文治武功俱勋的帝王才能做的事。
他从书中知道伏羲、神农、炎帝、黄帝、颛顼、尧、舜、禹、汤、周成王等,都曾到泰山封禅。
七十名博士把他与这些有为的帝王相提并论,当然是对他统一天下的功绩的认可。
使他更加志得意满。
但是,封禅的仪式到底是怎样的,嬴政一无所知。
于是,便在南书房召见七十名博士中资深者七人,讨论封禅及祭祀山川事宜。
七十名博士大多来自原东周和齐、鲁,所以分为旧周派和原鲁派。
始皇召见的七人中有三人是旧周派,四人是原鲁派。
始皇刚提出第一个问题:封禅之地以何处为宜?两派博士就展开了争论。
旧周派坚持在甘泉行封禅之礼,因为秦地乃是天下之卒;原鲁派则认为古代圣王封禅之礼都在泰山举行,不可妄改古制。
两派博士都是满腹经纶,学识渊博,争论起来引经据典,谈古论今。
一个个面红耳赤,口沫四溅。
始皇只是微笑倾听,既不劝阻,也不加以评论。
倒是他身旁的齐皇后看不下去了。
齐皇后是陪同始皇一起召见七名博士的,以示朝廷对文人儒士的重视。
那时,封建道德还没有确立。
秦朝的人们远没有后来的唐宋明清那么封建。
齐皇后虽然是女人,却可以出入朝廷,也可参与一些政治活动。
只是不能做主而已。
她见须发皆白、齿牙透风的老博士如此辛苦,于心不忍,便为他们解围,说道:你们争论半天,可是本宫对封禅仪式还是不知,哪位博士可以解说?老臣愿为皇后解说。
八十二岁的原鲁派博士抢先开口道,封者祭天也,禅者祭地也,合为封禅即为人君祭告天地的仪式。
意在向天地神明禀告,人君承天命治理天下生民,并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自古圣君承受天命,都在泰山举行。
齐皇后听他声音沙哑,便命官女献上香茗。
她转向较为年轻的,又问:本宫也去过泰山,确是雄伟壮丽,但古人封禅为什么都选在泰山?七十二岁的旧周派博士领袖说:据史载和阴阳家传说,泰山高四千九百丈,方圆两千余里,其中蕴藏有灵草玉石、长津甘泉和仙人室。
又有六处地狱,称鬼神之府。
从西面登山,可见下有洞天,方圆三千里都是鬼神受考谪刑罚之地。
传言泰山上近天,下通地,所以古代圣王封禅历来都在泰山。
此时,原鲁派已歇过一口气,接着说:在泰山之巅筑坛祭天,表示在极高的泰山再加高,就可以接近天帝,聆听天帝的训喻;而在泰山之麓的梁父小山平地为壬单,以示地更为宽广,之后祭地,以示与地母更为亲密。
凡壬单皆十二丈见方,坛则高三尺,阶三等。
祭祀皆用黑色酱酒和煮熟的鱼,不用三生物。
那么封禅以什么季节为宜?齐皇后问道。
两派博士面面相觑。
看来都不清楚。
最后是原鲁派据实回答说:臣等学浅,尚未见过书有记载。
久未开口的秦始皇突然抑郁地说:看来书上也不是什么都记载。
那就是没有限制,朕可以自行决定了。
朕听说暮春初夏,泰山的景色最美。
现在准备动身,正好赶上。
各位有何高见?陛下圣明,臣等赞同。
七名博士听出嬴政话中的讥讽之意,不敢再多说。
秦始皇遂宣布出京巡游。
这是他统一天下后第一次巡游六国故地,也是他自为秦王以来第一次走出秦国国境。
他要向臣服的各国臣民炫耀秦朝的强盛和始皇帝的威权。
所以,巡游的队伍一定要注意威仪,凡事以新制行之。
作为统一的大秦国的缔造者,始皇帝穿黑色锦绣龙袍,用黑色旌旗旄节,御用车京车以六匹纯黑马驾驭,主御车外加备用车六部,随皇帝的兴致使用,副车则为六六三十六部,乘坐随行内侍和大臣。
为保证安全,以六百黄门郎中近卫始皇帝,六千虎贲军护卫车队,六万精锐秦兵随行,以备各国故地有所不测。
一切准备就绪,始皇以蒙武、冯劫留守咸阳,以李斯为随行大臣的首领,以王离为六万护驾秦兵的将军。
巡游队伍从咸阳宫起程。
始皇去时的路线为出函谷关,经原为韩、魏之地向东,直发泰山。
浩浩荡荡的巡行队伍行进在新修建好的驰道上,始皇坐在车京车上,一点也感觉不到颠簸,将士们的战马走在上面,蹄声轻脆,步履轻松。
新完工的驰道宽五十丈,每三丈远种一棵树,路基全用碎石夯实,两旁有排水沟,再大的雨霎时可干,一点儿泥泞也没有。
今天始皇经过的路段,更是早一天就派黔首打扫干净,再铺上一层细黄沙,车马经过,连点儿灰尘也没有。
咸阳至函谷关,一路所经都是秦国故地。
当队伍经过函谷关时,秦始皇从车京车中看见高耸的关隘,激动不已。
当年,函谷关作为秦国东部边境的关隘要塞,山东六国的联军,时而抵达关下,向秦国示威。
而如今,函谷关以东,尽是大秦国土,任由他自由驱驰。
始皇再一次感受到志得意满的味道真好。
车驾出函谷关向东,所经尽是韩、魏故地了。
秦始皇完全以征服者的姿态和大秦皇帝的身份,扬威关东诸郡了。
每经一城,地方上官员都在十里长亭前跪迎,城门口和街道两旁,黔首们夹道跪接,高呼万岁。
始皇为表示自己勤政,也为了让臣服的臣民一睹始皇帝的风采,每次驻驿之后,并不休息,而是以欢宴的形式召见地方官员及知名人士,征求他们的革新意见。
但是,李斯为讨始皇的欢心,早已派人知会地方官员。
所以,始皇召见的人,都是经过地方官员的严格筛选的,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赞扬始皇帝的圣明,痛骂以往诸侯大臣的昏庸无道;称颂秦法的公正严明,控诉以往官吏的贪赃枉法。
李斯和地方官员窜通一气,蒙蔽了始皇的眼睛,助长了他骄傲、虚妄的思想。
他们隐瞒了黔首一时不习惯秦法的严厉,稍有不慎,便触及法网,轮为刑徒。
而朝廷下派的官员,好一点的以苛察为严明,以重判为公正。
怀有私欲的则以严刑峻法为借口,欺压剥削百姓,使得百姓叫苦不迭。
仅修驰道,李斯就督促各地征用大量的民工。
再加开河渠、毁城垣、平要塞,处处都需要民力。
战争虽歇,但黔首的劳役更加沉重,农夫、工匠几乎没有时间和余力来修整被战火焚毁的家园。
而且沉重的田赋和徭役,使农村人口逃离土地,流入城市,造成田地荒废,流民饿死的结果。
秦始皇开始时听到歌功颂德的话,也有点怀疑。
但是,每到一个地方,官员和黔首都这么说。
听得多了,不由他不信。
何况,歌功颂德的话听起来最入耳,最容易上瘾,要是哪天听不到,就会感到不舒服。
第十三章 痴迷永生第193节 神明的谕示(2)丞相李斯每次见到他时,也总是说:陛下圣明,非臣等所能想像。
车京车继续行进在驰道上,始皇想起一路上歌功颂德的话,总觉得不太放心。
他透过车窗,看见正在一心一意地驾着车的赵高,忍不住问道:赵高,你说那些地方官员都是廉洁正直的么?难道劳役如此沉重,黔首竟没有一个有怨言?秦法素以严峻出名,加在魏、齐等地散漫惯了的黔首身上,他们适应么?赵高一怔,随即心中大喜。
始皇已是第二次因为朝政征求自己的意见了。
这对于像他这样身份低贱的宦者,是莫大的荣幸,也是飞黄腾达的机会。
因此,他立刻谄媚地笑道:陛下是因为太谦逊了,才有此疑虑。
在奴才看来,那些地方父老的话都是真的,有什么可怀疑的!陛下天降圣明,识人立法都是别具慧眼,岂是以往任何君王所能及?用人自然都是廉洁尽职的,立法必然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
黔首当然乐于守法。
始皇满意地笑了。
赵高的话,他信。
是啊,除了天降圣明,谁能在短短的十年内灭亡六国,统一天下!他始皇帝做的哪一件事不是上合天意,下顺民情!不是为黔首谋福利,为开创一个太平盛世!黔首看起来都能体会他的意志——这一代辛苦劳累点,作出点牺牲,后世万代子孙都会享受到这一代留下的伟大成果。
他从来不把那些丧失男人根本之物的宦者当作是人,也从不对他们假以颜色。
但是,对赵高则是例外,他看赵高越来越顺眼了。
赵高聪明、勤快、善解圣意,而且精于刑讼狱政,颇有些才气。
始皇崇尚以法治天下,也喜欢臣民习学律法。
赵高正是投其所好。
赵高,你现在是中车府令了。
驾车这种事交给小黄门就是,朕想让你教胡亥刑名狱政之学。
始皇看着认真驾车的赵高,有些于心不忍。
赵高心中一阵狂喜,直觉告诉他,这又是一次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但是,他却用平静地语气说:蒙陛下厚爱,迁奴才为中车府令。
可是,奴才觉得官位再高,都是陛下的奴才,理当为陛下效命。
能为陛下驾车乃是奴才的荣幸,换了别人,奴才也不放心,还是自己驾车心里踏实。
何况驾车与教授公子刑名狱政之学并不冲突,奴才自信能够兼顾。
始皇真的被感动了——看赵高多爱朕!中车府令下辖这么多的车马御者,他为了朕的安全,宁可亲自操此贱役。
可是,赵高却有自己的如意算盘——只要我为你驾车,就可以了解你的一举一动,再加上南书房的管理,就等于拥有天下的一半。
巡行的队伍进入原齐国故地,抵达邹峄山。
邹峄山乃形胜之地,风景秀丽。
始皇既为巡游而来,岂有不登临之理。
于是,由李斯、赵高等人陪同,以地方官为导游,从山南而上。
邹峄山东西长二十余里,有高峰突出,耸入云端,甚为壮伟。
始皇虽年逾四十,仍腿脚矫健,不用近侍搀扶,望峰而上。
行至半山腰,见山中积石累累,几无土壤。
而且山石间多有孔穴,洞穴间相通联,穴内大者有如数间房屋宽阔。
导游说,当地人称之为峄穴。
遭有兵荒马乱,年轻女子往往入洞穴躲避,洞外寇贼再多,也不能加害于她们。
始皇闻听,笑道:峄穴再多,只能保护她们于一时。
如今,四海一统,天下永无战乱,盗贼不生,女子们再也不用躲在峄穴里面。
此处山岭,朕就命名曰‘昼门’,意为平安之门。
导游便是邹县县令,闻听始皇之言,慌忙跪倒谢恩说:陛下圣明,卑职代表地方黔首感谢您的恩德。
始皇命李斯题名。
李斯遵命,接过近侍呈上的笔,蘸饱了墨,在迎面一块巨石上用大篆字写下了昼门两个大字。
邹县令遂命人刻于山岭之上。
经过一番努力,始皇一行终于登上邹峄山顶峰。
登高远眺,山下是方块似的农田,玉带般的河流。
嬴政心旷神怡,这是咸阳宫里永远享受不到的感觉。
李斯很善于把握始皇的情绪,随时投斯所好。
此时,见他兴致颇高,便进言道:陛下是第一次幸临齐地,如此奇山秀色,臣以为应该刻石称颂大秦功德以传后世。
始皇感觉正好,果然同意李斯所请。
命李斯亲自书碑文。
李斯才华横溢,对于这种应景文章更是信手拈来。
于是,在邹县令命人抬来一块巨石后,便提笔书文道:皇帝立国,维初在昔,嗣世称王。
讨伐乱逆,威动四极,武义直方。
我臣奉诏,径时不久,灭六暴强。
廿有六年,上孝高号,孝道显明。
既献泰成,乃降专惠,亲巡远方。
登于峄山,群臣从者,咸思攸长。
追念乱世,分土建邦,以开争理。
攻战日作,流血于野,自泰古始。
世无万数,陀及五帝,莫能攀止。
乃今皇帝,壹家天下,兵不复起。
灾害灭除,黔首康定、利泽长久。
群臣诵略,刻此乐石,以者经纪。
始皇读罢李斯的刻石碑文,甚为满意。
邹县令也随声附和,忙命工匠将书文刻于碑石上。
邹峄山向北一百多里地便是泰山。
始皇从山上下来,便考虑封禅泰山的事宜,最头疼的还是不清楚古代圣王的封禅仪式究竟是怎样的。
回到驻驿地,他便颁令召集齐鲁儒生,讨论泰山封禅及望祭河川的仪式。
经过层层选拔和严格的筛选,十二名齐鲁儒生被送到始皇帝的临时驻地。
但是,齐鲁儒生与咸阳来的博士又发生了争议。
这里是鲁国孔丘故里,儒学盛行。
十二名齐鲁儒生颇有才学,为首的儒生鲁生身穿宽大的儒服,头戴高耸的儒冠,说起话来中气十足,言词犀利,处处逼人。
他声如洪钟般说道:按照古制,天子行封禅大礼,必须步行到山顶,以示虔诚之心。
所以,自古以来虽有很多的天子来行封禅之礼,泰山却没有车道。
咸阳来的六名博士,既有旧周派,也有原鲁派。
这时为了对付共同的敌人,拧成了一股劲。
旧周派博士争辩说:我等翻遍《周礼》、《仪礼》等古藉,并无此项规定。
何况,从泰山脚下至山顶共一百多里地,始皇帝陛下尊贵的龙体能走到山顶吗?始皇只管静听,他已听出来,两下所争已不完全是仪式的问题,还包含着由谁来主持封禅仪式的竞争。
齐鲁儒生崇尚的是孔丘的儒学。
但是,秦灭齐之后,始皇崇尚法治,法家得到朝廷的支持。
儒家衰颓,齐鲁儒生专门为人家主持生丧婚嫁、祭礼天地祖先的大典仪式,收入减少,社会地位一落千丈,不得不放下儒生的臭架子从事农耕渔樵以维持生计。
因此,齐鲁儒生对秦始皇心存怨恨。
泰山乃是天下圣山,在齐鲁人眼中更是天下万山之主。
鲁国孔丘曾有登泰山而小天下之语。
齐鲁儒生以泰山为骄傲,他们容不得戎狄之邦的君主对它的亵渎。
如果秦始皇带领群臣轻而易举地驱车直上,泰山还有什么尊贵和伟大?在他们看来,齐鲁已亡国,唯有这一块圣地留下,必须要嬴政顶礼膜拜。
咸阳博士与齐鲁儒生各自引经据典,争论了半天,也分不出高低来。
鲁生代表齐鲁儒生坚持说:泰山乃天下圣山,只有在其巅峰,人才能亲近上天。
为表示对上天的虔敬,不论任何人都要一步步走上山顶,否则,他就不能接近上天,听不到上天的训谕。
甚至会因为失礼而引起上天愤怒,祈福不成反而招来灾难。
咸阳博士则反驳说:古籍经典对各种祭祀活动的仪式都有具体的规定,惟独不见对如何泰山封禅之礼的规定。
可见,所谓步行上山乃是儒生们的捏造。
始皇帝完全没有理由遵守。
第十三章 痴迷永生第194节 神明的谕示(3)始皇伸展一下疲劳的腰身,已感觉到腹中饥饿。
他最初召集儒生们的意思,一是讨论封禅祭祀河川的仪式、二是听取齐鲁之地的风土民情,调查统一之后,黔首们对朝廷政策的反应。
没想到,这些儒生对封禅仪式一无所知,反而对于皇帝如何上山的问题争论了整整半天。
看来,指望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于是,他制止住双方的辩论,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泰山虽是圣山,但是,朕为天子,即为上天之子。
而不是上天的奴隶。
儿子拜谒父亲,完全可以驱车马直至堂前,再步行上堂,行跪拜之礼。
所以,朕决定,修驰道直至山顶,再筑台阶至设坛处。
朕步行上台阶,就表示对上天的尊敬。
皇帝说话了,两下谁也不敢再有非议。
但鲁生却又说道:如果陛下由驰道驱车而上。
臣以为,所有的车轱辘都要用干草包裹,以免辗伤山上的草木花石。
因为上天有好生之德,哪怕是微乎其微的东西,它们的生命也在上天的关怀之中。
始皇面听,心中恼怒。
从一开始,他就感觉到这些儒生不肯与自己合作,故意出难题。
这么大的车队,怎么把车轮全裹上?又怎能做到不伤草木花石?这帮儒生着实可恨,以他嬴政平日的性情,早该把他们除掉。
可是,这时不行,他是来泰山行封禅之礼的,不能让上天见血光。
他强压怒火,冷笑道:迂儒之谈!大行不拘细谨,就是上天也不会这么苛求他的儿子。
你们不是怕上天降下灾难么,就不必随朕上山了,封禅仪式由博士们做司仪。
这里没有你们可做的事,请各回本地吧!十二名齐鲁儒生不敢再言语,一个个垂头丧气地退出,内心却燃烧着仇恨的怒火。
始皇遂传诏地方,征集民夫,限期二十天将从泰山脚下通往山上的驰道修筑好,以保证他如期上山,行封禅之礼。
地方官不敢怠慢,立即征用大量民工,不分昼夜地修建驰道。
原来的栈道被拓宽了,能通行车辆,而且两旁树起了栅栏,以保证始皇车驾的安全。
在山地修驰道,工程量大,困难可想而知,地方官员吃住在工地,督促施工,终于在二十天内,修建完从山脚至山巅的驰道。
始皇的车驾已从邹峄山移至泰山脚下。
而且提前十天斋戒沐浴。
六月初五,即行封禅之礼的前一天,秦始皇和李斯、六名博士、六百近侍郎中开始驱车上山。
六千名虎贲军和六万精锐秦兵则把泰山团团围住,不准任何人靠近一步。
始皇的车驾沿着驰道盘旋而上,走得很慢,有时还要停下。
固然因为山路陡峭,马拉得吃力。
但是另一个原因是始皇边走边观赏山上的风景。
行封禅之礼是在明天——六月初六,今日还要在山上过一夜,他不必那么急着上山。
他是第一次临幸泰山,却被泰山的风景迷恋住了,泰山没有山有山的险峻,却有着自己的巍峨。
山坡、峰石虽然陡峭,却是努力可攀。
所以修建驰道虽然困难,却是可行。
如果是山有山,根本无法实现。
终于到了山上,即是驰道的终点。
再往上便是泰山最高峰——玉皇顶。
在那里已筑起长宽各十二丈,高三尺的祭坛。
明天吉时,始皇将由石阶徒步登上山顶的祭坛,接受上天的训喻。
山上修建了临时的行宫。
李斯与郎中们陪着始皇在这里渡过了一夜。
按照博士们的交待,从现在开始,始皇开始禁食,只能喝点清水。
经过一天游玩,他觉得有点饿,但头脑感到很清醒。
第二天,六月初六。
一轮红日从群峰中喷薄而出,万道霞光给巍峨挺拔的玉皇顶披上一层神秘的色彩。
显然今天是个好天气。
吉时到了,始皇与六名博士一步步登上石阶到达山顶。
李斯与众郎中则留在原地等候。
六名博士在祭坛上摆上酱色的酒和切好的熟鱼等祭品。
上山之前,始皇就作出决定,封禅典礼的仪式,采用秦国在雍都祭祀上天时的礼仪。
始皇虔诚地跪在祭坛前,行完祭祀之礼,六位博士便离去,把他一个留在祭坛前,他要在这里跪上一天一夜,行祈祷之礼,等待接受上天的训示。
博士们告诉过他,只要虔诚地祈祷,很快就会感应到上天的默示。
因此,他跪伏着,努力想像着上天的降临。
可是,半个时辰过去了,什么感应也没有,他的腰腿反而疼得无法忍受。
像他这样的帝王,很少下跪,如此长时间的跪拜,当然难以忍受。
天帝,请允许您的儿子休息片刻。
他实在忍受不住疼痛,又不敢有所怨言,只好默默祈祷一句之后,站了起来。
他绕着祭坛走了一圈,看到的是脚下层层群峰,强劲的山风吹拂在脸上,有些凉意。
这里是泰山最高处,也是观赏山景的最佳地点。
他欣赏了一会儿景色,忽然又有了一种负罪感,便重新在祭坛前跪下默默地等待上天的默示。
就这样,他一会儿跪拜祈祷,一会儿观赏山景。
不知不觉太阳落到山后了,天色越来越暗,脚下的群峰变得黑的,令人害怕。
可是,他还没有感应到上天的默示。
世间真有鬼神么?他突然产生了这样的疑问,并为自己有这样的疑问而惶惑不安。
年轻的秦王政是不太相信鬼神的力量的,他更相信自己的力量。
诛,去不韦,灭六国,统一天下,哪一件不是靠自己的力量和才智完成的。
但是,现在的秦始皇却虔诚地相信鬼神的存在和力量。
至少他相信自己不是凡人,而是神的化身,否则上天不会派他统御兆民。
他现在祈祷上天,就是想询问他能得到天帝宠爱多久。
夏日的夜晚还有些凉意,极空的山顶更觉寒冷,好在博士们为他留下御寒的狐裘长袍,他穿在身上,顿时暖和了许多。
四周黑黝黝的,见不到一点儿星光,天变了,乌云压在头顶。
他看不见风景了,集中意志跪伏在祭坛前祈祷,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他恍惚不知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
突然,一声惊雷,他看见天空中闪电如银蛇乱舞,嘶叫着冲天而去。
天帝,你终于来了,来训示你的儿子了。
第十三章 痴迷永生第195节 神明的谕示(4)他全身突然有了感应,仰望苍芒的宇宙,他是那么渺小,那么无力。
天际边滚滚的雷声,那是天帝的声音:嬴政,你是我的爱子,我的骄子!我借你的手统驭兆民。
天父,我禀承你的意旨去做了。
他虔诚地回答。
云涌雷鸣,仿佛天帝在重复着同一个声音。
你是我的骄子,我借你的手统驭宇宙内。
始皇迫不及待地提出他最关心的问题,他大声喊道:请天帝明示,我能为天帝驭民多久?秦朝能万世不替地传下去么?云端的声音依然重复着同样的一句话,而且渐渐远去。
仿佛没有体察儿子的烦恼。
突然,一道更眩目的闪电亮起,震耳欲聋的雷声在他头顶炸响,巨大的雨点打在他脸上,他悚然一惊,突然意识到刚才是自己的幻觉。
自己和雷电靠得这么近,多么危险!他害怕起来,顾不得再跪拜天帝,慌忙起身,借着闪电的光亮,顺着石阶往下走。
刚走十多步,忽然看见前面有几个灯笼移动,李斯大声喊道:陛下,臣接您来了!李斯,朕在这儿呢!始皇恐惧的心里稍安,大声回应。
灯笼终于来到跟前,李斯和六名博士带着几名近侍跪倒请罪:天上打雷,臣等不放心陛下,所以来看看,惊了陛下与天帝的竭见,臣请治罪。
始皇用裘衣拭去脸上的雨水,说:治什么罪,这种时候,快扶朕躲躲雨。
近侍们这才起身,忙着给皇帝披上油衣。
李斯说:下面不远处有五棵松树,枝叶交错浓密,快扶陛下到那儿避雨。
此时,天已放亮。
李斯等人搀扶着始皇赶到五棵松树下,那五棵松树树干高大,枝叶层层叠叠,仿佛巨大的华盖,遮挡住雨水。
始皇心中稍安,却听六名博士问道:请问陛下可曾得到神明的谕示?始皇愕然,想起在山顶的幻觉。
莫非那就是神明的谕示。
可是,神明并没有明示他怎样统治天下。
博士们说过,所有从泰山封禅而归的君王都说,他们听到天帝对他们的讲话,告诉了他们治国之道。
他始皇帝的功绩超过三皇五帝,理所当然,更应该得到天帝的恩眷。
因此,他把那些幻觉,当然,他不认为是幻觉,添枝加叶、绘声绘色地讲述一遍。
讲天帝对他是多么关爱,指点他如何统驭万民,治理国家。
李斯与六名博士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当然,他们也不敢怀疑,他们一齐称颂道:陛下乃天之骄子,天降圣明。
我大秦一定万世不衰。
夏日的天,孩子的脸,正说话间,雨不知何时停了。
天晴了,万道霞光在东方照射出一片绚丽多彩的天空。
始皇说得高兴,仰望如盖的五松,说道:幸亏是这五棵松树为我们遮雨,不然就惨了。
朕封他们为五大夫。
陛下圣明!李斯奉承道,天地万物都要感受陛下恩泽。
下泰山后,始皇又率领群臣与博士们在梁山开地为禅行禅祭礼。
至此,泰山封禅才算结束。
始皇命李斯作碑文交齐郡郡守刻于泰山石碑,碑文是:皇帝临位,作制明法,臣下修饬。
二十有六年,初并天下,罔不宾服。
亲巡远方黎民,登兹泰山,周览东极。
从臣思迹,本原事业,诵功德。
治道运行,诸产得宜,皆有法式。
大义休明,垂于后世,顺承勿革。
皇帝躬圣,既平天下,不懈于治。
夙兴夜寐,建设长利,专隆教诲。
训经宣达,远近毕理,咸承圣志。
贵贱分明,男女礼顺,慎遵职事。
昭隔内外,靡不清净,施于后嗣。
化及无穷,遵奉遗诏,永承重戒。
李斯作文,无非是为秦帝国和秦始皇歌功颂德。
当然,他是禀承始皇的旨意。
也就是说,始皇立碑作文为自己歌功颂德,此碑文的意思是说,始皇帝即位之后,制定了明确的法律,臣等都严格地遵守。
始皇帝二十六年,又兼并了天下,天下人没有不服从皇帝治理的。
始皇帝还亲自巡视远方的臣民,登上这座东方最高的山峰——泰山。
在这里,大臣们想起始皇帝走过的道路,无不颂扬他的功德。
他治理各个行业都很得宜、有法度。
他白天晚上地操劳,平定了天下,孜孜不倦地治理天下,无论远近,都治理得井井有条。
秦始皇为自己立碑作文,歌功颂德。
可是在泰山脚下,就有一批人在咬牙切齿地咒骂他。
被秦始皇驱赶的十二名齐鲁儒生并没有回到各自的乡里,而是汇集到泰山下,他们要看看嬴政——这个不遵守古礼的西方野人是怎样行封禅之礼的。
当秦始皇祭天遇到暴风雨的消息传来时,刚才还灰不溜秋的儒生们一个个眉开眼笑,幸灾乐祸地挖苦着、讽刺着。
鲁生故作神圣地说:封禅之礼乃是天下最为神圣的礼仪。
嬴政来自戎狄之邦,狂妄至极,不遵古礼,一定是他行望祭之礼时,礼仪有缺,所以上天降下暴雨警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