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作霖逝世后,如何发表治丧是个极为重要的问题。
当时军署参谋长臧式毅和奉天省长刘尚清对张作霖的去世焦急万分,他们深恐这一消息传出去后,地方上会人心惶惶,动荡不安,他们更怕日本趁机浑水摸鱼、制造事端,借此发动侵略东北的战争,造成不堪设想的后果,再加上张学良还未回来,奉系群龙无首,因此,他们与寿夫人商量后,决定暂时密不发丧,严封消息。
随后,奉天督署急电张学良返奉,并对外发表通电伪称:主座由京回奉,路经皇姑屯东南满铁道,桥梁发生爆炸,伤数人,主座亦身受微伤,精神尚好••••••省城亦安谧如常。
为了不引起怀疑,帅府内外假戏真做,把张作霖的头部用绷带包扎起来,仅露眼、鼻、口,躺在床上,每日令厨房照常给张作霖开饭,杜医官天天来帅府假装换药和填写医疗经过及处方,鸦片灯具和水果也摆在床边。
日本人难辨真伪,他们不断派人来访,力图探听真相。
为了惑人耳目,寿夫人每天浓妆艳抹,仪态万方地接待一批批借口慰问其实别有用心的日本太太们,她毫无哀容,谈笑风生,在有意无意间还让太太们看到张作霖的卧室里灯火通明,烟霞阵阵。
几天下来,日本太太们众口一词,都确信张作霖并没有死,只是受伤而已,马上就会复出的。
但狡猾的日本方面还不放心,奉天总领事馆要求派日本医师来给张作霖治伤,被帅府巧妙地婉拒了。
就这样,奉天督署和大帅府对张作霖之死守口如瓶,瞒得滴水不漏,直至张学良安然返奉。
张学良回到奉天,待一切均布置妥当后,才对外界宣布张作霖于6月21日逝世,同时,奉天当局也向各国驻奉领事馆发出通告,正式公布张作霖死亡的讣告。
张作相任丧礼处督办,王树翰任总办。
6月27日,是首七家祭典礼;7月4日为二七家典;7月11日为三七家典,7月18日为四七家典;7月25日为五七祭礼,8月2日开始公祭,8月3日为吊唁典礼。
张作霖的祭礼规模宏大,气氛庄严肃穆,在大帅府内,造起一座高达数十丈的灵棚,正中央设有祭坛,祭坛上安置张作霖的灵柩,灵柩前由穿着白色孝服的张学铭、张学曾守灵,张学良身穿白夏布大褂,臂缠黑纱,但他在吊唁祭悼时,没有露面,也没有陪灵。
在张作霖祭坛的右侧,站立着身穿孝服的文武官员;左边是外国领事馆的官员。
日本政府故作镇静,特派林权助为吊唁特使,趁机窥探东北政局的虚实。
此外,日本驻奉天总领事林久治郎及领事馆人员,关东军司令官村冈长大郎、代理陆军大臣斋藤恒、代理参谋长秦真次、满铁副总裁松冈洋右,以及日本顾问松井、土肥原、仪峨等均参加了吊唁,阵容庞大,可谓空前。
7日,张作霖葬仪结束。
1929年5月,张学良投入1400万元巨资,在抚顺郊外开始修建规模宏大的大帅陵。
张作霖的遗体被作了防腐处理,灵柩暂厝在大帅府东花园花厅内,等抚顺大帅陵建成后再行安葬。
九•一八事变后,日本为了威胁张学良,使他不抗击日军侵略,关东军司令强迫停止修建大帅陵。
本庄繁司令曾电告张学良:如果对日妥协,那么日军将代其为张大帅安葬灵柩于大帅陵内。
对此,张学良以严辞拒绝。
日军司令见威胁无效,便将张作霖灵柩弃之不管。
不久,发现张作霖的灵柩有异味泄出,随即提出迁移问题。
但是迁往何处使日本人颇费脑筋,踌躇万分:归位大帅陵,日本人于心不甘,因为他们认为张作霖生前不与日本合作,有损日本在东北的利益,而且张学良还不时派人与东北抗日将领联系;其他地方,又一时想不出合适的。
日本强硬派曾主张将张作霖焚尸扬灰,以泄不合作之恨,此招太损,本庄繁司令不敢采纳,最后只能用折中的办法,把张作霖的灵柩停放在沈阳小东门外的株林寺里。
但是,暂停株林寺也不是长久之计。
1936年,张作霖的旧部、已投降成了汉奸的张景惠提议:张作霖灵柩应早归位,这才又引起了日本关东军的注意。
此时,日本关东军总司令是植田谦吉,他亲眼目睹了大帅陵的巍峨雄踞、气势恢宏后,肯定了灵柩绝对不能归位大帅陵的做法,他认为大帅陵与中国帝王陵一样,有不可言喻的帝王之气,如果让张作霖灵柩归位大帅陵的话,无异于增加了张作霖与日本分庭抗礼的影响力。
死人可以吓走活人,日本人没有必要冒这个风险。
日本人咬定大帅陵不宜归位,张作霖的旧部也没有办法,张景惠于是力主安葬到张作霖的老家海城,叶落归根总该是天经地义、无可非议的了,但植田谦吉还是不答应,因为他觉得海城是张作霖发迹之地,张学良投资创办的同泽中学也在此地,张陵设在这里,其影响不逊于大帅陵,加之此时海城各界正在上书请求张作霖灵柩归葬故里,也促使植田谦吉断然否决。
最后,张景惠又提议安葬在锦县驿马坊,驿马坊为张家老坟地,张作霖的原配夫人赵氏死时,张作霖买下了这块风水宝地,其后生母王氏也安葬于此。
这里偏僻清冷,左右山峦环抱,其势如屏,远处松柏葱郁、草木茂盛,林声如涛,是个风景绝佳、人迹罕至之处,植田谦吉反复斟酌,认为张作霖灵柩只能埋葬在这里。
1937年6月2日凌晨,张作霖灵柩迁离沈阳,翌日运到驿马坊安葬。
第一章 草莽出身的张作霖8、大度、诙谐、迷信出身绿林的张作霖个性非常鲜明,早年的生活经历使他身上草莽英雄的气概十分明显,他讲义气,重诺言,明赏罚,知恩图报,甚至以德报怨,不计前仇,大度为怀;他没有多少文化,但讲起话来滔滔不绝,言之成章,十分诙谐;他又很迷信,注重风水和卦相。
张作霖是个不忘旧情、有恩必报的人。
他当了陆军第二十七师师长后,感念旧谊,特地请他的启蒙老师杨景镇到沈阳来,在家里成立私塾馆,教授学良、学铭、学成等人;张作霖在做绿林好汉的时代,曾带领29名伙伴,要进入新民县境大镇姜家屯。
当时附近最有势力的匪首洪福臣等不让进去,是姜家屯永德当的掌柜钟恩设法把他们接引进镇。
张作霖一直把钟恩当做他的大恩人,做了奉天督军后,他特意在姜家屯买了大片土地,设立三畲成当,请钟恩做总经理。
以后又将大高坎的三畲和当、郑家屯的庆畲祥粮栈、沈阳的三畲粮栈联合到一起,由钟恩负总责。
每到春节期间,钟恩到沈阳给张作霖贺年问候,张作霖总是叫张学良等子侄们给钟恩行跪拜礼以示亲敬,张作霖自己也以三哥称呼钟恩;张作霖在新民府时,私招不少军队,遇军需不够时,常向商会借用,欠债很多。
他离开新民之际,商会会长姜雨田在大街上拦住他的马头,扯住缰绳向他索债,他软硬兼施才得以脱身。
后来张作霖当了奉天督军兼省长,整顿奉票,维持金融,枪毙了投机倒把的兴业银行经理,他把姜雨田由新民招到沈阳,叫他接任经理,鼓励他说:你大胆的干,我给你做主,不要害怕,你把在新民大街上拉我马缰绳的勇气拿出来。
后来,他也一直重用姜雨田做他私人银行的总理。
张作霖不仅对有恩于己的人不忘旧情,对于有过摩擦的人也能宽容厚待,那些曾冒犯过张作霖的人,只要能向他认个错,或者从此趋从于他,他便不咎既往,摒弃前嫌,予以原谅和容纳。
张作霖在高坎村开兽医庄时,曾被二道沟子村的乡绅李老恒诬告通匪,被县里捕盗营捉去,后因查无实据才获释。
张作霖当了奉天督军后,有一年回到赵家庙,李老恒闻讯吓得瑟瑟发抖,生怕张作霖翻起旧帐,记恨前仇,进行报复。
于是惴惴不安地领着他的老伴到张作霖的行辕请罪,张作霖一笑置之,宽慰李老恒说:我张作霖向来不记仇,你虽然告过我,但并未把我怎么样,反而使我奋发向上,才有了今天。
还顺手掏出200元钱给李老恒,你们老俩口不要害怕,好好回家过日子去吧。
早年曾与张作霖同生死、共患难的绿林伙伴汤玉麟,因对张作霖处处维护王永江不服气而和张闹翻,反目成仇,几乎达到兵戎相见的地步,最后率五十三旅出走,背叛了张作霖。
张作霖念及多年的交情,特修书一封,劝他回心转意,如果肯来聚首,富贵与共,绝不食言。
汤玉麟一走就是四年,直到1920年才返回奉天,张作霖兑现其诺言,任用他为军署高级顾问,以后又历任东边镇守使、陆军第十一师师长、十二军军长,最后官至热河都统。
张景惠与张作霖是有生死之交的绿林哥们,一直追随张作霖左右,并不断得到升迁。
第一次直奉战争中,张景惠任西路军司令,由于他与直系勾结,不战而退,使奉军西路全面瓦解,导致奉军的失败。
战后,张景惠被曹锟特任为全国国道局督办。
曹锟倒台后,其母病逝,他也不敢回奉奔丧。
经张作相和吴俊升为之缓和,张作霖乃准其回籍治丧,张景惠面见张作霖时,痛哭流涕,叩头谢罪,张作霖于是既往不咎,和好如初。
郭松龄倒戈反奉事件发生后,张作霖不但没有拘拿在奉天居住的郭军军官家属,反而派人给他们送米送面,进行抚慰。
及至郭松龄兵败身亡,张作霖又对随郭反奉的将领们一概不予株连,免于追究,并且任用如故。
人称张作霖左膀右臂的杨宇霆,在1918年曾勾结徐树铮,自编部队四旅,图谋发展自己的势力,被张作霖发现后免职。
而后张作霖感到继任的参谋长在处理军务上都不如杨宇霆得心应手,便捐弃前嫌,将杨招回,任用如初;又如孙传芳曾与张作霖是对手,曾将奉军从江南逐回北方,但孙传芳在国民军的打击下微服北上,投奔张作霖后,只对张作霖深深一躬,并说了声大帅,对不起,张作霖也就不计前嫌了。
张作霖在这一点上的气量之大,确非其他军阀所能相比。
王铁汉将军曾这样评价张作霖:张雨亭先生气度恢宏,敢用人,肯信人,能容人。
他那种风仪,颇为那个时代的人所景仰。
张作霖文化程度虽不高,但善于辞令,说话能抓住重点,且幽默诙谐,妙趣横生。
有一次,张作霖要到东三省陆军讲武堂毕业生典礼上讲话,他事先让秘书草拟了一份讲话稿背熟了,可登台以后,刚讲了两句作霖戎马半生,饱经事变就卡词了,一紧张下面内容就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此时台上台下一片肃然无声,都在等着他接着往下说。
张作霖索性来个实话实说:他妈的,我来之前原已将大篇讲稿背得滚瓜烂熟,看见你们一高兴,竟全忘了!说完,走下讲台来到毕业生中间,看到年轻力壮的,就拍着肩膀叫好小子,并问姓名籍贯。
巡视一圈后,张作霖重又回到讲台,他手舞足蹈地说:我今天看到你们真高兴,许多要说的话,就是想不起来了,总而言之一句话:你们知道现今天下的潮流吗?中国是谁的?就是咱们的!你们都是好小子,是好小子就要好好地干。
譬如你们毕了业,就可以当排长,干得好就给你们升连长,再好好干就给你们升营长,升团长。
只要知道努力,不贪生怕死,有功我必赏,要什么有什么,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们什么,但是只有一样我可不能给,他话锋突然一转,眼睛扫视了大家好一会儿,才又慢条斯理地接着说:我的太太我可不能送给你们啊!台下一片轰然大笑,掌声雷动,久久不息。
这番轻松幽默、风趣十足的演说,一下子就抓住了学生们的心,拉近了与他们的距离。
以后每逢开学或毕业典礼,张作霖都会亲自参加,而且每次都讲话,他开口总是说:他妈拉个巴子,你们好好地干,干得好,我除了老婆子不给,你们要什么我就给什么。
以后可要好好干,我他妈的做家长的,还能亏待你们吗?每次都能引起一片哄堂大笑,群情高涨,记忆深刻。
张作霖还是个非常迷信的人。
赵夫人生次子学铭时,看门人老薛头午睡做梦,见一小喇嘛,直冲入院内。
老薛头惊醒起来追赶,恰好与张作霖迎面撞上,张作霖见他慌慌张张,问他:跑进来做什么?老薛头如实禀报:见一小喇嘛冲进院子,所以我追了进来。
四周静悄悄的,并没有人,于是张作霖骂道:胡说什么,你在做梦吧。
恰在此时,哇的一声,学铭出世了,张作霖怔了一怔,骂道:这小子,找我算帐来了!原来,张作霖在办保险队时,曾杀死过一个小喇嘛,他认为小喇嘛投胎转世找他算帐来了,因此一直不怎么喜欢学铭。
在婚姻问题上,张作霖也很迷信。
他自己的六太太就是因为生有一张福相的脸,被张作霖视为能带来好运的护身符而娶进门的;在子女的婚姻上,张作霖也极其注重阴阳五行、相生相克之说,长子张学良与于凤至的婚事就是这样定下来的。
算命先生说于凤至属于凤命,将门虎子与凤命千金是难得的姻缘,于是张作霖就以父母之命替张学良做主娶了于凤至。
张作霖十分相信算命先生的话,在奉天,有一位姓包的瞎子经常出入大帅府,是张作霖奉若神明的座上客。
每遇重大问题或疑难不决的事情时,张作霖总把包瞎子请进府来算一卦,占卜吉凶,他对黄道吉日有着虔诚的迷信心理。
每年逢阴历三十晚十二时,张作霖总是身着特制的礼服,手捧祭文,在帅府内宅举行庄严的祭天仪式。
张作霖迷信风水之说也是出了名的。
他修建陵园时,特意请看阴阳宅的杨术士相地势,杨认为位于锦县东北的驿马坊最好,特别是挖掘地基时,掘出一块青石板,杨术士认为这块青石板不寻常,是个上上吉兆。
张作霖闻言大喜,马上大兴土木,开始动工。
陵园落成,按照封建习俗,应将其父的灵柩迁来与其母合葬,但张作霖并未迁葬其父,这是因为风水先生说他父亲的葬地风水很好,他后来的官运亨通、青云直上都与其父坟地的风水密不可分,因此,在新茔地里,他只给父亲设了一座虚主(假坟),不迁其之墓以保持风水。
张作霖迷信之重,可窥见一斑。