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正不知如何回答,猛听堂下一声响亮的吆喝:何人在此胡言乱语,还不快把这厮拿下。
众人回头一看都吓了一跳,吆喝之人是魏王贴身侍卫,再仔细一看更是吃惊,魏王正身着便衣站在旁边。
众人急忙离席施礼,信陵君也急忙起身让座,致歉说:不知大王到此,迎接来迟请恕罪!安王径自走上台阶,一边坐下一边冷冷地应道:不知者不罪!寡人今天闲得无聊出宫走一走,路过府第时见里面如此热闹,顺便进来看看。
安王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是这样想,哼,幸而有人报告,否则我还不知道你背后都干了些什么呢?沽名钓誉!李斯和安王的到来看似巧合,实际这是吕不韦为了铲除信陵君精心设计的圈套。
吕不韦在派李斯出使魏国之前,令门客携重金潜到魏国,找到晋鄙的亲属与部将,重金贿赂他们,让这些人四处散布谣言,说信陵君有取代魏王的野心,他聚集门客编写兵书的真正用意是博得诸侯的支持,由诸侯出面拥戴他为王。
为了让安王信服,李斯到达前故意派人把他私下准备会见信陵君的消息泄露给安王,说信陵君为了征得秦国支持,早与秦丞相吕不韦有私通。
恰好李斯赶到的时候安王也来到府门前,他随着李斯的车马进入府内,守门人以为是李斯的随从呢。
信陵君见安王面带不悦之色,估计他对自己有所猜疑,为了表白忠心,急忙把几案上的礼单与国书递了上去:大王,这是秦使所献礼物及国书,臣尚未启封,请大王过目!安王拆开密封的锦帛,只见上面写道:公子威名,播于天下,天下侯王莫不倾心于公子。
秦君新丧,举国节哀,承蒙公子结好之心,国人共谢!公子诚心致秦,秦岂有不奉公之心?公子正位北面南之日,秦礼当拥戴,但不知魏王何日让位,是主动引退,还是诸侯择日谴责迫使引退,需我秦国再做何举尽说与使者!引领望之,不腆之赋,预布贺忱,惟公子勿罪!安王看毕,面色由红变青,气冲冲地掷到信陵君面前:还是留着你自己看吧。
信陵君拾起一看,忙辩解说:秦人奸诈,此书皆在离间我君臣关系,大王不必信以为真,待臣杀了这秦使以表白我的忠心。
那倒不必了,忠与不忠全在你的心,杀了一名使臣并不能说明什么,反而会给我国惹来不必要的麻烦,降低魏在诸侯间的信誉,你尽可作出答复。
信陵君知道多说无益,立即命令左右侍从取来笔墨与锦帛,当着安王的面写道:无忌与魏王君臣之宜,实为手足之情,受寡君不世之恩,糜首莫酬,南面之语实属诽谤之辞。
秦有邦交之心可喜可贺,必勉力而为,结友好之心。
若意在离间搬弄是非,坑害我国睦和,定兵戎相惩,讨还公道!魏公子无忌顿首。
信陵君把书信封好,交给李斯喝斥道:快把你所带的金币原封不动运回,告诉你家丞相,诚心结盟我国拍手相迎,若有非份这心,一定率大军踏破函谷关荡平秦庭,讨回公道!安王也喝斥说:还不快滚,再胡言乱语,扰乱我君臣之心,杀无赦!李斯见好就收,深施一躬退了出去。
众人上前为安王祝酒,安王哪有心思饮酒,扫视一下各国使臣及朝中大臣冷冷地说:寡人身体不适先告辞了,尔等痛饮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大厅。
信陵君见魏王走了,也没有心思饮酒,便让门客代陪,自己也下去了。
一场热闹的庆功宴不欢而散。
安王回到王宫,太子增见父亲闷闷不乐,上前请安询问缘故,安王不无忧虑地说:孩儿近来听到什么传说?儿臣听到两个传说,不知与父王所说的是否相同?一是秦国君王去世,主动派使臣与我国通好,二是信陵君组织门客编写的兵书大功告成,这两件事都是可喜可贺的事,父王为何闷闷不乐呢?安王叹息一声,你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秦国主动修好固然是好事,为什么使臣不抱国书送到朝廷而直接送交信陵君府,信陵君借编纂兵书之名与各国诸侯频繁来往,借为列国谋利之名实际上却是沽名钓誉收买人心。
近日我接到多方奏报,说街头纷纷传言列国君臣还一致怂恿信陵君承袭王位取代寡人,甚至有人直接规劝寡人退位让贤。
安王说着,啪地一声把一摞竹简摔在儿子面前,你瞧瞧上面都写了些什么,你可派人查一查这是哪些人所为?太子增匆匆浏览一遍,略有所思道:依儿臣所见,多半出自信陵君门客之手,说不定这些竹简就是信陵君指使门客写的呢。
父王准备如何处理呢?为父并不担心信陵君将取我而代之,我担心的是,为父已经年老,还能够执掌王位几天,一旦我死之后,由你来继承王位,到那时,你何德何能威服信陵君呢?众人呼声一起,即使信陵君没有取而代之的心意,你也无法收拾局面,我苦心经营的家业必然落到信陵君之手。
太子增一听父王分析得有道理,干脆说道:干脆现在就干掉信陵君,免得夜长梦多,只要信陵君一死,那些门客则是树倒猢狲散,就不足虑了。
安王连连摇头,你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如果能够轻而易举除去信陵君,我早就做了。
信陵君在国内及诸侯中的威望超过你我,如果杀了他只怕会引起众怒,那才是引火烧身不明智的做法呢。
也许还没有除去信陵君,你我父子就惹来亡国之祸。
太子增一听,大惊,那如何是好呢?如果能让他主动提出辞请,然后顺水推舟免去信陵君在朝中的一切大权,让他整日在府中吃喝玩乐颐享天年。
这样做既不会激起众愤,也不会引发内乱,一旦外敌入侵,还可以重新启用。
安王说到这里,又叹息一声说:信陵君之才国内没有能出其右者,就是在诸侯之间也是寥寥无几,人们把他列为四君子之首是有一定道理的。
我魏国能有他来主持朝政实际上是魏国的福份,寡人也不想除去他,可他又是威胁王权的隐患,防患于未然是每一个当权者昼夜所思虑的事。
安王看看太子增,儿啊,你应当培养自己玩弄权谋的心术,凡事三思后行,能不动声色地铲除敌手达到目的,将来才有可能在诸侯国之间立得住,保住祖宗的祭祀代代传下去。
太子增对父亲的这几句话并不赞成,心里道:你只会教训我,而你自己不也把魏国治理得一塌糊涂吗?秦兵几次入侵,失地又损兵,如不是信陵君合纵救援,只怕现在的梁已成为秦国的郡了。
太子增为了不让父亲小瞧,也搜肠刮肚想主意,突然失声笑道:父王,儿臣想出一个让信陵君主动辞请的妙计,不过,这还需要您的协助。
太子增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后,安王陡然变脸说:这,这能行吗?万一不慎为父的命可就搭了进去。
太子增笑道:父王放心好了,让儿臣亲自策划,保证不伤父王一根汗毛,还能达到父王的目的。
安王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让儿子试一试。
夜已经很深了,只有报时的更鼓懒洋洋地响着,偶尔夹杂几声犬吠。
大梁宫的值班内侍常规性地巡视一遍便走回值班房,就在他们刚刚离去,一个黑影从殿堂上面跳下来,蹑手蹑脚来到安王寝宫,轻轻用刀撬开门,侧身挤了进去,抽刀狠命朝玉罗帐内砍去,只听嚓一声,刀砍在硬硬的床板上。
安王迷迷糊糊刚要入睡,猛听身边的响动,见一个黑影正举刀要砍第二刀,翻身滚入床后的青铜防卫板,一边拔剑一边喊道:抓刺客!抓刺客!黑衣人见魏王躲了起来,知道刺杀不成,便转身退去,这时,闻迅赶到的内廷侍卫把他围了起来。
为了活命,黑衣人拼命挥剑冲杀,妄图杀出重围,终因寡不敌众束手被擒,浑身也受几处伤。
太子增闻迅赶来,一见父王安然无恙,长长松一口气,对内侍卫喝斥道:深宫要地岂可当儿戏,一定要加强防卫,不可有半点疏忽大意,倘若再有类似事件发生,我宰了你们全家!是!太子增扫一眼黑衣人,又对两边押解侍卫说:连夜突击审讯,查出其同党及主谋人,一定将凶手一网打尽!审讯进行得十分顺利,仅用一遍大刑,刺客就招供了。
审讯人员把口供呈给太子增,太子增看后拍案骂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父王如此善待信陵君,授予上将之职丞相之位,掌管魏国军政大权,而他仍然不知足,竟派刺客行刺父王,想乘乱取而代之。
来人!太子增提高了嗓门,去把信陵君请来,我要当面质问他。
天刚微明,信陵君刚刚起床,正在进行晨练。
这是他每天的必修课,已经坚持了十几年,天天练一个时辰的武功,既可强身健体,又不致使武功荒废。
晨练刚结束,还没来及吃早饭,就接到宫中的探马来报,昨晚有人行刺魏王,有重要的事同他相商。
信陵君饭也没吃,就匆匆赶到宫中。
一见面,信陵君还没来及问安,安王就冷冷嘲讽道:寡人命大福大侥幸脱险,你感到意外吧?信陵君被问得一愣,虔诚地说道:大王安然无恙是我魏国的福份,臣只能感到幸运,怎么会觉得意外呢?王兄说笑了。
这不是你的真心话吧,你现在最关心的是凶手是否被擒,阴谋是否败露。
信陵君见魏王态度冷淡,而且话中有话,估计行刺的事可能牵连自己,索性直接问道:大王有什么话直截了当说吧,臣弟愚笨,听不懂王兄言外之意。
安王把脸一沉,对太子增说道:增儿,把刺客口供给他看看!信陵君接过口供一看,气得差点昏倒在地,竟然说是他指使门客重金收买刺客到宫中行刺的,这是信陵君万万没有想到的。
他强压住心中的怒火说道:请大王允许臣弟亲自审讯刺客,我要问问他到底是哪个门客重金收买他来行刺大王的,一旦查出,也好向大王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