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慧的何莎以友谊创造奇迹。
她并不是亦步亦趋地陪伴那不快乐的人,而是给予她精神支持。
渐渐地,玛丽的健康好转,对人事的看法比较切合实际,便开始重整生活的步调了。
实际的处境如何呢?昔日的友人并未背弃她,她的科学地位也迄未动摇,甚至比以前更稳固。
她在世人心目中不再是引人同情的哀愁寡妇,反正她也不需要这种同情。
梭尔邦大学提出的居里—郎之万事件报告已经束之高阁,她随时可以回去教书,实验室也等在那里。
她虽然经历过一场惊涛骇浪,并没有真的灭顶。
她不再有私生活,但这是她自己一手毁去的,无损于她的骄傲。
撰写她的英文传记的雷德(Robert Reid),写道玛丽的生命中不会再有男人时,下笔也许太快了些。
比较安全而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再没有别的男人在她的生命中居重要地位———这两者是有差别的。
倒是伊雷娜,地位愈来愈重要。
她写的信已经反映出这少女的心智成熟。
1912年7月,给母亲的信上,她说:我也为庞加莱先生的去世非常难过。
至于政治,我一向是感兴趣的,只是目前了解的不多。
例如,土耳其政府垮台的前因后果对我而言就太复杂。
我隐约知道此事与土耳其军人的逃亡有关,也和战争部长或海军部长的辞职有关(或是两人都辞职?我不太确定)。
我也注意到几乎每天都有一位英国部长差点被女权运动者杀掉。
不过在我看来,女权运动者用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有参政能力,似乎不太聪明。
玛丽离法赴英之前,有一支波兰代表团,由小说家显克维支(Henry Sienkiewicz)率领,来请她返回波兰。
我们的人民仰慕您,这位曾获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写道,他们愿见您在自己的城市工作,这是全国的热切期望。
有您在华沙,我们会觉得比较坚强,头会抬得高高的。
过去由于太多的坎坷,我们的头压得沉了下去。
愿我们的祈祷能得实现,别推开我们伸向您的手。
但是玛丽康复之后,觉得可以面对巴黎了。
她可以回去。
1912年10月,她回到贝松路的公寓,距离上一次在实验室的本子上做笔记,恰好过了一年。
下一次做笔记是在1912年的12月3日,她又牢牢掌握住自己了。
她并且重执教鞭。
在科学部的个人资料档案里,列明了她的姓名、职称、荣衔、学历等,另有一项职务暂停栏,注明自1912年1月1日至同年8月1日,她因病未任职。
此后她再也没有离开工作岗位。
由她签署的1912—1913年实验室报告看来,她已经重建了与大学当局的正常关系:她极力争取更多的经费。
玛丽·居里已经不需要在科学的领域里证明自己的能力,她的国际声誉前无古人,当世亦无匹,更随着镭在癌症治疗上的应用成功而日隆。
其实,这时候人类不过刚开始发现放射性的奥秘而已。
可怪的是,镭大放异彩而研究镭的科学家经费比以前更少。
不仅因为放射性物质价格飞涨(全世界对这东西的需求不断增加,而产量增加有限),也由于经费优先供给医学机构,物理实验室遂无经费可培训及聘请研究人员,也买不起愈来愈精密的设备。
巴斯德曾称实验室为未来的神庙,这场实验室的战争玛丽全程参与。
她的坚强意志又回来了,似乎决心不放弃一寸土地,反而要扩充更远。
全靠私人基金支持的巴斯德研究院,与梭尔邦大学达成的一项协议,让她有了抗争的工具。
原来巴斯德研究院的院长早就想聘玛丽过去任职,但巴黎学会(Académie de Paris,监督各校学政)会长不愿让梭尔邦失去她,于是同意成立镭研究所,与巴斯德研究院分担经费。
所内分两组,一组由玛丽领导,从事物理及化学研究,另一组由雷高德医生负责,作医学与生物学研究。
镭研究所的两个部门所在的那条路,命名为皮耶·居里路。
所有的计划、建筑、营造等事宜,都需要玛丽全心投入。
她甚至在造园工程上运用了她的科学方法:两栋建筑的地基还没打,她便命人种下了菩提树,等她正式迁入时,树已经长得相当高了。
研究所建筑期间,工人常看到她步行穿过工地,常常是冒着雨、踩着泥,甚至攀上脚手架。
巴斯德研究院一个名叫拉卡撒尼的学生曾经这样记载:每周五的下午,各营造商会在工地碰头,像是举行某种仪式一般。
我是四天前自里昂来的,(1913年)11月7日,我陪雷高德医生去参加这户外的集会,居里夫人也来了。
她是个虚弱的女子,穿一身黑衣,脸色很苍白。
那时她46岁———那天正好是她的生日———可是我惊讶于她看起来那么年轻,温柔而有魅力。
她已经复元了。
在一次赴恩加丁(Engadine,瑞士名胜)的旅行中,她和两个女儿一道爬山,还有一位说德语的旅伴。
伊雷娜和夏芙觉得这位先生很好玩,他总是心不在焉地在山岩之间乱走,还对她们的母亲说:你看,夫人,我要知道的正是当电梯自空中落下时,里面的搭客会如何。
这位先生是爱因斯坦。
她曾赴华沙去为一间实验室揭幕,并首次以波兰语在那儿发表科学演说。
接着她到伯明罕去接受荣誉博士学位。
她写信给伊雷娜,愉快地叙述典礼的过程,还带给伊雷娜一个盼望已久的消息:以后写信到伦敦给母亲,透过艾尔顿夫人转交,可以写居里夫人收———仆人现在都知道我的名字了,所以尽管用没关系。
斯克洛道斯卡女士退场。
居里夫人重获自由。
卢瑟福的一个朋友和劳伦兹、索迪都参加了伯明罕的学位授赠典礼,这位朋友描写当时对玛丽的印象说:害羞、矜持、自制,充满高贵气质。
每个人都想看她,看得到的却极少。
记者想采访她,居里夫人却大赞卢瑟福,技巧地闪避了他们的问题。
这可不是他们想听到的,可也没办法了。
我促请英国民众密切注意卢瑟福先生,她是这么说的,他在放射性方面的研究让我非常惊讶。
可能很快就会有重大进展,镭的发现只不过是起始的一步而已。
卢瑟福那时刚发现原子核。
他发明的方法至今物理学家仍然沿用,程序之一是利用辐射线冲击物质。
当时有一个名叫波耳的丹麦物理学家,在卡文迪许实验室工作,后来是他把量子理论引用到卢瑟福的原子模型上,而建构出原子的行星模型的(根据量子论,物体只会在特定不连续的能量下,才会释出和吸收辐射线。
)。
卢瑟福的实验促成了后来的原子能运用,他并没有江郎才尽,玛丽也没有。
然而有别种力量把他们两人拉开,让他们不得沉醉于纯科学的愉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