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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盛名第十四章(1)

2025-03-30 08:13:19

1906年11月5日中午,人群开始向梭尔邦大学涌去,其实课程要到一点半才开始,讲堂的门都没开,大家就聚集在门外的广场上。

到一点钟,小物理讲堂的门一开,人群立刻蜂拥而入,门几乎是立刻又关起来了。

前排座位的听众看起来像是来听交响乐团演奏的人,新闻报报导,他们衣冠楚楚、高戴礼帽。

幸好讲堂是阶梯式的!坐在皮兰太太和艾培之间的是葛里佛伯爵夫人,她戴着自制的衣帽,很容易辨认出来。

大约有十五名塞佛尔来的学生,到场观赏这场重要演出:女性大学教授的第一堂课。

她们很惊讶地发现,到场的名媛贵妇、艺术家、摄影记者和波兰移民比学生还多,大家一起坐在讲堂里,听讲气体的电离。

按照惯例,一位新任教授开课,应由教务长先作介绍,教授一开口则先向教育部和校方表示感谢,接着颂扬前任教授的卓越贡献。

但是到一点二十分,艾培站起来宣布:尊重玛丽·居里的意愿,前面的这一段仪式都省略了。

一点半,玛丽悄悄溜进讲堂。

她把讲义放在桌上,两手交搓之时,台下的听众热烈鼓掌。

她低眉敛目,等待掌声止息,然后以平板的声音开始讲课:想想十年来物理学的进展,我们会惊讶于,我们对于电和物质的看法改变了多少。

她是接续皮耶的课程,从他的断裂之处接下去讲。

但是她心灵的伤痛太深,精神几乎是在崩溃的边缘。

她的声音根本听不清楚,说话的速度又太快。

反正,底下的听众本就听不懂她说些什么———她就是讲中国话也没大差别。

可是在这讲堂里进行的一切仍让听众泪眼模糊、喉头发紧。

每一个人都被这穿着黑衣的瘦小人儿深深吸引住了。

她讲完课,掌声如潮。

她收起讲义,溜走了。

时距那矮小的波兰学生初自华沙来此、首次穿越梭尔邦的校园,已是15年了。

她鬈发覆额,有如梅姆灵(画家)笔下的圣母。

有人这样形容玛丽那天给人的印象。

另一位先生则写道:她奇异的脸庞看不出年龄,明亮而深邃的眸子则似乎阅读太过或哭泣太甚而显得疲倦。

新闻报专栏作家把这件事说成女权运动的一大胜利,因为既然女性可以在高等学府教导男女学生,所谓的男性优越何存?我敢说,女性跻身人类之列的日子就要到了。

玛丽登上讲坛几个月后,一个名叫伊佛特(Colette Yvert)的畅销小说家出了一本《科学公主》,书中女主角特瑞西(Thérèse)是医生之女,继承父亲衣钵,虽然已婚,育有一女,仍继续行医。

结果呢?实际的生活可不像外表看来那般绚丽:她照顾不好家庭,先生的衣领没有浆挺,而孩子也夭折了。

丈夫于是向一个懒散的小寡妇处寻求慰藉与热情。

特瑞西终于了解自己不应仿效父亲,而应学习母亲的榜样。

故事的高潮是特瑞西放弃自己的事业,在家里大宾宴客,为的是帮助丈夫事业有成。

小说暗示的是,居里夫人若在家中相夫教子,她的丈夫便不会意外身亡———死时所穿的衬衫说不定还掉了个纽扣没缝。

就算是家中有仆人,没人监管也是不行的。

那年底,《科学公主》获颁妇女奖,评审委员全是女性。

女性主义的路,还遥远漫长得很呢。

比较严肃但也更伤人的攻击来自凯尔文爵士。

这位高龄83的显赫老人曾到巴黎来参加皮耶的葬礼,一向对玛丽也很关爱。

但他认定镭不是一种元素,并且把他的意见用投书形式刊登在伦敦《泰晤士报》的头版,这当然引起极大的骚动。

他的假设是:镭可能只是铅和氦组成的分子。

这不仅与玛丽·居里的假设不符,也违反卢瑟福和索迪的原子能理论。

身为英国物理学元老的凯尔文,显然对这些年轻后辈大不以为然,但他也必须为他的立论努力辩护。

1906年整个夏季,《泰晤士报》成了这场激战的战场,战火还延烧到专业杂志《自然》。

当时所有的知名科学家,或迟或早都卷进了这场论战。

我认为没有必要驳斥凯尔文爵士的理论。

玛丽语气高傲地写道。

代表现代放射能化学的科学家,都支持她抗衡元老的立场。

她是对的,看不出原子放射能可能性的人既已提出质疑,与之争辩是没有用的,要设法证明才行。

为了证明,她必须制造。

四年辛苦工作,几千次的实验过程,她确实是有几公毫的镭化合物,但现在要的不是这个,而是纯镭元素。

玛丽是惟一可以制造这种金属的人。

从这时起,她的实验室得到相当有力的物质支援———来自安德鲁·卡内基。

卡内基经营钢铁工业赚了大钱,现在个人生活虽仍很俭朴,却热心资助各种行业。

皮耶死后,他在巴黎见过玛丽,看到她裹在忧伤的盛名之中,却沉静如常。

他为玛丽言行的简约、目标的明确深深感动,决定资助她的研究。

他的做法相当高明:他与巴黎学术院副院长商议捐款事宜,建议成立一个基金会,不叫卡内基基金会,而叫做居里基金会。

居里,包括居里夫人,他解释说,这是我衷心所愿。

玛丽有了资金,重新整顿实验室,更新设备,增聘助手,用她自创的方法,训练出新一代的研究人员;同时在德比纳的协助下,着手证明凯尔文爵士的谬误。

这又花了四年时间,辛苦磨人的工作,得到的是以数量而言微不足道的成果———十公毫的镭。

制造的过程非常困难。

事情结束之后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利用水银阴极电解镭溶液,她提炼出微量但无可置疑的白色金属镭,估计熔点在摄氏七百度。

同一时期,她还解决了与德国化学家马克华(Willy Marckwald)的一场纷争。

马克华经过与玛丽同样艰辛的实验,以为自己发现了新的放射性物质,命名为Radiotellure。

玛丽认出这物质不是别的,正是她所发现的钋,于是花了十个月的时间证明此事,甚至以德文发表了一篇备忘录。

马克华不得不承认落败。

凯尔文倒没有尝到战败之辱,他等不及迷人的居里夫人证明他的错误,先行去世了。

从某方面来说,他帮助了玛丽,因为只要承受得起,别人的挑战是最可贵的。

玛丽因骄傲而坚强,因此从不服输。

在国际科学界看来,这位与丈夫共同发现镭(没有人弄得清楚她到底居功多大)的年轻孀妇,已经成为不可轻视的人物,在她的领域内无可匹敌,而又因为身为女性,在当时的科学星空中,无疑是独一无二的明星。

她的青春已逝,但是在她生气蓬勃的时候,似乎浑身充满知性的光辉,散发出一种特异的弱质之美,令有幸见到她的少数人目眩神迷。

另一方面,有时候她又极其冷漠,不讨人喜欢,甚至可说让人难以忍受———这就是美国物理学家包特伍对她的看法。

1908年,他请求玛丽准许他分析自己的镭溶液与玛丽的镭溶液之间的异同,遭到断然拒绝。

夫人全然不愿作此比较分析。

他向卢瑟福抱怨。

由于先天个性,玛丽不愿做任何可能直接间接帮助别人研究放射能的事。

原就有些人认为居里夫人空负盛名,包特伍从此与他们持相同论调了。

不过,每当科学家聚会的时候,他们可不敢对她稍有不敬。

敌视她的人说,她以健康不佳为藉口,每当讨论对她不利时便声称神经耗弱而离席,次日重回会议桌发动攻击,最后总是以她自己的意志强行压倒别人,让别人在让步之余,愤怒不已。

在布鲁塞尔召开的国际镭标准协议会,意见尤其分歧。

制定镭的计量标准,在研究工作和医疗方面都非常必要,因为镭的使用剂量必须精确计算,有了标准,各国便可以自行产制。

大家一致认为这个标准该由居里夫人订定,因为她是这方面的权威。

有人建议把镭的计量单位命名为居里,而玛丽也就坦然接受。

可是到底是什么样的单位呢?一克镭在平衡状态下放射出的物质之量。

玛丽说。

她拒绝进一步讨论,便离开会议室,闭幕式的晚宴也没有参加,说是她受了风寒。

皮兰和卢瑟福很费了番唇舌,才让与会的其他科学家相信玛丽的健康状况确实不佳。

她提出的定义标准通过了。

后来,卢瑟福又使尽浑身解数,说服玛丽自己也要接受这个国际标准。

她勉为其难地自玻璃试管中取出二十一毫克提炼而得的纯镭,亲手封好,寄存在国际度量衡局。

只有伟大的卢瑟福知道怎么和玛丽打交道,因为他不敬畏她———他喜欢她。

布鲁塞尔会议后,有一晚他们同去看歌剧,表演中途她不舒服,他护送摇摇欲倒的她回旅馆,心里很为她难过。

她的神经不健全。

参加会议的好几个医生都这样告诉他。

神经本身不会生病,只是传达身体某些部分生病的讯息。

可是在1910年,还没有人明白这个道理。

玛丽对其他科学家不假以辞色,除非她觉得对方才干够高,可以和她讨论事情。

另一方面,她对实验助手却很慈蔼,虽然要求也高。

对他们而言,她是老板,她却称他们实验室里的孩子们。

有一位挪威来的学生葛蕾蒂(Mme Gleditsch)这样描写玛丽:地方不大,工作人员也只有五六个。

玛丽·居里每天都来,长时间工作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